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纳尼亚传奇》 1.一扇开错的门 献给 基尔墨一家 这是一个发生在很久以前的故事,那时你的爷爷还是个小孩子。要知道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故事,因为它告诉了我们,纳尼亚王国和我们的世界之间所发生的一切,究竟是如何开始的。 那时候,夏洛克福尔摩斯还住在贝克街,巴斯塔布尔1家也还在路易斯罕道上寻找宝藏。那时,如果你是一个小男孩,那么你必须每天都戴着坚硬的伊顿领子,学校也比现在的糟糕,但食物要比现在的好吃多了。至于糖果嘛,我不会告诉你它是多么便宜和美味,就算说了也只能让你白白流口水而已。就在那个时候,伦敦住着一个叫波莉普卢默的女孩。 她家的房子坐落在一长排房子当中,这些房子彼此相连。一天早晨,当时她正在后花园里,突然看到一个男孩爬上了隔壁花园的墙头,并探出一张脸来。波莉感到非常惊讶,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在那栋房子里住着小孩子,那里只有老单身汉凯特利先生和老女人凯特利小姐他们是兄妹俩。因此,她抬头好奇地张望着。她注意到这个陌生小男孩的脸非常脏,哪怕他用摸过土地的手去擦刚哭过的脸,也不会脏到如此地步。而事实上,他差不多就是这么做的。 “你好”波莉说。 “你好你叫什么名字”男孩说。 “波莉。你呢”波莉说。 “迪格雷。”男孩回答。 “嘿,我说,这个名字太可笑了吧”波莉说。 “那也没有波莉可笑。” “就是可笑。”波莉说。 “就是不可笑。”男孩说。 “至少我洗脸啊,你现在就应该把脸洗一洗,特别是在你”波莉欲言又止。因为她本打算说“在你号啕大哭之后”,但突然意识到对一个男孩这样讲话显得不太礼貌。 “对,我就是哭了。”迪格雷大声地喊道。那副样子就像是一个极度悲伤的男孩根本不在乎谁知道他刚刚哭过似的。“你也会像我一样号啕大哭的,”他接着说,“如果你以前也一直生活在拥有一匹小马、在花园的尽头还流淌着小河的美丽乡村,却被突然带到了这样可恶的洞穴里的话。” “伦敦不是洞穴。”波莉愤怒地说。但是男孩太难过了,他一点儿都没有注意到波莉的反应,继续说道:“如果你的爸爸也在遥远的印度,而你不得不过来跟姨妈和发疯的舅舅住在一起,谁愿意这样呢因为他们要照顾你生病的妈妈,而且妈妈她快要快要死了。”这时,他的脸上流露出那种强忍住不哭的扭曲表情。 “真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波莉低声下气地说。接下来的时间,因为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为了把话题转移到能让迪格雷心情好点儿的事情上,她问道:“凯特利先生真的发疯了吗” “如果他不是疯了,就是隐藏着什么秘密。蕾蒂姨妈告诉我,绝对不能走进他在楼顶上的书房。这听上去多可疑啊而且,他和蕾蒂姨妈两个人从来都不聊天,特别是每次在饭桌上他想对我说什么的时候,姨妈总是立刻阻止他,并说道:别去打扰这孩子,安德鲁。或者:我确定迪格雷不想听到那件事。又或者:迪格雷,你现在不想去外面的花园里玩一会儿吗”迪格雷说。 “他到底想告诉你什么呢” “我不知道呀,他说的话也并不多。而且,有一天晚上,实际上,就是昨天晚上,当我从阁楼的楼梯下面经过,正准备去卧室睡觉时,我发誓我真的听到了一声尖叫。” “也许他在屋子里面关了一个疯老婆吧” “是啊,我也这么想。” “或者,他是个造假币的。” “也可能他曾经是个海盗,就像金银岛开头出现的那个人一样,一直在躲避以前的船员。” “好刺激呀我一直不知道你住的那个房子里那么有趣。”波莉说。 “你可能觉得新鲜有趣,但是倘若你每天都要住在这里,恐怕就高兴不起来了。你怎么受得了在你正睡得迷迷糊糊时,却听到安德鲁舅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穿过走廊,悄悄地向你的房间走来而且他还长着一双那么令人讨厌的眼睛。”迪格雷说。 就这样,波莉和迪格雷认识了彼此。那时他们才刚刚放暑假,在接下来的一年里,他们几乎每天都要碰面,谁都没有再去过海滩。 然而,他们的探险之旅也随之展开了。因为那个夏天是伦敦那几年里最寒冷潮湿的一个夏天,这迫使他们不得不多进行一些室内活动,你也可以称之为室内探险。就像这样,举着半截蜡烛,在一栋大房子里或者一排房子里探险,这感觉是多么奇妙呀而且,波莉很早以前就发现,如果打开她家阁楼上储藏室的小门,就会看到蓄水池和后面黑洞洞的一片空间,她可以从门里小心翼翼地爬进去。那黑洞洞的空间看上去像是一条长长的隧道,隧道一边是砖墙,另一边是斜屋顶。阳光可以从屋顶的石板之间的缝隙里照射进来。可是,隧道里没有地板,想要过去就必须从一根椽子跨到另一根椽子上,椽子之间除了灰泥,什么都没有,如果一不小心踩上去,就会不幸掉到下面的屋子里。波莉还曾把蓄水池旁边的那块地方当作“走私者的山洞”,她把一些纸箱子和破旧的厨房椅子的垫子铺在椽子之间,搭成了地板,并搬上来一个钱箱子,里面装着她的各种宝贝,包括一本她正在创作的小说,经常还有几个苹果。有时候,她还在这里偷偷喝上一瓶温和的姜汁啤酒。而且,那些散落的旧酒瓶让这里看上去更像是“走私者的山洞”了。 迪格雷对这个“山洞”十分感兴趣但波莉是绝对不会让他发现那本小说的他很想去一探究竟。 “看啊,这条隧道到底有多长啊,我的意思是,它只是通到你家房子的尽头吗”迪格雷问道。 “不是的,墙并没有停在屋顶边缘,隧道能够一直向外延伸,我也不知道它到底有多长。”波莉回答。 “这就是说,我们可以沿着隧道走通一整排房屋喽。” “是啊,我们可以。哦,天啊”波莉说。 “什么” “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走进别人的家里去了呀” “是啊,然后再被当作小偷给抓起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别再耍你那点儿小聪明了,话说回来,我正在考虑你家后面的那栋房子。” “它怎么了” “它是一栋空房子,听我爸爸说,自从我们搬到这儿开始,它就一直空着。” “我们得去里面看看才行。”迪格雷说。此时,他的内心要比你看到他说话时表现出来的样子还要激动得多。正如你想的那样,他也在思考那栋房子为什么会空置这么久,他的大脑里飞速地设想着各种原因。与此同时,波莉也在做着同一件事。但是,他们俩谁都没有提到“闹鬼”这个字眼,因为他们知道,如果说出来而不敢去的话,就显得自己太懦弱了。 “我们现在就去那里吧。”迪格雷提议。 “好的。”波莉说。 “如果你不想去就算了。” “你去我就去。”波莉说。 “但是,我们怎么能保证刚好走到隔壁的房子上面呢” 后来,他们决定先到储藏室,一步跨一根椽子这样走一遍,最后就能够知道走过一个房间要跨多少根椽子了。他们给波莉家的两个阁楼间的通道预留了四根多椽子的长度,给女仆的卧室预留的椽子数和储藏室的一样多。所有这些椽子加起来的距离就相当于那栋空房子的长度。当他们走完两倍这个长度时,就可以到达迪格雷家房子的尽头了。之后,他们遇到的任何一扇门都会带他们进入那栋空房子的阁楼。 “我可不觉得那栋房子里面真是空的。”迪格雷说。 “你是怎么想的” “依我看,有人秘密地住在那里,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再提着灯笼偷偷地潜入。也许在那儿,我们还能发现一伙绝望的罪犯或匪徒,而且还可以得到悬赏。谁要是说一栋空了那么久的房子里没有秘密,简直是一派胡言。” “我爸爸说,那里面肯定都是下水道。”波莉说。 “呸,大人的想法总是这么无聊”迪格雷说道。此时,他俩正在白天的阁楼里聊天,而不是在需要点着蜡烛的“走私者的山洞”里,因此,那栋空房子里闹鬼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当他们测量完阁楼的距离后,就拿出铅笔来计算总长。一开始,两个人的计算结果总是不一样,直到最后终于得到了相同的答案,可是我不敢说他们两个都算对了。因为看上去,他们是那么急不可耐地想要开始那充满新奇与刺激的探险之旅。 “咱们可千万别弄出什么声音来。”当他们爬过蓄水池,继续往隧道里面深入时,波莉说道。这时,他俩手里各举着一根蜡烛波莉在她的“走私者的山洞”里储藏了很多。 这个黑暗而通风的隧道里积满了厚厚的灰尘。两个人一言不发地在椽子上默默地走着,有时低声耳语两句:“我们现在在你家阁楼对面呢。”或者:“我们肯定到我家的房子中间了。”值得庆幸的是,这一路上两个人谁都没有跌倒过,手里的蜡烛也都没有熄灭过。最后,他们在右边的砖墙上发现了一扇小门,他们停下来瞧了瞧,发现门的这边既没有门闩也没有把手,显然,这门是做来让人进入而不是出去用的。但是,他们发现门上有个挂钩就像通常在衣柜门上看见的那种,于是,他们认为这扇门一定可以打开。 “我去开门吗”迪格雷问。 “你去我就去。”波莉又说了她那句经典语录。他们都知道这是重要的一刻,然而,谁都没有后退半步。迪格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挂钩掰开,门开的那一刻,突然射出来的光线刺得他们直眨眼睛。接下来,令他们震惊的一幕出现了呈现在他们面前的不是废旧的阁楼,而是一间布置得很好的房间。但这里又似乎让人感觉到空旷和死一般的沉寂。波莉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吹灭了手中的蜡烛,像只灵巧的小耗子一样悄无声息地溜进了这间奇怪的屋子。 这间屋子的轮廓很像阁楼,但是里面布置得像起居室一样好。屋子的墙壁边都摆放着书架,架子上也堆满了书籍。壁炉里烧着火。你还记得那是个又冷又潮湿的夏天吧在壁炉的前面,一把高背扶椅背对着他们放着,在它和波莉之间,横置着一张非常大的书桌,占据了大量的空间。桌子上摆放着很多杂物书、笔记本、钢笔、墨水、封蜡以及一台显微镜。然而,她的目光一下子被一个红得发亮的木托盘吸引过去了,上面成对地摆放着几枚戒指:一枚黄色的和一枚绿色的成对挨着,再相隔一小段距离,又放着一对黄色的和绿色的。它们像普通戒指那么大,却是那么闪闪发光,任谁都不能忽视它们的存在。它们闪耀着你能想象得到的最美丽的光芒。要是波莉再小一点儿,她没准儿就会拿起一枚含在嘴里。 房间里安静极了,甚至不一会儿就能听见钟表的嘀嗒声。然而,波莉发现,这儿并非是绝对的安静,还可以听到微弱的嗡嗡声,如果那时已经发明吸尘器的话,她一定会以为那是一台在房子外面和楼下吸尘的吸尘器所发出的声音,而实际上,她听到的声音比吸尘器发出的声音更加柔和而富有韵律,只是那声音太过微弱而让人几乎无法察觉。 “太棒了,这儿没有人。”波莉转过头对迪格雷说,她抬高了声音,比耳语时要稍微大一些。 这时,迪格雷眨巴着眼睛走了过来,他和波莉看上去都脏兮兮的。他说:“有什么好的这根本就是空房子,依我看,在主人回来之前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 “你猜那边放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波莉问道,用手指着那些五颜六色的戒指。 “过来呀快点儿”一个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断了迪格雷正要说的话。只见壁炉前面的高背扶椅突然转动了,紧接着,安德鲁舅舅那骇人的模样就赫然映入了他们的眼帘,那感觉就像是舞台上的活动门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哑剧小丑。其实,他们进入的并不是空房子,而是迪格雷家里那个禁止入内的书房。此时,两个孩子都意识到自己所犯错误的严重性了,不禁惊讶地张大嘴巴,“噢噢”地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们都觉得应该早点儿料到自己走的距离不够长。 安德鲁舅舅长得又瘦又高,他那张被刮得干干净净的脸上长着一个尖尖的鼻子和一双贼亮的眼睛,脑袋上还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灰色头发。 此时的迪格雷一声都不敢吭,因为他觉得现在的安德鲁舅舅看上去比以前还要可怕一千倍。一开始,波莉还不怎么害怕,但紧接着她就恐慌起来,因为她看到安德鲁舅舅一过来就径直朝门走去,他迅速把门关上并上了锁,然后转过身,他那双贼亮的眼睛紧紧盯住他们,还露出满口的牙齿对他们坏笑。 “这下太好了,我那个愚蠢的妹妹可找不到你们啦。”他说。 太可怕了,这哪像一个大人应该做出的事情波莉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来了。她和迪格雷一起向他们来的那扇小门挪动着脚步,但是安德鲁舅舅快他们一步,抢先冲向他们后面的小门并立即将它关得严严实实。接着,他站在门前,使劲儿搓着双手,还把指关节按得咔咔作响他的手指十分修长,看上去很漂亮。 “见到你们真是太高兴啦我正想着上哪儿能找到两个孩子呢”他说。 “凯特利先生,晚饭时间到了,我该回家了,你能放我出去吗”波莉说。 “那可不行,这么难得的机会我可不能让它白白溜走。我现在正急需两个孩子。瞧,我这伟大的实验才进行到中间部分。我以前曾用过一只小豚鼠,看上去效果还不错,可问题是豚鼠不能说话,你也无法让它知道该如何回来。” “安德鲁舅舅,该吃晚饭了,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我们不见了。所以,你现在必须放我们离开。”迪格雷说。 “必须”安德鲁舅舅重复道。 这时,迪格雷和波莉互相瞥了一眼,可谁都不敢说话,但他们这一瞥似乎在说:“这也太恐怖了吧”以及“我们要哄哄他才行。” “如果你现在放我们回去吃饭,我们吃完后还会回来的。”波莉说。 “嗯,但是,我怎么能够确信你们还会回来呢”安德鲁舅舅露出狡猾的笑容,似乎他要改变主意了。“嗯,嗯,”他接着说道,“如果你们非要离开,我也没办法,话说回来,我想你们也该走了。我总不能期望你们这两个年轻人喜欢和我这么一个糟老头子聊天吧”他叹了口气,说,“你们真不知道我有时是多么孤独,但是这些都无所谓了,你们还是回去吃晚餐吧。可是,临走前无论如何我都要送你们一件礼物,因为我并不是每天都能在这肮脏、破旧的书房里看见如此可爱的小姑娘,我的意思是,像你这样年轻漂亮又极其可爱的女孩。” 波莉开始认为,他并不是真的疯了。 “亲爱的,你喜欢戒指吗”安德鲁舅舅对波莉说。 “你是指放在那边的黄色的和绿色的戒指吗它们看起来太讨人喜欢了”波莉说。 “绿的可不行,现在我还不能把绿色的送给别人。但是我非常乐意送你一枚包含着我浓浓爱意的黄戒指。快过来戴上试试。”安德鲁舅舅说。 波莉现在一点儿都不感到害怕了,她坚信这位老人家并没有发疯,而且,这些光彩照人、色彩斑斓的戒指似乎在散发着阵阵魔力,让她不由自主地朝着木托盘移动脚步。 “哎呀,我明白啦,我听到的那些嗡嗡声在这儿变得越来越强烈了,就好像这声音是从那些戒指里面发出来的一样。”波莉说。 “亲爱的,你这个设想很有趣。”这时,安德鲁舅舅的脸上展现出笑容,并伴随着让人听起来感觉特别自然的笑声。可是,此时的迪格雷分明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贪婪而又急切的神情。 “波莉,千万别干傻事,别碰那戒指”他喊道。 但为时已晚,当他大喊时,波莉已经伸出手去碰到了一枚戒指。就这样,在没有任何提醒的情况下,没有闪光,也没有声音,波莉就突然凭空消失了,只留下迪格雷和安德鲁舅舅两个人在屋子里。i0 2.迪格雷和他的舅舅 迪格雷做梦也没遇到过这么可怕的事情,他不由得大叫一声。然而,安德鲁舅舅连忙将他的嘴巴捂住,还小声地在他的耳边说:“别喊,千万别喊,如果被你母亲听到了,她会受到惊吓的。” 这种下流的哄骗伎俩,就像迪格雷后来所说的那样,实在让人感到恶心。当然了,他也停止了大喊大叫。 “嗯,估计你只是不自觉地叫出来,毕竟第一次看到一个人就这么突然消失了,一定会感到惊讶的,就像我昨晚看见那只豚鼠突然消失,也着实被吓得不轻。”安德鲁舅舅说道。 “你那时大叫了一声吗”迪格雷问道。 “是啊,你听见了你不是在跟踪我吧” “根本没有,”迪格雷气愤地答道,“可是波莉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亲爱的孩子,快恭喜我吧。”安德鲁搓着手说道,“我的实验终于成功了,让那个小姑娘离开了这里从这个世界彻底地消失了。” “你到底把她怎么样了” “把她送到了嗯一个别的地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迪格雷说。 “好吧,我这就把一切都告诉你。不知道你听过老莱菲夫人没有”安德鲁舅舅坐了下来,说道。 “她是我的姨婆或者什么亲戚吧”迪格雷说。 “不仅如此,她同样是我的教母。看,那边墙上挂的就是她的照片。”安德鲁舅舅说。 迪格雷朝墙上看去,上面挂着一幅有些褪色的头像:一位老妇人戴着无边女帽。他不禁想起来,好像在乡下家里的抽屉里见过她的一张照片,当时还向妈妈询问她是谁,可妈妈不大愿意说这件事儿。迪格雷这时心里想,尽管不能单凭一张照片来断定漂亮与否,但她长得确实不好看。 “她她有什么问题吗,安德鲁舅舅”他问道。 “嗯,这就要看你看待错误的标准了。人们都太小心眼了,她年老时的行为确实比较古怪,而且做事也非常不小心,才招致自己被别人关了起来。”安德鲁舅舅笑了一下,说道。 “你的意思是,她被关进精神病院了” “啊,不,不,不是那样的。怎么可能是那种地方,只是被监禁起来而已。”安德鲁舅舅说。 “我的天她究竟做了什么”迪格雷惊讶地问。 “唉,她是一个多么可怜的女人啊只怪她太不小心了,还做出那么多特别的事情来。算了,不多说了。她一直对我很好。”安德鲁舅舅说道。 “但这事跟波莉有什么关系呢,我真的希望你” “急什么,我的孩子,还没到时候。”安德鲁舅舅接着说,“莱菲夫人在临死之前被放了出来。她想在弥留之际见见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其中就有我。正如你知道的,像我一样,她也不喜欢那些平凡的人。然而,在她临死的前几天,她叫我去她家里取一个小盒子交给她,那个盒子就放在一张旧桌子的隐蔽的抽屉里。一接触到那个盒子,我的手就被刺痛了,那时我就意识到,我手里握着的是一个巨大的秘密。后来,她把盒子递给我让我发誓,等她一死,我就要马上用一种特殊的仪式把这个盒子原封不动地烧掉。但是最后,我并没有听从她的指示。” “啊,你这个人太差劲了。”迪格雷说道。 “差劲”安德鲁舅舅面露疑惑地说,“噢,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男孩子应该信守诺言,对吧确实,我也相信这是一条高尚的真理,很高兴你学会了这一点。但你必须知道的是,这些繁文缛节可能不适用于像我这样有着渊博学识的大思想家、伟人和学者。像我这种拥有神奇智慧的人,是不受普通人的条条框框所束缚的,就像我们对普通人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一样,我们注定要一辈子高贵地孤独着。” 他一边感叹,一边说着,那庄重的神情看上去显得高尚而又神秘,甚至有一刹那,迪格雷真的以为他在谈论着美好而崇高的事情,但回想起波莉消失前他那丑恶的嘴脸,就立刻反应过来他那些高谈阔论的真正目的了。“他的目的无非是,”迪格雷告诉自己,“可以不择手段、随心所欲地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当然啦,”安德鲁舅舅继续说道,“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敢去打开那个盒子,我想,里面说不定装着什么极其危险的东西,因为我的教母是个非常特别的人,她其实是一个有着神族血统的人,而这样的人在这个国家里早已所剩无几了。记得听她说过,还有两位和她一样并生活在同一时代的人,一位是公爵夫人,另一位就是女魔法师。说实在的,迪格雷,你此时可能正在和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位有过神仙教母的人说话呢算了,这些事,还是等你老了再去慢慢回味吧。” “我打赌她一定是个差劲的神仙。”迪格雷心想,然后喊道:“可是波莉呢” “你怎么总是这么没完没了的,弄得那件事好像很重要似的。首先,我要做的就是仔细研究一下那个木盒子。它是个古老的木盒,当时,我就意识到它既不是古希腊或古埃及的,也不是巴比伦、赫梯2或中国的,它比这些民族还要古老。哎呀我最终弄清真相的那天真是太伟大了。这个盒子来自于那个消失了的岛国亚特兰蒂斯3。也就是说,它要比欧洲出土的石器时代的文物还要久远几百年呢而且它也不像那些文物一样做工粗糙,因为亚特兰蒂斯是一个很早就拥有宫殿、寺庙和学者的伟大城市。”安德鲁舅舅说。 他顿了顿,好像在等迪格雷说点儿什么。但是迪格雷什么也不说,因为时间每过一分,迪格雷对安德鲁舅舅的厌恶就增加一分。“与此同时,”安德鲁舅舅接着说,“我还通过其他手段学到了很多魔法不过,这些魔法不宜向儿童解释于是,我对盒子里的东西就能做出一个合理的猜测了,而且我还做了大量的实验来缩小猜测的范围。最后,我不得已去结交了一些非常古怪的人,还做了一些令人不好受的实验,我的白头发就是拜它所赐。因为,一个人若想成为魔法师,是必须要付出代价的,我的身体也因此被完全弄垮了,但是还好,最终我还是有所收获的,我终于把它搞明白了。” 尽管不可能有人在偷听,但安德鲁舅舅还是俯身向前,用耳语般的声音低声说道:“那个亚特兰蒂斯的盒子里装着的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东西,那时我们的世界才刚刚开始。” “你说什么”迪格雷问道。听到这里,他不禁也感兴趣起来。“仅仅是土,”安德鲁舅舅说,“只是一些干燥、细腻、干净的土而已,没什么看头。也许你会说,我用一辈子的辛劳只是换来这些土也太不值得了吧。可是,当我看到这些土时我尽量小心翼翼地不去碰触它我的心里在想,这每一粒土都从另外一个世界而来我的意思并不是指另一个星球,或者我们所生活的星球上的某一部分,只要你走得够远就一定能到达那里可的确是另一个世界另一种自然界另一种宇宙你就算在这个宇宙里一直走下去也不会到达只能通过魔法才能达到那个世界啊”这时,安德鲁舅舅把他的指关节捏得像木柴似的咔咔直响。 “我知道,要是真能找到正确的方法,这些土就会把你带到它那个世界里去。可是正确的方法难找极了,我以前做过的实验无一例外都失败了,本来我用豚鼠来做实验,但是这些豚鼠不是死了,就是像小一样爆炸了”他接着说道。 “真是太残忍了。”迪格雷说,因为他曾经饲养过一只小豚鼠。 “你怎么总是关心那些无足轻重的东西这些动物原本就是我买来做试验用的。让我看看我说到哪里来着噢,对了,我最后终于成功地完成了它:黄戒指。可如今,新的问题又出现了:我能确定,凡是接触到黄戒指的动物都会被送到另外的世界里去,但问题是,要是我无法让它们回来向我报告那个世界里的种种情况,那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安德鲁舅舅说道。 “那它们怎么办呢如果它们回不来,肯定会遇到很多麻烦的”迪格雷说。 “瞧,你总是从错误的角度思考问题。我把任何一只动物送过去,都是为了能够了解那个世界的情况,难道你就不知道这个实验是多么伟大吗”安德鲁舅舅显得很不耐烦,快速地说道。 “那你自己为什么不去” 迪格雷还没见过谁会像他舅舅一样,因为听到这个简单的问题而突然变得如此惊讶和愤怒。“让我去我天啊”他气急败坏地说道,“你这个孩子简直是疯了以我的年龄,这把老骨头,要是被突然抛到另一个世界里去,哪能经得起那种动荡和危险这辈子我都没听到过这么可笑的事呢你知道你都说了些什么吗想想看,到另一个世界里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没准儿会碰到任何事任何可怕的、匪夷所思的事” “波莉一定是被你送到那边去了”迪格雷气得满脸通红,“就算你是我的舅舅,我也得说,你就是一个十足的胆小鬼,竟然把一个小姑娘送到连你自己都不敢去的地方” “闭嘴,迪格雷”安德鲁舅舅猛地拍着桌子,说道:“你这个不讲卫生、浑身都是泥土的小孩竟敢这样同我讲话。你不懂,像我这样一位学者、魔法师和专家,要做这样的实验,就必须要用到实验品。哦,天啊你一定又要说,我应该在小豚鼠同意的情况下才拿它来做实验。要知道,想得到伟大的智慧是必须要有所牺牲的。要是让我自己去,那简直太荒谬了,就像打仗时让将军代替士兵去冲锋陷阵一样,如果我被杀死了,还怎么完成这伟大的事业呢” “好啦,别再唠唠叨叨了。你还打算让波莉回来吗”迪格雷说。 “刚才在你无礼地打断我时,我就想告诉你了,我最后还是找到了返回来的方法。那枚绿戒指就能把她带回来。”安德鲁舅舅说。 “可是波莉并没有绿戒指啊” “她的确没有。”安德鲁舅舅冷酷地笑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她回不来了这简直就是蓄意谋害”迪格雷大喊道。 “要是有人愿意戴上黄戒指去找她的话,她就能回来,只需要给她和自己带上两枚绿戒指就可以了,一人一枚。”安德鲁舅舅说。 此时,迪格雷才知道自己上当了,他张大嘴巴,面色惨白,一言不发地紧紧盯着安德鲁舅舅。 “我希望,”安德鲁舅舅使劲儿提高嗓门说道,好像那样他就像是一个正直的舅舅,或像刚给过谁一大笔赏赐或一个善意的忠告一样,“我希望,你不会太过胆小。一想到我们家竟然没有一个能拥有足够的责任心和侠骨柔肠的人去挽救那位女士于水火,我就发自内心地感到遗憾。” “闭嘴如果你也有那么一丁点儿的责任心和侠骨柔肠的话,你自己就去了,但我想那是不可能的。好吧,我明白了,我是非去不可了,可你真是个没良心的家伙。依我看,这一切都是你预谋好的吧先让波莉莫名其妙地消失,然后我就不得不跟着她过去了。”迪格雷说道。 “这当然。”安德鲁舅舅狡猾地笑着。 “好,我去。可是有句话我要说在前头。以前我从不相信魔法,但今天我相信了。也就是说,那些古老神话故事中的事可能都是真的,而你就是故事里描述的那种冷酷、邪恶的魔法师,我从没有在哪个故事里听说过像你这样的人最终能够免于惩罚。我敢打赌,你也会有遭到报应的那一天。” 迪格雷之前说了那么多话,只有这句才一语中的,安德鲁舅舅听完后大吃一惊。尽管他没有人性,但此时,他的脸上呈现出的那种恐惧几乎让人同情。但是这种表情转瞬间就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洪亮的笑声,他说道:“嗯,你这个在女人堆里长大的孩子能这么想也是理所当然的。不就是那些头发花白的老奶奶讲的故事吗我看你还是别替我瞎操心了,去担心你的小伙伴岂不更好她都走了半天了,万一在那边遇到什么危险你晚走一刻都会后悔的。” “你考虑得倒是周全,我都听得不耐烦了。那么,我到底应该怎么做呢”迪格雷愤愤地说。 “我的孩子,你真该学学怎么管管你的臭脾气,要不然,等你长大后就会变成像蕾蒂姨妈那样了。好吧,现在听我说。”安德鲁舅舅平静地说道。 说着,他起身戴上了一副手套,并走向那个盛放戒指的托盘。“只有当你的皮肤碰到它时才会起作用,”他说道,“像我这样戴着手套去拿,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你要是把它放到口袋里,就会很安全了。可是,你千万要当心,别一不留神就把手伸进口袋里碰到它。如果你碰到了那枚黄戒指,那么你就会立刻从这个世界里消失。等你到了那个世界我想这虽然没有实验依据,但我想当你接触到一枚绿戒指时,就会被立刻送离那个世界了我想你就又回到这儿了。看着,我现在把两枚绿色的戒指装进你右边的口袋,千万要记得绿戒指放在哪边。记得g代表绿色,r代表右边,明白吗它们刚好是绿色这个词前面的两个字母。你和那个小女孩一人一枚。那么,我现在就拿一枚黄色的戒指给你,要是我的话,我一定会把戒指戴在手上,因为这样不容易丢。” 这时,迪格雷正要伸手去接,却又突然停住了。 “哎呀,要是妈妈问我去哪儿了,可怎么办呢”他问道。 “那么你就快去快回。”安德鲁舅舅得意地答道。 “可是你并不确定我是否还能回来。” 安德鲁舅舅耸了耸肩,走过去把门打开,说道:“那好啊,随你的便,去吃饭吧。如果你愿意看到那个小姑娘在另一个世界里被凶猛的野兽吃掉、被大水淹死、饥肠辘辘地饿死,或者永远被留在那儿的话。反正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你最好在喝茶前去拜访下普卢默夫人,去告诉她,她再也无法见到自己的女儿了,原因是你不敢戴上一枚戒指。” “我的上帝,真希望我敢把你的脑袋打扁”迪格雷说道。 接着,他把外衣的扣子扣好,深吸一口气后,拿起了戒指。此刻他心想,就像后来他经常想的那样,他没有再像那天一样那么勇敢无畏地做过任何事了。i0 3.各个世界间的树林 忽然间,安德鲁舅舅和他的书房都消失不见了。霎时间,四周昏暗无光,就在此时,迪格雷感到一束绿色又十分柔和的光从头顶的方向照射过来,而自己的下方却是漆黑一片。仿佛自己既不是站着,也不是躺着,更不是坐在什么东西上面,四周一片虚无,空空荡荡的。“我想我可能在水里,或者在水下。”迪格雷自言自语,同时对这个结果吃惊不已。但是,他马上就感觉到自己在向上冲。突然,他感觉自己的头碰触到了空气,并发现自己已经钻了出来,正趴在水潭边平坦而碧绿的草地上。 他发现自己不像是从水里钻出来的,因为当他站起来时,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依旧十分干爽,没有被水打湿,而且自己的呼吸也不急促。此时,他正站在树林中一个不到十英尺宽的小水潭边上。这片树林里的树木繁密,遮天蔽日。只有绿色的光束从树叶间渗漏下来,这绿色的光明亮又温暖,由此可知,树林上面肯定也是烈日炎炎。树林中没有鸟叫,没有虫鸣,没有动物走动,也没有微风吹拂,你可以想象得出那片树林是多么安静,安静到你甚至可以感受到树木在生长。树林里还有不少像他刚从里面钻出来的那样的水潭,一眼望去,隔几步就是一个。迪格雷觉得自己几乎可以感觉到树木正在用根部吸收水分,树林中呈现出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那是个郁郁葱葱,像葡萄干饼一样绿油油的地方。”后来,当迪格雷试着描述它时这样说道。 最让人感到诧异的是,迪格雷还来不及环视四周,就几乎忘了自己是如何到达那里的。他怎么也记不起波莉、安德鲁舅舅,还有他的妈妈。但他那时没有感到一丝害怕、兴奋或者好奇。假如这时有人问他:“你来自哪儿啊”他也许会说:“我一直都在这儿呀。”就是这种虽然没发生过什么事,你却好像一直待在那里,从来没有过厌烦的感觉。就如同他后来所说的那样:“那是个除了树木在不停地生长外,不会有什么事发生的地方。” 迪格雷发现,在自己注视了很久的那片树林里,一位女孩正躺在离他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她的眼睛轻轻合着,一副似睡非睡的模样。他并没有说话,而是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但这时,她用在睡梦中心满意足的语调开始说话了。 “我好像之前在哪里见过你。”她说道。 “跟我想的一样,你在这儿待了很久了吗”迪格雷说。 “是啊,一直在这儿待着,起码我也不清楚很久了吧。”女孩说。 “我也是一直待在这里。”迪格雷说。 “不是,我刚刚分明看见你是从那个水潭里冒出来的。”她说。 “我想我是从水潭里出来的,可是我记不清了。”迪格雷稀里糊涂地说着。然后,两人沉默了许久。 “啊,”女孩突然开口说道,“我很想知道,我们是不是之前就遇见过我突然有个想法脑子里有一幅画面就像我们这样的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在另一个同这里完全不同的地方住着做着各种各样的事情。这也许只是一个梦吧” “我觉得我也做过跟你一样的梦。住在隔壁的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似乎爬行在椽子之间。而且,记忆中那个女孩的脸是脏兮兮的。”迪格雷说。 “你记错了吧我梦见明明男孩的脸才是脏兮兮的。” “我记不清男孩的脸是什么样了。”迪格雷说,接着补充道,“喂那个是什么呀” “哇是一只豚鼠。”女孩说。只见一只胖嘟嘟的豚鼠正在草地里闻来闻去。奇怪的是,那豚鼠的腰上却用一根纱带绑着一枚亮晶晶的黄色戒指。 “看呀快看呀”迪格雷大喊,“是戒指快看你的手指上戴了一枚,我也有。” 那个女孩终于来了兴致,赶紧坐了起来。接着,他们对视了一会儿,努力尝试着记起过去的事。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她喊道:“凯特利先生”他喊道:“安德鲁舅舅”突然,两个人都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了,便开始回忆起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在吃力地聊了一会儿后,他们彻底地清醒过来了。后来,迪格雷讲述了安德鲁舅舅是如何像野兽一般冷酷无情。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要把豚鼠一起带回去吗”波莉说。 “别着急。”迪格雷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我觉得应该着急了,因为这里安静得令人不安,就像就像是在梦里,总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一旦我们坚持不住了,就会躺下来永永远远地睡过去。”波莉说。 “这儿不错。”迪格雷说。 “是啊,”波莉说,“可我们还是得回去。”接着,她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向豚鼠。走了几步,她又突然改变主意了。 “把这只豚鼠留下来吧,这里还挺惬意的,要是我们把它带回去,你那个安德鲁舅舅肯定会伤害它的。”她说。 “我相信他会那样做,瞧瞧他是如何对我们的吧哎呀我们怎么回去啊”迪格雷说道。 “依我看,回到水潭里就行了。” 于是,他们走到水潭边,并肩站在那里,看着平静的水面。潭水因那些郁郁葱葱的绿树倒映其中而显得分外深邃。 “可是,我们没有游泳衣啊。”波莉说。 “用不着,笨蛋,难道你忘了我们上岸时衣服都没湿吗所以我们可以穿着衣服进去。”迪格雷说。 “你会游泳吗” “会一点儿,你呢” “游得不是很好。” “我想我们用不着游泳,我们不是只需向下沉吗”迪格雷说道。 其实,他俩谁都不太愿意跳入水潭,可谁都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来。于是他们手拉着手,喊道“一、二、三,跳”,就一起跳了下去。霎时,水花四溅,溅得他们紧紧闭上眼睛,可当他们把眼睛睁开时,却发现他俩依然手牵着手在那片绿树林里站着,而且,水只没到了他们的脚踝。很明显,水潭的深度只有几英寸而已。于是他们又蹚着水回到了岸上。 “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波莉害怕地问道,可也没有你想得那么害怕,因为,在那片异常安静祥和的林子里,谁也不可能真正感到害怕。 “噢,我明白了”迪格雷说,“因为我们还戴着黄戒指,所以当然不可能成功了。要知道,它们只负责往外走,绿色的才负责往里走。我们现在必须换戒指。你身上有口袋吗好的,把黄戒指放在左边的口袋里。另外,我这儿有两枚绿戒指,给你一枚。” 之后,他俩戴着绿戒指再次回到了水潭边。还没跳,迪格雷又大喊道:“哦哦啊” “出什么事了”波莉问。 “我有一个特别好的主意,其他那些水潭是怎么回事”迪格雷说。 “你的意思是” “要是我们跳进这个水潭就能够回去的话,那么,我们跳进别的水潭岂不就可以到达另外的地方了想想看,每个水潭下面都可能存在一个世界” “可是我想,我们已经到了你那个安德鲁舅舅所谓的另外的世界或另外的地方,还是其他什么称呼” “唉,可恶的安德鲁舅舅,他肯定不敢来这儿。我不信他什么都知道,他只说有一个另外的世界,没准儿还有很多个世界呢”迪格雷打断她。 “你的意思是,这片树林也许只是其中的一个” “我认为这片树林仅仅是一个中间过渡的地带,并不是一个世界。” 此时,波莉一头雾水。“难道你还不明白吗那么就听我说。想想看家里石板下的那些隧道吧。它不是任何房子的一个房间,我的意思是,它不属于哪幢房子的某个部分。可你一旦沿着隧道走进去,就可以走进那一排房子中的任何一幢。难道那不就像这片林子一样吗一个不属于任何世界的地方,可只要找对了,你就能够到达任何世界。”迪格雷说。 “可,就算你可以”波莉刚开了个头,迪格雷就像没听见一样接着说下去:“当然,如此一来,这一切就能够说通了。这就是这里安静得让人昏昏欲睡的原因因为这里从没发生过任何事。就像在家里,人们在房子里聊天、做事、吃饭,但在过渡地带、墙壁后面、天花板上、地板下面,或者在我们的隧道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可一旦走出隧道,你就会发觉自己置身于一幢房子里了。我认为我们不必,至少现在不必跳回到我们来的那个水潭里。我们能够从这儿随便去任何一个地方”他说。 “各个世界之间的树林,这太美妙了。”波莉喃喃自语,像是梦呓一般。 “那么,我们要往哪个水潭里跳呢”迪格雷说。 “要我说,我们还是先弄明白是否能够从原来的水潭里回去,我们还不确定能不能回去呢否则,我是不会再往别的水潭里跳的。”波莉说。 “好吧,要是还没开始玩就被安德鲁舅舅逮住,然后再把戒指收走,那就太没劲了。”迪格雷说。 “我们可不可以走到一半就跳回原来的水潭里,看看绿戒指能不能把我们带回去如果能的话,我们就可以在到达凯特利先生的书房以前换戒指,然后就又可以回到这里来了。”波莉说。 “这样能行吗” “能啊,我来的时候只用了一小会儿的时间,回去也应该会很快的。” 虽然迪格雷对此很有意见,但他最后也只好同意了,因为波莉在不搞明白能否回去之前是不会同意到其他任何听都没听过的新世界里去探险的。尽管波莉在危险面前例如,面对坏人也像他一样勇敢,但她对探索新事物并不感兴趣。然而,迪格雷是那种想探索一切的人,因此,他长大以后,成了这个系列故事中其他几个故事里介绍的著名的柯克教授。 经过一番争论后,他们最终达成了一致,都同意戴上绿戒指“绿色代表安全,这样无论如何你都能够记住不同戒指的用处了。”迪格雷是这样说的。,并牵着手一起往下跳。他们打算在快到安德鲁舅舅的书房、即将返回到自己的世界时,波莉喊一声“换”,然后两人迅速摘掉绿戒指,换上黄戒指。迪格雷非常想喊这一声“换”,可是波莉不同意。 当他们拉起手,戴上绿戒指,再次喊“一、二、三,跳”时,他们成功了。很难向你描述这种感觉,因为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刚开始,可以看到明亮的灯光飘荡在夜空中,迪格雷认为那是星星,甚至还对着它许了愿。接着,他在不远处看到了木星,甚至能够非常清楚地看见它的卫星。没多久,四周就出现了一排排竖立在屋顶上的烟囱,就在他们看见圣保罗大教堂时,他们知道自己已经回到了伦敦。这时他们可以透过墙壁看到屋子里面。他们看到了安德鲁舅舅那模糊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清晰,好像在慢慢地聚焦成为两个孩子视线的中心。波莉在安德鲁舅舅的身影即将变得完全清晰的时候,喊了一声“换”,我们这个世界便在他们换戒指时像梦一样淡去了。接着,绿色的光在他们头上变得越来越强。直到最后,他们再次从水潭里钻出,趴在岸边。而那片树林依然那样葱郁、明亮和静谧。实际上,整件事情的发生还不到一分钟。 “瞧啊,非常成功我们现在该去探险了。来,随便找一个水潭跳进去,我们选哪个比较好呢”迪格雷说。 “停下难道我们不在这个水潭边上做个记号吗”波莉说。 他们互相对视着,都意识到刚才迪格雷差点儿就做了会酿成大祸的事情,两个人都吓得脸色苍白。因为树林中有很多看起来十分相似的水潭,周围的树木也都一模一样,如果他们没有留下任何标记就离开这个能返回我们的世界的水潭,那么他们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能再次找到它。 迪格雷用颤抖的手打开铅笔刀,割下了水潭边一块很长的草皮,里面的泥土是暗红褐色的,并发出一种特有的清香,在绿油油的草皮中显得十分扎眼。“看吧,幸好我们中间有人想到了这一点。”波莉说。 “好啦,别说大话了。”迪格雷说,“来啊,我倒想见识一下其他的水潭里到底有什么。”波莉回答得很刻薄,迪格雷又回敬了她几句刺耳的话。他们就这样争吵了好一会儿,可要是写下来也很乏味,所以就让我们把这些搁在一旁不提吧。接下来,他们戴上了黄戒指,牵着手很小心地站在水潭边上,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再次喊道:“一、二、三,跳” 水花四溅令人惊讶的是,他们又失败了。这个水潭似乎只是一个小水坑。他们没能到达新的世界,这已经是他们在那天早上第二次把脚弄湿了,腿上也溅上了水姑且就算是早晨吧,时间在各个世界之间的树林里仿佛永远都不会变化。 “真糟糕到底哪儿出问题了我们戴了黄戒指呀安德鲁舅舅说过黄戒指可以帮助我们到外面去的。”迪格雷大声说道。 而事实上,安德鲁舅舅并不了解各个世界之间的树林,对戒指的看法也是错的。其实,“离开”的戒指不是黄戒指,“返回”的戒指也不是绿戒指,最起码,不是他所想的那样。这两种戒指的原材料都取自于这片树林。组成黄戒指的材料中有一种“吸引力量”,能将你带到树林,其实是材料本身想回到本土,也就是那片中间地带。但组成绿戒指的材料有种“离心力量”,想脱离本土,带你离开树林。瞧,安德鲁舅舅就是这样,连自己做的事情都没有彻底弄明白。当然了,迪格雷也没有完全搞清楚这些,或者说,直到后来才明白。最后,迪格雷和波莉经过讨论后决定,再戴上绿戒指跳进去试一试,看看会有什么结果。 “你去我就去。”波莉说。此时的她无比坚信,无论是哪种戒指,在新的水潭里都不会起作用,顶多只是再溅起一阵水花,没什么好害怕的,所以她才这么说。但不管怎样,他们还是戴着绿戒指,牵着手站在水边。这会儿,他们玩心大起,显得兴奋极了,完全没有第一次时的严肃。 “一、二、三,跳”迪格雷喊道。i0 4.钟与锤 毫无疑问,魔法这回起作用了。他们跳下去之后,周围先是一片漆黑,紧接着是一阵无法描述的模糊和旋转,眼前也变得越来越亮。霎时,他们感到自己站在某个十分结实的东西上面。没多久,他们就能够看清楚周围的东西,可以环顾四周了。 “多奇怪的地方啊”迪格雷说。 “我可不喜欢这里。”波莉颤抖了一下说。 最先引起他们注意的是光线,因为它既不像日光,也不像电灯、煤油灯、蜡烛或其他任何一种他们所见过的光。那是一种不会让人感到丝毫愉悦的、接近红色的惨淡的光。它几乎处于静止状态,没有一点儿闪动。这时,他们正站在一个周围都竖立着建筑物的平地上。空地上没有屋顶,很明显这是一个庭院。此时,天色昏暗极了是一种接近黑色的蓝。倘若你能够看到这样的天空,你一定会想:“这儿是不是没有任何光线呀” “这儿的天气可真奇怪啊,我们是不是刚好遇到了一场暴风雨或日食”迪格雷说。 “我不喜欢这里。”波莉说。 不知为什么,他们两个都压低了声音说话。尽管跳水后不用再拉着手,但他们还是没有松开。 院子的围墙特别高,上面有很多没有玻璃的大窗户,窗户里面黑漆漆的。再往下一点儿,就是仿佛铁路隧道一样张着黑洞洞的大嘴的巨大拱门。此时此刻的天气也异常寒冷。 这里的建筑好像都是用一种红色的石头砌成的,但红色也可能是那种奇怪的光照射出来的效果。院子里,许多铺在地上的石板都被磨掉了棱角,还裂了缝,相互之间排列得也参差不齐。而且,碎石还将其中一道拱门填上了一半。这时,两个孩子都因为害怕有人或什么东西在他们背过身时从窗户里窥视他们,所以不停地转身观察着院子的四周。 “你觉得有人住在这里吗”沉默了半响,迪格雷终于又说话了,但仍然很小声。 “没有,这是一座废墟。我们来到这里之后就没有听见一丁点儿声音。”波莉说。 “那我们先站住仔细听一下。”迪格雷提议。 然后,他们站在那里认真地侧耳倾听着,可是,除了自己怦怦的心跳声,什么声音都没有。要知道,在那片各个世界之间的树林里,你甚至还能够听见树木在那片安静、翠绿、温暖、生机盎然的树林里生长的声音,而这里,尽管同那里一样安静,却是另外一种令人不安的安静。在这里,只是一种空冷的死寂,你想象不到这里会有生命在生长。“我们还是回家吧。”波莉说道。 “可是我们还什么都没有看见呢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我们就该到处逛逛。”迪格雷说。 “我敢说,这儿没什么好玩的。” “如果你来了都不敢看,那么,找一枚魔戒把你带到另外的世界又有什么用” “谁说我不敢看了”说着,波莉甩开了迪格雷的手。 “我刚刚只是以为,你对探索这个地方不太感兴趣。” “不管你往哪儿走,我都奉陪。” “我们想走就走。你要取下绿戒指,放进右边的口袋里。要牢牢记住,左边是黄的,右边是绿的。千万不要把手伸进口袋里,你只能把手放在接近它的地方。如若不然,一旦触摸到黄戒指,你就会立刻消失不见。”迪格雷说。 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他们开始悄悄地走向一道巨大的通往建筑内部的拱门。当他们站在门槛边上向里张望时,发现里面没有他们之前所想象的那么黑暗,一个幽暗空旷的大厅出现在他们眼前。大厅的远处立着一排拱门柱子,门柱的空隙透出更多那种惨淡的光线。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过大厅,生怕被地上的洞或者其他什么东西绊倒。但当他们走过大厅,穿过柱子之间的拱门时,又发觉自己置身于另外一座更大的院子之中。 “这儿好像不怎么安全啊,迪格雷。”波莉说,她指着院中一面凸起的墙壁,它好像随时都可能倒向院子里。还有一处少了一根柱子,原先柱顶的位置只留下一点儿残迹,在空中毫无支撑地悬着。很明显,那个地方已经荒芜了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了。 “我看,它既然能保存到今天,就一定能保存得更久。但我们必须保持安静,因为,你知道,有时候一些东西会被声音给震下来就好像发生在阿尔卑斯山的雪崩一样。”迪格雷说。 他们接着向前走,走出院子后又走进了另一扇门,然后又爬上了很多台阶,穿过一个又一个大房间最终,他们被那栋建筑巨大的规模弄得晕头转向。他们不时地想,可能马上就要走到户外了,就可以瞧瞧这座宏伟宫殿之外的田野究竟是什么样子,可是,他们每次都只是走进了另一座院子。可以想象,曾经有人居住时,这个地方一定是一派气势恢宏的景象。在其中的一座院子里曾经有一眼喷泉。在里面,一个巨大的、张着大嘴和翅膀的石兽巍然而立;在它的口里,还能看见以前用来喷水的管道残迹。它的下面有一个盛水的石坑,如今已经干涸得如同白骨一般了。在别的地方,有一些攀缘类的植物枯藤,这些藤曾经缠绕在柱子上并导致一些柱子坍塌。但这种植物很久以前就死了。这里没有废墟中常见的蚂蚁、蜘蛛等小生物,也没有草和青苔。破碎的石板间露出的也是干燥的泥土。 周围的景物如出一辙,看上去都那么阴森恐怖。迪格雷想,他们不如戴上黄戒指,回到过渡地带那片温暖而充满生机的绿树林去。就在这时,他们走到了两扇巨大的门前,这两扇门是用一种像金子一样的金属做成的,只见其中一扇半开着。他们不由得向里面张望了一下,然而,两人都深吸一口气,退了回来这下总算是找到值得看的地方了。 一开始,他们以为满屋子都是人大约数百人,全都纹丝不动地坐着。你能想到,波莉和迪格雷也纹丝不动地站了很长时间。但他俩很快就发现,这些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感觉不到他们在呼吸。也许他们都不是真人,很可能都是蜡像,但这也是他俩见过的最精致的蜡像。 这次,波莉身先士卒。因为比起迪格雷,她更能被屋子里的一些东西所吸引。这里所有的塑像都衣着华贵。如果你对服饰感兴趣的话,也会不禁要走近去瞧瞧。在经过那么多空荡荡、灰蒙蒙的房间后,突然看到这间屋子里靓丽的服饰,即便谈不上特别赏心悦目,它们也把整个屋子映衬得富丽堂皇。而且这里还有很多的窗户,使得屋子显得更加宽敞明亮。 我形容不出他们的服饰。那些塑像全部头戴王冠,身穿长袍。镶嵌在王冠和项链上大得惊人、璀璨夺目的稀世珍宝散发着耀眼的光芒。绯红、银灰、深紫和鲜绿色的长袍上也绣着各种花卉和怪兽的图案。他们的身上缀满了珠宝,个个珠光宝气。 “为什么这些衣服这么久都没有腐烂”波莉问。 “是魔法,难道你没感觉到吗一进来我就察觉到了,我敢打赌,这间房子里都被施了魔法。”迪格雷小声说。 “随便哪件衣服都值几百英镑吧”波莉问。但此时,迪格雷明显对那一张张很有看头的面孔更感兴趣。那些人坐在屋子四周的石椅上,所以,迪格雷可以站在地板中间的空地上依次观看这些面孔。 “我认为这些人长得很好看。”迪格雷说。 波莉点头表示赞同。他们看见的所有面孔,无论男女都很可爱,看上去睿智又仁慈,像是一个美丽、俊朗的种族的后裔。但当孩子们向屋子中间走了几步后,他们看见的面孔就不一样了。面前那些威严的面孔让你觉得,如果你遇到有这种面孔的真人,便不得不多加注意自己的举手投足、一举一动。接着,他们又走了几步,接下来看见的则是那种令人很不喜欢的面孔,他们看上去非常强壮、骄傲、自负,而且十分冷漠。越往前走,人的面孔就显得越冷酷无情。继续往前,那些面孔看上去依然冷漠,但骄傲的痕迹没有了,甚至显得绝望和悲伤,就好像他们做过什么可怕的事、有过什么恐怖的经历。最后一尊塑像也是最有意思的一个衣着更加华美的高个子女人屋子里每一尊塑像都比我们这个世界的人高,脸上露出令人窒息的残忍和自负的表情。很多年之后,当迪格雷年老时,他还说这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不过为了公平起见,我们得补充一句,波莉一直认为,在那个女人身上,她根本没有看出什么特别漂亮的地方。 我说的这个女人是最后面的一个人,还有无数把空椅子放在她的身后,好像这间屋子原来打算容纳更多的塑像一样。 “我多希望我们能知道这其中的故事啊。我们还是回去瞧瞧中间那个像桌子一样的东西吧。”迪格雷说。 放在屋子中间的并不是一张真正的桌子,而是一根四英尺高的方形柱子,柱子上有一道金色的小拱门,门上悬挂着一个金色的小钟,一把敲钟的金色小锤就放在旁边。 “我想嗯我想”迪格雷说。 “好像这里写着什么。”波莉弯下腰,看了看柱子的侧面。 “噢,天哪,在这儿可是我们读不懂呀。”迪格雷说。 “读不懂那可没准儿。”波莉说。 两人这时都认真地读着,你可能猜到了,刻在石头上的是一种奇怪的字母。但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奇迹发生了:虽然他们看的时候,字母的形状并未改变,但他们发现自己能够读懂了。要是迪格雷记得几分钟前他刚说过这间屋子里有魔法,他就会早点儿想到是魔法在发挥作用,但此时他的心中除了好奇之外,别无他想。他越来越急于知道柱子上写的到底是什么。没过多久,他俩都读懂了,那上面所写的大意如下当然,原诗读起来要更为动听: 选择吧。热爱冒险的陌生人, 敲响钟,等待危险的降临, 或者痴痴地想,这究竟会有什么后果, 一直想到你发疯为止。 “我才不想。我可不想要什么危险。”波莉说。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一切都无济于事,我们现在逃不掉啦。我们会一直想下去敲了钟到底会发生什么。我可不想被这个问题折磨得神魂颠倒,然后郁闷地回家。我不愿意这样。”迪格雷说道。 “不要这么愚蠢,好像谁愿意傻傻地想下去似的。发不发生什么事又有什么关系”波莉说。 “我看,任何一个到这里来的人都一定会不停地想下去,直到变得神魂颠倒。瞧,这就是魔法,我感到它已经对我奏效了。” “我可感觉不到”波莉愤愤地说,“我才不相信你真的有感觉,只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 “你们女孩子就知道这些,只知道唠唠叨叨地说某某和某某订婚了等等,对其他的什么都不感兴趣。”迪格雷说。 “你说这话的样子跟你舅舅没两样。”波莉说。 “你怎么就不能说说正经事我们现在说的是”迪格雷说。 “真像个男子汉啊”波莉用大人的口吻说,然后又连忙用自己的语调补充说道,“别说我就像个女人,那你就是一只可恶的只会学舌的鹦鹉。” “我做梦也没想过把你这样的小屁孩称为女人。”迪格雷傲慢地说。 “哈,我是个孩子,对吗好啊,你也不必再让一个孩子来烦你了,我这就离开。我看够了这个地方,也受够了你”波莉这下可真生气了,“你这个自以为是、可恶、顽固的蠢猪” 迪格雷看见波莉的手正伸向口袋,要去抓那枚黄戒指,于是他用一种连自己都出乎意料的、刺耳的声音喊道:“快住手”我不能为迪格雷下面的行为开脱,顶多说,他后来也感到了愧疚很多人都会那样的。就在波莉的手碰到口袋前,他抓住了她的手腕,并俯下身子,用背抵住了她的胸膛,然后用另一只手的肘部挡开她另一条手臂。接着,他斜着身子,拿起小锤,在钟上轻快地敲了一下。最后,他放开她,两人都喘着粗气跌倒在地上,怒视着对方。这时,波莉突然哭了,并不是因为害怕或者被他狠狠地扭伤了手腕,而是因为极度的气愤。但没过多久,他们就把争吵的事抛到脑后了,因为还有别的事情需要他们操心。 钟刚刚被敲响,就发出一种不太响亮而又甜美动听的音调,你可以想象得到。这种音调不但没有减弱,反而继续鸣响,而且越来越响,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音调就比开始时高了一倍。声音迅速高到如果孩子们想说话但他们当时并没有想说话他们只是张口结舌地站着,互相之间也无法听见的程度。不一会儿,声音高到就算他们大声喊叫也听不见了。连续不断的、甜美的声音一直在不停地变大,而且甜美之中还蕴含着一丝恐怖的气氛。慢慢地,房间里的空气也随着那种声音颤动起来,直到两人觉得脚下的石头地砖也在颤动。最后,另一种模糊的、灾难性的声音也夹杂了进来,一开始像远方火车的轰鸣声,紧接着,又像树木倒下的声音。他们听见好像有什么重物在往下倒。突然,一阵剧烈的晃动几乎将他们甩了出去。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房间一头大概四分之一的屋顶塌了下来,大块大块的砖石落在他们的周围,墙壁也开始摇晃。钟声停止后,尘埃落定,一切又归于平静。不知道屋顶是因为魔法而塌了下来,还是因为响亮的钟声使其墙壁无法承受而倒塌。 “好了吧这下你高兴了。”波莉喘着气说道。 “这么看,事情都结束了。”迪格雷说。 两人都这样想。i0 5.灭绝咒 尽管钟声停止了,但钟依然在晃动着,两个孩子隔着挂着钟的柱子面面相觑。突然,一种柔美动听的声音从未被毁坏的屋子的角落里传来。他们马上转身去看。只见,在所有穿长袍的塑像中位置最远的那尊塑像,也就是迪格雷认为最美丽的那个女人,此时正从椅子上站起来。等她站起来之后,他们发现这个女人要比之前他们想象的还要高大。而且,仅仅从她的王冠、长袍、眼神和唇线上,你就能立刻发觉,她是一位非比寻常的女王。她环视着周围,发现满地狼藉,也看见了这两个惊讶不已的孩子,可只从她此时的表情上,你完全判断不出她自己是否也感到惊讶。接着,她快步走了过来。 “是谁破解了魔咒把我唤醒的”她问。 “我想一定是我。”迪格雷说。 “是你”女王一边说,一边把手搭在了迪格雷的肩膀上那是一只漂亮而白皙的手,但此时的迪格雷感到肩上如铁块一般沉重,“你你只是一个普通孩子,随便什么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你的血管里一丁点儿皇家或贵族的血统都没有。你这样的人怎么敢踏进这间屋子” “我们是靠魔法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波莉说。她觉得应该抓住这个机会,让女王注意到自己,就像她注意迪格雷那样。“是吗”女王说道,但是看都不看波莉一眼,依然注视着迪格雷。 “是这样的。”迪格雷说。 这时,女王用一只手将迪格雷的下巴托起,开始认真地端详起他的脸来。迪格雷本想用目光来抵抗,但很快就被她眼中的某样东西给降服了,顺从地垂下了眼皮。女王在认真地端详了迪格雷一分多钟后,放开了他的下巴,说道:“你脸上没有标记,所以你不是魔法师。那你肯定是魔法师的仆人,凭借着别人的魔法来到这儿的。” “是我的安德鲁舅舅。”迪格雷说道。 突然,不是从屋子里面,而是从身边特别近的地方,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然后是噼里啪啦的响声,紧接着就是砖石坍塌的咣当声,随后地板也开始晃动起来。 “灾难降临了,宫殿马上就要倒塌我们必须在几分钟之内跑出去,不然就会被埋在这座废墟里。”女王说得很平静,就像是在谈论一天的时间一样。“来吧。”她边说边将两只手分别伸向了两个孩子。此时的波莉还在生气,她讨厌这个女王,假如可以,她绝对不会让她抓住自己的手。虽然女王说话时镇静自若,但她的行动就像她的思想一样迅速,还没等波莉反应过来,一只又长又有力的大手就抓住了她的左手,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波莉心想:“这个女王太可怕了,她的力量大得吓人,只要她轻轻一拧,就会把我的胳膊拧断。她现在拉住我的左手,我摸不到黄戒指了。如果我用右手,就能在她问我干什么之前,把手伸到左边口袋里摸到戒指。不管怎样,绝对不能让她知道戒指的事,但愿迪格雷能守口如瓶,真希望我能嘱咐他一下。” 他们在女王的带领下离开了塑像厅,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接着又穿过了许多大厅、台阶和庭院。他们不断地听到身后的宫殿里传来倒塌的声音。甚至有一次,他们刚刚穿过一道巨大的拱门,它就轰隆隆地塌了下来。女王走得飞快,以至于孩子们必须小跑才能跟上。而此时,她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恐惧。“她真是我心目中的女王,那么勇敢,那么强壮要是能听她说说这里的故事就好啦”迪格雷暗暗想着。 “那道门后就是地牢。”女王边走边告诉他们,“那是通往中心行刑室的路”。又说,“这是过去的宴会厅,在这里我的曾祖父曾宴请过七百个贵族,因为他们想造反,所以就在他们酒足饭饱前把他们全都杀了。” 最后,他们走进了一间大厅,它比迪格雷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个房间都要高大。这时,迪格雷认为他们已经来到了主要的入口,他是从大厅的规模和尽头那些巨大的门洞看出来的。这回他算是猜对了。那道大门是乌黑色的,可能是用乌木做的,也可能是用我们这个世界里没有的一种黑色金属做的。还有很多沉重的大门闩死死地栓在门上,其中很多都高不可及。他十分好奇他们到底该如何走出去。 女王放开了他,将自己的手臂高高举起,她尽可能举得笔直,又念叨了几句他们听不懂的话虽然听不懂,但感觉非常可怕还做出了一个向门扔东西的动作。霎时,那些又高又重的门像丝绸一样震颤了一秒钟后便倒了下去,彻底地毁掉了,只剩下一堆灰尘散落在门槛前。 “嘘”迪格雷轻轻吹了个口哨。 “你的舅舅,也就是你的魔法师主人,他有我这种力量吗不过我以后会知道的。你们要记住今天所看到的。对物如此,对挡我路者亦如此。”女王又将迪格雷的手紧紧地抓住了。 这时,光从敞开的门洞里照了进来。他们还从未在这个国家里见过这么明媚的光。之后,在女王的带领下他们走出了大门,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户外了,同时奇特地没有感到过分惊讶。此时,他们正站在一个高高的平台上,俯瞰着脚下宏伟的景象。 向下看去,一轮红日出现在地平线附近,它比我们的世界里的太阳要大很多。迪格雷马上就发觉那轮太阳比我们世界的要老,这暮年的太阳对俯视下面的世界已经感到厌倦了。有一颗又大又亮的星星在太阳的左上方残阳和孤星在昏暗的天空中构成了一幅令人压抑的画面。在地面上,有一座巨大的城市,无论从哪个方向眺望都望不到城市的边际。城市里看不到活动着的人和物体。所有的庙宇、楼塔、宫殿、金字塔和桥,在昏暗的阳光下拉出悲凉的影子。城里的河床也早已干涸,只剩下一条宽阔的灰土沟。 “再看看吧,以后就再也见不到这么宏伟的城市了,它就是王中王之都恰恩,它也可能是所有世界的奇迹。小孩,你的舅舅是否也统治着如恰恩一般宏伟的城市”女王说。 “没有。”迪格雷说。他想说安德鲁舅舅没有统治任何城市,不过这时女王打断了他的话,接着又说道:“现在万籁俱寂。但曾经,在恰恩的空中还充满各种各样的声音时,我就站在这里。那时城市里充满脚步声、车轮声、鞭子的抽打声和奴隶的声,还有马车的轰鸣声以及寺庙里祭祀时的鼓声。战争开始后,街道上杀声一片,鲜血染红了恰恩的河水,那时我也曾站在这里但那时一切都快结束了。”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一个女人只在一瞬间就将这一切永远地清除了。” “是谁”迪格雷已经猜到了答案,但他仍低声问道。 “是我。”女王说,“我,最后的女王世界之王简蒂丝。” 听到这些话,两个孩子静静地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都怪我姐姐,是她逼我的。就让所有的神灵永远地诅咒她吧只要她那时让位给我,我就能饶她不死,我随时都准备与她握手言和,可她就是不同意。正是她的傲慢毁掉了全世界。在战争开始以后,我们都郑重地保证过不会使用魔法,可她不信守承诺,那我能怎么办蠢货,她明明知道我的魔法比她的强大,而且她也知道我掌握了灭绝咒的秘密。她一直是个弱者,她以为我不会使用这个秘咒吗”女王说。 “灭绝咒是什么呢”迪格雷问。 “这可是秘密中的绝密,这个秘咒只有一个字,我们这个民族的高贵国王们很久以前就知道了,只要在正确的仪式中说出这个字,所有的活物都会灭绝,只有讲话者自己除外。然而,以前的国王们心肠都太软,不仅约束自己,还严格约束着自己的后代,并让他们发誓永远不去探寻那个秘咒。但是,我在一个秘密的地方学会了它,并且为之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是她逼得我无路可走,我万不得已才使用了秘咒。我曾使尽浑身解数去和她战斗,手下的将士血流成河”简蒂丝女王说着。 “简直没有人性”波莉小声嘀咕了一句。 女王说:“最后一次大战在恰恩城里足足打了三天。在那三天里,我就站在这里观战。直到我的最后一批战士倒下,我始终都没有使用魔法。我的姐姐,也就是那个可恶的女人,带领着她的军队走到了从城市通向这个高台的台阶中央,我就等候在此,当我们能看清彼此的脸时,她用她那双邪恶又可怕的眼睛盯着我,说:我胜利了。的确,我回答说,胜利了,但不是你的胜利。紧接着,我吟诵了灭绝咒。刹那间,太阳底下唯一的活物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那其他的人呢”迪格雷紧张地问。 “孩子,什么其他的人”女王问。 “就是所有的普通人,妇女、孩子和动物,他们都没有伤害你啊。”波莉说。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他们都是我的子民,他们除了服从我这个女王的命令之外,还能干什么”女王依然对着迪格雷说。 “可不管怎么说,他们都太不幸了。”迪格雷说。 “我刚才都忘了你只是个普通的孩子,你怎么可能理解统治者的想法呢孩子,对你或是其他的普通人来说是错误的事情,对我这样的女王来说就不能叫作错误,你必须明白这一点。我们必须从所有律法的束缚中挣脱出来,因为我们的肩膀上承担着天下的重任。我们命中注定要永远高贵地孤独着。” 迪格雷猛然想起安德鲁舅舅也说过类似的话,但当这些话从简蒂丝女王口中说出来时,就显得更加和傲慢,或许是安德鲁舅舅没有七英尺的身高和令人惊艳的容貌的原因吧。 “那后来呢”迪格雷问。 “事先,我就对存放祖先塑像的大厅施加了强大的咒语。这个咒语能把我变得像塑像一样,在他们中间沉睡一千年,可以不吃饭、不烤火,直到有人敲钟把我唤醒。” “太阳现在的模样是灭绝咒所导致的吗”迪格雷问。 “现在什么模样”简蒂丝问。 “又红,又大,又冷。” “从来都这样,起码有上千年了。它和你们的太阳不一样吗”简蒂丝说。 “是的,我们的太阳看上去更小一些、更黄一些,但发散的热量要远比这个多。” “唉” 女王长长地叹了口气。迪格雷从她的脸上分明看到了一种饥饿和贪婪的表情,那种表情他不久前刚从安德鲁舅舅的脸上看到过。“看来你们的世界更加年轻。”她说完停顿了一下,又望了一眼这座荒芜的城市如果她为自己的罪行感到愧疚的话,那她肯定没有表现出来过然后接着说:“好了,我们该走了。这里是世界末日,这儿太冷了。” “去哪儿”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问道。 “去哪儿”简蒂丝诧异地重复说,“当然是去你们的世界啦。” 波莉和迪格雷迷惑地对视了一眼。波莉一直就讨厌这个女王,而迪格雷也在听了那段故事后,觉得再没有必要去了解她了。很明显,没有人想带她那种凶狠的人一起回去。就算想,也不知该如何把她带回家。他们只希望自己能赶快逃离这里。可此时波莉摸不到戒指,迪格雷当然也不能扔下她自己走。他的脸憋得通红,吞吞吐吐地说:“噢噢我们的世界,我我不知道你想去。” “如果你们不是来接我的,那是来干什么的”简蒂丝问。 “我敢肯定,你压根儿不会喜欢我们的世界。那儿真的很无聊,不值得一看,那个地方不适合她,波莉,你说对吗”迪格雷说。 “我去征服的时候就值得看了。”女王回答。 “啊,你不能这么做,不是那么回事。你知道他们不会同意的。”迪格雷说。 女王轻蔑地一笑。她说:“有很多高贵的国王,都以为自己能和恰恩王朝作对,但他们全都以失败告终,最后连名字都被人遗忘了。你觉得在一年之内就凭我的美貌和魔力不会让你们整个世界都拜倒在我的脚下吗傻孩子准备施展魔法吧,快点儿带我去那里。” “这简直太可怕了。”迪格雷对波莉说。 “你可能是害怕你舅舅,只要他尊敬我,我是不会与他为敌的,而且还可以保住他的性命和王位。他一定是个非常了不起的魔法师,否则他怎么能把你们送到这儿来他是统治了你们整个世界的王,还是只统治了一部分呢”简蒂丝说。 “他根本就不是什么王。”迪格雷说。 “你撒谎,谁听说过普通人也能当魔法师的只有拥有皇室血统的人才懂得魔法,不是吗事实就是,你的舅舅就是你们那个世界里最伟大的国王,是位非比寻常的魔法师。无论你说不说,我都知道。他已经通过他的魔法在某个魔镜或魔池里看到了我的美貌,并深深爱上了我。于是,他使用了一种强大到能让你们的世界彻底震颤的魔力,让你们可以穿梭于各个世界之间,到这儿来请我帮忙,然后把我带到他的身边。回答我啊,不是这样吗”女王说。 “嗯,不全是。”迪格雷说。 “压根儿就不是,简直就是彻头彻尾的一派胡言。”波莉叫起来。 “奴才”女王喊道,她气急败坏地一把抓住波莉的头发,刚好抓在她最痛的头顶上。但与此同时,她松开了孩子们的手。迪格雷大叫一声:“好”波莉也喊了一声:“快”他们两个马上把左手伸进了口袋里,都不用戴上戒指,仅仅在触到戒指的一刹那,那个可怕的世界就从他们眼前彻底地消失了。freeti0 6.安德鲁舅舅的麻烦开始了 “放开我放开我”波莉尖叫着。 “我没碰你啊”迪格雷说道。 他们脑袋一钻出水潭,就发现自己再次回到了各个世界之间的树林,置身于一片阳光灿烂的宁静之中。因为刚刚离开那个腐败、荒凉的地方,所以这片树林好像显得比以前更加青翠、温暖和祥和了。我想,可能的话,他们又会忘记自己是谁、来自哪儿,然后躺下,倾听树木的生长,朦朦胧胧地享受着快乐。然而,他们这次不得不努力保持着头脑清醒,因为他们一到草地上就意识到,不只是他们两个人,还有那个女王,或是女巫不管你管她叫什么,也一起来了。她甚至仍然紧紧地抓着波莉的头发不放,怪不得刚才波莉大喊“放开我”。 顺便说一句,这也充分证明了戒指的另一种功能,这是安德鲁舅舅没有告诉迪格雷的,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要想靠戒指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去,不需要亲手戴上或触摸戒指,只要触摸一个能摸到戒指的人就可以了。这一点就像磁铁一样。正如人人都知道的那样,如果用一块磁铁拾起一根别针,那么碰到这根别针的其他别针也会被吸起来。 现在,身处树林之中的简蒂丝女王彻底变了样。她的美貌荡然无存,脸色也比之前更显苍白。她弯着腰,仿佛呼吸十分困难,这里的空气让她感到窒息。现在,两个孩子根本不怕她了。 “快放开,放开我的头发你想干什么”波莉说。 “给我听着马上放开,快放开她的头发”迪格雷说。随即,两个孩子就转身与她扭打在一起。在这种环境下,孩子们比她强壮,很快,就逼迫她不得不松开手,喘着粗气摇晃着向后退去,眼神中流露出恐惧。 “快点儿,迪格雷把戒指换了,跳进回家的水潭”波莉说。 “救命,救救我老天啊,带上我吧求你们不要把我留在这个恐怖的地方,我会死的。”女巫踉跄着跟在他们后面,有气无力地喊着。 “这是统治者的理由,就像你在你的世界里杀掉那么多人一样。迪格雷,快点儿。”波莉愤愤地说道。这时他们已经戴上了绿戒指,然而,迪格雷说:“真是可恶我们这是要干什么”他不禁对简蒂丝女王产生了一丝怜悯。 “别当蠢货,她十之八九是装出来的,快”波莉说。随后,两个孩子都跳进了回家的水潭。“多亏我们做了标记。”波莉想。但就在他们往下跳时,迪格雷突然感到自己的耳朵被两根冷冰冰的大手指捏住了。接着,他们沉了下去,我们这个世界也开始渐渐地呈现在他们眼前。但是抓住他耳朵的手指变得越来越有劲儿了。不用说,女巫的力量正在慢慢地恢复,任凭迪格雷怎样踢打都没用。他们很快就出现在安德鲁舅舅的书房里。安德鲁舅舅无比吃惊地看着迪格雷给他从另一个世界带回来的奇特生物。他感到如此吃惊是可以理解的,因为迪格雷和波莉也惊讶得目瞪口呆。 女巫此时就站在我们的世界里,而且她的身体一点儿也不虚弱了。但是,她和四周普通的东西一比,着实让人倒吸一口冷气。在恰恩,她曾让人感到吃惊,而在伦敦则让人感到阵阵恐惧。最起码,他们到现在都没搞明白她到底有多么高大。 “她根本就不是人类。”迪格雷望着她想。他可能是对的,因为曾经有人说过,恰恩的皇族拥有巨人的血统,但是,她的身高与她的美貌、残忍和野蛮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而且,她的精力看上去要比伦敦街上的多数人整整多出十倍来。安德鲁舅舅正弯着腰、搓着手望着她。他非常害怕,因为在女巫面前,他自己就如同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虾米一般。另外,就像后来波莉所说的那样,在表情方面,他和女巫有些相似的地方那是一种只有邪恶的魔法师才会拥有的表情,也就是简蒂丝说她在迪格雷脸上找不到的“记号”。当然啦,能看见这两个人站在一起也是有益处的:你就不会再惧怕安德鲁舅舅了,如同见过响尾蛇就不再害怕蚯蚓、见过疯牛就不再害怕奶牛一样的道理。 “呸他还算是魔法师压根儿就不算,她才是货真价实的魔法师。”迪格雷心想。 安德鲁舅舅不停地鞠躬、搓手,他本想礼貌地寒暄几句,可是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这个用戒指做的所谓的“实验”比他预想的还要成功。他研究了这么多年的魔法,总能把危险推给别人,从来没有发生过像现在这样的事情。这时,简蒂丝女王说话了,声音虽然不大,却让人感觉整个屋子都震颤了起来。 “是哪位魔法师把我召唤到这个世界里来的” “啊啊呀夫人,”安德鲁舅舅紧张地说,“这是我莫大的荣幸非常高兴最最意想不到的高兴我要是能有机会准备一下就好了我我” “魔法师在哪儿蠢材”简蒂丝女王问。 “夫人,就就是我。请您原谅嗯这些调皮的孩子的冒犯。我不是有意的,我向您发誓” “是你”女王的声音越发恐怖。说着,她一步跨过来,将安德鲁舅舅的头发一把抓住,并把他的头向后一拉,使得他的脸正对着她自己的脸,便开始像在恰恩王宫里研究迪格雷一样仔细地研究起他的脸来。安德鲁舅舅不停地眨巴着眼睛,使劲儿舔着嘴唇,紧张得要命。最后,女王松开了手,安德鲁舅舅则踉踉跄跄地往后倒去,一头撞到了墙上。 “我懂了,你是另一种魔法师。狗,别像跟你的同类说话一样蜷缩在那儿,快站起来。我敢打赌你身上没有一丁点儿皇室血统。你是如何会使用魔法的”她轻蔑地说。 “嗯这个准确地说我可能真的没有皇室血统,不算是正统的皇族。可是,凯特利家族是多塞特郡一个古老的家族,夫人。”安德鲁舅舅战战兢兢地说。 “安静我知道了,你就是一个离不开魔法书、墨守成规、自吹自擂的小魔法师,你的心脏和血液里没有一丁点儿真正的魔力。在我们的世界里,像你这样的魔法师早在一千年前就灭绝了。不过现在我允许你来做我的仆人。”女王说。 “能为您效犬马之劳,我感到万分荣幸乐意之至真让人愉快。我说的是真的。” “闭嘴,你太啰唆了。你可要听清楚你的第一个任务。我看这里是一座大城市,你立刻去想办法给我弄来一辆马车或飞毯或一条训练有素的龙,或者你们这里的皇家贵族使用的其他什么东西。然后,再带我去一个能找到符合我身份的服装、饰品和仆人的地方。从明天开始,我就要着手征服这个世界了。” “我我我马上去找一辆出租马车来。”安德鲁舅舅喘着粗气说。他刚走到门口,女巫又开口道:“站住要知道,我的眼睛能够穿透墙壁,洞察人的心灵。不管你走到哪儿都逃不出我的法眼,所以你别想跟我耍什么花招。一旦你有不服从我的念头出现,我就会立刻诅咒你,无论你坐在什么地方,它都会像烧红的铁一样炙热;无论你什么时候躺在床上,上面都会有看不见的冰块在你的脚下。你可以走了。” 这个老家伙像夹着尾巴的狗一样灰溜溜地离开了。 孩子们这时最担心的是,简蒂丝会问起他们在树林里发生的那些事。然而她根本没提,甚至到后来也没再说起这件事。我想正如迪格雷想的那样,那个宁静的地方根本不会在她的心里留下什么痕迹,就算你常常把她带过去,甚至让她一直留在那里,她也依然记不住。她虽然现在正单独和孩子们在一起,但她对他们一点儿也不在意,正如在恰恩时她就压根儿没注意过波莉,直到最后也是如此。 因为那时的她只想利用迪格雷。她现在有了安德鲁舅舅,因此就忽视了迪格雷。我觉得大多数女巫都是如此,她们只对可以利用的人和事物感兴趣,非常功利。接下来有那么一段时间,屋子里非常安静。不过,简蒂丝渐渐地有些按捺不住了,这从她用脚拍打地板的方式上看得出来。 “这个老蠢货究竟在干什么我真该带一根鞭子来。”过了一会儿,她好像在自言自语。紧接着,她看都没看孩子们一眼,就冲出去找安德鲁舅舅了。 “呼”波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已经太晚了,我得回家了,否则我会受到责罚的。” “那你尽快回来吧,我们必须制订一个完美的计划。把她弄到这儿来简直是糟糕透了。”迪格雷说。 “这些麻烦都是你舅舅的魔法造成的,是他自己的事。”波莉说道。 “但是不管怎么说,你会回来的,是吗真倒霉,你不会让我独自去处理这些麻烦吧”迪格雷抱怨。 “我要从隧道回家,那样最快。你如果想让我回来,是不是应该对我说声对不起呢”波莉冷冰冰地说。 “对不起我做错了什么那样道歉岂不是像一个女孩子”迪格雷叫道。 “是啊,你什么都没做。”波莉嘲讽地说,“只是在那间塑像厅里,像个胆小的暴徒似的差点儿把我的手腕掰断,又像个笨蛋似的用小锤去敲钟;只是在树林里,还没跳进水潭就转过身,让她能够抓住你。就只有这些。” “啊,”迪格雷很惊讶地说,“好啦,我错了,我对在塑像厅发生的事情感到非常愧疚。我现在已经说了对不起,你应该就会回来吧如若不然,就像是把我推进了一个恐怖的深渊。” “只有凯特利先生会坐在炙热的椅子上,只有他的床上才会有冰,我觉得你没必要担心,难道不是吗” “不是那些事。我最担心的是,要是那个女怪物闯进了我妈妈的房间,会把她吓死的。”迪格雷说。 “啊,我知道了。”波莉用异常的声音说,“好了,那我们这次的行动就叫和平女神吧。我会回来的要是能回来的话。可是我现在不得不走了。”说完,她从小门钻了出去,钻进了隧道椽子间黑暗的地方,这个地方在几小时前还充满冒险气氛而令人激动,现在却显得如此平淡无奇。 现在,我们得回头说说安德鲁舅舅了。当他踉踉跄跄地从阁楼上向下跑时,他那脆弱的老心脏扑通直跳,不断地用手帕擦拭着额头上冒出的汗珠。后来,他来到了楼下的卧室,把自己锁在里面。到了卧室,他首先做的事就是从衣柜里摸出一个酒瓶和一个杯子,因为怕被蕾蒂姨妈发现,他总是把这些东西藏在柜子里。接着,他给自己满满地倒了一杯成人喝的味道刺鼻的酒,咕嘟咕嘟一口气都喝下去之后,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哎呀,吓死我了都到这把岁数了,竟然还会碰到这种事真是太可恶了”他喃喃自语。 又喝下去一大杯后,他便开始换起衣服来。我还记得这样的衣服,可能你从来没有看见过。首先,他戴上了一副亮闪闪的坚硬的高领子,这种领子会让你的下巴一直保持上昂的姿态,然后又穿上了一件绣有花纹图案的背心,并在前面挂上了金色表链。接着,他穿上了只有参加婚丧嫁娶仪式时才会穿的最好的礼服,把最好的高筒礼帽拿出来掸了掸灰尘,又随手从蕾蒂姨妈放在梳妆台上的花瓶里摘下一朵花插在了扣眼里。然后,从左侧的小抽屉里拿出一条非常精美而且现在很难买到的手帕,并在上面洒了几滴香水。最后,他戴上了系着黑色粗绸带的眼镜后,开始在镜子前自我欣赏起来。 孩子们有时傻乎乎的,大人们偶尔也会犯傻。安德鲁舅舅这时就开始犯傻了。他很快便得意忘形起来,忘了刚才在女巫那里受到的惊吓,甚至开始对她的美貌想入非非,不停地自言自语道:“一个美丽的贵妇人,先生;一个美丽的贵妇人,一个。”他觉得这个“极品尤物”是他自己用魔法从不可知的世界里召唤过来的,全然忘了是孩子们找到的。 “安德鲁,帅小伙。你长得不错啊,保养得也很好,完全看不出年龄呢,我的先生。”他照着镜子陶醉着。 瞧,可能是因为那两杯酒和一身漂亮衣服的作用,这老蠢驴竟然开始幻想女巫会爱上他了。总而言之,他就像孔雀那样虚荣,所以他才会成为魔法师。他锁上门后走下楼,吩咐女佣去叫一辆双轮双座的马车来那个年代每个人都有许多仆人。然后,正如他所希望的那样,在客厅里看到了蕾蒂姨妈,当时她正跪在一块铺在窗户旁边的垫子上修补垫子。 “啊,我亲爱的蕾蒂娅,我我就要出门了,有一个很好的古娘他总是发音错误,把姑娘说成古娘,能借我五英镑什么的吗”安德鲁舅舅说。 “不借,亲爱的安德鲁。我告诉过你无数遍了,我是不会借钱给你的。”蕾蒂姨妈语气平静、坚定,头也不抬地说。 “亲爱的古娘,请你别添乱了。这真的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你要是不借给我,我就会处于十分尴尬的境地呀”安德鲁舅舅说。 “我总是感到奇怪,安德鲁,你居然不因向我借钱而感到脸红。”蕾蒂姨妈直视着他说。 这句话里蕴含着一段大人间的枯燥乏味的陈年旧事。那时,安德鲁舅舅以“为亲爱的蕾蒂管理财产”的名义,拿着姨妈的钱胡吃海喝,喝着白兰地、抽着雪茄,整天游手好闲,还欠下一屁股债蕾蒂姨妈之前常常替他偿还债务,如此一来,现在的蕾蒂比三十年前还要贫穷。 “亲爱的古娘,你不知道,我今天必须款待一位客人,会有一些预料不到的花费,别让我着急啦,快借给我吧”安德鲁舅舅说。 “你要款待谁,安德鲁”蕾蒂姨妈问。 “哦来了一个贵客。” “什么东西,贵客你还是没有说服我。”蕾蒂姨妈说。 这时,门突然被撞开了,蕾蒂姨妈赶紧回过头,她吃惊地看到一个衣着华丽、手臂裸露、目光炯炯的女巨人正站在门口。i0 7.发生在前门的事件 “我还要等多久马车才会到,奴才”女巫问道,声音像雷鸣一般。女巫一出现,安德鲁舅舅照镜子时所产生的所有可笑幻想一下子就都不见了,此时的他正浑身发抖地站在一旁。蕾蒂姨妈立刻站起身来,向屋子中央走去。 “安德鲁,我能问问这个年轻的女人是谁吗”蕾蒂姨妈冷冰冰地说。 “是一个很很重要的人,一个尊贵的外国人。”他吞吞吐吐地说。 “胡扯” “你这个不要脸的,马上从我家离开,要不然我就报警了。”蕾蒂姨妈转向女巫说道。她十分看不惯女巫那裸露的肩膀,她认为女巫一定是从马戏团里跑出来的。 “这个女人是谁奴才,给我跪下,不然我就毫不留情地将你毁灭。”简蒂丝说。 “女士,请不要在这幢房子里讲粗话。”蕾蒂姨妈说。 女巫身子向上一挺,安德鲁舅舅突然觉得,这女人似乎变得更加高大了。她口中念出灭绝咒,双眼冒出怒火,伸出手臂,做出了在恰恩王宫门前将门化成灰烬时的动作,然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没准儿那个女巫念叨的那些可怕的话也是英语,蕾蒂姨妈这么想。 她说:“不出我所料。这女人果然是喝醉了,醉得胡言乱语、口齿不清。” 女巫突然发现,她那种能在她的世界里把人变成灰烬的魔法,在我们这里毫无用处,此时的她应该感到无比恐惧,但她丝毫没有表现出慌张和沮丧,反而扑向了蕾蒂姨妈,抓住了她的脖子和膝盖,像抓起一个轻巧的玩具似的,将她举过头顶,扔向了屋子的另一头。还没等蕾蒂姨妈落地,女仆她觉得那天早上真是妙不可言,令人激动就把头探进来说:“先生,您要的马车已经到了。” “奴才,快给我带路”女巫说。安德鲁舅舅嘴里嘟囔着“令人发指的暴力行径,必须抗议”等等的话,但简蒂丝瞪了他一眼之后,他就赶紧把嘴闭上了。她催促他马上离开客厅,走出房子。迪格雷往楼下走时,正好看见他们出去后的门关上了。 “该死,她要是在伦敦胡闹,还和安德鲁舅舅狼狈为奸,天晓得他们会闹出什么麻烦来。”他说。 “噢,迪格雷少爷,凯特利小姐可能受伤了。”女佣说她那天可高兴坏了。于是两人一起冲进客厅,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要是蕾蒂姨妈掉在了光溜溜地板上,或是地毯上,她肯定会被摔得粉身碎骨,但值得庆幸的是,她只是掉在了垫子上。而且,蕾蒂姨妈是个强壮的老人,就像那时大多数的姨妈一样。她吃了一些帮助提神的药,安静地休息了几分钟后说,没有大碍,只是有几处肿了。紧接着她便开始处理起事情来。 她对女仆说这个女人从来没碰到过今天这样的事情:“莎拉,快去报警,告诉警察有一个危险的精神病人跑出来了。柯克夫人的午饭由我来照顾。”柯克夫人就是迪格雷的母亲。 在妈妈、迪格雷和蕾蒂姨妈都吃完午餐后,迪格雷就开始想办法了。 怎样才能把女巫弄回属于她的地方,也就是怎么才能尽快把她从我们这里赶出去呢无论如何,决不能让她在这幢房子里为所欲为,更不能让妈妈看到她。可以的话,也不能让她在伦敦城里横冲直撞。她“灭掉”蕾蒂姨妈时,迪格雷并不在场,但是他见识过被她毁坏的恰恩的宫门,知道她的魔力有多可怕,也知道她想统治我们的世界,但他不知道的是,女巫的魔法在我们这个世界里变弱了。他想,女巫现在没准儿正在毁掉白金汉宫或议会大厦。甚至大批的警察已经化成一堆堆的灰烬了。然而,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些戒指就像磁铁一样,因此,只要在我碰到她的时候去摸我的黄戒指,她就会被我带回各个世界之间的树林里去。她在那里会不会又变得毫无还手之力是因为突然把她从她的世界里拽出来而受到了惊吓,还是因为那个地方对她不利呢但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冒险一试。可我到底要去哪儿才能找到这个坏蛋呢不管去哪儿,蕾蒂姨妈都不会允许的,而且我全身只有两个便士。要是在伦敦城里满大街地找,肯定要花很多钱乘电车,何况我压根儿就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不知道她是不是还跟安德鲁舅舅在一起。”迪格雷想。 眼下,他好像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安德鲁舅舅和女巫自己回来。要是他们回来了,他必须立刻冲出去,在女巫还来不及踏进房子前就抓住她,然后戴上黄戒指。这就意味着他必须像守老鼠洞一样寸步不离地盯着前门。于是,他走进餐厅,像人们常说的那样把脸“贴”在了窗户上。那是个凸肚窗,不仅能看清整条街道,而且可以看见通向前门的台阶,任何经过前门的人都逃不出他的法眼。 “波莉现在在做什么呢”迪格雷心想。在漫长的一个半小时里,他一直思考着这个问题。别着急,让我来告诉你吧。当波莉穿着湿漉漉的鞋袜回家吃饭时,已经迟到了。她被询问干什么去了,她回答说自己和迪格雷柯克一起出去玩了。再追问下去,她说是在一片树林里的一个水潭里弄湿了脚。问她树林在哪儿,她说不清楚。再问她是不是在某个公园里,她乖乖地说可能是在一个公园里。因此,波莉的妈妈得出结论:波莉没经过允许,就擅自偷溜进伦敦某个她不知道的陌生公园里,还跳进水坑里去玩水。妈妈说波莉实在太顽皮了,要是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就不允许她再和“那个姓柯克的男孩”一起玩了。后来,波莉只吃了一些剩饭,就被赶到床上睡觉,要两小时以后才能下床。在那个时代,这样的事情经常上演。 当迪格雷从餐室的窗户向外看时,波莉正躺在床上。他们俩都觉得时间是如此漫长,要是我的话,我宁愿像波莉一样躺在床上等两小时。可是迪格雷呢每隔几分钟就会听到马车声、面包匠的货车声或者肉铺伙计走过街角的声音,就会以为是“她来了”,而结果往往令人失望。除了这些令人不安的声音外,只能听见钟声嘀嗒作响,就像过了好几个钟头那样煎熬、漫长。在头顶上方够不着的地方,一只大苍蝇嗡嗡地来回碰撞着玻璃窗户。这栋房子每到下午就会显得格外安静和乏味,而且还伴随着一股淡淡的羊肉味。 在漫长的监视和守候中,发生了一段小插曲。因为之后有件重要的事情和它有关,所以我要在这里提一下。一位女士来拜访迪格雷的妈妈,并带来了一瓶葡萄酒。因为餐室的门开着,所以迪格雷很容易就听到了大厅里蕾蒂姨妈和那位女士的对话。 “好可爱的葡萄啊这些葡萄对她的身体一定会有好处的。唉,可怜的小玛贝尔恐怕只有从年轻的土地上长出的果子才能治她的病。这个世界里任何东西对她的病都没有用。”这是蕾蒂姨妈的声音。后来她俩都降低声音说了很多话,但是迪格雷没有听到。 要是他前几天听到“年轻的土地”这个说法,他可能认为这只是蕾蒂姨妈随口说说的东西,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并不会引起他的兴趣,因为大人们常常这么说话。虽然现在他也这么认为,但他突然想起来,蕾蒂姨妈并不知道确实存在着别的世界,而迪格雷自己就去过其中的一个世界,也许一切皆有可能,也许在别的世界里真的会有一片“年轻的土地”,在那里,真的存在某种可以治好妈妈的病的果实噢 你能体会到想拥有梦寐以求的东西是什么心情吗因为曾经无数次的失望,所以希望都美好得那么不真实,你都快向希望宣战了。此时的迪格雷就是这样的感觉。但是想清除掉这个念头又是徒劳的,因为已经发生了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也许这次是真的,也许真的存在。而且他还可以用魔法戒指去探寻每个水潭底下的世界,他可以找遍所有的世界。然后妈妈的身体就康复了。此时的他把等候女巫的事全都抛在了脑后,手已经伸向了放黄戒指的口袋,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那究竟是什么是消防车吗不知道是谁家着火了。噢,我的天,是她来了”迪格雷在心里惊呼。 我不用说,你都知道“她”是谁了。 只见一辆车夫的座位上没有人的双轮马车,一只轮子悬在空中,以不可思议的平衡感转弯飞奔过来。车顶上不是坐着,而是站着是恰恩的死神简蒂丝女王,王中之王。她的眼中闪动着怒火,面目狰狞,龇牙咧嘴,长长的头发就像彗星尾巴似的拖在后面。她冷酷无情地鞭打着驾车的马。马的两胁沾满了泡沫,鼻子涨得通红。马车疯狂地向前门冲去,擦过灯柱后被撞碎。接着,马仅用两条后腿站立着,随即女巫纵身一跃,优美地落在了马背上。她叉开腿坐好后,俯下身去对马耳说了几句话。显然,那些话并不能让它安静下来,只会让它更加暴躁。马立刻再次抬起前腿,大声怒吼了一声,此时的马蹄、牙齿、眼睛和飞舞的鬃毛都晃作一团只有优秀的骑手才能骑在它的背上。 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迪格雷根本没有丝毫喘息的机会。第二辆马车紧随其后飞驰而来。接着,一个身穿礼服的胖子和一名警察从车上跳了下来。很快,载着两名警察的第三辆马车也赶了过来。大约二十个人大多数是童仆骑着自行车,伴随着一阵嘘声、喝彩声,一路响着车铃也跟了上来。最后是一群跑得满头大汗、看上去十分开心的普通人。这时,所有临街的窗户立刻打开了,每幢房子的前门都站着一个看热闹的女佣或男仆。 只见一位老绅士从马车的残骸里挣扎着向外面爬,几个人赶忙跑过去帮他,但这个扯大腿那个拽胳膊,使的劲儿根本不是一个方向,要是没人帮忙,他可能早就爬出来了。迪格雷想那个人一定是安德鲁舅舅,但塌下来的高筒礼帽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长相。 于是,迪格雷马上冲到了人群里。 “对,就是她就是这个女人警察,你们该管管啦她偷了我店里价值几百、几千镑的东西。她脖子上的珍珠项链也是我的。你看她还把我的眼睛给打青了。”那个胖子指着简蒂丝大声喊道。 “肯定有人在背后给她撑腰,我倒是很喜欢看这只熊猫眼。哈哈她一定打得很漂亮她可真强壮啊”有人说。 “先生,你应该把一块好吃的生牛排放在熊猫眼上,那就有意思了。”肉店的小伙计说道。 “喂,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警察问道。 “我来说,她” 胖子刚开口就有人喊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千万别让马车里的那个老家伙跑了,都是他教唆的” 不用说,那个老家伙指的就是安德鲁舅舅,此时的他已经站了起来,正在揉按着被摔肿的身体。 “好了,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警察转向他问道。 “嗯嗯唔”安德鲁舅舅的声音从帽子里发出来。 “少跟我装蒜,这可不是什么可笑的事。赶紧把帽子给我摘掉,听到没有”警察严肃地说道。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在安德鲁舅舅无力地挣扎了一会儿后,帽子还是被两个警察抓住帽边,生拉硬扯地拽了下来。 “谢谢,太感谢了,我的天啊,吓死我了谁能拿一小杯白兰地给我”安德鲁舅舅轻声说。 “请听我说,那个年轻女士是你的人吗”那个警察一边掏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铅笔,一边说道。 “小心”几个人异口同声地叫道。幸亏警察及时向后面跳了一大步,否则那匹马非得一脚把他踢死不可。女巫这时面对着人群掉转了马头,马的后腿已经踏在人行道上。此时,她正用一把明晃晃的长刀使劲儿地砍着套索,想把马和马车的残骸分开。 在这段时间里,迪格雷一直想伺机靠近她、碰到她。但这并非易事,因为他这边的人太多了,要是想绕到另一边,就必须从马蹄和房子的围栏间穿过去。要是你了解马,特别是看到了那匹马当时的样子,你就知道这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了。虽然迪格雷很了解马,但他仍咬紧牙关,准备瞅准时机冲过去。 一个脸红红的、戴着圆顶硬礼帽的人左冲右撞,用肩膀撞开一条路,冲到了人群的最前面。 “嘿,警察,她骑的马是我的,那辆被她撞坏的马车也是我的。”他说道。 “一个人说完另一个人再说,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地说。”警察说。 “来不及啦我比你更了解这匹马,它不是一匹普通的马,它是骑兵军官的战马的后代。要是这位年轻女士再去激怒它,肯定会闹出人命的。哎呀,还是交给我吧”马车夫说道。 其实,警察这时正想找个理由离马远点儿呢。于是马车夫走上前,指着简蒂丝友好地说:“小姐,我来抓住马头,你快下来吧。你是位女士,肯定不想惹麻烦,对吧你想啊,回家美美地喝上一杯茶后安静地躺下来,会很惬意的。”与此同时,他伸手抓住马头,嘴里说:“安静,草莓,我的老朋友,安静。” 女巫这时终于开口说话了。 “狗奴才,放开我们的皇家战马我是简蒂丝女王。”她冷酷而清亮的嗓音盖住了其他所有的声音。 8.发生在灯柱前的战斗 “哦你是女王那我们可得核实一下。”一个人说道。另一个人又接着说:“女王陛下为疯人院的女王高呼万岁”不少人也开始跟着起哄。女巫的脸上泛起一片红晕,轻轻地鞠了一躬。这时,欢呼声立刻被嘲笑声所取代,她这才知道自己被戏弄了,只见她脸色一沉,换左手握刀,顷刻间,就做出了一件恐怖的事情。她伸出右手轻松地将灯柱上的一根铁条扭了下来,就像是在做世界上最平常的一件事情一样。虽然她的某些魔力在我们的世界消失了,但是她的力气丝毫没有减弱,她可以像掰麦芽糖似的轻易地将一根铁棒掰断。然后,她把她的新武器抛向空中,又一把接住,挥舞着它催马前进。 “机会来了。”迪格雷想。他立刻来到马和围栏之间,然后继续向前跑,开始伺机靠近女巫。只要那匹马一停下来,他就能抓住女巫的脚踝。正当他要准备往前冲时,他听到一声巨大的敲击声。原来,女巫用铁棒重重地敲了一下那个警察的头盔,众人眼睁睁地看着警察歪歪斜斜地倒在了地上。 “迪格雷,快,一定要阻止她”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说。是波莉。规定的时间一到,她就立即跳下床,冲到了街上。 “好样的,使劲拉住我。你负责黄戒指,记住,我一喊你就戴上”迪格雷说道。 又是一声敲击声,另一个警察也应声倒下。愤怒的吼声开始从人群中爆发出来:“把这个恶魔从马背上拉下来,用铺路石打,快去通知军队。”然而,几乎没有人冲上前去,大多数人都在尽量向后躲。马车夫显然是在场所有人中最勇敢、最善良的,他左躲右闪地避开铁棒,尽可能地靠近马,试图拉住马头。 一块石头从迪格雷的头上呼啸而过,紧接着人群中又传来一阵喊叫声。此时,女巫那钟声般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声音听上去好像还颇为得意:“呸一旦我统治了你们的世界,你们这座城市就要为今天的行为付出惨痛的代价,到时候,连一块石头也不会留下我会像灭掉恰恩、费林达、索罗瓦和布拉满丁一样毁掉你们这里”这时,迪格雷终于抓到了她的脚踝,但是女巫向后一踢,刚好踢在了迪格雷的嘴上,把他的嘴唇给踢破了,弄得满嘴是血,他痛得不得不松开了手。就在他的附近,能听见安德鲁舅舅发出尖厉、颤抖的声音说:“看在上帝的分儿上,夫人我亲爱的年轻小姐请你安静一点儿吧。”后来,迪格雷又抓住了她的脚后跟,但还是被甩开了。而此时有更多的人倒在了她的铁棒之下。迪格雷第三次冲了上去,牢牢地抓住了女巫的脚后跟,然后对波莉大喊:“快走” 哦,感谢上帝。此时,愤怒、受惊的面孔和声音通通都消失不见了。迪格雷在黑暗中只能听见安德鲁舅舅在附近嘟囔着:“唉,我是昏迷了吗我接受不了这个结局,这不公平,全是误会,都是我的教母害的。我必须反抗,我从来不想当魔法师,我的身体也很糟糕。啊,古老的多塞特郡家族。” “真是讨人厌”迪格雷想,“我们根本不想把他带来,不过啊呀,总算松了一口气。波莉,你在吗” “别老推我,我在这儿呢。” “我没推你。”迪格雷话音未落,他们就又回到了那片温暖的、阳光明媚的绿树林。波莉一出水潭就大喊:“看我们把凯特利先生、马车夫,还有那匹老马也带来了。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女巫一看自己又回到了那片树林,脸色唰地就变白了,她慢慢地弯下腰,把脸贴在了马的鬃毛上。看得出来,她此时很难受。现在的安德鲁舅舅也浑身发抖。但那匹叫“草莓”的马却摇头晃脑、愉快地低低嘶叫了一声,好像感觉好多了。这是迪格雷第一次看见它这么安静,之前它一直贴在脑袋上的耳朵现在也回到了正常的位置,眼睛也变得有神了。 “好了,我的好朋友,这就好了,别紧张。”马车夫说着,拍了拍“草莓”的脖子。 “草莓”做了一个自然的举动,它慢慢地走到最近的水潭里饮水,因为它太渴了这很正常。而此时的迪格雷一手抓着女巫的脚后跟,一手拉着波莉的手。马车夫一只手搭在“草莓”的身上,另一只手被仍在发抖的安德鲁舅舅紧紧抓住。 波莉看了迪格雷一眼,喊道:“快绿戒指” 还没等马喝上水,他们就又坠入了黑暗之中。“草莓”嘶鸣着,安德鲁舅舅在啜泣,迪格雷说:“运气还算不错。” “我们还没到吗”过了一小会儿,波莉问。 “我们好像到了某个地方,至少我站在了结实的东西上面。”迪格雷说。 “跟我想的一样。但是,为什么会这么黑呢你觉得我们进错水潭了吗”波莉说。 “也许我们来到的是黑夜中的恰恩。”迪格雷说。 “这里不是恰恩。这是个虚无的世界,一无所有。”女巫说道。 这儿真是个少见的虚无世界。天上一颗星星都没有,四周漆黑一片,谁都看不见谁,眼睛睁开和闭上都一个样。他们踩着的平整而凉爽的东西一定不是草地或木头,更像是泥土。这里充满干燥而凛冽的空气,没有一点儿风。 “我的末日降临了。”女巫的声音里有着一丝可怕的平静。 “噢,别这么说,亲爱的年轻小姐,求你千万别这么说。事情没你想象得那么糟糕。啊我的好心人马车夫,你身上有酒吗我现在需要喝上一口烈酒。”安德鲁舅舅开始唠唠叨叨。 “喂,请大家冷静一下。没有人把骨头摔断吧那就好。我们应该感到庆幸,因为像这样摔下来,现在这结果比谁想的都要好。想想看,要是我们现在掉进了地铁的一个新站台的房间里,估计很快就会有人把我们救出去了,是不是啊可是我也不否认我们可能会死掉,如果我们死了,你们要理解,有时在海上也会发生比这更糟糕的事情,总有人会死的。如果一个人曾经有尊严地生活过,那他就没什么好害怕的了。要是你们问我现在该怎么办,我想最好的办法就是唱一首圣歌来消磨时间。”马车夫有一副好嗓子,他用坚定的语气对大家说。 于是,他唱起了一首收获时节感恩的圣歌,内容是庄稼被“完美地收入粮仓”。然而,在一个好像从来没有生长过任何东西的地方唱这首歌曲,总是感觉不太妥当,但这是他记得最清楚的歌了。他动听的声音让孩子们也随着和唱了起来,气氛也立刻变得愉快了。但是安德鲁舅舅和女巫并没有加入。 在圣歌快要结束时,迪格雷觉得有人在拉他的胳膊,他认为那一定是安德鲁舅舅,因为那股白兰地和雪茄的气味以及那身讲究的衣服就可以证明。安德鲁舅舅悄悄地将他拉到旁边,和其他人保持一定距离后,把嘴巴凑到迪格雷的耳边,悄悄地说:“我们走吧,把戒指戴上,我的孩子。” “笨蛋难道你忘了我能听见所有人的想法吗要是你胆敢耍花样,我就会用任何世界里都没有听说过的方法来惩罚你。快把那个孩子给我放开”女巫的声音飘了过来,确实,她的耳朵非常灵。 “而且,如果你以为我是那种能把波莉、马车夫和那匹马留在这儿独自离开的卑鄙小人,那你可就想错了。”迪格雷补充道。 “你这个没有礼貌、顽皮的小孩”安德鲁舅舅说。 “嘘”马车夫说。于是大家都静下来倾听。 寂静的黑暗中总算有了声音。一个声音开始在远处歌唱。迪格雷搞不清楚它到底是在哪个方向。有时像是同时从四面八方飘过来的,有时又好像就在他们的脚下。这声音低沉得就像从大地里发出来的一样。虽然没有歌词和旋律,但它是迪格雷所听到过的最优美的声音。那声音如此动听,令他沉醉。马好像也很喜欢,小声地嘶鸣附和着,就像是拉了很久的车后,又重新回到了小时候快乐嬉戏的家乡,又看见了那些熟悉的和所爱的人走过田野,拿着糖块朝它走过来。 “我的天,太好听啦”马车夫说。 此时,同时出现了两个奇迹般的现象。首先是有无数冷峻、战栗、银铃般的声音突然掺合到那个声音里去,并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音量也比原来大得多。其次是原本黑暗的天空变得星光熠熠。不像是夏夜中的星星一颗一颗地悄悄出现,而是成千上万颗恒星、行星和星群突然出现在漆黑的夜空中,那些星星比我们世界里看到的星星都要大、要亮。星星和新的声音也是同时出现的。然而,天空中没有一片云朵。要是你能像迪格雷一样亲眼看见和听见的话,你肯定会以为是星星自己在唱歌,是那个低沉的声音把它们召唤出来并让它们歌唱的。 “多么美妙啊”马车夫说,“要是我早知道世上还有这么美好的事情,我这辈子就会做个更好的人啦。” 地上发出的声音变得更加响亮和喜悦了,但天上发出的那些声音在与地上的声音合唱了一会儿后,逐渐地消失了。此时,又发生了一件事。 远处,地平线附近的天空开始慢慢变成灰色。一阵清风徐来,天空中有片地方的色彩变得越来越暗,渐渐地显现出群山的黑色轮廓。而此时那歌唱的声音一直在回响。 没多久,天色就亮得让他们能看清彼此的脸了。两个孩子和马车夫都两眼放光,张着嘴巴,沉浸在那个似乎让他们回忆起什么的美妙声音之中。安德鲁舅舅也像掉了下巴似的张着大嘴,但他不是因为快乐,此时的他弓着身子,膝盖也在发抖。他讨厌那种声音,恨不得能找个老鼠洞钻进去。女巫也讨厌它,她嘴唇紧闭,双手握拳。她好像比其他任何人都更能理解那个声音。因为在刚开始歌唱的时候,她就感觉到这个世界里笼罩着一种不同于她却比她强大很多的魔力。为了能阻止那个声音,她宁愿把这个世界和其他所有的世界都撕碎。然而,站在那里的马前探着耳朵,并不断地抽搐着,偶尔还会用蹄子敲打地面或者打几声响鼻。看上去,它不再是一匹疲惫不堪的拉车老马,你现在完全能确信它的父亲曾经是一匹英勇的战马。 东方的天空逐渐由白色变成粉红色,又由粉红色变成金色。此时,那个声音的音量也在不停地变大,大到连空气都跟着颤动起来。然而,就在声音达到最洪亮动听的时刻,大家看到太阳冉冉升起了。 迪格雷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太阳。我们的太阳看上去要比恰恩废墟上空的太阳年轻,但这轮太阳显得比我们的太阳还要年轻。你能想象得到它是兴高采烈地升起来的。阳光普照大地的时候,他们终于看清了自己所站的地方这是一片谷地,一条平缓的大河从这片谷地中穿流而过,朝着太阳向东方奔流而去。河的南边是一座高山,北边是一片起伏平缓的山地。河谷里没有树和灌木,甚至连一片草叶也没有,只有石头、土壤和水。但泥土是彩色的,它是那么新鲜、温暖、光彩夺目,让人激动不已。然而,当你亲眼看清歌唱者时,这些都变得不重要了。 在离他们差不多三百米的地方,有一只毛发浓密、生气勃勃的巨狮正面向太阳,威风凛凛地站在那儿,张着大嘴在歌唱。 “这个世界太可怕了,准备施魔法,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儿”女巫说。 “我非常同意,夫人。这真是一个让人讨厌的地方,太野蛮了。要是我能再年轻一些,再有一杆枪就好了”安德鲁舅舅说。 “枪你打不到它吧”马车夫说。 “谁要打它”波莉问。 “蠢货,快准备施魔法。”简蒂丝说。 “那是当然了,夫人,我得先让两个孩子抓着我才行。马上把回去的戒指戴上,迪格雷。”安德鲁舅舅奸诈地说,他想把女巫甩掉。 “哦,原来是戒指,对吗”简蒂丝大叫着从马上转过身来。一眨眼的工夫,她的手就要伸进迪格雷的口袋了,但此时迪格雷一把抓住波莉,大声喝道:“都给我注意点儿要是你们敢往这边迈出半步,我就把你们都永远留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回去。没错儿,我的口袋里放着一枚能把我和波莉带回家的戒指。瞧我随时都能拿到。所以,你们别想过来。我对你他看着马车夫和那匹马表示遗憾,但是我也无能为力。而且,你们两位可都是魔法师他看着安德鲁舅舅和女巫,所以你们应该会喜欢生活在一起吧。” “你们别吵了,我想听听这音乐。”马车夫说。 此刻,歌声已经变了。 9.纳尼亚王国的诞生 狮子在空旷的大地上走来走去,唱着从未有人听过的歌。这歌声比之前唤起星星和太阳的歌声更加轻快柔和,像是一曲如涓涓流水般温暖的乐曲。随着狮子边走边唱,河谷里长出了青青绿草,在它身边像水一样蔓延开去,又像浪花一样从小山坡爬了上来。不一会儿,远处大山的斜坡就已被青草覆盖。年轻的世界每一刻都在变得更加美丽,微风轻轻地吹拂着青草。除了草地,很快又有别的东西出现了。高高的山坡上长出了颜色暗淡的石楠属植物,河谷里也出现了一片片毛茸茸的不平整的绿色。那是一种长而尖的小东西,身上长出几十个分支,上面覆盖着绿色的物体,并以每两秒钟一a英寸的速度在变大。现在,他的四周都有这样的东西。刚开始迪格雷不知道那是什么,直到其中一个在离他很近的地方长出来,长到与他的身高相似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地喊道:“啊,是树” 不过,令人失望的是,就像波莉后来所说的那样,此时你无法安静地欣赏这一切。在迪格雷说“树”的同时,安德鲁舅舅又偷偷地溜到了他身旁,企图偷他的戒指,这让他不得不跑到另一边。不过即使安德鲁舅舅偷到手也没有多大用处,因为他总以为负责返回的是绿戒指,于是就把目标对准右边的口袋。当然啦,迪格雷也不想让他如愿以偿。 “住手” 女巫大喊:“回去,不准再过来谁要是走到离这两个小孩中的任何一个十步远的地方,我就敲碎他的脑袋。”她挥舞着从灯柱上扭断的那根铁棒,打算随时扔出去。不管怎么说,大家都相信她肯定会扔得很准。 “好啊,你想把我留在这儿,带着这男孩偷偷跑回你们的世界”她气急败坏地对安德鲁舅舅嚷道。 安德鲁舅舅终于不再对她感到恐惧了,他忍不住发起火来。“没错儿,夫人,”他说,“不用问,我就是想这么做。这是我的权力,因为你让我蒙受了莫大的羞辱,让我受到了最低等的待遇。我曾经竭尽全力地尊敬你、讨好你,可是我又得到了什么你抢劫,是的,我要重复这两个字,抢劫了让人尊敬的珠宝商。你还非要我用最贵的午餐招待你不用说也是最铺张的。而这样让我不得不当掉了我的手表和表链告诉你,夫人,我们家还没谁有经常光顾当铺的习惯,除了我的表哥爱德华,但是他参加过义勇骑兵队就为了吃那顿无法消化的午餐。现在想起来这些,我觉得更难受了。你的言行举止骚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我觉得自己在公众场合实在是太丢脸了,我以后再也没有脸面去那个饭店了。此外,你袭击警察,还偷了” “先生,别说了,请不要再说了。听一听、看一看眼前所发生的事吧,不要说话了。”马车夫说道。 要看、要听的事物实在太多了。迪格雷刚才看见的那棵树,现在已经长成一棵枝丫在他头顶上优美地舒展、树干粗壮的山毛榉了。他们所站立的那片清爽的青草地上,已经散布着雏菊和毛茛等植物。在远处,沿河生长着柳树。河对岸绽放着许许多多的茶藨子、丁香花、野玫瑰和杜鹃花。而那匹马也在大口地啃嚼着新鲜的草。 狮子在这段时间里一直在唱歌,庄重地前后左右来回走动。让人感到吃惊的是,它每次转身后都会离他们更近一些。此时波莉发现歌声越来越有意思,因为这时她觉得自己已经看出了音乐与眼前发生的事之间的关联了。当一排墨绿色的冷杉树在大约一百米之外的山脊上出现时,她感到这和狮子前一秒钟唱的一组低沉而又悠长的声音有紧密的关系。同样,当狮子唱出一组欢快的旋律时,她看到四面八方都长出了报春花。在一阵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激动中,她肯定所有的事物都是用她的话说“从狮子脑袋里出来的”。当你聆听它的歌声时,你就听见了它所创造的事物,而当你环顾四周,你就能看见这些事物。这实在是太让人激动了,她根本没空去感到害怕。但每一次狮子转身离他们越来越近时,迪格雷和马车夫都不禁有些紧张,而安德鲁舅舅则牙齿打战,双腿发抖,根本跑不开。 突然,女巫大胆地冲向狮子。狮子此时仍然沉稳地边走边唱着歌。当她离狮子只有十几步远时,她抬起手臂,直直地将铁棒朝着它的头抛了过去。 在这么近的距离内,普通人都不会打偏,更不用说简蒂丝了。铁棒正好落在狮子的两眼之间,然后却不知怎么回事,一掠而过,砰的一声落在草地上。狮子的步伐既没有减慢也没有加快,很难说它是否知道自己被打了一下。尽管它柔软的爪子没发出任何声响,你却能感到它脚下的大地在震颤。 女巫惊叫一声逃走了,很快便消失在树林之中。安德鲁舅舅也想跟着跑,不料转身的时候被一根树桩绊倒,脸朝下倒在了一条流向大河的小溪中。孩子们不知所措,他们甚至不能肯定自己是否想跑。而狮子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它没有咆哮,只是在张着血红的大口歌唱。它在他们身旁走过的时候,他们甚至可以摸到它的皮毛。两个孩子怕它转过身看自己,害怕极了。但奇怪的是,他们同时又希望它转过身来。此刻,他们好像是它看不见也闻不到的东西,一点儿也没有引起它的注意。它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了几步,又折回来,转向东去,第二次和他们擦身而过。安德鲁舅舅爬了起来,边咳嗽边唾沫横飞地说:“我们终于摆脱了那个女人,狮子也走了,迪格雷,快把手伸过来,马上戴好戒指离开这儿” “走开。”迪格雷说着便后退几步避开他,“波莉,到我身边来,离他远点儿。安德鲁舅舅,我现在警告你,一步也不要靠近,否则,我们立刻就离开这儿了。” “孩子,马上照我说的做。你这个孩子表现很不好,太调皮了。”安德鲁舅舅说。 “不,”迪格雷说,“我们要留在这儿看看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原本我以为你想了解别的世界。现在已经到了这儿,难道你不喜欢这个地方吗” “喜欢”安德鲁舅舅大喊,“看看我现在沦落到了什么田地这可是我最好的外套和背心”当然,他现在看起来确实狼狈极了。要是你刚开始时打扮得特别漂亮,但是经过从撞烂的马车下钻出来再掉进一条小溪里,模样肯定会不太好看。“我不是说这个地方没有意思。”他接着说道,“要是我再年轻一些,现在或许可以去找一位充满活力的青年来到这儿,找一个专猎大动物的猎手。这个地方有些好的方面可以利用。我过去从来没有感受过像这样宜人的空气。如果条件比较有利,要是我们有杆枪,我相信,这对我来说会很有益的。” “枪根本没用,”马车夫说,“我想我得去看看是不是该给草莓梳理一下了。那匹马比一些人还有灵性。”他嘴里发出马车夫特有的那种嘘嘘声,走到“草莓”身边。 “那头狮子对那根铁棒根本就不在乎,你还觉得枪能把它打死吗”迪格雷说。 “这都是她的错,”安德鲁舅舅说,“那肆意妄为的女人,她简直太粗暴了,我的孩子。”他把指关节捏得咯咯响,似乎又忘了自己在女巫身旁曾经表现得多么害怕。 “她这么做实在是太可恶了,狮子哪里伤害她了”波莉说道。 “瞧你看那是什么”迪格雷说完便上前去查看一样离他几步远的东西。“我说,波莉,过来看看吧。”他向后喊道。安德鲁舅舅也跟了过来,他并不是出于好奇,而是因为想要偷到戒指就得紧紧跟着孩子们。但当他看到迪格雷正在看的东西时,他也开始产生了兴趣。那是一个精巧而完美的灯柱模型。当他们在看的时候,它正在按比例协调地变高、变大。事实上,它就像树木一样在生存成长。 “它是活的。我的意思是说,它亮着。”迪格雷说。不过,除非你遮住它,否则在阳光下,灯上微弱的光线是几乎看不到的。 “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安德鲁舅舅喃喃地说,“我做梦也不会想到会有这样的魔法。这个世界所有的东西,甚至一个灯柱,都是有生命的,是可以生长的。但让我觉得奇怪的是,这个灯柱的种子是什么样的” “你还没反应过来”迪格雷说,“这是女巫从我们家门前那根灯柱上扭下的铁棒掉下去的地方。它掉进土里就长成了一个小灯柱。”不过此刻它已经不算小了,迪格雷说这话的时候,灯柱已经与他一样高了。 “是的,真是不可思议”安德鲁舅舅比刚才更用劲儿地捏着手指,“哦哦我那傻瓜妹妹以为我是个疯子,他们嘲笑我的魔法。这回看他们还能说什么。我发现了一个生机勃勃、任何东西都可以生长的世界。他们现在谈论哥伦布和美洲算什么,怎么能与这里相比,这个世界的商业价值是不可估量的。拿一些旧钢条到这儿来埋下去,就会长出崭新的火车头或者军舰,甚至任何你想要的东西,而且还不用付出任何代价。这样我就能在英国以高价卖掉它们了,我将会成为一个百万富翁。还有这儿的天气我顿时感到自己好像年轻了二十岁,我可以在这里开一个疗养胜地,生意好的话,一年可以赚两万镑。不过我只会让极少数人知道这个秘密。但得先干掉那头畜生。” “你和女巫一样,满脑子都是杀戮。”波莉说道。 然而,安德鲁舅舅依然做着他的美梦:“然后,再说说自己。要是我能在这儿定居,谁知道我能活多久,对一个六十多岁的人来说,这是件值得考虑的头等大事。我在这里永远都不会变老。真是太好了年轻的土地啊” “哦,年轻的土地安德鲁舅舅,你觉得这儿真的是这样吗”迪格雷大喊。 他当然还记得蕾蒂姨妈和那个送葡萄酒的女人的对话。一个美好的愿望在他的脑海中闪现出来。“你认为这儿有什么可以治好妈妈的病的东西吗,安德鲁舅舅”他说道。 “搞不懂你在说什么,这儿又不是药店。但是就像我说的”安德鲁舅舅说。 “你根本就不关心她,我还以为你会的。她毕竟是我的母亲,是你的妹妹。不过没关系,我去问问狮子,看它能不能帮到我。”迪格雷气愤地说完就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波莉迟疑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嘿,回来停下这孩子简直是疯了。”安德鲁舅舅说。他跟在孩子们的后面,很小心地与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因为他既不想靠近狮子,也不想远离绿戒指。 几分钟后,迪格雷在树林边上站住了。狮子仍在歌唱,不过此时歌声又变了。这回的歌声与我们所说的“音调”更为相似,但仍旧狂放不羁,让你想跳,想跑,想攀爬,想大喊大叫,想冲上去拥抱别人或与他们搏斗。迪格雷听得脸变得通红。安德鲁舅舅似乎也受到了这种歌声的影响,因为迪格雷听见他说:“一个活泼的姑娘,老兄。她的脾气令人遗憾,不过总的来说,她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但是歌声对这两个人产生的影响是根本无法与它对这片土地产生的影响相比的。 你可以想象一片像壶里的水一样沸腾的草地吗这样描述眼下发生的事是最恰当不过的了。周围的草地膨胀成许多大小不一的小山丘,有的只有鼹鼠那么大,有的却和独轮小车大小相当,其中还有两个与小棚屋一般大。这些小山丘逐渐移动膨胀着,直到泥土飞溅破开后,每个小山丘里都钻出一种动物。鼹鼠的样子和你在英国见到的一模一样。狗像从篱笆的窄缝里钻过时那样挣扎着,刚伸出脑袋就开始汪汪地叫。雄鹿是最有趣的,因为它们的角要比其他部分先出来,所以刚开始迪格雷以为那是一棵树。青蛙从河岸边钻出来后,就呱呱地叫着,一蹦一蹦地跳到河里去了。花豹、黑豹之类的动物则马上坐下来,抖掉后腿上沾的松土,然后站起身,在树上磨着前爪。林中传来一阵阵鸟鸣。蜜蜂连一秒钟也不愿耽误就开始在花朵上劳作了。但最壮观的时刻是最大的圆土丘像轻度地震一样裂开时,从里面隆起了斜坡般的大象脊背、聪明的大脑袋和像穿着宽松裤子一般的四条大象腿。此刻,你几乎听不见狮子的歌声了,四周都是牛叫、马嘶、犬吠、鸟鸣 迪格雷虽然听不见狮子的歌声,但仍然能看见它。它那既高大又明亮的身躯紧紧地吸引着他的目光。似乎其他动物也并不怕它。此时,他听见一阵马蹄声,是那匹拉车的老马,它小跑着从他身边经过,去和其他动物站在一起看起来,这里的空气不但适合安德鲁舅舅,也同样适合这匹老马,它看上去不再像伦敦街头可怜的老奴隶一样,此刻它正扬起腿,昂着头。狮子这时第一次安静了下来。它在动物中来回巡视,不时地走到其中的两个面前每次总是两个,用它的鼻子触碰它们的鼻子:在花豹群中挑出了两只花豹,在鹿群中挑出一头雄鹿和一头雌鹿,而将其他的动物撇在一边。对有些种类的动物,它只是路过而已;但它触碰过的动物都成双成对地跟在它后面,离开了自己的群体。最后,狮子停了下来,它挑选出来的动物走了过来,将它围起来站成一圈。而它没有触碰过的动物则开始吼叫着四下散开,叫声逐渐消失在天际。它选出来的那些动物都静静地站着,眼睛紧紧地盯着狮子。偶尔猫科的动物会摇晃一下尾巴,其他的动物则全部老老实实地站着,纹丝不动。那天,第一次出现如此的寂静,耳边只听见潺潺的流水声。迪格雷的心跳在猛烈地加速,他知道马上就要发生神圣而的事情了。这时,他已经忘记了妈妈的事。但他也非常清楚,即使是为了她,自己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打扰大事的发生。 不曾眨过眼的狮子用它那炯炯有神的目光注视着动物们。慢慢地,那些动物起了变化。兔子、睡鼠等类似的小动物大了许多。庞大的动物,比如大象,则小了一些,从它身上就能看出来。许多动物用后腿坐着,它们中的大多数低着头,似乎在努力尝试着去理解什么。而狮子张着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 此时,它呼出的绵长而温暖的气息可以将所有的动物都席卷而去,就像风刮起一排树那样。在遥远的空中,藏在蓝色天幕后面的星星又开始新的歌唱了。那是一种纯洁、清冷而难以理解的音乐。接着,从天上或狮子身上闪出一道光芒。孩子们的身体里每一滴血都沸腾了起来,一个低沉、粗犷且从未听到过的声音说道:“纳尼亚,纳尼亚,快快苏醒吧。去爱,去想,去说话。让树能走动,让动物能开口说话,还有那神圣的水。” 10.第一个笑柄及其他 这当然是狮子的声音。孩子们早就觉得狮子会说话,但当它真的开口时,他们还是兴奋得大吃一惊。 原始的野人从树后走了出来,有树神、农牧神、森林之神和小矮人;河神和他的仙女女儿们从河里钻了出来。他们和所有的野兽及鸟用或高或低、或厚重或清晰的声音回答:“好啊阿斯兰,我们听见了。我们服从你。我们醒了。我们爱,我们想,我们说话,我们懂了。” “可是,我们还是不太明白。”一个带着鼻音的声音说。孩子们听到后惊讶得几乎跳了起来,因为说话的正是那匹拉车的马。 “好样的,老草莓,我为它被选为会说话的野兽而感到高兴。”波莉说。 “这实在是太让我高兴了,不过,我以前就一直说这匹马很有灵性。”站在孩子们身边的马车夫说。 “动物们,我把你们交给了你们自己,”阿斯兰用愉悦有力的声音说,“我把纳尼亚这片土地永久地交给了你们。我给你们树木、果实和河流,给你们星星以及我自己。我没有挑选的哑兽也是你们的,你们要善待它们,珍惜它们,但不要回到它们中去,那样你们将变成不再会说话的野兽。因为你们是从它们之中挑选出来的,回到它们之中就会和它们一样了,所以不要回去。” “不,我们不会回去的,阿斯兰。”动物们众口齐声地回答。但一只莽撞的寒鸦又高声加了句:“绝对不会”因为它是在动物们都说完才说的,所以在一片寂静中,它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在一个聚会上这样,或许你也知道是很糟糕的。寒鸦非常尴尬,羞怯地把头埋进了翅膀里,就像睡觉时一样。见状,别的动物开始发出各种各样的笑声。在我们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听见过这样的声音。起初,动物们还想憋住,但阿斯兰说:“不用怕,动物们,尽情地笑吧,既然你们不再愚钝,不再是哑巴,就不该总是沉默不语。因为有了语言,就会有公道,当然也就会有玩笑。” 于是,动物们毫无拘束地笑了起来。在这种愉悦的氛围中,那只寒鸦又鼓足勇气,跳上了那匹拉车马的头,站在马的双耳之间,拍着翅膀说道:“阿斯兰阿斯兰我开了第一个玩笑,是吗是不是大家以后都会知道我是怎样开第一个玩笑的” “不,小朋友,你没有开第一个玩笑,你成了第一个笑柄。”狮子说。其他的动物笑得比原来更厉害了。但寒鸦根本不在乎,也跟着大家一起放声大笑,直到马摇了摇头,它站立不稳,掉了下来,但它在落地之前想起了翅膀,便飞了起来对它来说,还没有用过翅膀呢 “现在,纳尼亚王国诞生了。”阿斯兰说,“接下来,我们就要设法来保卫它的安全。我将从你们当中挑选一部分来组成我的团队。你过来,小矮人头领。你河神,你橡树神和公猫头鹰,还有你们两只渡鸦和公象。我们必须一起来商议。这个世界的建立虽然还不到五个小时,但是已经有一个恶魔进来了。”它选出的动物走上前来,跟着它向东走去。其余的则开始议论:“它说什么已经进入我们这个世界了是什么馍它到底是什么不,它没说什么馍,它说的是什么果。到底是什么” “哎呀,我得跟着阿斯兰去,就是那头狮子。我必须和它谈谈。”迪格雷对波莉说。 “我害怕,你认为我们能跟着去吗”波莉说。 “为了妈妈,我必须得去。它肯定有什么东西能治好她的病。”迪格雷说。 “那我和你们一起去吧,”马车夫说,“我很喜欢它的样子。我想和老草莓说句话。我可不指望别的那些动物会来邀请我们。” 他们三个人大胆地,或者说他们壮着胆子向动物群中走去。动物们正忙着互相谈话和交朋友,直到这三个人走得很近了,才被它们发现。当然,它们也没听见安德鲁舅舅的声音。他穿着扣得紧紧的鞋子在发抖,站在远处大喊但并没有使出全部的力气:“回来,迪格雷听我的话立即回来我不允许你再往前走一步。” 当他们最后走到动物中间时,动物们全都停止了说话,注视着他们。 “啊,以阿斯兰的名义,这些是什么”雄河狸终于开口说。 “对不起。”迪格雷有些紧张,呼吸急促地刚想说下去,一只兔子接嘴道:“我觉得他们是一种大莴苣。” “不,我们不是,真的不是。”波莉急忙说,“我们不是可以吃的东西。” “哈,瞧啊,他们能说话谁听说过莴苣能说话”鼹鼠说。 “他们也许是第二个笑柄。”寒鸦说。 在旁边一直洗脸的黑豹犹豫了一下,说道:“嗯,如果是的话,也没有第一个好笑。起码我看不出他们有什么值得笑的地方。”说完,它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继续洗起脸来。 “噢,对不起。我很着急,想见一下狮子。”迪格雷说。 马车夫一直在尝试吸引“草莓”的目光。终于,它看见他了。“草莓,我的好朋友,”他说,“你是认识我的,你不会在那儿一站就说不认识我吧” “那个东西在说什么,马”几个声音问道。 “嗯,”“草莓”缓慢地说,“我不太明白。我觉得我们中的大多数知道的事情都还不是很多,但我感觉我以前好像见过类似的东西。我有种感觉,我以前住在别的什么地方,或者说是别的东西。在阿斯兰唤醒我们的几分钟之前,一切就像一个梦,全部都是混混沌沌的,但梦里有很像他们的三个东西。” “什么你不认识我了是我在你不舒服的时候拿麦麸来给你当晚餐,是我每天给你梳理鬃毛,当你站在寒冷的地方时,我从来没有忘记给你盖点儿什么,你居然不认识我了没想到你会说出这种话来,草莓。”马车夫认真而严肃地说。 “我想起来了。”马沉思着,“是的。让我想想,想想。对了,你以前总是把一个可怕的黑色物体绑在我身后,然后抽打着我,让我努力向前奔跑。可是不管我跑多远,那个黑东西都始终在我的后面,并且还发出哐啷哐啷的响声。” “我们得挣钱过日子,”马车夫说,“你和我是一根藤上的苦瓜。要是不干活儿,不挨鞭子,就不会有马厩和干草,不会有麦麸和燕麦。我买得起燕麦的时候,你就能尝到一点儿,谁也不能否认这一点。” “燕麦”马竖起耳朵说,“对,我记得有那种东西。是的,我记起来的事越来越多了。以前你总是坐在我后面的一个位置,而我总在前面跑,拉着你和那个黑东西。我知道,所有的活儿都是我干的。” “我承认在夏天的时候你冒着酷暑辛苦干活儿,而我坐在凉快的地方。可冬天呢好朋友。你可以一直让自己很暖和,而我却得坐在那儿,脚冻得像冰块一样,鼻子都快让风给刮掉了,手也冻僵了,几乎都抓不住缰绳。”马车夫说。 “那是个难以忍受的冷酷的国家。”“草莓”说,“那儿全都是硬硬的石头,没有草地。” “太对了,朋友,太对了”马车夫说,“那是个令人难以忍受的世界。我过去总说那些铺路石对所有的马都不合适。那就是伦敦。我和你一样不喜欢那里。你是一匹乡下马,我也是个乡下人。过去我经常在教堂唱诗班里唱歌,我在老家唱过,可是在那儿是没法儿生存下去的。” “对不起,我们继续往前走,好吗狮子离我们越来越远了,我太想跟它说话了。”迪格雷插话道。 “听我说,草莓,”马车夫说,“这位小绅士有些心里话想对狮子说,就是你们的阿斯兰。我想请你驮着他去找狮子他会很感谢你的。我和这个小女孩在后面跟着。” “驮”“草莓”说,“噢,我记起来了。你是说坐在我背上。我记得在很久以前,经常有一个像你这样的两条腿的小动物坐在我的背上。他常给我吃一种白色的很硬的小方块,味道简直妙极了,嗯,比草甜。” “哦,那是糖。”马车夫说。 “草莓,请让让我上去吧,带我去找阿斯兰。”迪格雷央求道。 “可以,我不介意,”马说,“我不介意驮你一次。上来吧。” “好样的,老草莓。”马车夫说,“年轻人,来,我帮你一把。”迪格雷很快上了“草莓”的背,他感到非常舒服,因为他以前骑过自己那匹小马驹。 “好了,草莓,走吧。”他说。 “我想,你身上没带那种白色的小方块吧”马说。 “恐怕没带。”迪格雷说。 “唉,那就没办法了。”“草莓”说着,迈步向前走。就在那时,一条公狗很认真地嗅了一阵,又看了很长时间,开口说道:“瞧,在河边的树下,那不是还有一个这样奇怪的东西吗” 所有的动物都朝那边看去,只见安德鲁舅舅笔直地站在杜鹃花丛中,生怕被人发现。 “走,过去看看。”几个声音说。当“草莓”带着迪格雷轻快地朝一个方向跑去时波莉和马车夫跟在后面,大多数动物一路吼叫着、狂吠着、咕哝着,发出各种各样兴奋的声音,向安德鲁舅舅的方向奔去。 我们得回过头去从安德鲁舅舅的角度来解释一下眼前发生的事。对于周遭所发生的一切,他跟马车夫和孩子们的印象完全不同因为一个人的见闻与看法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所持的观点,以及他是哪种类型的人。 自从动物们出现以来,安德鲁舅舅就一步步地朝灌木丛退去。当然,他也仔细地观察着它们。这并不是出于对它们所做的事感兴趣,而是看它们会不会向自己跑来。他像女巫一样,极端实际,根本没注意到阿斯兰从每种动物里选出一对。他只看见,或者自认为看见,许多危险的野兽正毫无秩序地走来走去。他一直感到纳闷的是,为什么其他动物都不逃离那头可怕的巨狮。 由于一个十分可笑的原因,他错过了野兽们开口说话的伟大时刻。之前,那时天还很黑,当狮子最初开始歌唱时,他也意识到那声音是一首歌。不过他很不喜欢那首歌,因为这让他想起并感觉到那些他不愿回想也不愿感觉的事情。后来,当太阳升起时,他看见是一头狮子在唱歌“只不过是一头狮子。”他对自己说。他努力让自己相信它不是在唱歌,并且从来就没有唱过歌,发出的只是在我们这个世界的动物园里任何狮子都会发出的吼声。“当然,它不可能会唱歌,”他想,“全都是我的想象,我的神经出了问题。谁听见过狮子唱歌”狮子唱得越久越是动听,他就更加努力地让自己相信他听到的不过是吼叫而已。麻烦的是,当你想让自己比实际上更愚蠢一些的时候,往往都能做到。安德鲁舅舅就是这样。很快,他从阿斯兰的歌声中便只听见狮吼了。即使他想听,也听不出别的内容。当狮子最后张口说“纳尼亚醒来”时,除了一声咆哮之外,他什么也没听见。动物们回应阿斯兰时,他也只听见一阵混杂不清的叫声。而你可以想象当它们开口笑时,这对安德鲁舅舅来说是多么可怕的事情。他一辈子都从未听见过饥饿发狂的野兽发出如此恐怖、残忍、杀气腾腾的喧哗声。而后,当他看到那三个人朝位于开阔地带的动物们走去时,便感到非常愤怒和害怕。 “蠢货”他自言自语,“那些畜生会把两个孩子连同戒指一起吃掉的,这下我看再也不能回家了。迪格雷这个小鬼是多么自私啊其他那几个也一样坏。他们要是想丢掉性命,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可我呢他们好像就从来没有想过,没有人替我想想”最后,当一大群动物向他跑去时,他转身逃命了。年轻世界里的空气确实对这老先生大有裨益,这一点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在伦敦,他已经老得快跑不动了,而在这里,以他的速度完全可以拿下任何一个英格兰预备学校的百米赛冠军。他的衣服后摆在身后飘来荡去,十分好看。当然,这些是毫无用处的。有不少动物跑得很快,这又是它们有生以来第一次奔跑,都很渴望练练自己的新肌肉。“快追追上他”它们大叫,“也许他就是那个什么恶魔快啊,拦住他包围他大家坚持快跑” 没过一会儿,一些动物就超过了他,它们站成一排切断了他的去路,其他动物则从后面追上并将他包围。他无论朝哪个方向看去,都能看到可怕的鹿角和大象庞大的脸庞高耸在他面前;那些笨重而严肃的熊和公野猪在后面咆哮着;表情冷酷的黑豹和花豹讥讽地他是这么认为的摇着尾巴,紧紧盯着他。最让他感到恐惧的是那么多张开的大口。实际上,动物们把嘴巴张开只是为了喘气,而他却认为是要吃掉他。 安德鲁舅舅左摇右摆地站在那里,浑身瑟瑟发抖。即便是在最安全的时候,他也不喜欢动物,他总是对它们心怀恐惧。当然,他憎恨和害怕它们也和他长年累月地用动物做试验有关。 “那么,先生,”那条公狗用正式、严肃的口吻问道,“你是动物、植物,还是矿物”它的确说出了这些话,可是在安德鲁舅舅的耳中只听到了“汪汪汪”的狗叫声。 11.迪格雷和他的舅舅陷入困境 也许你会认为这些动物太过愚蠢,因为它们不能一下子就辨认出安德鲁舅舅和那两个孩子、马车夫是同类。但你必须要明白,对于衣服这种东西,动物们是一无所知的。在它们的眼中,波莉的外衣、迪格雷的诺福克套装4以及马车夫的圆顶帽,就如同动物们自己身上的皮毛和羽翼一般,都属于身体的一部分。如果不同他们讲话,如果“草莓”也不那样想,它们就不会知道这三个人是同类。而且,同孩子们相比,安德鲁舅舅的身材要高得多,同马车夫相比,他又瘦得多。除了那件早已褪了颜色的白背心之外,他的全身都是黑的。所以,在动物们的眼中,安德鲁舅舅那凌乱的灰发与另外三个人身上的任何东西都没有相似之处,这让它们感到非常迷惑。最糟糕的是,他似乎根本不会说话。 实际上,他曾经尝试着沟通过。当一只公狗对他说话时按照他的理解,他先是看到公狗对他咆哮,然后又对他小声吠叫他举起略微有些发抖的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的好小狗,看啊,这可怜的老朋友。”可是,动物们根本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就像他也根本听不懂它们在叫什么一样。动物们没有理解到任何含义,只听到一些毫无意义、含混不清的咝咝声。不过我想,对于动物们来说,也许还是听不懂比较好,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哪只狗愿意被人称作“好小狗”,就如同你也不愿意被别人称作“小鬼”一样,更何况是纳尼亚的这种会说话的狗呢 突然,安德鲁舅舅昏倒在地。 “天”一头野猪说,“原来它是一棵树,刚才我就是这样认为的。”要知道,动物们还从来没有见过“昏厥”,甚至都没有见过什么是“倒下”。 一只公狗从上到下仔细地将安德鲁舅舅嗅了一遍,抬起头说道:“它是动物,我敢肯定它是动物,而且应该是另外几个的同类。” “不,我不那样认为,”一头熊说,“动物可不会像它那样倒在地上。你瞧,我们就是动物,而我们就不会倒下。我们整天站着,就像这样。”说着,它立起后腿,向后走了一步,结果一不小心绊倒在一根矮树枝上,站立不稳,仰面朝天跌了下去。 “第三个笑柄,第三个笑柄,这可真是第三个笑柄。”一只激动的寒鸦嘎嘎叫着。 “不管怎么说,我始终认为它是树。”野猪说。 “如果是树的话,那么它的上面就会挂着蜂巢。”另一头熊说道。 “我敢肯定那不是树,因为在它倒下之前,分明是想说些什么话的样子。”一只獾说。 “那只是风吹过树枝发出的声音。”野猪说。 “你的意思是说,”寒鸦对獾说道,“你认为它是一只会说话的动物,对吗可是它什么都没有说啊。” “你们知道,”大象说道,这是一头母象,我想你还记得,它的丈夫被阿斯兰叫走了,“它可能正是某一种动物。你们瞧,这部分难道不是一张脸吗那些洞,难道不是眼睛和嘴巴吗当然,它没有鼻子,但是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不必太过狭隘,要我说,在我们动物当中,只有极少数动物才有能够称得上是鼻子的东西。”它一边说,一边斜睨着自己长长的鼻子,神态颇为骄傲。当然,这种骄傲是可以被谅解的。 “对于这种说法,我表示强烈反对。”公狗说。 “我想,大象是对的。”貘说。 “要我说,”伶牙俐齿的驴子接着说道,“也许它是一种不能说话的动物,但是它认为自己能够说话。” “可以帮助它站起来吗”大象关心地说着,同时用它那长长的鼻子将安德鲁舅舅卷起来,轻轻地竖起来放在地上。然而,很不幸,大象将他放反了两枚二分之一金币、三枚半克朗银币和一枚六便士的硬币从安德鲁舅舅的衣袋里叮叮当当地滚落出来。安德鲁舅舅又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瞧啊”见此情景,几只动物一齐说道:“它根本不是什么动物,因为它并不是活的。” “伙计们,听我说,它的的确确是某种动物,”公狗说,“不信你们自己闻闻看” “气味并不能说明一切。”大象说。 “可是,”公狗说,“如果一只动物连自己的鼻子都不能够相信,那它还能相信什么呢” “我想,应该相信自己的头脑吧。”大象并不气恼,继续温和地说。 “你的这种观点,我非常不同意。”公狗说。 “嗯,无论如何,我们必须采取一些行动,”大象接着说,“也许它就是那个馍,我们必须把它交给阿斯兰。对于它,大家是怎样认为的是动物,还是像树一样的植物呢” “跟树一样跟树一样”十几个声音一起回答。 “那好吧,”大象说,“如果它是树,那么它一定想被栽在土地里。看来我们需要挖一个洞。” 挖洞的任务迅速地由两只鼹鼠完成了。但是,动物们对于该将哪一头栽进土里并没有达成一致的意见。看来,安德鲁舅舅很难避免被头朝下栽进土里的命运了。有几个动物发言,他的腿一定是树枝,因此,那团毛茸茸、灰色的东西他的头一定是树根。另一些持反对意见的动物说,叉开的两条腿的那一端明明沾满了泥土,而且伸得更长一些,所以更像是树的根部。经过一番争论之后,安德鲁舅舅被直立着栽了起来,泥土掩埋到他膝盖。 “它看上去干巴巴的,像是要枯死了。”驴子说。 “是的,它需要浇水,”大象说,“我想我这样说,并非想要冒犯各位对于这项工作,我想只有用我这种鼻子” “我反对。”公狗说。面对公狗的反对,大象一声没吭,只是默默地走到河边,用鼻子吸满水,又慢慢地走回来,将水洒在了安德鲁舅舅的身上。这只充满灵性、头脑聪明的动物来回往返,不断地将很多水浇到他的身上,直到水顺着他的外套边缘向下直流,就好像他穿着衣服洗了一次冷水澡一样。终于,安德鲁舅舅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并完完全全恢复了理智。但是现在,我们必须先将他放在一旁,让他慢慢去回忆那些他所做过的坏事如果他还有可能做出如此有理智的事的话,我们要去讲一些更重要的事情。 “草莓”驮着迪格雷马不停蹄,一路小跑着向前行进。其他动物的声音逐渐远去,阿斯兰和它选出来的那群动物则越来越近。迪格雷知道,对于这样一个非常严肃的会议,他不能造成任何的干扰,而且也丝毫没有必要那样做。他看到阿斯兰说了一句什么话,然后公象、渡鸦以及其他所有的动物都闪到了一旁。迪格雷翻身下马,与阿斯兰面对面地站着,此时他发现,阿斯兰比他想象中更威武、更美丽,浑身散发出金色的光芒,同时,也更加令人畏惧。他甚至不敢直视它的眼睛。 “嗯,我很抱歉狮子先生阿斯兰阁下,”迪格雷迟疑地说,“您能否能否给我一些这里神奇的果子,我想给我的妈妈治病。” 在内心深处,迪格雷非常希望狮子能够回答“好的”,而非常害怕它回答“不行”。然而,狮子说的话让迪格雷大吃了一惊,因为它既没有回答“好的”,也没有回答“不行”。 “就是那个男孩,”阿斯兰对它的顾问们说,并没有看迪格雷,“是他干的。” “我的天啊”迪格雷听到这句话,思索着,“我做了什么事” “在我这新的国土纳尼亚,来了一个恶魔般的女巫。”狮子说,“这位亚当的儿子,请你告诉这些动物,她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刹那间,许许多多的往事一起涌现在迪格雷的脑海中,迪格雷知道,除了将真相和盘托出,也没其他什么好说的。 “是我,是我把她带来的,阿斯兰。”他低声答道。 “你为什么要把她带来呢” “我想把她从我们的世界中带走,回到她的世界去。我以为,我把她带回到她自己的世界了。” “那么,她是怎么到你们的世界去的呢,亚当的儿子” “是魔法。” 狮子不再说话,沉默起来。迪格雷知道,自己解释得还太少,于是继续说道:“是我舅舅的魔法,阿斯兰。”他说,“舅舅利用魔法戒指把我们送出了我们的世界。我也是迫不得已,因为他先把波莉弄不见了。后来,在一个叫作恰恩的地方,我们遇见了那个女巫,她抓住了我们” “你们,遇见了女巫”阿斯兰低声咆哮起来,带着一些威胁的意味。 “是的,她醒了。”迪格雷十分沮丧。接着,他脸色苍白地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说,是我将她唤醒了。因为我想知道,如果我敲响钟之后,究竟会有什么事发生。波莉不同意我这么做。这不是她的错。我我还和她争抢起来,我知道我这样做是错误的。我想,可能我被写在钟下面的那些字给迷惑住了。” “是这样吗”阿斯兰问道,声音依旧十分低沉。 “啊,不,”迪格雷说,“现在我明白了,不是那样的,都是我在找借口为自己开脱。” 接下来,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迪格雷低着头,脑中一直在想:“所有的事情都被我搞得一团糟。看来,我再也没有机会为妈妈要东西了。” 当狮子再次开口说话时,它已经不再对迪格雷说了。 “朋友们,”它说,“我给你们新创造的这个干净的世界诞生尚不足七个小时,就已经有一股邪恶的力量闯了进来,而这股邪恶的力量正是由这个亚当的儿子唤醒并带进来的。”这时,包括“草莓”在内的所有动物都把目光集中到了迪格雷身上。迪格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过,大家不要泄气,”阿斯兰接着说道,“确实,那个恶魔将给我们这里带来令人厌恶、反感的邪恶。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会小心留意,让最坏的事情都冲着我来。现在,我们首先要做的是建立一种稳定的秩序,以保证这里在数百年之内都将是一片乐土,是快乐的世界。是亚当的种族给我们带来了灾祸,但是,他们也将帮助我们将灾祸消除。另外那两位,你们可以走近一些。” 阿斯兰的最后一句话是对刚刚到达的波莉和马车夫说的。波莉一动不动地盯着阿斯兰,一边紧紧地拉住马车夫的手。马车夫看了狮子一眼,彬彬有礼地把帽子摘了下来,在这之前,谁都没有见过他不戴帽子的模样。现在,他看上去显得年轻漂亮多了,不像是伦敦的马车夫,反而更像是一个乡下人。 “亲爱的孩子,”阿斯兰对马车夫说,“很早之前我就认识你了,你认识我吗” “对不起,阁下,我不认识你,”马车夫回答,“至少,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那种认识。不过我觉得,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我想,以前我们是有些认识的。” “很好,”狮子说,“你比你自己想象得更加有悟性,慢慢地,你会越来越了解我的。你脚下踏着的这片土地,喜欢吗” “在这里我感到非常快乐,阁下。”马车夫回答。 “那么,你愿意永远居住在这里吗” “哦,阁下,你知道的,我已经结了婚,”马车夫说,“如果我的妻子也能够来这里,我想我们就再也不想回伦敦了,因为无论怎么说,我们都是彻彻底底的乡下人。” 阿斯兰昂起头,张口发出一声长长的呼喊,声音不算嘹亮,但是非常有力。站在一旁的波莉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她知道,那是一种呼唤任何人一旦听到这声呼唤,不管相隔多少个世界、多少个年代,都会心甘情愿地听从。她的心中充满了好奇,尽管如此,当看到一个朴实、善良的年轻女人突然出现并站在她的身旁时,她依旧保持着镇定,并没有被吓得大惊失色。波莉立刻明白过来,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人正是马车夫的妻子,她不是被任何讨人厌的、折磨人的魔法戒指从我们的世界里硬生生地拖过来,而是像小鸟归巢一样快速、简单、舒适地来到了这里。那个年轻女人显然刚刚正在洗衣服她系着围裙,袖子高高地挽到肘部,手上还沾满了肥皂泡。她那一身朴实无华的衣服令她显得和蔼可亲,并且十分可爱。倘若给她足够的时间去换上好衣服她最好的帽子上镶有樱桃花饰,她也未必如现在这样讨人喜欢。 显然,她对自己当前的境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认为自己肯定是在梦中,因为她没有马上飞奔到丈夫的身边,询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当她看见狮子时,她开始有些疑惑,不太肯定自己是在梦中,然而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并没有露出害怕的神情。片刻之后,她礼貌地微微行了一个屈膝礼。那个时候,哪怕是农村姑娘也都知道如何行屈膝礼。接着,她走到马车夫的身边,拉住他的手,略带羞涩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就安安静静地站住不动了。 阿斯兰看着马车夫和他的妻子,说道:“我的孩子们,你们即将成为纳尼亚的第一位国王和王后。” 由于吃惊,马车夫张大了嘴巴,他妻子则脸色通红。 “这里所有的动物都将由你们统治,一定记住要行事公正,当敌人入侵时,要想方设法保证它们的安全。敌人会到这个世界里来的,现在就已经有了一个恶魔般的女巫。” 马车夫显得有些紧张,他吞了吞口水,清了清嗓子,然后说道:“请您原谅,阁下,我和我的太太都非常感谢您,但是,您是知道的,这个差事我干不了,它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我并没有受过很多教育。” 阿斯兰说:“你会使用铲子和犁吗知道如何在地里种庄稼吗” “会的,阁下,这种活计我十分在行,可以说从小就会。” “那么,对于这些动物,你能够善良、公正地对待它们吗要明白,它们可不同于你出生的那个世界里的动物,那些是你们的奴隶,是不会说话的哑兽。而眼前的这些,它们拥有自由之身,并且会说话。” “我明白,阁下,”马车夫回答,“我将以公正之心对待所有的动物。” “你的儿女、你的子子孙孙,你也会教导他们这么做吗” “会的,我会竭尽全力去教导他们。你说呢,蕾丽” “你会不会在你的儿女中或在其他动物中培植亲信,让一些来压制和奴役另一些” “我决不会做这种事的,而且无法容忍这样的行为,阁下。倘若被我知道有谁做这种事,我一定会严厉地惩罚他们的。”马车夫说。在同阿斯兰的谈话中,马车夫的语速越来越平缓、稳重,声音也越发浑厚,更像他小时候在乡下时的声音,而不像他在伦敦当马车夫时的那种尖厉的声音。 “如果有敌人来侵犯我们肯定会发生这样的事,当战争打响的时候,你会第一个冲锋、最后一个撤退吗” 马车夫缓缓地回答:“阁下,不经过一些磨炼,是很难真正看清楚一个人的。我想,我始终一个性情温和的人,顶多只挥舞着拳头打过架。但是,当战争来临的时候,我会努力并竭尽全力的,我的意思是说,我会努力去尽自己的职责。” “很好。”阿斯兰说,“那么,我想,一个国王该做的事情你都能够做到。很快,你的加冕仪式就会举行。从此以后,你和你的子孙将会得到保佑,他们有的将成为纳尼亚的国王,有的将成为南山那边阿钦兰的国王。至于你,小姑娘他把头转向波莉,我们对你表示热烈欢迎。在恰恩的废墟塑像厅里,他伤了你,现在你是否已经原谅了他” “是的,阿斯兰,我们已经和好如初了。”波莉回答。 “很好。”阿斯兰说,“那么现在,该轮到小伙子了。” 12.草莓远行 迪格雷感到越来越不自在,他紧紧地闭着嘴。无论怎样,他都希望自己能够克制着不要哭出来,或者做出什么令人感到可笑的事。 “亚当的儿子,”阿斯兰说,“在我美好的纳尼亚王国诞生的第一天,你就对它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那么,你是否准备对此进行弥补呢” “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迪格雷小声说,“那个恶女巫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而且” 狮子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问的是,你是否准备做些什么呢” “是的。”迪格雷回答。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中甚至出现一个念头,他想对狮子说:“假如你能够将我妈妈的病治好,我就一定竭尽全力去帮你。”但是,他马上意识到,自己是不能够和狮子谈条件的。然而,当他回答“是的”的时候,他还是惦记着妈妈,想到自己曾经有过的各种想法和愿望如今都已灰飞烟灭,他哽咽起来,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眼含热泪地说道:“可是,对不起,阁下,对不起,你是否愿意你能治好我妈妈的病吗”他原本一直低着头,两只眼睛盯着狮子粗壮的前腿和两只巨大的脚掌,现在,他的心中充满了绝望,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狮子的脸。出乎他的意料,他看到了令他倍感惊奇的一幕狮子那张黄褐色的威风凛凛的脸此时低垂下来,凑近了他,眼里闪烁着大颗大颗晶莹的泪珠。与迪格雷的相比,狮子的泪珠显得那么大、那么亮。顿时,迪格雷感到,狮子似乎能够比他自己更加真切地体会妈妈的病痛,并深切地同情她。 “我的孩子,”阿斯兰开口说道,“你说的我全知道,的确是太不幸了。我想,在这片土地上,这一点只有你和我能够懂得,所以我们要和睦相处,并互相理解和体谅。但是,你要知道,为了纳尼亚的生存,我必须做好能够持续数百年的长远打算。那个女巫你带进这个世界来的邪恶家伙,她还会再回来的,但不一定有那么快。我想在纳尼亚的国土上栽种一棵树一棵她不敢靠近的树,那棵树将保卫纳尼亚,使其在许多年里能够免于她的侵犯。在太阳被乌云遮住以前,这片国土将会有一个长久而明亮的早晨。而你,必须为我去取到那珍贵的树种。” “好的,阁下。”迪格雷回答,尽管他并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去做,但他始终觉得自己肯定能够完成这个任务。狮子阿斯兰长长地松了口气,它低下头,用狮子的方式亲吻了迪格雷。立刻,迪格雷就感到他的身体里被注入了一种新的力量和果敢的勇气。 “我亲爱的孩子,”阿斯兰说,“让我来详细告诉你该如何做。现在,回头看看,告诉我在西方有些什么” “我看见了巍峨的高山,阿斯兰,”迪格雷说,“我还看见有一条河跃下悬崖峭壁,形成一道美丽的瀑布。在峭壁的后面,有茂密的森林,它们生长在高高的山坡上面。再往后,是黑魆魆的更加高大的山脉。再向远处看,在更遥远的地方,是连绵起伏的大雪山啊,就像照片上的那雄伟的阿尔卑斯山一样。雪山后面就是广阔的天空,再远一些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是的,你看得很仔细,也很清楚,”狮子说,“瀑布那里就是纳尼亚王国的边界。一旦你到了峭壁上,就算走出了纳尼亚王国,踏进西方原始地区了。你要做的是:穿越那些高山,找到一个被冰山环抱的绿色河谷,在那里,找到一个蓝色的湖泊;在湖的尽头,你会看到一座绿色的陡峭的小山。爬到山顶,上面有一座美丽的花园,花园的中心有一棵树。你必须从树上摘下一个苹果,并把它带回来。” “好的,阁下。”迪格雷回答。事实上,对于如何才能攀越那些高山和峭壁,他丝毫没有主意,但是他不愿意开口,以免让别人以为他在找借口推脱。于是他接着说:“阿斯兰,我希望你并不是十分急迫,因为那么远的路程,我往返一次的时间不可能太短。” “哦,亚当的儿子,你会得到帮助的。”说着,阿斯兰转向了那匹马“草莓”。它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尾巴东甩一下、西甩一下地驱赶着落在身上的苍蝇,同时偏着头听他们谈话。对于大家所说的一切,它看起来似乎并不能全部理解。 阿斯兰对马说:“你愿意成为一匹飞马吗” 倘若你当时在场,就一定能看见那匹马的鬃毛抖擞起来,后蹄轻轻踏地,鼻孔因兴奋而大大张开的模样。显然,它十分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一匹飞马,但是,它并没有兴奋得忘乎所以,而是十分冷静地说:“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阿斯兰如果你真的想把我变成一匹飞马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会选中我,因为我不是很聪明。” “长出美丽的翅膀,成为飞马之父吧”阿斯兰大吼一声,这吼声震耳欲聋、惊天动地,“从今以后,弗兰奇就是你的名字。” 那匹马大吃一惊,忍不住倒退了一步。在它往日那悲惨的做苦力拉车的日子里,它也从未受到过像今天这般的惊吓。它绷直后腿,抬起前蹄,站了起来,向后扭着脖子,就好像是想把叮咬它肩膀的苍蝇捉住似的。紧接着,犹如动物们先前从地里蹦出来一样,从弗兰奇的肩上钻出了一对翅膀,那翅膀越来越宽、越来越大,大过鹰的翅膀、天鹅的翅膀和教堂窗户上纯洁天使的翅膀。这对新长出的翅膀呈栗色和铜色,弗兰奇猛地展开它,一下子冲向空中,它打着响鼻,不断地嘶鸣和腾跃,飞翔在阿斯兰和迪格雷头上二十多英尺高的空中。在他们的头顶飞了一圈之后,它降落下来,从落地的姿势上看,它还显得有些不熟练,甚至十分惊讶,却喜气洋洋。 “怎么样,弗兰奇”阿斯兰说。 “太棒了,阿斯兰。”弗兰奇回答。 “那么,让这个亚当的儿子骑在你背上,带他到我说的那个山谷去,你愿意吗” “啊,马上立刻就要出发吗”“草莓”也就是弗兰奇问道。现在,我们必须这样称呼它了。“好吧快上来吧,小伙子我曾经驮过像你这样的东西,啊,那可是很久以前了,那时候还有绿色田野和糖块呢。” “两个夏娃的女儿,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吗”阿斯兰突然转向了波莉和马车夫的妻子。此时,两人已经成为朋友。 “啊,阁下,是这样的,”海伦王后马车夫的妻子蕾丽如今的称呼说,“如果方便的话,这个小姑娘十分愿意与他们同行。” “弗兰奇,你有什么看法吗”狮子问。 “噢,驮两个孩子根本就不成问题,”弗兰奇说,“只是,我希望大象千万不要上来。” 大象可是一丁点儿要去的想法都没有。马车夫,也就是纳尼亚的新国王,将两个孩子抱上了马背。对于迪格雷,他毫不客气地重重一举,而对于波莉,他则把她当作一件易碎的瓷器,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地托了上去。“听着,草莓嗯,我该叫你弗兰奇,孩子们已经坐好了,这趟旅程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要飞得太高,”阿斯兰说,“那些高大的冰山是飞不过去的。穿越了河谷绿色地带,就一定能够找到一条正确的路。祝你们一路平安。” “天哪,我的弗兰奇”坐在马背上的迪格雷弯下腰,轻轻拍打着弗兰奇那毛茸茸的马脖子,说道,“这真是太有趣了。波莉,你可要牢牢抓住我。” 很快,纳尼亚王国就被他们远远地抛在了下面。弗兰奇在空中像鸽子一样一圈又一圈地盘旋,仿佛整个大地都跟着旋转起来。最后,弗兰奇朝向西方,开始了漫长的飞行。波莉低下头,发现自己已经看不见国王和王后了,就连阿斯兰也变成了绿草中一个黄色的斑点。在空中飞翔的时候,风呼呼地刮在他们的脸上。弗兰奇的翅膀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扇动着。 整个纳尼亚王国呈现在他们的脚下,大地被草地、岩石、石楠属植物和各种各样、千姿百态的树木渲染得五彩缤纷,河流蜿蜒曲折,宛如一条水银带子。向右望向北方,在小山的那一边,是一片沼泽地,它缓缓地、斜着向上升起,直至地平线。向左望去,那边的山要高得多,时不时能够见到一个峡谷。越过峡谷望过去,有挺拔的松林,还能瞥见南方蔚蓝的土地向远方绵延伸展。 “我想,那里就是阿钦兰吧。”波莉说。 “是的,你看前面”迪格雷说。 在他们眼前出现了一道由悬崖峭壁竖起的屏障,大瀑布上金色阳光在不断闪烁,璀璨夺目。来自西边高地的河水水花飞溅,大声咆哮着流进了纳尼亚境内。迪格雷他们已经飞到很高的地方了,耳边瀑布雷鸣般的巨响已经变得十分轻柔。尽管如此,以他们的飞行高度来说,还是无法越过峭壁。 飞马弗兰奇说:“孩子们,我们要在这里做一阵之字形飞行,抓紧我” 于是,它开始来回地盘旋,每一次都飞得更高。高度越高,空气就越冷,一阵老鹰的啼叫声从他们的脚下传来。 “喂,快看后面”波莉说。 他们看见纳尼亚王国向东延伸到地平线的尽头,那里的海洋在闪闪发光。现在,他们已经能够看见参差不齐的群山在北方沼泽地后面逶迤,由于距离遥远,显得十分渺小。而在遥远的南方,一片沙地一样的平原正努力向前伸展着。 “真希望有人能够告诉我们那到底是些什么地方。”迪格雷说。 “也许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波莉说,“要知道,那里也许根本就没有人,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事,因为这个世界今天才刚刚开始。” “终究是有人要去那里的,”迪格雷说,“然后就会产生历史,你要知道。” “幸好现在还没有,”波莉说,“因为谁都不愿意去学习和背诵那些东西,比如战争、各种特殊的日期,以及一些没有用处的废话。” 此时,他们已经飞上了悬崖。几分钟后,纳尼亚谷地就从他们的视野中消失了。他们沿着河流,在一片蛮荒的土地上飞翔,下面是陡峭的山坡和没有尽头的大森林。在前面,雄伟的高山若隐若现。金色的阳光从正前方向他们照射过来,晃得他们无法看清前面的景物。太阳正在落山,西边的天空仿佛一个硕大无朋的熔炉,满满当当地装着即将熔化的黄金。终于,夕阳沉到了锯齿状山峰的背后,群山失去了辉煌的映衬,变得仿若从纸片上剪下一般,失去了立体感。 “这里有点儿冷。”波莉说。 “我的翅膀已经开始酸痛了,”弗兰奇说,“可是还望不到阿斯兰所说的那个有湖的山谷呢。我们先降落到地面,然后找一个舒服的地方休息一下,怎么样反正今天晚上肯定无法到达目的地了。” “好的,现在大概是到了该吃晚饭的时间了吧”迪格雷说。 弗兰奇越飞越低,当他们下降到离地面很近的小山上空时,天气已经变得暖和起来了。在之前那漫长的飞行过程中,他们什么都听不见,耳边只有弗兰奇翅膀的扇动声。而现在,来自地面上的各种亲切的声音再一次传来,这是一件多么令人愉快的事啊河中的水潺潺流过,微风轻轻拂过树林。在烈日的炙烤下,泥土、青草和鲜花带着一股温暖的气息,那沁人心脾的香气扑面而来。终于,弗兰奇降落到了地面上。迪格雷先从马背上跳下,又帮助波莉下了马。两个人都十分高兴地舒展着已经有些僵硬的腿。他们降落的山谷恰巧位于群山中心,两侧是高大巍峨的雪山,在夕阳的映照之下,其中的一座仿佛被镀上了一层玫瑰红。 “我肚子饿了。”迪格雷说。 “来吧,孩子们,让我们美美地吃上一顿。”弗兰奇一边说,一边咬下一大口肥美的青草。它抬起头,香甜地咀嚼着,嘴角边还支出几根草节,像是胡须一样。“你们两个快点儿过来吃呀不要害羞,这里的草可足够我们三个把肚子填饱了。” “我们不吃草。”迪格雷说。 “嗯,嗯,”弗兰奇的嘴里塞满了草,它一边大嚼,一边口齿不清地说,“真不知道你们要干什么,这是多么鲜美的草啊。” 波莉和迪格雷面面相觑,显得十分沮丧。 “我想一定有人为我们安排好了晚餐。”迪格雷说。 “我想,假如你恳求阿斯兰,它会帮助我们的。” “不恳求它,难道就没有人想到我们需要吃饭吗”波莉说。 “它当然会的,”马说,它的嘴里仍然塞满了草,“但是我认为它喜欢别人请求它。” “那么,我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呢”迪格雷问。 “我不知道,”弗兰奇说,“为什么你们不试着吃点儿草呢它的味道也许会比你们认为的要美味。” “唉,不要说这种傻话了,”波莉急得跺了跺脚,“我们是人,人当然是不吃草的,就像你们马不吃羊排一样。” “啊,看在上帝的分儿上,不要在我耳边提什么羊排了。”迪格雷说,“这样只会让我感觉更加糟糕。” 他说,最好是波莉利用戒指回一次家,好拿些吃的东西回来,而他自己是不能离开这里的,因为他已经答应阿斯兰要去完成取树种的任务。倘若他一旦冒险回到家中,万一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令他难以返回就麻烦了。但是波莉回答说,她是不会离开他、扔下他一个人在这里的。迪格雷说她真是太好了。 “啊,”波莉说,“我想起来了,我的口袋里还有一些太妃糖呢,无论如何,这总比没有任何食物要好。” “太好了,”迪格雷说,“但是伸手去拿糖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千万别碰到戒指。” 这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一不小心就可能把事情弄糟,但是最后他们还是成功了。装有太妃糖的小纸袋又软又湿,黏糊糊的,所以,把糖从纸袋上撕下来要比从口袋里拿出糖来困难得多。有些大人宁可饿着肚子,也不愿意吃太妃糖,而你也知道,当他们遇到这种太妃糖粘在纸袋上的事时,也会大惊小怪一番。波莉的口袋里一共有九颗糖。迪格雷想出了一个主意每人吃掉四颗糖,然后将剩下的那第九颗糖种在地里。他的理由如下:“在这片土地上,灯柱上的铁棒都能长成一个小灯柱,那么这颗糖有什么理由不能长成一棵高大的太妃糖树呢”于是,他们在草地上挖了一个小洞,将那颗太妃糖埋了起来。忙完了这件事,他们开始慢慢地吃品尝剩下的八颗糖,他们速度很慢地吃着,以便能更久地细细品味。说起来,这可真是一顿糟糕的晚餐,糖的上面粘满了糖纸,然而即便如此,他们也不得不把它吃下去。 吃完晚餐,疲惫的弗兰奇躺下来休息,孩子们则分坐在它的两边,倚靠着它温暖的躯体。它伸开翅膀将他们包了起来,这样就更加温暖和舒适了。当新世界明亮而年轻的星星升起来时,他们便聊起天来。他们说起迪格雷是多么希望为他的妈妈弄点儿什么东西来治病,而后又如何无奈地被派遣来执行这项艰巨的任务。他们还一再提及他们寻找的那个地方的特征那里有着蓝色的湖泊,并且山顶上有一座花园。聊着聊着,睡意袭来,谈话才慢慢停止。然而突然,波莉猛地惊醒了,她一下子坐了起来,说道:“嘘” 两位同伴警觉地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大概是风吹过树木发出的声音吧。”侧耳倾听了一会儿,迪格雷说道。 “我不敢肯定,”弗兰奇说,“但是,不管怎么说等一下,有声音凭阿斯兰起誓,的确有什么东西。” 飞马猛地一挺身,发出一阵很大的声响,一骨碌爬了起来。孩子们已经爬起来站好了。弗兰奇前后左右不断地小跑着,低着头四处嗅着,嘴里发出低低的嘶鸣。迪格雷和波莉也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查看附近的每一丛灌木和每一棵树。他们认为自己看见了什么。有一次,波莉十分肯定地说,有一个高大的黑色影子快速地向西方溜走了。但是,他们最终什么都没有发现。后来,弗兰奇又躺下了,孩子们紧紧依偎如果可以使用这个词的话在飞马的翅膀下面,安静地睡着了。很长一段时间,弗兰奇都保持着清醒,在黑暗中警觉地前后移动它的耳朵,有时,它的皮肤会轻轻地战栗一下,好像有苍蝇落在它身上一样。最后,它也睡着了。 13.不期而遇 “醒醒,迪格雷快醒醒,弗兰奇”波莉大喊,“快看,我们的太妃糖树已经长成了。这可真是最美好的早晨啊” 刚刚升起的太阳朝气蓬勃地照射着树林,一层白色的露珠细密地蒙在草叶上,阳光映照在被露水打湿的蜘蛛网上银光闪闪。就在他们的身旁,有一棵与苹果树一般大小、木色极暗的树长了出来,它的树叶形似纸张,白白的,也很像是一种叫作缎花的草本植物,上面挂满了蜜枣一样的褐色的小果实。 “啊哈,太好了”迪格雷说,“可是我要先去洗个澡。”穿过几丛开花的灌木,他迅速来到了河边。阳光下,山间的河水在红、蓝、黄三种颜色的石头上形成了许多小小的瀑布,它们欢快地奔涌而来。你曾在这样的河里洗过澡吗跟在大海里一样美妙,也许某些方面还更好、更有趣一些。迫于条件所限,迪格雷只好不擦干身子就穿上了衣服,但即使这样,他也觉得十分值得。他回来之后,波莉也去洗了一次澡至少她说自己洗了澡,但就我们所知,她的游泳技术实在很差,不过最好还是不要过问太多。弗兰奇也来到了河边,但是它仅仅是站在河水当中,俯下身,长长地吸了一口河水,然后用力地甩甩鬃毛,又威风地发出几声长嘶。 波莉和迪格雷开始采摘太妃糖树上的果实了这种小果子很好吃,味道跟太妃糖不完全一样,它要更软一些,而且有很多汁水,是一种吃了便令人立刻联想到太妃糖的水果。飞马弗兰奇也美美地饱餐了一顿:它尝试着吃了一个太妃果,表示很喜欢,但是它又强调说,在这么美好的早晨,它还是觉得吃青草更加合适。吃过早餐之后,孩子们有点儿费力地爬上了马背,第二天的旅行就这样开始了。 今天的情况比昨天要好一些,因为经过休息,大家都感到神清气爽。现在,初升的太阳在他们的背后,如此一来,同阳光从正面射来相比,周围的景致就要显得美丽多了。这是一段奇妙的飞行旅程,四面八方都是直冲云天的高大的雪山,而底下的深谷则苍翠无比、郁郁葱葱,从冰山上流下来的溪涧全部都是蓝色的,义无反顾地倾注进大河之中。他们感到自己像是在巨大的宝石上面飞行,不禁盼望着这段旅程能够再长一些。然而,没过多久,他们便闻到了一股特别的味道。“那是什么味道”“你闻到了吗”“它是从哪里飘来的”一股似乎从世界上最美好的果实和花朵中散发出的浓郁的馨香从前方阵阵飘来。 “香气是从一个有湖的山谷里飘来的。”弗兰奇说。 “是的,是这样。”迪格雷说,“快看湖的那边有一座绿色的山。看啊,那湖水多蓝” “肯定就是这个地方。”他们三个异口同声地说。 弗兰奇越飞越低,在空中绕着大圈。四周的冰峰则越变越高。每过一秒钟,空气都变得更加温暖和甜美,几乎要使人热泪盈眶了。弗兰奇伸开它那巨大的双翅向前滑行着,四肢伸展,随时准备着陆。那座陡峭的绿色的小山就在他们面前,好像要迎面扑来一样。很快,弗兰奇就降落在了山坡上,尽管稍微显得有些不那么熟练。孩子们翻身下马,稳稳地站在了温暖、柔软的草地上,因兴奋和紧张而轻轻地喘着气。 距离山顶还有四分之一的路程,他们片刻不停,立即出发向上爬去。我认为假如弗兰奇没有那对翅膀,并时不时地扇动一下以帮助它保持平衡的话,它是很难爬上去的。在山的最高处,有一圈绿色的草墙,草墙内密密地栽满了树,枝叶繁茂,甚至有不少树枝探出了墙外,树叶在风中轻轻摇曳,闪出绿色、蓝色和银色的光芒。这三位旅行者到达山顶之后,围着绿墙外几乎绕了整整一圈,才找到面朝东方、门户紧闭的高大的金色大门。 直到现在,我还认为弗兰奇和波莉曾经想过和迪格雷一起走进那扇大门,但是很快,他们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这是一个十分幽寂的地方,一看就知道是属于私人所有。除非肩上担有特殊的使命,否则只有傻瓜才会想要擅自走进去。迪格雷立刻就明白了:别人是不会也不能和他一起走进去的。于是,他只好独自走向那扇金色的大门。 来到大门前,他看见一些银色的字很显眼地写在上面,大意如下: 走进金门,抑或是停在外面, 为他人摘取果实,抑或是克制欲望。 偷窃和翻墙而入的人 会如愿以偿,也会灰心绝望。 “为他人摘取果实”迪格雷自言自语,“这正是我将要做的事。那么,也就是说,我自己是一丁点儿果实都不能吃的。不过,后面两行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我一点儿也不懂。倘若可以从大门正大光明地走进去,谁还愿意翻墙而入呢这大门究竟怎样才能打开”说着,他把手放在了门上面,没想到门一下子就朝里面打开了,而且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现在,他可以看清楚这个地方的内部情况了,在里面看来,它更显幽寂。迪格雷环顾四周,抬起腿地迈步走了进去。这里面十分安静,简直可以说是悄无声息,那位于花园中心的喷泉也仅仅是发出一点儿微弱的声音。在他的周围,弥漫着一股不可思议的香味这是一个令人感到愉悦却又不失的地方。 迪格雷立刻就认出了他要找的那棵树,因为它就位于正中央,树上银色的大苹果将光投射到阳光无法照到的阴暗角落。他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摘下一个苹果放在了他诺福克上衣的贴胸口袋里。但是,在他将苹果放进口袋之前,禁不住端详了一下手中的果子,又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奇怪的是,这一看一闻之后,迪格雷便感到一阵极度的饥渴袭来,他突然非常想要品尝一下那个苹果的味道。察觉到自己脑中出现了这个想法,他赶紧把苹果放进了口袋。“树上还有那么多个,我只尝一个会怎么样呢”他禁不住想。写在门上的字未必就是不可违抗的禁令,或许只是一个劝告呢那么,一个小小的劝告,何必要那么在乎呢即使是一个禁令,他吃一个苹果又有何不可他已经做到“为他人”取苹果了啊。 就这样想着,迪格雷不经意地抬起头,目光透过树枝一直看到树顶。他看到一只神奇的鸟正站在高处的一根树枝上休息。看起来,它似乎是睡着了,但也许并没有真正睡着,因为有一只眼睛睁开了一道细得不能再细的缝隙。那只鸟的个头比鹰还要大,胸部长有橘黄色的毛,头上的冠毛是猩红色的,尾巴是紫色的。 “这说明,”后来,当迪格雷对别人讲起这个故事的时候,是这样说的,“在这种有魔法存在的地方,你无论多仔细都不过分,因为你根本无法知道,到底有什么东西正在监视着你的一举一动。”但是我想,无论如何,迪格雷都不会为自己而摘苹果的。在那个时候,在男孩们的心目中,“不能偷窃”等诸如此类的观念比现在要深入人心得多。但是话说回来,我们仍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迪格雷转身向大门走去,在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停下来最后环顾了一下四周。突然,他发现原来不只是他一个人在这儿,那个女巫就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这个发现吓了他一大跳。女巫正在扔掉她吃剩的苹果核,苹果汁的颜色比你常见的那些要深一些,因此在她的嘴边留下一圈令人生厌的果汁痕迹。迪格雷立刻就猜到了:她是翻墙闯进来的。而且,他慢慢开始明白,写在门上的最后一行字“会如愿以偿,也会灰心绝望”,是蕴含着特殊的含义的。因为看上去,女巫比以前更加强壮也更加傲慢了,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显得更加得意扬扬、志得意满了。然而,奇怪的是,她的脸色十分苍白,简直就像是盐一样。 脑中快速闪过这些念头之后,迪格雷便迅速地抬起脚,朝大门跑去。女巫在他的后面紧追不舍。迪格雷一跑出大门,门就自动关闭了,这使得他领先一步。但仅仅领先了一小步,当他一边高喊“快,波莉,上马快飞,弗兰奇”一边拼尽全力向他的同伴身边冲过去时,女巫已经跳过墙追了出来,又在他的身后紧追不舍了。 “站住,不要动”突然,迪格雷大声说道,猛地转身面对着她,“否则我们就全部消失了记住,一步都不准靠近” “我的傻孩子,”女巫说道,“你为什么急匆匆地逃走呢我不会伤害你的。现在听我说,如果你不停下来听听我的话,你会错过一些能使你获得终身幸福的信息的。” “太感谢你了,可是我不想听。”迪格雷说。但其实他是很好奇的。 “我知道你来这里是要做什么,”女巫继续说道,“昨天夜里,你们在树林中休息的时候,我就躲在一旁,听到了你们的谈话。现在,你已经从花园里摘下了苹果,并且装进了口袋。你将一口也不尝就带回去给狮子,给它品尝,给它享用。你这个笨蛋你知道你拿的是什么果实吗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这是青春之果,也是生命之果。我明白这个,所以我已经吃下了它,并且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在以后的漫长岁月里,我既不会衰老也不会死亡。我的孩子,吃了它吧吃了它,你就会和我一样,能够长生不老,做这个世界的国王和王后,或者,我们也可以回到你们的世界里,去统治一个国家。” “不,谢谢你的好意。”迪格雷说,“不过,当每一个熟识的人都已经死去,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想长久地活下去。我想,我宁愿活到正常的年龄就死去,然后进天堂。” “可是你的妈妈怎么办呢你是那么爱她。” “我不明白这件事跟她有什么关系。”迪格雷说。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笨蛋只要你的妈妈吃上一口苹果,她的病就会痊愈。你的口袋里就装有这种苹果。现在,我们站在这里,而狮子离得很远,运用魔法回到你自己的世界里去,一分钟后,你的妈妈就能见到这个苹果了。五分钟后,你就会看到她的脸上有了血色。她将告诉你她身上的病痛都已消失不见。很快,她又会说感到自己强壮多了,然后,便能安然入睡了仔细想想吧,就这样不痛也不用吃药地酣睡上几个小时。到了第二天,谁都会说她神奇地恢复了健康。她很快就能彻底痊愈。到那时,一切都会变好,你也将和其他的孩子一样,又会拥有一个令人羡慕的幸福家庭。” “啊”迪格雷用手摸着自己的头,像是受了伤一样。他知道,此时摆在他面前的是一道最可怕的选择题。 “狮子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心甘情愿地给它当奴隶”女巫说,“一旦你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世界,无论是谁都不能把你怎么样的。想一想吧,倘若你的妈妈知道你本来可以解除她的病痛,令她恢复如初,可以不使你的爸爸伤心,而你却不愿意那么做,宁愿为陌生世界里与你们没有任何瓜葛的一只野兽效劳,她会怎么想呢” “我我不认为它仅仅是一只野兽,”迪格雷费力地说,“它是啊,我不知道” “它可比你想象中坏得多,”女巫说,“瞧瞧它是如何对待你的吧它把你变得如此没有心肝,每一个听从它命令的人最终都会变成这样的,变成缺乏同情心、残忍的孩子难道你宁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妈妈死去,而不愿” “请你不要说了”迪格雷十分悲伤,他的嗓音不由自主地沙哑起来,“你以为我不明白吗但是我我已经答应了它。” “可是当时你并不懂得这些,你甚至不清楚自己到底答应了什么。现在,谁也不能阻拦你了。” “就算我妈妈自己,”迪格雷艰难地吐出了这几句话,“也不会喜欢我那样做的一直以来,她都对我要求十分严格,希望我遵守诺言,不要偷盗,以及遵守所有这一类的要求。如果她现在就在这里,我想,她也不会同意我那样做的。” “但是她根本没有必要知道,”女巫声音温柔而甜美地说,你简直无法想象,一个长相如此凶狠的人居然能将话说得那么甜美动听,“实际上,你不需要告诉她你是如何拿到苹果的。你的爸爸也不必知道。在你的那个世界里,谁都不需要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而且,这个知道真相的小女孩,你也不必把她带回去。” 女巫对自己所犯下的致命错误毫不知情。迪格雷当然知道波莉可以靠自己的戒指回去,就跟他靠自己的戒指回去是一样的道理。但是显然,女巫不知道这一点,所以她让迪格雷将波莉抛弃在这里。这个卑鄙而无耻的建议使得她刚才所说的一切立刻变成了谎言和空话。沉浸在悲伤之中的迪格雷闻言,头脑立即清醒了,他的声音不再嘶哑,变得响亮多了:“喂,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为什么突然之间对我的妈妈如此关心呢她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到底想干些什么” “好样的,迪格雷”波莉悄悄地在迪格雷耳边说道,“快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在刚才那一番争论中,她始终不敢多说什么,因为,你知道,生病而将要死去的不是她的妈妈。 “快上马。”迪格雷说着,帮助她爬上了马背,然后自己也迅速地爬了上去。飞马弗兰奇展开了那硕大的翅膀。 “走吧,你们这群笨蛋”女巫叫着,“当你衰老、虚弱,快要去见死神的时候就会想起我的,小男孩,记住你是怎样把永葆青春的机会白白扔掉的,机会一旦失去,就不会再回来了。” 此时,迪格雷他们已经飞上了高空,他们只听见女巫的叫嚷,却听不清楚她究竟在说些什么。当然,无情的女巫也不愿意浪费时间目送他们,她立即转向北边,走下山坡去了。 那天早上,由于他们出发得很早,在花园里发生的那些事也没有耽误太长的时间,弗兰奇和波莉都敢肯定,在天黑前他们就可以赶回纳尼亚。在回去的路上,迪格雷沉默不语,波莉和弗兰奇也不好意思同他说话。他感到悲哀极了,一直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但是,只要他一想起阿斯兰眼中那晶莹闪烁的泪光,他就坚信自己并没有做错。 弗兰奇不知疲倦地扇动着翅膀,一整天都保持着稳稳地飞行。他们飞越高山,飞过森林覆盖的原始山区,飞过了大瀑布,一直飞到在高大岩壁投下的阴影中显得灰暗无光的纳尼亚林区。最后,在他们的背后,夕阳将天空染得绯红。他们看见许多动物正聚集在河边,阿斯兰就站在其中。于是,弗兰奇收起翅膀,开始向下滑翔,终于慢跑着降落在地上。弗兰奇停稳之后,孩子们下了马。所有的动物、小矮人、森林之神以及河泽仙女等,全都自动向两边退去,为迪格雷让出一条路来。迪格雷径直走到阿斯兰的面前,拿出口袋里的苹果递给它,说道:“阁下,你想要的苹果,我把它摘来了。” 14.栽苹果树 “做得好。”阿斯兰声音洪亮,震撼着大地。迪格雷知道,所有的纳尼亚公民都听到了阿斯兰的话,他们的故事将在那个新世界里代代相传,或许会永远地流传下去。尽管如此,他也并没有骄傲与自满,因为,当他面对阿斯兰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一点。现在,他发现自己已经能够勇敢地正视阿斯兰的眼睛了。他已经忘了自己的悲伤,完完全全地处于心满意足当中。 “做得好,亚当的儿子。”狮子又说,“曾经,你渴望得到这只苹果并为它流泪,现在只有你可以栽下这颗用来保卫纳尼亚的树种。瞧,河边的松土正适合它的生长,把苹果扔过去吧” 遵照阿斯兰的指示,迪格雷把苹果扔了过去。大家鸦雀无声,苹果掉进松土里时发出了轻柔的响声,每一个人、每一只动物都听得清清楚楚。 “很好。”阿斯兰说,“现在,让我们为纳尼亚的弗兰克国王和他的海伦王后举行隆重的加冕典礼。” 此时,孩子们才注意到那对夫妻。他们身穿华美而奇特的礼服,美丽的长袍从肩上一直拖到地上,国王的袍裾由四个小矮人负责托起,王后的裙裾则由四个河泽仙女负责。他们的头上没有任何装饰,海伦把她长长的头发披了下来,显得楚楚动人,美丽极了。然而,令他们与过去迥然不同的,既不是头发也不是身上的服装,而是他们的脸上有了一种崭新的、前所未有的表情,尤其是国王。如今,他在伦敦当马车夫时所养成的那种尖刻、狡诈和好辩的脾气已经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勇敢和善良的本性。也许,是这个年轻世界的空气或与阿斯兰的谈话促使他们发生了改变,更也许是两者都起了作用。 “天啊,”弗兰奇小声地对波莉说,“快瞧,我的老主人产生了非常大的变化,就像我一样。现在,他是个真正的主人了。” “的确是这样。但是请不要在我耳边讲话,”波莉说,“实在是太痒了。” “现在,”阿斯兰说,“你们去把那几棵缠绕在一起的树扒开。让我们看看那里面到底包裹了些什么东西。” 这时,迪格雷才注意到,有四棵树紧紧地长在一起,树枝相互缠绕、纠结,形成了一个类似笼子的东西。很快,那些树枝被两头大象和几个小矮人毫不费力地分开了里面有三样东西:一棵好像用金子做成的小树;一棵好像用银子做的小树;第三样东西则怪模怪样,而且看起来十分凄惨他的衣服上满是泥浆,弯腰缩背地夹在两棵树之间。 “啊”迪格雷小声地叫了起来,“是安德鲁舅舅” 为了解释清楚刚刚发生的事,我们必须倒回去讲述。你是否还记得,动物们曾经试图把安德鲁舅舅栽进土里并且给他浇水吗当微凉的河水浇在他的身上,使他的头脑清醒时,他发现自己浑身湿淋淋的,而且大腿以下全部被埋进了土里在水的浇灌下,泥土几乎变成了泥浆。他发现自己竟然意想不到地被众多野兽紧紧包围,便开始发出恐惧的尖声号叫。尽管他受到了惊吓,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是一件好事,因为这让动物们包括野猪知道他还活着。于是,它们又把他从土里挖了出来可想而知,此时此刻,他的裤子有多么可怕。腿刚从土里拔出来,他就想逃跑,但是大象用鼻子在他腰上一卷,便轻轻松松地拦住了他。所有的动物一致认为,必须将他安全地关起来,直到阿斯兰看了之后再决定如何发落。于是,动物们便用树做了一个笼子,也可以称之为棚子,将他囚禁了起来。然后,用它们能想得到的所有食物来喂养他。 勤劳的驴子收集了一大堆蓟并将它扔进了笼子,但安德鲁舅舅对其不理不睬。松鼠们一口气投了许多坚果进去,却发现他只是紧紧抱住自己的头,拼命闪躲。几只鸟在半空中不断盘旋,向笼子里投下美味的虫子。最善良的要数那只熊了。下午的时候,它发现了一个野蜂的蜂巢,高尚而无私的熊不舍得自己吃事实上,它非常想把它吃掉,便带回来送给安德鲁舅舅。然而,没想到这是最为失败的一举。那团黏糊糊的东西被熊挂在了笼子的顶部,却不巧撞到了安德鲁舅舅的脸当然,蜂巢里面的蜜蜂并没有全部死去。倘若是自己的脸被蜂巢撞了一下,那只熊肯定是不以为意的,所以它也就无法理解安德鲁舅舅为什么匆忙而又蹒跚地使劲儿往后退,还站立不稳滑了一跤,最终狼狈地跌坐在地。令人倍感同情的是,不幸的他又坐在了那堆带刺的蓟上。“不管怎么说,”就像那头野猪所说的那样,“还是有不少蜂蜜流进了那个东西的嘴巴里,会对他有好处的。”慢慢地,它们开始对这个奇怪的生物真正地感兴趣起来,并希望阿斯兰允许它们饲养他。动物中比较聪明的一些十分肯定地说,从安德鲁舅舅口中发出的声音至少有一部分是有意义的。最终,它们决定叫他“白兰地”,因为他常常发出那个奇怪的、令人不解的音。 然而,最后他们还是不得不把他留在那里过夜。那天,阿斯兰一直忙着对新国王和新王后加以指导,或者做其他一些更重要的事情,根本无暇过问那“可怜的老白兰地”。尽管笼子里被扔进了许多苹果、梨、香蕉以及坚果,让安德鲁舅舅得以享用一顿丰盛的晚餐,然而,不能说他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 “把他带过来吧。”阿斯兰说道。一头大象用鼻子轻松地将安德鲁舅舅卷了起来,放在狮子的脚边安德鲁舅舅早已吓得不知所措、无法动弹了。 “啊,对不起,阿斯兰,”波莉说,“你能说一些让他不要害怕的话吗然后再警告他以后不要再来这里了。” “你认为他还会想来这里吗”阿斯兰说。 “嗯阿斯兰,”波莉说,“我想,他可能会派其他人再来的,因为对于从灯柱上扭下的铁棒又长成小灯柱这件事,令他感到十分新奇并内心激动,他或许会想” “事实上,他的想法是十分愚蠢的,我的孩子,”阿斯兰说,“在这几天里,这个世界之所以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是因为为它注入生命力的歌声还在空中飘荡,还在大地上回响。这种情形是不会持续太久的。可是,我不能告诉他这些,我也无法安慰他。是他自己把自己弄得无法听懂我的话。在他听来,我对他说的话全部都是无意义的咕哝和咆哮。啊,亚当的孩子,你们是如此聪明成功地抵挡了种种对你们而言非常具有诱惑力的引诱。不过,我会把他唯一能够接受的送给他的。” 阿斯兰低下他巨大的头颅,神情悲戚地朝魔法师那受到惊吓的脸吹了一口气。“睡吧,”它说,“睡吧,把你那自寻的烦恼暂且丢开吧,丢开几个小时。”立刻,安德鲁舅舅合上了眼睛,舒服地倒在地上,安详地入睡了。 “先把他搁置在一旁,让他好好躺着吧。”阿斯兰说,“现在,小矮人,到了施展你们卓越的铁匠手艺的时候了,给你们的国王和王后做两个美丽的王冠。” 小矮人们朝那棵金树奔了过去,一眨眼,他们就把树上的金叶子摘了下来,并折下一些枝丫。现在孩子们终于知道,那棵树不光颜色是金色的,而且材质也确实是柔软的金子可想而知,当安德鲁舅舅被倒立时口袋里的金币落地,那里便长出了金树,同样,掉落银币的地方也长出来银树。小矮人们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堆干灌木,用来作为燃料,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铁砧、几把铁锤、钳子和风箱。不一会儿,火就旺旺地烧起来,风箱也呼啦啦地响起来,金子被熔化了,铁锤叮叮当当、有节奏地敲打着勤劳的小矮人们太喜欢自己的工作了。之前被阿斯兰派去掘地的那两只鼹鼠是的,它们最喜欢掘地把一堆珍奇、罕见的宝石倒在小矮人的脚下。于是,那些灵巧的小铁匠用自己的双手做成了两顶美丽、精致的王冠它们不像现在欧洲的王冠那样笨重,而是十分轻巧、造型优美的圆环,是的的确确可以戴在头上并且非常漂亮的两个王冠。作为区别,国王的王冠上镶着红宝石,王后的王冠上镶着绿宝石。 铸好的王冠浸在河水中冷却之后,弗兰克和海伦跪在阿斯兰的面前,由它为他们戴上王冠。之后,狮子说:“站起来吧,我的纳尼亚国王和王后,你们将是纳尼亚各个岛屿及阿钦兰许多国王的父母。请记住,一定要保持公正、仁慈和勇敢。祝福你们。” 所有人开始欢呼起来,动物们也开始狂吠、嘶鸣、拍打翅膀,或发出像喇叭一样兴奋的声音。国王夫妇站起身来,表情,略带羞涩,那羞涩令他们看起来更加高贵了。迪格雷正沉浸在快乐的欢呼当中,耳边突然再一次响起阿斯兰低沉的声音:“你们看” 每一个人和每一只动物都转过头去,望着眼前的情景惊喜,他们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一棵显然是刚刚生长出来的树傲然挺立在距离大家几步远的地方,它的枝丫已经覆盖到他们的头上。一定是在他们忙着给国王和王后加冕的时候,那棵树不声不响、静悄悄地长了起来,就像挂在旗杆上的旗子升上去那么快速而利落。它伸出的树枝投下的并不是一片阴影,而是一片光。在每一片美丽的叶子下面,都隐隐约约能够看见犹如星星般的银色苹果。然而,令大家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的,并不是它的模样,而是它散发出的气味。就在那一瞬间,你根本不会再想别的事了。 “亚当的儿子,”阿斯兰说,“这棵树栽得很好。而纳尼亚的公民们,你们的首要任务就是保护和守卫这棵树,因为它就是能够保证你们安全的盾。那个女巫现在逃到北边的山里去了,她会在那儿定居下来,依靠邪恶的魔法,变得日益强壮。但是,只要这棵苹果树茁壮成长、枝繁叶茂,她就绝不敢入侵我们的纳尼亚王国。这棵树方圆一百里之内,她都是不敢靠近的。因为这棵树的气味能给你们带来欢乐、生机和健康,而对她来说,却意味着死亡、恐惧和深深的绝望。” 大家严肃而庄重地凝视着那棵树。突然,阿斯兰猛一甩头,金色的毛发闪烁着夺目的光芒,它紧紧地盯着孩子们,问道:“出了什么事,孩子们”因为它明察秋毫,正看见他们低声耳语,且用胳膊肘互相轻轻地推挤,似乎欲言又止。 “是的,阿斯兰,阁下,”迪格雷的脸涨得通红,“我忘了告诉你,那个女巫已经吃下了一个苹果,就跟这树上结的果实一模一样。”他并没有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全部说出来,但是嘴快的波莉马上替他说了。和波莉相比,迪格雷更害怕自己被人看成是笨蛋。 “正因如此,阿斯兰,”她说,“我们认为她是不会真正惧怕那些苹果的味道的。”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呢,夏娃的女儿”狮子问。 “嗯,因为她已经吃了一个。” “我的孩子,”狮子回答说,“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对她来说,剩下的所有苹果都变得十分可怕。要知道,对于那些在错误的时间、使用错误的方法去摘苹果和吃苹果的人,就会产生这样可怕的结果。苹果的确非常好,但是他们从那往后会永远厌恶它。” “啊,我明白了,阿斯兰,”波莉说,“是因为她使用了错误的方法去采摘,苹果对她就不起作用了,也就是说,就不会使她永葆青春” “啊,不,”阿斯兰摇着头说,“她会永葆青春的,事物本身的规律不会改变。她将如愿以偿,会拥有如同女神一般永不枯竭的力量,并且永远都不会衰老。但是,倘若一个人的心是邪恶的,她有多长的寿命就会有多久的烦恼。我想,她已经开始懂得这一点了。尽管他们这些人想要什么就会拥有什么,但他们未必一直喜欢如此。” “其实,我我差点儿也吃了一个苹果,阿斯兰。”迪格雷说,“我我会” “你会的,我的孩子,”阿斯兰说,“因为苹果总是要起作用的,而且必须起作用。但是,它不会对那些出于私欲而采摘它的人产生好的结果。如果任何一位纳尼亚公民不听劝告,偷了一个苹果,然后栽种在这里保卫纳尼亚当然,它依然会保卫纳尼亚,但是它会把纳尼亚变成像恰恩那样强大而残酷的帝国,而不是我所希望的这种充满温暖与友爱的王国。我的孩子,女巫还千方百计地诱惑你去做另外一件事,不是吗” “是这样的,阿斯兰。她劝我摘一个苹果给我的妈妈。” “要知道,这确实会治好她的病,令她痊愈,却不会给你或她带来丝毫的快乐。如果你真的那样做了,总会有那么一天,当你和你的妈妈回想起这件事时会说:当初还不如病死的好。” 迪格雷说不出话来,只是留下无声的眼泪。他放弃了挽救母亲性命的希望,但同时他也十分清楚,对于所发生的一切,狮子都了如指掌。也许,相较于一个你爱的人去世,有些事情要更可怕。这时,阿斯兰又说:“如果你偷了那个苹果,最后的结果就会同我刚刚说的一样。但是现在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现在我给你的苹果则会为你们带来欢乐。在你们的世界里,它无法使人永葆青春,却能够治疗病痛。去吧去从树上摘下一个苹果,那是送给你妈妈的礼物。” 一时间,迪格雷简直反应不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弄糊涂了,好像整个世界都混乱了。然后,他如同置身梦境,迈开腿向那棵树走去,国王和王后为他欢呼,动物们也都为他欢呼。他摘下苹果,放进了口袋,返回阿斯兰的身边。 “对不起,”他说,“我们现在可以回家了吗”激动的他忘了道谢,但是他心怀感激,阿斯兰也理解这一点。 15.这个故事的结束以及其他故事的开始 “有我在,你们不需要戒指就可以回去了。”阿斯兰说。一眨眼的工夫,孩子们便又到了各个世界之间的树林,尚不及反应的他们站在那里左顾右盼。仍然熟睡的安德鲁舅舅躺在草地上,阿斯兰则站在他们的身旁。 阿斯兰说:“到了你们该回去的时候了。但是,一定要注意两件事:一个是警告,另一个是命令。孩子们,来看这里。” 草丛中的一个小坑进入他们的视线,坑底长满温暖而又干燥的草。 “上次你们来到这里的时候,”阿斯兰说,“这儿还是一个水潭。你们跳进去之后,就到了恰恩王国,一轮垂死的太阳照在那个废墟上的世界。现在,水潭不见了,那个世界也彻底消失了,就好像它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亚当和夏娃的种族,请视此为警告吧。” “是的,阿斯兰。”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回答。紧接着,波莉又补充了一句:“我们的世界还没有恰恩那么糟糕,对吧,阿斯兰” “还没有,夏娃的女儿,”它说,“但是正朝着那个可怕的方向发展。也许你们种族中的某个坏人会发现类似灭绝咒那样充满邪恶的魔咒,并狠毒地用它来毁灭所有的生灵。是的,快了,在你们变老之前,独裁者将统治你们世界中的大国,他们同简蒂丝女王是一类人,从来不把幸福、公正和仁慈当回事。让你们的世界当心吧这就是那个警告。现在,让我们来说说命令。你们这位舅舅的戒指,你们必须尽快拿到它们,并把它们深深地埋到地下去,不能让任何人再使用它们。” 狮子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两个孩子都虔诚地、聚精会神地抬着头,凝视着它。顷刻间他们一点儿也不知道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阿斯兰的脸变成了一片起伏不定的金色海洋,他们自由自在地漂浮在海中,被一种有力和甜蜜的感觉包围着,那种感觉将他们淹没并渗透到他们的体内,使他们意识到,从前的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体验过什么是幸福、智慧和美好,甚至没有活过、醒过。那一瞬间的记忆始终伴随着他们,在他们的有生之年,每当感到悲哀、恐惧或者愤怒的时候,就会想起那一刻,那种感觉也依然存在,并再次浮现。它是那么近,仿佛就在某个拐角或者某一扇门的背后,仿佛还会重新回来,从而令他们由衷地相信,生活是美好的。没多久,三个人此时,安德鲁舅舅也醒了过来就回到了喧嚣的伦敦,回到了那特有的炎热和刺鼻的气味当中。 他们站在凯特利家前门外的人行道上,除了消失的女巫、马和马车夫,一切都没有改变。那根灯柱依然挺立,却缺了一根横杆。马车的残骸和人群也都在,大伙儿围在一起议论纷纷。一些人跪在被打伤的警察身边,嘴里说着“他醒过来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和“救护车马上就到了”之类的话。 “我的上帝”迪格雷想,“看来这次历险根本就没花费什么时间。” 在场的人都在忙着四下寻找消失的简蒂丝和那匹马,谁也没有注意到突然回来的孩子们,就如同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突然离去一样。至于安德鲁舅舅,他脸上黏糊糊的蜂蜜和那身脏兮兮的衣服使他面目全非,不可能被人认出来。而且真是太巧了,前门正好开着,女佣正站在门廊里向外张望,看大街上为什么那么热闹那个姑娘是多么开心啊所以,趁着还没有任何人提出任何问题,孩子们赶紧催促着安德鲁舅舅进了门。 安德鲁舅舅抢在孩子们前头冲上了楼,刚开始,他们还怕他直奔阁楼而去,好把剩下的魔法戒指藏起来。但事实证明,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安德鲁舅舅现在脑子里想的全都是柜子里的酒,他冲进卧室,立刻就牢牢锁上了门。过了一段时间,才重新打开了房门。当他再次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干净的晨衣,向浴室走去。 “波莉,你可以去找一下其他的戒指吗”迪格雷说,“我想先去看妈妈。” “好的,待会儿见。”说着,波莉迅速跑上了阁楼。 迪格雷调整了一下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轻轻地走进了妈妈的房间。他的妈妈依然保持之前的姿势,靠着枕头安静地躺在那里,那苍白的、没有血色的脸实在令人黯然神伤。迪格雷从口袋里拿出了生命之果。 就如同在我们的世界里看见的简蒂丝同在她的世界里看见的不一样,那颗果实看上去也有了变化。卧室里本来就有不少各式各样的摆设,它们都拥有各种色彩:床罩、壁纸、透过窗进来的金色阳光,以及妈妈那件漂亮的浅蓝色短上衣。但是,当迪格雷从口袋里一拿出那颗苹果,所有的东西甚至阳光都一下子失去了颜色,显得暗淡无光。明亮的苹果在天花板上投下别样的、令人倍感惊讶的光彩,相较而言,其他的东西简直都不值一看你实在无法再看别的任何东西了。那颗生命之果散发出的香气,令人觉得仿佛房间里有一扇通往天堂的窗户。 “哦,亲爱的,它看起来多可爱啊”迪格雷的妈妈开口说道。 “把它吃下去,好吗,妈妈”迪格雷说。 “嗯我不确定医生会不会同意,”她回答,“但是真的我觉得我好像可以吃。” 迪格雷把苹果削了皮,小心地切开,一片一片地喂给她吃。刚吃完,妈妈的脸上就绽放出迷人的微笑,头向后一沾枕头便酣然入睡了那是真正的、自然的、舒适的睡眠,根本不是借助药物而引发的睡意。迪格雷明白,在世界上所有珍贵的东西中,这才是妈妈最需要的那个。而且,他十分确信地看见,她的脸上起了一点儿变化。他俯下身,轻柔地吻了吻妈妈,然后,拿起苹果核,带着一颗激动得怦怦直跳的心,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在那一天中,无论他看见了什么,都觉得太过普通,太过平常,他几乎不敢有什么希望了,但是,每当他想起阿斯兰的脸,希望便会再次充盈心头。 那天晚上,他悄悄地将苹果核埋在了后花园的土里。 第二天清晨,医生照例来查看病情的时候,迪格雷靠在楼梯的扶手上,听见医生一边向外走,一边对蕾蒂姨妈说道:“凯特利小姐,在我的行医生涯中,这可以称得上是最不寻常的病例。它它简直就是一个奇迹。现在,我不想过早告诉那个孩子关于这里的情况,因为我不愿给他带来任何错误的希望。但是,照我看”接下去,医生便压低了声音,几乎听不见了。 那天下午,迪格雷来到了花园,用口哨向波莉发出暗语,这是他们之前约定好的。而前一天她没能过来。 “有什么好消息吗”波莉爬到墙头上说,“我是问,你的妈妈恢复健康了吗” “嗯我想情况应该正在好转。”迪格雷说,“如果你不介意,我不想再提这件事了。对了,戒指你都拿到了吗” “我将它们都拿到手了,”波莉说,“看,没事,我戴着手套呢现在,我们找个地方把它们埋了吧。” “好的。我已经在昨天埋苹果核的地方做了记号。” 波莉翻过墙,两人一起向后花园走去。事实上,迪格雷根本不需要做什么记号,因为那里长出了一些东西,而且已经长出了地面。只不过,它并不是像在纳尼亚时所看到的那样一直在生长。他们拿了一把铲子,将所有的魔法戒指都埋在了那棵小树的四周。 一个星期过去了,迪格雷妈妈的状况明显好转。两个星期以后,她已经能到花园里坐一会儿、透会儿气了。一个月之后,整幢房子几乎彻底变了样,凡是妈妈喜欢的事,蕾蒂姨妈都做了:窗户敞开着,那脏兮兮的窗帘被拉开以后,房间里十分明亮,到处都放置着美丽的鲜花。旧钢琴重新调了音,妈妈又开始唱歌了,并且时不时地和迪格雷、波莉在一起嬉闹。蕾蒂姨妈看见了说:“玛贝尔,你是三个孩子中最大的一个。” 当事情不太顺利的时候,你会发现在一段时间里都会越来越糟糕,但是,一旦事情开始好转,又常常越来越好。这样令人顺心的好日子大约持续了六个星期之后,他们收到了在印度的迪格雷爸爸写来的一封长信,信里面写了很多好消息。老叔祖父柯克去世了,这意味着爸爸现在变得非常富有,也意味着他将从印度退休回家,再也不离开妈妈和迪格雷了。那幢迪格雷一生下来就听说过却从未见过的乡下大房子现在成了他们的家。大房子里有好几套威风凛凛的盔甲,还有马厩、养狗场,有河流、公园、暖房、葡萄园和树林,后面还有山。所以,和你们一样,迪格雷对于他们今后将过上幸福的生活充满了信心。不过我想,除此之外,也许你更想知道另外的事。 波莉和迪格雷一直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她每个假期都会到乡下去,到他们那幢漂亮的大房子里去,在那儿,她学会了骑马、游泳,还学会了挤奶、烤面包和爬山。 在纳尼亚,动物们非常快乐地生活着,并保持了长久的和平。几百年间,任何敌人,包括女巫,都没有来骚扰他们那片无忧无虑的乐土。弗兰克国王、海伦王后以及他们的孩子们也都幸福地在纳尼亚生活着。他们的第二个儿子当了阿钦兰的国王。他们的儿子们娶了仙女,女儿们与河神、树神联姻。女巫栽下的路灯柱夜以继日地在纳尼亚的森林里照耀着,它长大的那片地方被大家称作“灯柱野林”关于这件事她本人毫不知情。几百年后,另一个孩子在一个下着雪的夜晚,从我们的世界走进了纳尼亚,还看到那盏灯依然在发出光芒。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次历险与我刚刚告诉你们的故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事情是这样的。那个被迪格雷埋在后花园里的苹果核,最终长成了一棵美丽的苹果树。由于它生长在我们这个世界的土壤里,远离阿斯兰的声音和纳尼亚年轻、鲜美的空气,尽管同英格兰其他所有的苹果相比,它的果实要漂亮得多,而且对人极有益处,但是没有那令人着迷的神奇魔力,也无法像救活迪格雷的妈妈一样,令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恢复健康。但是,就这棵果树的本质而言,在它的汁液之中,这棵树我们就这样称它吧仍然没有忘记它所属的在纳尼亚的那棵树。有的时候,外面明明没有一丝风,它也会神秘地左右摇动。我想,这个时候,一定是纳尼亚在刮大风。生长在英格兰的这棵树之所以轻轻摇动,是因为远在纳尼亚的母树正在强劲有力的西南风中摇摇摆摆。然而,后来所发生的事证明了在这棵树的木材中,仍然存在着神奇的魔法。当迪格雷长大并到了中年的时候那时,他已经成为一个著名的学者、教授和大旅行家,凯特利家的老房子也成了他的财产发生在英格兰南部的一场大风暴将那棵苹果树吹倒了。迪格雷不忍心让人将它当柴烧掉,便利用一部分木料做了一个大衣橱,放在他乡下的那幢大房子里。虽然最后他自己并没有发现那个衣橱具有神奇的魔力,但这个秘密被另一个人发现了这就是我们的世界和纳尼亚之间所有故事的开端,关于这一点,你可以在这本书的其他故事里读到。 当迪格雷的爸爸和妈妈带着他一起搬往乡下的大房子里时,他们把安德鲁舅舅也带了过去,与他们一起生活。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迪格雷的爸爸说:“我们不能让这个老家伙再继续捣乱了,可怜的蕾蒂姨妈要一直照看他,这太不公平了。”不过,从此以后,安德鲁舅舅再也没有做过任何魔法实验,他吸取了往日的教训,而且也不再像从前那么自私自利了,变得更加和蔼可亲。他总是喜欢在弹子房里单独会客,神神秘秘地给他们讲一个外国王族女人的故事,他说他曾经同她一起在伦敦的大街上驾着马车兜风。“哦,她的脾气坏极了,”他总是这样说,“可是她是一个十分美丽的贵妇人,先生,一个美丽的贵妇人。” 1.露茜初进魔衣橱 献给 露茜巴菲尔德 亲爱的露西: 这是为你而写的故事,不过在我刚一动笔时,就已经意识到可爱的小女孩要比书长得还快。现在的你长大了,已经过了读童话的年纪。等到这个故事印出来再装订好,你就长得更大了。不过有一天,你会长大到想要再读一读童话。到那个时候,你就可以从书架的上层把这本书取下来,轻轻擦掉上面的灰尘,然后跟我聊聊你的读后感。也许那时,我会耳朵聋得早已听不见,也老得糊里糊涂,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可是,我永远都会是 深爱你的教父 cs路易斯 1露茜初进魔衣橱 这个故事要从战争期间说起。为了躲避空袭,有四个孩子被迫离开了伦敦,这是在他们被送走时发生的事情。这四个孩子的名字分别叫作彼得、苏珊、埃德蒙和露茜。他们被送到一个老教授家里,教授的家距离最近的邮局有两英里的路程,距离最近的火车站则是足足十英里,位于非常偏僻的乡下。教授住在一座非常大的房子里,他没有妻子,只有一个叫麦克里迪的女管家和三个女仆跟他一起生活,三个女仆分别是艾薇、玛格丽特和贝蒂,不过这个故事里并没有怎么提到她们。在孩子们到达教授家的第一天晚上,教授在前门迎接了他们。他顶着一头蓬松的白发,脸上和下巴上也长满了白色的、乱蓬蓬的胡须,一看就是个上了年纪的人。孩子们很快就喜欢上他了。不过,初次见到他这副怪模样的时候,年纪最小的露茜感到有那么一点儿害怕,老三埃德蒙看见他却一直很想笑,于是只好装作一副在擤鼻涕的样子来掩饰。 第一天晚上,孩子们向教授道了晚安之后就上了楼,男孩们直接到了女孩们的房间,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地聊了起来。 “我们还挺幸运的,”彼得说,“这里真的是太棒了,我们想做什么都行,那个老家伙一定会让我们为所欲为的。” “我觉得他是一个很可爱的老头儿。”苏珊说。 “哦,行了吧”埃德蒙说,他此刻已经很累了,可是偏偏要装作不累,并且总是一副坏脾气的样子,“别老是用那种口气说话。” “什么口气”苏珊说道,“不管怎样,现在都到了你该去上床睡觉的时间了。” “你总是学妈妈的口吻说话。”埃德蒙说,“我想什么时候上床睡觉还轮不到你来管我,你以为你是谁要睡你自己上床去睡吧。” “最好我们大家都赶快去睡觉,”露茜接着说,“要是有人听见我们这么晚了还一直在这里说话,我们一定会挨骂的。” “不会的,不会的。”彼得说,“我跟你们说吧,这座房子里的人才不会管我们在做什么呢,反正从这里到楼下的餐厅走路至少要十分钟,而且中间还要经过走廊和那么多楼梯,他们不会听到我们的谈话的。” “那是什么声音”露茜突然说道。这个房间比她以前住过的所有房间都要大得多,她想到这座房子里的那些长长的走廊,还有一扇扇房门,每一扇都通向一间空荡荡的房间,这让她突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不过是一只鸟而已,傻瓜。”埃德蒙说。 “那是一只猫头鹰。”彼得接着说,“这里应该很快就会成为鸟的天堂了。现在我准备去睡了。大家听着,明天我们一起去探险吧我们来的时候,你们应该都看见沿途的那些高山和丛林了吧在这样的地方我们什么都有可能发现,那儿可能有老鹰,可能有麋鹿,也可能有秃鹰。” “可能还有獾。”露茜说。 “有狐狸。”埃德蒙也说。 “也可能有兔子。”苏珊跟着说。 不过大家没有料到的是,到了第二天早晨却下起了大雨。隔窗远望,雨滴密密麻麻地交织着落下来,既看不见远处的高山,也看不见树林,甚至连花园里的小溪都看不清了。 “老天怎么总是在下雨”埃德蒙说道。他们刚刚跟老教授一起吃完了早餐,现在上楼回到他为他们准备的房间里,这个房间又长又矮,墙壁的两边各有一扇向外开的窗户。 “不要总是抱怨了,埃德蒙。”苏珊说,“再过一个小时左右,天就差不多会放晴了。何况现在这样也挺舒服的,既有无线电,又有那么多的书可以看。” “我才不在乎这些东西呢”彼得说,“我要在这座房子里探险。” 大家都对这个主意表示赞同,所以这次探险活动马上就开始进行了。这座房子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似的,到处充满了惊奇和意外。刚开始,他们打开的几扇门倒是没有让人出乎意料,里面都只是几间空空的卧室而已。不久,他们就发现了一个长长的房间,那里面挂满了各种画作,还有一副盔甲;后来,他们又来到一个挂满了绿色的树枝和树叶的房间,房间的角落里还放着一架竖琴;接着他们走下三段楼梯,再爬上五段楼梯,来到楼上的一个小的穿堂,那里有一扇门通向一个阳台;再走下去就是一连串彼此之间都相通的房间,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其中大部分看起来都很旧了,有的书比教堂里的圣经还要大。没多久,他们就走进了另外一个房间,这个房间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大衣橱立在那里,衣橱的门上还有一面穿衣镜。除此之外,窗台上还摆着一盆已经枯萎了的矢车菊,然后就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那里没什么东西。”彼得说。随后他们就匆匆地走了出来,但是露茜没有跟出来。她待在那里只是因为她觉得打开那个衣橱看看也没有什么,再说那个衣橱的门十有八九是锁着的。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她一拉那个衣橱的门,它就打开了,甚至还有两个樟脑球从里面滚了出来。 她朝衣橱里看过去,只见里面挂着几件大衣,而且大部分都是那种长长的皮大衣。露茜最喜欢闻皮衣的味道了,她也喜欢触摸皮衣的感觉,所以她毫不犹豫地马上走进了衣橱,不过她知道把自己关在橱柜里是非常愚蠢的行为,所以她让衣橱的门打开着,并没有关上。她钻进了皮衣中间,把自己的脸蛋贴在皮衣上磨蹭了几下。她发现第一排大衣后面还挂着一排大衣,不过衣橱里面很黑,她只好把两只手臂伸到前方去摸索着前进,以免不小心头撞到柜子的背板上。她不断往前走,一步,两步,三步,她总是以为她的手指尖会触碰到木板,但是她摸来摸去始终没有摸到。 “这个衣橱真的是太大了。”露茜这样想着,一边继续往前走着,一边不断地用手推开那一层层的软绵绵的皮大衣,好腾出空间方便她走路。走了一会儿,她开始注意到脚下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不知道是不是踩到那些樟脑球了。”露茜心里想着,然后弯下身子伸手去摸地下,但是她摸到的不是衣橱底层应该有的光滑的硬木板,却是松松软软、冰冰凉凉、像是粉末一样的东西。“这可真是不可思议。”她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往前走了两步。 没多久,她就开始发觉蹭在她脸上和手上的不再是那些柔软的皮大衣,而是变成一种又硬又粗,还有一点儿刺刺的东西了。“咦,这简直跟树枝差不多了”露茜忍不住叫道。紧接着她就看见前方出现了一丝亮光,这亮光看起来并不是从几英寸以外原本应该是橱柜的背板那边照进来的,倒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透过来的。她还感觉有一些凉凉的、软绵绵的东西一直不断地降落到她的身体上。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于一片树林之中。这里已经是晚上了,她的脚下都是皑皑白雪,天空中也飞舞着雪花。 露茜开始有些害怕起来,不过同时也有点儿激动,这一切激起了她的好奇心。她回头看了看,在黑黢黢的树干中间,她仍然看得见那正开着的衣橱大门,甚至通过那道门看见了她刚走进来的那个空荡荡的房间,而且屋子里面看起来依旧是白天。“一旦出了什么事情,我还是可以顺着原路返回的。”露茜这样想着,然后就继续朝前走了。她穿行在森林里,朝着那道亮光走去,脚步落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走了十分钟左右,露茜才走到那亮光跟前。她仔细一看,原来那是一根路灯柱,她站在那里看着路灯柱,想不通森林里怎么会有这样一根路灯柱,她也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这时,她忽然听到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逐渐接近,很快她就看见一个长得非常奇怪的家伙出现在前面的树丛中,走到了路灯柱的亮光里。 这个家伙只比露茜高出了那么一点点,手上撑着一把伞,伞的表面已经被雪完全覆盖住了。他的上半截身体看起来像是一个男人,可是他的腿看起来跟山羊腿差不多那上面还长满了黑油油的毛发,他的脚跟山羊蹄子也一模一样。他的皮肤是红通通的,脖子上也围了一条红围巾,而且他还有一条尾巴,开始的时候露茜并没有留意到这一点,因为他的尾巴利落地抬起来搭在那只撑伞的手臂上了,看来是为了避免让它拖在雪地里。他的神情看起来十分愉悦,那张怪怪的小脸上留着一撮又尖又短的小胡子,头上的毛发里有两只角,长在前额的位置,一边一只,如同我刚刚说过的,他的一只手用来撑伞,另一只胳膊下面则夹着几个棕色的纸包,从那些纸包还有眼前的这场雪来看,他就像是刚刚为迎接圣诞节的到来而采购了礼品一样。他是一只羊怪。当他看见眼前的露茜的时候,显得惊奇不已,甚至连手上的纸包掉到了地下都没有发觉。 “我的上帝啊”羊怪叫道。 2.衣橱里的世界 “晚上好啊”露茜礼貌地打着招呼。不过那只羊怪显然正忙着捡起他掉落的纸包,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做出任何回答,等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捡起来之后,才弯腰向她施了一礼。 “晚上好,晚上好。”羊怪说道,“真是抱歉,我并不想追问你的底细,不过我想要搞清楚的是,你应该就是夏娃的女儿中的一个吧” “我叫露茜。”她完全听不明白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是你是不好意思,你应该是所谓的小女孩吧”羊怪接着问道。 “当然,我是一个小女孩。”露茜回答他。 “那么你就是一个真正的人类了” “那是当然,我是人类啊。”露茜说道,她还是没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就一点儿也没错儿,那就一点儿也没错儿。”羊怪说,“是我太笨了不过我之前还从来都没有见过亚当的儿子和夏娃的女儿呢,我真的是太高兴了。换而言之”说到这里他又打住了,好像他刚刚说出了什么他原本没有打算说出来的话,不过现在及时发现就赶紧停了下来,“我很高兴,非常高兴,”他继续说着,“请允许我做一下自我介绍,我的名字叫图姆纳斯。” “图姆纳斯先生,很高兴认识你。”露茜对他说。 “哦,夏娃的女儿露茜小姐,”图姆纳斯先生说,“请问你是怎么来到纳尼亚的” “纳尼亚什么是纳尼亚”露茜不解地问。 “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纳尼亚的国土啊”羊怪说,“从这里的路灯柱开始,一直到东海那边的凯尔帕拉维尔城堡,这中间涵盖的所有土地都属于纳尼亚王国。至于你,你应该是从西边那片荒野丛林里走过来的吧” “我,我是从一间空房子里,穿过一个大衣橱走进来的。”露茜回答说。 “哦。”图姆纳斯先生说话的声音明显有些忧郁起来,“要是小时候我能在地理知识上多用点儿功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了解所有奇奇怪怪的国家和地方,可惜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可是那儿根本就不是一个国家啊,”露茜强忍着笑意说道,“那只不过是在后面那里,不过,我不太确定。而且那里现在还是夏天呢。” 图姆纳斯先生说:“纳尼亚现在正是冬天,而且它进入冬天已经有很漫长的一段日子了,要是我们一直像现在这样站在雪地里说话,我想我们两个都会被冻坏的。来自遥远的空房间国度,被永恒的夏天统治着的大衣橱城的你夏娃的女儿露茜,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喝杯茶吗” “我很乐意,图姆纳斯先生,”露茜说道,“不过,我想我是不是应该回家去了。” “我家就在那边的转角处,”羊怪对她说,“而且我的房间里还有烧得正旺的炉火,家里有烤面包、沙丁鱼,还有美味的蛋糕。” “那好吧,你真是太热心了。”露茜说,“但是我恐怕待不了太久。” “夏娃的女儿,如果你走过来拉着我的胳膊,”图姆纳斯先生对她说,“这样一把伞就可以把我们两个都遮住了。就是顺着这条路走,好啦,我们出发吧。” 就这样,不知不觉地,露茜就挽着身边这只奇怪的动物的手臂一起朝着树林里面走去,仿佛他们两个已经相识了很久很久。 走了没多远,他们就来到了一个岩石遍布、山峦起伏的地方。这里的地势高低不平,图姆纳斯先生带她来到一个小山谷的谷底。这时候他突然往边上一转,好像要直接冲着一块巨大的岩石撞过去一样,露茜吓了一跳,最后才发现原来他是带着她朝着一个石窟的洞口走过去。他们刚进到洞里,露茜就感觉自己被正在烧得很旺的柴火照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这时候,图姆纳斯先生弯下腰,拿起一把小火钳,从那堆柴火里夹起一块木柴把灯给点亮了。“放心吧,用不了多久的。”他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放上了一把茶壶。 看着眼前这个既干燥又干净、用红石头凿出来的小石窟,露茜心里暗暗地想,她还从来没有见过比这里更好的地方呢。地上铺着一条地毯,还有两把小椅子按照图姆纳斯先生的说法就是:“一把椅子是我坐的,另外一把则是留给我的朋友坐的。”,小石窟里面还有一张桌子、一个餐具柜,火堆上面还建造了一个壁炉台,上方摆着一幅满脸都是白胡子的老羊怪的画像。石窟的角落里有一道门,露茜一眼就看得出来那应该是图姆纳斯先生卧室的门,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装满了书的书架靠在墙边。在羊怪图姆纳斯先生摆放茶具的时候,露茜就起身去看那些书,书名有西勒诺斯传记和书信集5宁芙和她们的谋略6人类、僧侣和猎场守护者民间传说研究人类是神话吗。 “赶快过来吧,夏娃的女儿。”羊怪在那边叫她。 这顿茶点的确相当美味可口,他为每人都准备了一个煎得香香的、嫩嫩的、颜色焦黄的鸡蛋,烤面包片里面夹着沙丁鱼,紧接着是分别抹了黄油和蜂蜜的烤面包,最后是一块沾满了砂糖的蛋糕。羊怪等到露茜吃饱了以后,就开始陪她聊天,他的脑子里有许多说不完的关于森林生活的奇闻趣事,他聊到在半夜举办的舞会,住在泉水里的仙女宁芙和住在树上的树精出来跟羊怪们一起跳舞;聊到有一只白色的雄鹿,只要抓到它就可以实现你的任何愿望,所以总是有长长的捕猎队不断追逐着,试图捕到它;他还聊到那些野蛮的红矮人在深深的矿井里以及森林地下底层的山洞里一起大吃大喝、寻觅宝藏的故事;聊到后来,他提起了夏天的事情,那时候整片森林都被绿色笼罩,老塞利努斯总是会骑着他的那头肥驴来看望他们,有时候酒神也会到这里来,不过他来的时候,小溪里流淌的就不是河水,而是美酒了,整个森林里的动物连续几个星期都会沉浸在一片欢乐当中。“我这么说并不代表这里没有四季只是冬天。”他神情忧郁地加了一句。紧接着,为了让自己的情绪有所好转,他从餐具柜上面的一个笛盒里面拿出了一支看起来很像是稻草秆做的奇怪的小笛子吹了起来,他吹出来的曲子让露茜听了一会儿想哭,一会儿想笑,一会儿想随着笛声起舞,一会儿又在笛声中昏昏欲睡。大约过了几个小时,她才勉强打起精神说道:“啊,真是对不起,图姆纳斯先生,不得不打断你一下,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吹的那些曲子,不过坦白说,我不得不赶紧回家去了,我本来只打算在这里待几分钟的。” “不过你要知道,现在你恐怕不能离开了。”羊怪说着,一面放下手里的笛子,一面非常伤心地对她摇了摇头。 “不能离开了”露茜惊诧地问,马上跳了起来,她开始觉得有些害怕了,“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我必须马上回家去,不然家里的人还以为我出了什么事情呢。”片刻之后,她又忍不住问道,“图姆纳斯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她看见羊怪那双棕色的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水,然后一滴一滴地淌到脸颊上,又顺着鼻尖不断滴落下来,最后他竟然忍不住双手捂住脸,大声痛哭起来。 “图姆纳斯先生,图姆纳斯先生”露茜束手无策地说,“不要哭了,不要再哭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呢是你的身体不舒服吗亲爱的图姆纳斯先生,千万要跟我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但是羊怪没有回答,继续在那边抽抽搭搭,就好像有什么事情让他心碎了一样,哪怕是露茜走过去搂住了他,拿出手帕给他擦眼泪,也没有办法让他停下来。他接过手帕,一直不停地擦着,直到整条手帕都湿得没有办法继续使用,然后他就把手帕拧干,以至于露茜站着的那一小块地面都被弄湿了。 “图姆纳斯先生”露茜一边在他耳边大声叫着,一边用力地摇着他,“不要再哭了,赶紧停下来吧你都已经长成这么大一只羊怪了,哭成这样你不觉得难为情吗而且你到底在哭什么啊” “呜呜,”图姆纳斯先生呜咽着说道,“我哭是因为我知道我自己是一只很坏很坏的羊怪。” “可是我一点儿也不认为你是一只坏羊怪啊。”露茜对他说,“我认为你是一只非常好的羊怪,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羊怪了。” “呜呜,如果你知道事情的真相,你就不会再这么说了。”图姆纳斯先生一边哭,一边说道,“不,我是一只坏羊怪。我知道,自古以来,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出现过比我更坏的羊怪了。” “那么,你到底做了什么坏事”露茜问他。 “你看,我的父亲,”图姆纳斯先生说,“壁炉上面的那幅画像上画的就是他,他就永远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哪种事情呢”露茜问他。 “像我做过的这些事情啊”羊怪说道,“我在白女巫的手下做事,我就是这样的家伙,我是听从白女巫的命令行事的。” “白女巫是谁她是做什么的”露茜问。 “噢,控制住整个纳尼亚王国的就是她啊,也正是她把这里变得一年四季都是冬天。你自己想想看,整个四季都是冬天,却从来都不过圣诞节” “那实在太可恶啦”露茜说道,“可是她都命令你做些什么事情呢” “问题就出在这里,”图姆纳斯先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我就是她手下一个拐人的骗子,这就是我的真实面目。夏娃的女儿,你瞧瞧我,我在森林里面遇见了一个可怜又单纯的小女孩,而这个小女孩从来都没有伤害过我,而我装出一副对她很友好的面孔,邀请她来到我的小石窟里面,我这么做就是为了把她哄睡以后,交给那个可恶的白女巫处置,你能相信我就是那样的一个坏羊怪吗” “不,”露茜说,“我相信你肯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可是我已经在这样做了。”羊怪说。 “这个”露茜慢慢地边想边说着她既想说出心里话,又不想让羊怪觉得自己态度恶劣,“这个,做这样的事情就不对了,但是我看你为这件事情表现得那么难过,我就相信你肯定不会再继续做这样的事情了。” “夏娃的女儿,难道你现在还不明白吗”羊怪说道,“这不是我以前做过的事情,这是我此时此刻正在做的事情啊” “你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露茜惊叫起来,吓得脸色也发白了。 “我说的那个小孩子就是你啊”图姆纳斯先生说,“我奉了白女巫的命令待在这里,她说,如果我在树林里面看见任何一个亚当的儿子或者夏娃的女儿出现,我就要把他们抓起来交到她那里去。而你,就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孩子,我假装要做你的朋友,请你过来吃茶点,可是在这段时间里,我一直费尽心思想把你哄睡,等你睡着以后,我就会跑去向她报告。” “噢,图姆纳斯先生,可是你不会去的。”露茜说,“你应该不会去的,对吗真的,真的,你千万不可以去啊。” “如果我没有去向她汇报的话,”图姆纳斯先生又哭了起来,“她一定会查出来的。到那个时候,她就会把我的尾巴剪掉,把我的羊角锯掉,她还会挥动她的魔法杖在我漂亮的偶蹄7上面施法,把它们变成那种跟倒霉的马蹄一样难看的奇蹄8。不止这样,如果她特别愤怒的话,她就会直接把我变成石头,我就会变成她那座阴森森的房子里的一个羊怪石像了,直到传说中的凯尔帕拉维尔的四个王座都坐满,但是天知道那要等到何年何月才是尽头,而且也不知道到底会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真是太抱歉了,图姆纳斯先生。”露茜说道,“不过,还是请你允许我回家去吧。” “我当然会让你回家去的,”这时候,羊怪说,“我肯定得让你回家去,这一点我现在已经想明白了,我绝对不能把你交给那个女巫。在认识你之前,我从来都不知道人类是什么样子的,不过既然现在我认识你了,我就一定不会把你交出去不过我们需要立刻动身离开,我要马上把你送到见到你的那个路灯柱那里去。我想,你到了那里以后,应该就可以找到回空房间和大衣橱的路了吧” “我肯定能找得到。”露茜回答说。 “我们一定要尽量保持安静地走过去。”图姆纳斯先生说,“整座森林里到处都是她的奸细,甚至有一些树都是站在她那一边的。” 他们两个站了起来,把茶具放在桌子上。图姆纳斯先生又一次撑开了他的伞,他让露茜挽着他的胳膊,两个人走出小石窟来到了雪地上。回去的路跟羊怪带她来石窟的路完全不同,一路上他们什么都没说,就这样安静地、小心翼翼地赶路,图姆纳斯先生尽量挑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路走,直到他们到了路灯柱那里,露茜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从这里走回家的路你还记得吗,夏娃的女儿”图姆纳斯先生问道。 露茜努力地往树林的缝隙里张望,她看见远处有一点亮光,看起来就像是白天的光芒。“我认得,”她回答说,“我看见那个大衣橱的门了。” “那么你赶紧回家去吧”羊怪图姆纳斯先生说,“对了,你能原谅我差点儿对你做的那件坏事吗” “噢,我当然会原谅你啦。”露茜一边说着,一边热情地跟羊怪握手,“我真心希望你千万别因为我而惹上什么可怕的麻烦才好。” “再见了,夏娃的女儿,”图姆纳斯先生说,“或许我可以留下你的手帕当作纪念” “当然可以”露茜回答他。然后,她就朝着远处那点白天的光芒拼命跑了过去,很快,她就感觉到擦过她身体的不再是那些粗糙的树枝,而是柔软的皮衣,她的脚下也不再是咯吱作响的雪地,而是光滑的木板。突然间,她就从大衣橱里跳了出来,再次回到原来的那个空房间里面她刚才的探险就是从这里出发的。她迅速地四下张望一番,然后赶紧气喘吁吁地把大衣橱的门关了起来。这时候,外面还在下雨,她还听得见过道里哥哥姐姐们正在说话。 “我来啦,”她大声喊着,“我来啦我平安地回来了,一点儿事也没有。” 3.埃德蒙和魔衣橱 露茜从空房间里面跑了出来。她跑到房子的过道里,找到了另外三个孩子。 “一切都还好,”她又说了一遍,“我回来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呢,露茜”苏珊不解地问。 “咦”露茜惊诧地说,“难道你们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我刚刚到底跑去哪里了吗” “所以说你是躲起来了吗”彼得说道,“可怜的小露茜,明明躲起来了却偏偏没有人注意到。如果你希望我们找你,那么你应该多藏一会儿才对啊” “可是我明明已经去了好几个小时。”露茜回答说。 剩下的几个孩子都相视无语。 “真是怪事,”埃德蒙拍了拍自己的头说道,“真是奇怪。”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露茜”彼得问。 “我的意思是说,”露茜回答他,“我进到衣橱里面的时候我们才刚吃完早饭,而我去那边待了好几个小时,还吃了一顿美味丰盛的茶点,除此之外,还在那里经历了很多事情。” “别说傻话了,露茜,”苏珊对她说,“我们从刚才那个空房间刚出来一会儿,你就跟着出来了。” “她可一点儿都不傻,”彼得说,“她只是想编造一个好玩的故事罢了,那不过是为了逗我们开心,对吗,露茜” “不,彼得,我没有编故事,”露茜对他说,“这是这是一个有魔法的衣橱,在衣橱里面有一个下着雪的森林,还有一只奇怪的羊怪和一个白女巫,那个地方叫作纳尼亚王国,来一起看看吧。” 三个同伴都不知道该拿露茜如何是好,不过看她一副激动的表情,他们只好跟她一起来到刚才那个空房间里。露茜冲在最前面,用力地打开那个衣橱门,大声叫道:“好啦,现在你们自己进去看吧” “噢,你这个傻瓜,”苏珊说着,一边把头伸进去,一边拉开那些皮大衣,“这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衣橱而已,你们看吧,这里就是背板了。” 紧接着,每个人都往里面望去。他们拉开大衣,这回不只他们看见了,连露茜也看见了,那真的只是一个十分普通的衣橱,里面没有树林,也没有雪地,只有挂着一个个衣钩的橱柜背板,彼得还故意走过去,用手指在背板上敲了敲,测试一下这个背板是不是很结实。 “你真是开了好大一个玩笑啊,小露茜。”彼得说着,从里面走了出来,“不过我不得不承认,你真的把我们都骗了,我们刚才差一点儿就相信你了。” “可是我根本就没有跟你们开玩笑,”露茜争辩说,“我说的都是实话。刚才衣橱里面完全不是这个样子,我向你们保证,我跟你们说的完完全全是真话。” “好了,小露茜,”彼得严肃地说,“再这样说下去就未免有点儿过分了,玩笑你已经开过了,这个话题就不要再继续讲下去了,好吗” 露茜的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她还想要说点儿什么,可是又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才好,又气又急的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露茜过得很糟糕。如果她改口说衣橱的事情不过是为了觉得好玩而故意编造出来的故事,她马上就可以轻轻松松地跟大家和好,但是露茜是一个非常忠于自我的小女孩,她不会在明知道自己有理的时候还说出那样的话来。其他三个孩子则认为她在撒谎,而且还是一个非常无聊的谎话,这让她觉得很受伤。当然,两个大孩子这么说肯定不是有意的,但是老三埃德蒙就肯定是故意的,他总是用冷嘲热讽的口吻对露茜说话,不停地问她有没有在别的橱柜里发现什么新的王国。那几天天气开始好转,他们每天从早到晚都在户外玩耍,洗澡、钓鱼、爬树、掏鸟窝、躺在树丛里睡觉,按理说这样的日子应该是非常快乐的,但是露茜觉得任何游戏都不好玩。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很快又迎来了下雨天。 那天,一直到了下午,天空都还没有要放晴的迹象,于是孩子们决定在房子里面玩捉迷藏。开始是由苏珊来捉,大家便赶紧四下散开,找地方躲藏起来。露茜直接跑到那个有大衣橱的空房间里面,这回她并没有打算藏到衣橱里面去,因为她不想再次引起那个让她觉得晦气的话题,不过坦白说,她确实是想要再进去看看,因为这段日子里,连她自己都怀疑羊怪和纳尼亚王国里面发生的事情到底是不是一场梦,而且这座房子那么大,又那么复杂,到处都是可以躲藏的地方,因此她想她有足够的时间去衣橱里面一探究竟,然后再躲到其他的地方去。不过,她刚走到衣橱前就听见外面的过道里传来了脚步声,她现在别无选择,只好打开大衣橱的门跳了进去,然后又随手把门关上了。当然,她并没有把门完全关紧,因为她心知肚明,就算这不是一个魔法衣橱,把自己关在里面也是一种非常愚蠢的行为。 原来,她刚刚听见的脚步声是埃德蒙的,他走进来的瞬间刚好看见露茜躲进了衣橱里,他马上决定也要跟着躲进去,理由倒不是因为他觉得这个地方有多适合藏身,而是他想要当面继续去讥笑露茜以及她想象出来的那个王国。他打开了大衣橱的门,里面跟以往一样挂着几件皮衣,还有一股樟脑球的味道,不过里面黑漆漆的,安静极了,完全看不到露茜的身影。“她肯定以为我是苏珊,是跑来抓她的,所以故意躲到衣服后面去了吧。”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然后把门关上了,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把自己关在一个大衣橱里。紧接着,他开始在黑暗中摸索着寻找露茜,他原本以为很快就可以发现她,没想到竟然找不到人了。于是埃德蒙决定把门打开,放点儿亮光进来,可是这会儿他发现自己连门也找不到了。他非常讨厌现在面临的这种意外情况,于是他开始四处乱摸起来,甚至忍不住大声呼喊着:“露茜,你在哪里我知道你在这里” 可是并没有人回答他。这时,埃德蒙注意到自己说话的声音有点儿奇怪,这并不是在橱柜里说话发出的那种声音,而是在露天才有的动静,他还发现此刻自己出乎意料地感觉到了寒冷,紧接着他就看见了一丝亮光。 “真是谢天谢地,”埃德蒙自言自语,“肯定是衣橱的那扇门自动打开了。”他这会儿急着朝着他认为是衣橱门的那点儿亮光走去,完全把露茜抛在了脑后。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并没有走到那个空房间里,而是从一片高大的黑色冷杉树里面走了出来,来到了树林当中的一片空地上。 他的脚下正是松软的雪地,树枝上也压满了积雪,他的头顶上方是一片湛蓝的天空,这种天气跟他以前在晴朗冬天的早晨看到的一模一样,而在他的正前方,透过树干的间隙,刚好可以看见初升的太阳,刚升起的太阳红彤彤的,十分明亮。周围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仿佛这片土地上只有他是存在的生物,无论他朝着哪个方向看,都只能看见一望无际的树木而已,林子里甚至连一只知更鸟或者松鼠都没有。他开始发抖了。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是来找露茜的,也想起来自己以前听她提起那个“想象中的王国”的时候自己对她的态度是那么尖酸刻薄,而眼前这一切证明露茜所说的是真的,完全不是她凭空想象的。他想她一定就在这附近,于是他大声呼喊起来:“露茜,露茜,我是埃德蒙,我现在也在这里了。” 还是没人回答。 “她一定还在为我最近对她说的那些话而生气呢。”埃德蒙心想,虽然他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但是他更不愿意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这个既陌生又寒冷,还如此寂静的地方,所以他还是继续高声叫喊着:“喂,露茜,对不起我当初没有相信你的话,现在我才知道你一直都是对的,赶快出来吧,咱们握手言和吧” “她可真是小女孩脾气,”埃德蒙自言自语,“不知道躲在哪里生闷气去了,连别人的道歉都听不进去。”他又继续朝着四周观望了一下,确定自己真的不怎么喜欢这个地方。就在他拿定主意准备要回家的时候,远处的树林里忽然传来了一阵铃声,他认真地倾听着,那铃声越来越近。最后,他看见两只驯鹿拉着一辆雪橇朝着他这边飞奔过来。 驯鹿跟雪德兰小马驹的个头差不多大小,而且毛色非常洁白,相比之下,连地上的积雪都算不上很白了,分叉的鹿角在阳光的照耀下好像着了火一样,发出亮闪闪的金色光芒,雪橇的挽具是用鲜红色的纯皮做的,上面挂满了铃铛,还有一个矮矮胖胖的小矮人正坐在雪橇上赶车,如果他站起来的话,大概会有三英尺那么高。小矮人的身上穿着白熊皮做的衣服,头上戴着一顶红色的风帽,帽尖上有一缕长长的金色流苏垂了下来,他长长的大胡子一直垂到膝盖上,看起来就像一条毯子一样。不过在他的后面,雪橇的中间位置上设着一个要高得多的座位,上面坐着一个明显与众不同的人看起来就是一位贵妇人她比埃德蒙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高,而且她浑身上下也是盖着一层白色的毛皮,一直盖到了脖子,她的右手拿着一根又长又直的金色魔法杖,头上戴着一顶金色的王冠。她的脸看起来很白,不是苍白的那种白,而是像白雪、白纸或者糖霜那么白,只有她的嘴唇是血红色的,综合各方面来说,这张脸孔是非常美丽的,但是充满了傲慢、冷酷以及严厉的神情。 雪橇上的铃铛一路叮叮当当地响着,朝着埃德蒙飞驰而来,那个小矮人噼噼啪啪熟练地挥动着他的鞭子,雪橇两边的雪都飞溅开来,这幅情景可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停下”突然,那位夫人命令道。小矮人立马猛地收住缰绳,那两只驯鹿被他勒得差点儿趴到地上去,过了一会儿才恢复过来,站在那里一边咯咯咬着嚼子,一边喷着热气。在这寒冷的天气里,驯鹿鼻孔喷出来的白气变成了一缕缕的白烟。 “你是个什么东西”那位夫人非常严厉地盯着埃德蒙问道。 “我,我是我的名字叫埃德蒙。”埃德蒙有些尴尬地回答,他不怎么喜欢她看着他的时候露出的那副姿态。 那位夫人皱起了眉头。“你就是用这样的态度跟一位女王说话的吗”她十分傲慢,也更加严厉地问道。 “请原谅,女王陛下,我不知道您。”埃德蒙回答。 “你竟然不知道纳尼亚王国的女王”她大声叫了起来,“哼以后我会叫你更加了解这一切的。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很抱歉,女王陛下,”埃德蒙说道,“我不知道您的问话是什么意思,至少以前我是在学校里读书,不过现在学校已经放假了。” 4.土耳其糖果 “可是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女王又继续问,“难不成你是一个长高了的矮人并且剃光了自己的大胡子” “不,不是这样的,女王陛下,”埃德蒙回答说,“我还没有长过胡子呢,我是一个男孩。” “一个男孩”她惊讶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是亚当的儿子” 埃德蒙已经完全被那个女王的话给弄糊涂了,他根本听不懂她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所以他就呆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什么话也不敢说。 “不管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看你呆头呆脑的样子就知道你是个蠢货。”女王严厉地说,“你必须马上回答我提出的问题,不然的话可别怪我对你发火了。你是人类吗” “是的,我是女王陛下。”埃德蒙回答。 “那么我问你,你是怎么到我的王国来的”女王问。 “我很抱歉,女王陛下,我是通过一个大衣橱走到这里来的。”埃德蒙答道。 “大衣橱那是什么意思”女王问道。 “是这样的,女王陛下,我我打开了一扇门,然后不知不觉地就发现自己来到这个地方了。”埃德蒙回答。 “嘿”女王说道,她没有继续追问埃德蒙,反而自言自语起来,“一扇门,一扇通往人类世界的大门,我以前就听说过这种事情,这可是会把我所有的事情都搞砸的。不过还好,现在出现的只是他一个人,对付起来很简单。”说这些话的时候,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两眼闪闪发光,她盯着埃德蒙,同时举起了她的魔法杖。埃德蒙有一种预感,感到她一定是打算对自己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可是他一动都不能动。然而,就在他认为自己快要死定了的时候,女王好像突然改变了主意。 “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她换了一种截然不同的语气说话,“看上去你冻坏了,赶快过来吧,跟我一起坐到雪橇上来吧,我把我的围巾给你围上,咱们两个一起聊聊天。” 埃德蒙根本就不喜欢她的这种安排,但是他丝毫不敢违抗女王的命令,只好踏上雪橇,在她脚边站好。女王拿起自己的皮毛围巾的一角把他包裹起来,围得严严实实的。 “或许你需要来点儿热饮,对吗”女王问道,“你要喝吗” “好的,女王陛下。”埃德蒙赶紧回答,他浑身发抖,冷得连牙齿都在打战了。 女王打开盖着的东西,从里面拿出一个很小的瓶子,那个小瓶子看起来应该是铜制的。紧接着,她伸出手臂,把瓶子里的东西倒出了一滴,落到雪橇旁的雪地上。埃德蒙看见那滴东西在半空中好像钻石一样闪闪发亮,但是它落在地上的瞬间却发出了一阵嗞嗞的声响,然后地上立刻出现了一只热气腾腾的、盛满了热饮的宝石杯子。那个小矮人立刻跑过去端起这只杯子,他对着埃德蒙弯腰行了一个礼,然后面带笑容地把杯子递给了他他那笑容看起来可并不怎么友善。这杯饮料刚进入埃德蒙的口中,他就觉得一切好多了,他还从来没有品尝过这种饮料呢。它香甜无比,还有很多的泡沫,里面混合着奶油。喝进肚子里以后,埃德蒙觉得全身都变得暖和起来了。 “亚当的儿子,我想,只是喝东西是不够的,还应该再配点儿吃的东西才行,”过了没多久,女王对他说道,“你最喜欢吃的东西是什么” “那么就麻烦你给我来一些土耳其软糖吧,女王陛下。”埃德蒙说。 女王又一次从她的那个小瓶子里滴了一滴东西到雪地上,很快,那儿便出现了一个用绿色丝带扎着的圆盒子。埃德蒙赶紧把盒子打开,发现里面有好几磅上等的土耳其软糖,每一块糖吃到中间部位的时候都还十分香甜松软,他可是从来没有吃到过这么美味可口的糖果呢。这会儿,他身体变得十分暖和,感觉非常舒服。 在他吃糖的时候,女王不断地询问他各种各样的问题。刚开始的时候,埃德蒙还牢记着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讲话,因为这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但是很快,他就忘记了这一点,他抓起土耳其软糖拼命地往嘴里塞,越吃越想吃,根本没有想过为什么女王会追根究底问他那些问题。女王从他那里得知他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而且知道他的妹妹之前已经来过纳尼亚王国了,并且还遇到了一只羊怪。重要的是,除了埃德蒙本人和他的哥哥、姐姐、妹妹以外,没有人知道关于纳尼亚的事情。女王似乎特别留意他们一共是兄妹四个人,她老是围着这个话题在转。“你确定你们兄妹只有四个人吗”她追问着,“刚好是两个亚当的儿子、两个夏娃的女儿一个不多,一个也不少”埃德蒙满嘴都是土耳其软糖,他随口回答:“没错儿啊,我早就跟你说过了的。”他这样说的时候,连“女王陛下”的尊称都忘了说,不过女王目前好像根本就没有在意这个细节。 终于,所有的土耳其软糖全部都被他吃光了,埃德蒙直勾勾地盯着那个空盒子,他期望女王会问他是不是还想再来点儿。女王很明白他现在在想什么,因为这是一种被她施了魔法的土耳其软糖,任何人都无法抗拒它的诱惑,只要吃了一次,一定会不停地想要再吃一次,如果放任不管,一直这么吃下去的话,最后连命都会送掉。当然,这一点埃德蒙是不会知道的。不过女王并没有继续给他土耳其软糖,而是对他说:“亚当的儿子,我非常想要见见你的哥哥以及你的姐妹,你把他们带到我这里来,可以吗” “我会试试看的。”埃德蒙回答说,他的眼睛还在望着那个空盒子。 “而且,如果你可以再来的话,当然你得带着他们一起来才行,到时候我就可以再给你一些土耳其软糖吃。但是现在我不能再给了,因为魔法施展一次才会灵验,不过在我自己的家里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为什么你现在不带我去你的家里面呢”埃德蒙问道。就在刚坐到雪橇上的时候,他还在担心女王会不会把他拉到什么危险的地方去,再也回不来了。可是现在,他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所担心的事情。 “我的家是个非常好的地方,”女王对他说,“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的。那里的土耳其软糖堆满了一个又一个房间。而且我本身并没有孩子,我想要收养一个好孩子,并且把他抚养成一个优秀的王子。这样一来,等到我归天以后,他就可以继承我的王位,成为纳尼亚的国王。等这个孩子成为一名王子的时候,我就会给他戴上黄金做的王冠,每天都有吃不完的土耳其软糖。而你,正是我见过的所有的年轻人里面最聪明也最英俊的一个。等到有朝一日,你把你的三个兄妹都带过来见我的时候,我想我会非常乐意把你立为王子的。” “那么为什么你现在不这么做呢”埃德蒙追问道。此刻的他,整张脸变得通红,嘴巴和手指都被软糖弄得黏糊糊的,而且不管女王怎么恭维他,他看上去都是一副既不聪明也不英俊的样子。 “噢,如果现在我就把你带到家里面去的话,”她对他说,“我就没有办法见到你的哥哥和你的姐妹了我非常想要认识一下你那几个可爱的家人。一旦你成了王子,那么不必多说,你以后肯定会成为这里的国王,不过还得有一些大臣和贵族在你身边辅佐你才行,到时候,我会封你的哥哥做个公爵,而你的姐妹们理所当然也要成为女公爵。” “他们可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埃德蒙嘟囔着说,“不过无论如何,我早晚都会把他们带到你这里来的。” “话是这样说,不过一旦你到了我家,”女王对他说,“你一定会过得非常快乐,或许到那个时候你就会把他们都给忘记了,不愿意再去费心思把他们带过来了,那样可不行。好啦,你现在就立刻动身,回到自己的国家去。过几天你要把他们一起带到我这里来,听明白了吗不把他们一起带过来可绝对不行” “可是我现在不记得回去的路了。”埃德蒙恳求地望着她。 “那可不是什么难事。”女王回答他,“你看见那边那盏灯了吗”她用魔法杖指过去,埃德蒙顺着她指的方向转身看了过去,正是那根路灯柱,也就是露茜说过的她遇见羊怪的地方,“你沿着那条路一直走过去,前边就是通往你们人类世界的道路。现在,你看看另外一条路,”她一边说,一边把她的魔法杖一转,指向了相反的方向,“告诉我,你看得见矗立在树林当中的那两座小山吗” “我想,我是看得见的。”埃德蒙回答。 “那就好,我的家就在那两座小山之间。所以你要记得,下次来的时候,你只要找到路灯柱,再找到那两座小山,穿过那片树林,一直往前走就是我的家了。到时候,你最好沿着右边的小河走,不过你必须牢记,你一定要把其他三个人一起带过来,如果到时候只有你一个人来,我可是会非常愤怒的。” “我一定竭尽所能办好这件事。”埃德蒙说。 “顺便说上一句,”女王叮嘱道,“你不要对他们提起我的存在,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知道就好,像你这么聪明灵巧的孩子,你一定可以轻松地找个适合的借口,然后把他们带到两座小山那里去。等你们到了我家,你只要跟他们说声让我们一起看看到底是什么人住在这里,或者类似的话就可以了,到时候让他们大吃一惊,这样不是更有趣吗我相信这样做是最好的如果你妹妹遇见过那只羊怪,她可能会听到关于我的种种不实、荒谬的流言,听他说起一些违背事实的恶毒的故事,这样一来很可能会让她害怕到我这里来。你要知道,羊怪可是什么谎话都说得出口的,那么现在” 埃德蒙这时候突然打断她,向她请求道:“很抱歉,请问,在我回家的路上再送给我一块土耳其软糖吃,可以吗” “不可以,当然不可以。”女王哈哈大笑起来,“你必须等到下次才可以再吃。”她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小矮人准备动身。随后,雪橇就飞驰着迅速地远去了。在女王的身影快要消失的时候,她对埃德蒙挥了挥手,大声喊道:“下回,下回再吃千万别忘了,抓紧时间来找我。” 埃德蒙目送着雪橇远去,直至它在眼前消失。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有人呼唤他的名字,他朝四周望了一圈,看见了从树林的另一边正向他走过来的露茜。 “噢,埃德蒙”她开心地叫了起来,“原来你也到这里来了,这真是太奇妙了,现在” “好啦,”埃德蒙打断她,“我明白你说得没错儿,这的确是一个魔法衣橱,我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不过这段时间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我一直在到处找你。” “如果我知道你也跟进来的话,我就会等你了。”露茜激动地说,她实在是太高兴了,完全没有留意到埃德蒙说话时候的态度是那么急躁,脸色也红得古怪,“我刚才跟可爱的羊怪图姆纳斯先生一起吃了午餐,他真是个非常好的羊怪。他把我放走了,白女巫现在也没有把他怎么样,所以他认为这件事就算瞒过去了,或许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白女巫”埃德蒙好奇地问,“她是什么人” “她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人,”露茜回答说,“她自称是纳尼亚王国的女王,不过,她根本就没有资格做这里的女王,而且全部的羊怪、树精、水仙女、小矮人和动物,所有善良的东西全都憎恨她。她会施展魔法把大家变成石头,总是做各种非常可怕的坏事。她还施展了一种魔法,让整个纳尼亚一年四季都是冬天,而且还不允许大家过圣诞节。她头上戴着金王冠,手里拿着一根魔法杖,老是乘坐一辆由驯鹿拉着的雪橇四处飞驰。” 埃德蒙吃了太多的糖果,本来已经觉得有点儿不舒服了,现在听露茜说那个跟她交朋友的女巫居然是个邪恶危险的人物,便觉得更加不舒服了。不过他现在满脑子都想着要再吃一次土耳其软糖,别的事情他一点儿也不关心。 “关于白女巫的事情是谁告诉你的”埃德蒙问。 “是那只羊怪,图姆纳斯先生跟我说的。”露茜回答说。 “你不要过于相信那只羊怪的话。”埃德蒙故意装出一副他比露茜要了解得多的姿态说道。 “谁说他不可信的”露茜问。 “每个人都知道,”埃德蒙回答,“随便你找一个人去问都可以不过一直站在这片雪地里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我们还是赶紧回家去吧。” “好啊,那我们就回家去吧”露茜对他说,“噢,埃德蒙,你也来到了这里真是太让我高兴了,现在他们两个一定相信纳尼亚的存在了,因为我们两个都到过这片森林,这真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不过,埃德蒙心里始终觉得这件事对他来说可不像露茜认为的那么好玩,到时候他就得当着那两个年纪稍长的孩子的面承认露茜说的话都是对的,而且他深信他们也会跟露茜一样站在羊怪那一边,可是他自己已经选择了站在女巫这一边。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说,也不知道一旦大家提起纳尼亚的事情,他要怎么做才能保守住自己的秘密。 他们一起走了一段路,很快就感觉到周围不再是那些树枝而是皮衣了。不一会儿,他们两个就站在大衣橱外面的空房间里。 “喂,”露茜看着埃德蒙,“你的脸色怎么那么可怕,埃德蒙你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什么事,”埃德蒙回答她,不过他说的并不是真心话,因为其实这会儿他感觉非常不舒服。 “那么走吧,”露茜对他说,“我们两个去找他们,既然我们一起去了那边,还发生了那些奇妙的际遇,我们会有好多话要对他们讲的。” 5.回到魔衣橱这边 因为捉迷藏的游戏还在进行中,所以埃德蒙和露茜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找到彼得和苏珊,最后,大家终于都聚在了一起刚好此时他们都待在那个放了一套盔甲的长长的房间里面。露茜就赶紧大声说了起来:“彼得、苏珊,我之前对你们说的都是真的,这回埃德蒙也看见了。从那个衣橱是可以进入一个王国的,我和埃德蒙都进去了,我们两个刚刚还在森林那里碰了面。埃德蒙,赶紧说出来啊,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他们。” “埃德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彼得问道。 现在我们就要说到这个故事里最让人觉得讨厌的一件事情了。直到这个时候,埃德蒙还是闷闷不乐,觉得非常不舒服,他对于承认露茜是对的这件事情有点儿恼怒,但是他还没有做好应对的打算,现在彼得突然问他,他马上就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做出了他能想得到的最卑鄙、最无耻的决定,他决定要让露茜好看。 “埃德蒙,赶快跟我们说说吧。”苏珊也说道。 于是埃德蒙马上装出一副不可一世的高傲神情,好像他比露茜成熟稳重多了事实上他也只比她大一岁而已,随后他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才慢条斯理地说:“哦,是这样的,我一直在跟露茜玩游戏,就是假装她说的那个衣橱里的王国的故事是真实存在的,不过我只是跟她闹着玩而已,其实那个衣橱里面什么都没有。” 可怜的小露茜愤怒地瞪了埃德蒙一眼,从房间里冲了出去。 埃德蒙现在变得越来越讨人厌,他认为自己的计划执行得很成功,所以添油加醋地说:“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二话不说扭头就走了,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老是” “你给我听着”彼得怒气冲冲地对他说,“马上闭嘴,我发现自从露茜谈起衣橱的那些话题,你就一直恶毒地嘲笑她,现在你又拿这件事来捉弄她,故意惹她发脾气,我知道你这么做根本就没安好心。” “可是这件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埃德蒙被他吓了一跳。 “这当然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彼得说道,“重点就在这里。我们离开家的时候,露茜还好好的,可是自从到了这里,她就变得头脑不清楚了,或者说她就变成了一个撒谎专家。不过无论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仔细想清楚,你一会儿嘲弄她、挖苦她,一会儿又在那里怂恿她,你这么做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想,我想”埃德蒙想要说点儿什么,不过他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好说的。 “你根本连想都没有想过”彼得说,“你只是出于恶意罢了,你老是喜欢欺负比你小的人,对他们做尽坏事,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我们就见到你经常这样对待别人。” “都别说了,”苏珊插话进来,“你们两个再怎么吵也于事无补,我们还是赶紧出去把露茜找回来吧。” 他们找了很长时间才发现露茜,大家都看得出来她刚刚哭过了,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们怎么劝她都没有用,她始终坚持自己的那套说法:“我才不在乎你们怎么想,我也不在乎你们怎么说,你们可以把这些告诉教授,或者你们也可以给妈妈写信,你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就是肯定我在那边遇见了一只羊怪,并且我希望我现在就待在那里你们都是坏蛋,坏蛋” 这个晚上大家都过得很不开心,露茜感觉非常痛苦,埃德蒙也开始发觉他所谓的计划进行得并没有他预期的那么顺利。而两个大孩子却真的以为露茜有些神经不正常了,他们站在走道里小声地讨论着,直到露茜睡着了还没有停止。 第二天早上,他们就决定要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老教授。“如果他认为露茜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的话,他就会给爸爸写信的,”彼得这样说,“这种事情我们没有办法解决。”因此,他们就走过去敲了教授的门,教授说了声“请进”,接着就站起身来给他们找椅子坐,并且表示愿意为他们效劳。然后他就双手合在一起,十指交叉,安静地坐在那里听他们讲话,直到他们把整个事情的经过说完。听完这些以后,他沉思良久,后来才清了清喉咙,说了一句完全出乎他们意料的话。 “你们怎么知道你们的妹妹所讲述的故事不是真实的呢”他问道。 “噢,可是”苏珊刚开口想要回答,却又打住了。此刻,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从教授的脸上看出,他看待这个问题是十分严肃的,随后苏珊冷静下来说,“可是,埃德蒙说他们不过是假装的。” “这句话倒是个关键所在,”教授说道,“这的确需要考虑,仔细地考虑清楚。我举个例子来说,你们认为,在你们的弟弟和妹妹中,哪一个更值得信赖呢我的意思是说,相比之下谁更诚实呢” “好笑的是,教授先生,”彼得回答他,“到目前为止,我每次都觉得露茜是诚实的。” “那么亲爱的,你是怎么认为的呢”教授回过头来问苏珊。 “是的,”苏珊回答,“就一般情况来说,我的看法跟彼得是一致的,但是我认为那些树木和羊怪的事情不可能是真的。” “至于真假,那我就没有办法知道了。”教授说,“而你们去指责一个一向被你们认为诚实的人说谎,也是一件十分严重的事情,这绝对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 “我们就怕这不是谎言,”苏珊说,“我们认为露茜可能有点儿不对头。” “哦,你的意思是说她疯了吗”教授非常冷静地对她说,“这一点你大可放心,你只要看看她,跟她说说话,你就看得出她根本没有疯。” “但是”苏珊欲言又止,她从来没有想到一个成年人会像教授这样讲话,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逻辑”教授看起来很像自言自语地说道,“学校里面怎么不教教逻辑学呢目前只有三个可能性:你妹妹在说谎,或者她疯了,再者就是她说的都是实话。你们都知道她从来不说谎,而显然现在的她也没有疯掉,那么现在,我们就必须只能假设她说的都是实话,除非你们找到别的证据推翻她。” 苏珊紧紧盯着教授的脸,她从他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他肯定不是在跟他们开玩笑。 “但是先生,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呢”彼得问道。 “你为什么这么怀疑呢”教授问他。 “那好,举例来说,”彼得说道,“如果这件事情是真实的,为什么不是每次我们到衣橱里面的时候都可以发现那个王国呢我的意思是说,我们进去查看的时候,那里面什么也没有,而且那时候露茜也没有假装说有啊。” “你说那个例子跟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呢”教授问道。 “是这样的,先生,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那么那个地方就应该一直存在才对。” “是这样吗”教授反问他。彼得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什么了。 “而且时间也不充裕啊,”苏珊说,“即使真的有那样一个地方,露茜也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到那里去。我们才走出那个房间,她就跑出来追上了我们,前后还不到一分钟。可是她居然说她已经出去好几个小时了。” “这正是她的故事让人听起来觉得真实的地方啊”教授说,“如果这座房子真的有那么一扇门通往另外一个未知的世界我应该告诉你们这是一座非常奇怪的房子,甚至我对它也并不十分了解我的意思是说,如果她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的话,我觉得那个世界有着自己的、跟我们完全不同的时间,也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所以,无论你在那里待多久,都绝对不会消耗掉我们这里的时间。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我认为像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可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凭空想象出这样的故事。再说,如果她是假装的,她就会躲得更久一点儿,然后再跑出来跟你们讲述她的故事。” “先生,难道你真的认为,”彼得问道,“就在墙角上,在任意一个地方,都有可能存在类似那样的另外一个世界吗” “非常有可能。”教授一边回答,一边摘下了眼镜。他开始擦拭眼镜,同时还在那边喃喃自语:“我真不知道这些学校到底教了他们些什么” “可是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呢”苏珊问,因为她开始觉得这次谈话已经偏离了他们原来的主题。 “亲爱的小姐,”教授忽然抬起头说,他用一种非常睿智的目光看着他们,“有一个办法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提出过,但是我认为它值得你们试一下。” “是什么办法呢”苏珊问。 “我们都不妨少管闲事。”他说。于是他们的谈话到此结束了。 从那以后,露茜的日子就好过得多了,彼得想办法让埃德蒙不再嘲笑她,无论是露茜本人还是别人都完全不想再提到衣橱的事情,这件事情已经成了避之唯恐不及的话题。因此,有那么一段时间,看起来似乎他们所有的探险活动都已经宣告终止了,但是事实上,一切并没有到此结束。 教授的这座房子很古老,也非常有名,连他自己都不是很了解。经常有一些来自英国各地的人士来到这里,请求允许他们四处参观,导游手册上也提到了这座房子,甚至连历史书上都有记载。这座房子是非常不错的,因为它有着各种各样的传说,其中有些传说甚至比现在讲述的这个故事更加离奇。每当有参观者到来,要求对房子进行参观的时候,教授总是有求必应,他会让他的管家麦克里迪太太带着他们到处观看,给他们讲解藏画和盔甲,讲解图书室里的那些珍藏本。麦克里迪太太很不喜欢小孩子,而且在她讲述自己所知道的一切的时候,她非常不喜欢别人插嘴打断她。所以她几乎在孩子们来的第一天早上就对彼得和苏珊说了她还说了其他很多注意事项:“一定要记住,一旦看见我带着一批人在房子里参观的时候,你们都得给我让开。” “就好像我们谁愿意浪费半天的时间去跟在一群古里古怪的大人屁股后转来转去似的”埃德蒙不满地嘟囔着,另外三个孩子也有同感。他们的第三次探险就是在这样的理由下开始的。 几天以后的一个早晨,彼得和埃德蒙正盯着那套盔甲看,他们在想着能不能把盔甲拆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这时候,两个女孩子冲进了房间:“注意啦,麦克里迪太太来了,还带了好大一群人呢。” “赶快”彼得叫道。他们四个赶紧从屋子最后的那扇门逃了出去,但是等他们走出那间满是绿色植物的房间,进到后面那间藏书室的时候,忽然听到他们的前面有声音响起,这时候他们才恍然大悟,一定是麦克里迪太太并没有像他们以为的那样走前面的楼梯,而是带着这批观光客走了后面的楼梯。然后,不知道是他们昏了头,还是麦克里迪太太想要抓住他们几个,再不然就是屋子里面有什么魔法忽然启动了,要把他们送到纳尼亚去因为他们似乎发现到处都有人跟着,直到最后苏珊说:“噢,这些游客真是太讨厌了走吧,咱们到那间有大衣橱的房间去吧,等他们走过去再说。没有人会跟我们进到那个房间里面的。”哪知道他们刚走进去,就听见走道里有声音传过来,接着还听见有人摸索着房门,到后来他们甚至看见房间的门把手在转动。 “快点儿,”彼得说,“我们已经无处可逃了。”他一边说,一边用力把衣橱门拉开了,他们四个一下子全部都挤了进去,坐在那里,在黑暗里急促地呼吸着。彼得把大衣橱的门关上,但是他并没有关严,因为他当然也清楚地记得,每个聪明的人都应该记得的你千万不要把自己关在一个大衣橱里面。 6.进入森林深处 “希望麦克里迪太太尽快把那些人全部都带出去,”过了一会儿,苏珊说道,“我都要被挤死了。” “而且这种樟脑球的气味实在是太难闻了。”埃德蒙也说。 “我认为这些皮大衣的口袋里应该都装满了樟脑球,”苏珊说,“这是为了防蛀虫。” “有什么东西刺到我的后背了。”彼得说道。 “你们不觉得冷吗”苏珊问。 “说到冷,我还真的觉得这里有点儿冷。”彼得说,“可恶,居然还是湿的这个鬼地方是怎么回事我坐到了什么湿的东西上面了,而且好像越来越湿了”他赶紧挣扎着站了起来。 “我们还是出去吧,”埃德蒙说,“他们已经离开了。” “啊”苏珊突然叫了出来。大家都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我正靠着一棵树坐着,”苏珊回答说,“看,那边慢慢地亮起来了。” “我的天哪,你说得没错儿,”彼得说,“你们瞧那儿,还有那儿,四周全都是树,而这些湿湿的东西是雪。嘿,我终于相信我们是真的走进露茜说的那片森林里面来了。” 现在,事实都摆在眼前,几个孩子站在冬日的阳光下,不断地眨着眼睛。他们的前面是白雪皑皑的森林,后面是挂在钩子上的皮大衣。 彼得立刻回头看着露茜。 “我现在向你道歉,开始的时候我没有相信你,”他真诚地说,“对不起,跟我握握手,好吗” “当然好。”露茜一边说,一边向他伸出手,握了一下。 “那么现在,”苏珊开始问,“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怎么做”彼得回答她,“噢,我们接下来当然是要深入森林里面探险啦” “天啊,”苏珊开始不停地跺起脚来,“真是太冷了,我们穿上几件皮大衣再出去,可以吗” “可是那些皮大衣并不是我们的。”彼得有些迟疑。 “我相信没有人会留意的,”苏珊对他说,“再说我们并不是要把这些皮大衣拿离这个房间,我们甚至连这个衣橱都没有出去呢。” “这个理由我倒是从来没有考虑到,苏珊。”彼得说道,“不过,当然了,你这么一说我就懂了,只要是大衣还在原来的衣橱里,就不能算得上偷窃。我想,眼下这整个王国都在衣橱里面呢。” 他们立刻依照着苏珊的这个聪明的计划行事了,只是这些大衣穿在他们身上实在是太大了,衣服的底边一直拖到了脚面。与其说他们穿的是大衣,更不如说他们穿起来像是王袍,不过大家都觉得总算是暖和多了,而且每个人都觉得别人穿起这件新衣服比自己穿着更好看,也正适合在这样的雪景里面穿。 “我们可以假装成北极探险家。”露茜说道。 “根本不用假装成什么,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让人兴奋了。”彼得一边说,一边带着弟弟妹妹们朝着森林里面走去。此刻,天空中黑压压的阴云布满了天空,看来天黑以前会有一场大雪降临。 “依我说,”埃德蒙马上开口说道,“咱们是不是应该往左转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打算朝着路灯柱的那个方向前行的话。”话音刚落,他就明白自己已经露出了马脚,他这个时候早就忘记了必须要假装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片森林。这下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全部都盯着他看,彼得还特意吹了一声口哨。 “如此说来,你是真的来过这里,”他看着埃德蒙,“上次小露茜说在这里跟你碰头的时候,你还嘴硬,非得说她是在撒谎呢” 大家都陷入沉默。“那好吧,在所有的恶毒的孩子里面”彼得耸了耸肩,就不再继续说下去了。的确,也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稍后,大家继续上路前行,埃德蒙却在一旁暗自心想:“你们这群自以为是、高傲自大的讨厌鬼,等我回头再好好跟你们算这笔账。” “抛开这件事不说,我们现在应该前往哪个地方呢”苏珊问道,她主要是想转移一下刚才那个令人尴尬的话题。 “我觉得可以请小露茜做我们的向导,”彼得说,“上天可以做证,她应该成为我们的向导。小露茜,你准备带我们去哪里呢” “我们一起去看看图姆纳斯先生,好吗”露茜说,“他就是我跟你们提起过的那只好心的羊怪。” 大家都对这个主意表示赞同,于是就出发了。大家一边跺着脚,一边迈着轻快的步伐走着。露茜的确是一个优秀的向导,开始的时候,她并不确信自己是否能找到那条路,不过她在途中认出了一棵奇形怪状的树木,而在另外一个地方又认出了一个树桩。紧接着,她把他们带到了那个崎岖不平的地方,顺着那里进入了小山谷,最后终于到了图姆纳斯先生那个小石窟的门口。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在那里等着他们的是一个可怕的意外消息。 那扇门已经被从铰链上扯了下来,变成了碎片。小石窟里面给人一种既阴暗又寒冷的感觉,空气中弥漫着的潮湿的味道,证明这里已经很多天没有人住过了。雪花从门外飘进来,落在地上,跟一堆黑乎乎的东西混合在一起,原来那是烧焦了的树枝和炉灰。显然,是有人故意把树枝和炉灰撒了一地,然后又把它们踩灭了。地上有被砸碎了的陶器,就连羊怪图姆纳斯先生父亲的画像也被人用刀划得稀烂。 “真糟糕,”埃德蒙说,“看来到这里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啊。” “这是什么”彼得说。他留意到地毯上有一张纸,于是弯腰把它捡了起来。 “上面写了什么吗”苏珊问道。 “是的,我想应该是写了的。”彼得回答她,“但是这里的光线太暗了,我实在看不清楚,我们还是去外面看吧。” 大家都走到外面白天的亮光下去了。他们围着彼得,听他念出下面这些内容: 该屋居民羊怪图姆纳斯已被逮捕,并将等候发落。其罪状为背叛纳尼亚女王,即凯尔帕拉维尔城堡主人、孤独群岛女王简蒂丝陛下,并帮助陛下的敌人,窝藏奸细及私通人类。 秘密警察队长芬瑞斯伍尔夫 孩子们对视一眼,感觉有些手足无措。 “我不确定我到底会不会喜欢上这个地方。”苏珊说。 “小露茜,女王是什么人”彼得问道,“你对她的情况了解吗” “她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女王。”露茜回答说,“她是一个可恶的女巫,白女巫,大家也就是这座森林里的每一个人都非常恨她,她对整个王国都施了魔法,因此这里一年四季都是冬天,而且从来不过圣诞节。” “我不知道我们再这样探索下去还有什么意义。”苏珊说,“我的意思是说,这里似乎并不安全,看起来好像也不怎么好玩,而且我感觉越来越冷了,咱们也没有带什么吃的东西出来,干脆我们现在就回去吧,好吗” “但是我们不能就这么回家。”露茜突然说,“难道你们不明白吗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不能坐视不管就此离开可怜的羊怪都是因为我才会惹下这场灾祸的,他让我躲过了女巫,还告诉我回家的路怎么走,帮助女巫的敌人和私通人类指的就是这个,我们必须要想办法把他救出来。” 这时,埃德蒙接了一句:“我们连东西都没吃,要做的事情可不少。” “你闭嘴”彼得说,他看见埃德蒙就气不打一处来:“你是怎么认为的呢,苏珊” “我有一种可怕的感觉,我想小露茜说的是对的。”苏珊说,“我一步也不想往前走了,我甚至宁愿我们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不过,我认为我们有必要想办法为那个叫什么来着的先生尽点儿力我说的是那只羊怪。” “我也这么认为。”彼得说,“对于我们没带吃的东西我也很担心,我也想回去从储藏室里面拿点儿东西回来,只是一旦走出这个王国,恐怕我们就不一定再回得来了,所以我想我们只好继续走下去。” “我们也是这样认为的。”两个女孩子也说。 “要是我们能知道那个可怜的先生被关在哪里就好了。”彼得说。 大家都待在原地没有动,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才好。这时,露茜说:“你们看,那儿有一只红胸脯的知更鸟,这可是我在这儿看见的第一只鸟。我说,不知道纳尼亚的鸟会不会说话。它看上去好像有什么话要对我们说呢。”接着,她就转过头去对知更鸟说:“请问,你可以告诉我们羊怪图姆纳斯先生被关到哪里去了吗”她一边说,一边向鸟的方向走近了一步。可是那只知更鸟马上就飞走了,不过它只是飞到附近的一棵树上,就站在那里,紧紧地盯着他们,好像听得懂他们说的那些话一样。不知不觉,四个孩子就跟着这只鸟走了,他们一旦朝着鸟走近一点儿,鸟就会立刻又飞到邻近的树上,再次紧紧地盯着他们。你们一定不会再找到一只比它的胸脯更红、眼睛更亮的知更鸟了。 “你们知道吗”露茜对大伙儿说,“我真的相信它的意思是让我们跟着它走呢。” “我也认为它是想让我们跟着它。”苏珊说,“你是怎么想的,彼得”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妨跟着它试试看吧。”彼得回答说。 知更鸟好像完全明白他们说的话,它不断地从一棵树飞到另外一棵树上,老是落在领先他们几步的地方,这让他们很容易跟上它。它带他们走的这条路感觉是下坡路,不管知更鸟停在哪一棵树上,树枝上都会飘落一小阵雪花。过了没多久,天空的云层就散开了,冬日的太阳又钻了出来,这时候,他们周围的雪花在阳光下就变得更加耀眼。他们就这样走了半个小时左右,两个女孩子走在了前面,埃德蒙悄悄地对彼得说:“如果你跟我说话别再那么不可一世,我有点儿事情要告诉你,而你也最好听一下。” “什么事”彼得问道。 “嘘,别说那么大声,”埃德蒙说,“把女孩子们吓着就糟了。你了解我们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吗” “什么”彼得压低了声音悄悄地问道。 “我们正在跟着一个我们完全不熟悉的向导走,我们怎么知道知更鸟是站在哪一边的呢我们又怎么知道它不会把我们引到陷阱里面去呢” “你的这个想法真的很差劲。不过,你要知道这是一只知更鸟。在我看过的所有的故事书里面,知更鸟都是善良的鸟。我深信知更鸟是绝对不会站在非正义的一方的。” “如果事情真的是那样的话,那么到底哪一边才算是正义呢我们怎么知道羊怪就一定是正义的一方,而那个女王没错儿,我们听说她是个女巫就一定是非正义的一方呢要知道,我们对他们双方都是完全不了解的。” “因为羊怪救了露茜。” “她是说他救了自己,但是我们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还有一件事,我们当中有谁还认得从这里回家的路吗” “我的上帝啊”彼得说,“我把这一点给忽略了。” “而且我们也没有机会吃什么午餐了。”埃德蒙说。 7.与海狸夫妇共进午餐 就在两个男孩在后面说悄悄话的时候,两个女孩突然惊叫了起来:“啊”然后停下了脚步。“知更鸟”露茜叫着,“它飞走了。”知更鸟就这样飞走了,一下子便无影无踪。 “那么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呢”埃德蒙看了彼得一眼,然后问道。他的意思是说:“你瞧,我跟你说什么来着” “看,快看”苏珊说。 “看什么”彼得问她。 “那里有什么东西在树林里面走动就在左边。” 大家全部睁大了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个方向看,他们都觉得有点儿不大对劲儿。 不一会儿,苏珊说:“快看,它又来了。” “这回我也看见了,”彼得说,“它还待在那儿呢,刚刚它躲到那棵大树后面去了。” “那会是什么呢”露茜问。她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要听起来太过紧张。 “不管它是什么,”彼得回答说,“它都是在躲着我们,不希望被人看见。” “我们还是回家吧。”苏珊说。紧接着,虽然没有人大声地说出来,但是大家都意识到了一个现实问题,这也是之前埃德蒙悄悄对彼得说的:他们迷路了。 “它是什么样子的”露茜问道。 “它啊,它是一种动物,”苏珊说,接着她又喊道,“快看快看赶快它就在那儿。” 这回孩子们全都看见它了,那是一张长了胡子的毛茸茸的脸,它正躲在一棵树后面朝他们张望着。不过这一次,这个小家伙并没有把身体缩回去,反倒是举起它的一只小爪子按在了嘴巴上,就像人类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大家别出声那样。然后,它就不见了。孩子们全都屏住了呼吸,在原地站着不动。 过了一会儿,这只陌生的小动物从树后走了出来,它谨慎地往四周扫了几眼,仿佛害怕被人看见一样,说了声“嘘”,然后就打了手势叫他们到它刚才待的那片更茂密的林子里面去。 “我知道它是什么动物了,”彼得说,“我看见它的尾巴了,它是海狸。” “它让我们到它那里去,”苏珊也说,“它还示意我们千万不要出声。” “这一点我知道,”彼得说,“问题是我们要不要去它那里呢你怎么认为呢,小露茜” “我认为它是一只善良的海狸。”露茜回答说。 “可是我们怎么知道呢”埃德蒙说。 “我们是不是必须冒这个险呢”苏珊说,“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一直在这里站着可不行。而且,我觉得我得吃点儿午餐了。” 这时候,海狸又从树后面探出了头,一脸真诚地向他们招着手。 “走吧,”彼得说,“我们就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吧,大家都互相靠近一点儿,如果发现它是敌人,我们四个应该可以对付它的。” 于是,四个孩子紧紧地靠在一起,朝着那棵树走过去。果然,他们在树后发现了那只海狸,不过它仍然在一步步地往后退,用一种近乎嘶哑的声音悄悄地对他们说:“往前一点儿,再往前一点儿,到这边来。我们在空地上可不安全。”它把他们带到一个黑黢黢的地方,那里有四棵距离很近的树,树枝都挨在一起,所以雪花落不到那里,他们可以看见脚下棕色的土地和松树枝。这时候,海狸才开始跟他们说话。 “你们是亚当的儿子们和夏娃的女儿们吧”它开口问道。 “我们是的。”彼得回答说。 “嘘,”海狸赶紧说,“说话别那么大声,要知道,即使在这里,我们也并不是安全的。” “哎呀,你在怕谁啊”彼得说,“除了我们几个以外,这里可没有别人。” “还有树啊”海狸说,“它们总是在听。虽然大多数的树木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但是也有一些树木会把我们出卖给她,你们应该知道我指的是谁。”它连连点头。 “既然说到站在哪一边的问题,”埃德蒙说,“我们又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我们的朋友呢” “我们并不是有意冒犯你的,海狸先生,”彼得补充了一句,“不过你要知道,对我们来说,你毕竟是一个陌生人。” “没错儿,没错儿,”海狸说,“这个就是我的信物。”说到这里,它就对着他们扬起一个小小的、白色的东西。他们都讶异地看着这件东西,露茜突然反应过来:“啊,我确信了。这正是我的手帕啊,是我当初送给可怜的图姆纳斯先生的那一条。” “正是,”海狸说,“他事先得知了要被逮捕的消息,就把这个交给了我,他说一旦他出了什么事情,我一定得在这里跟你们见面,并把你们带到”说到这里,海狸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了,还神秘兮兮地点了两三次头。它示意孩子们尽量向他靠拢,直到近得他们的脸蛋都被它的胡子刺得痒痒的,它才悄悄地说了一句:“据说阿斯兰开始有所行动了或许它已经到了。” 这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孩子们跟你们一样,根本就不知道阿斯兰是谁,可是当海狸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每个人的感觉都变得不一样起来。或许你也曾在梦里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某个人说了句什么话,虽然你不懂他说的是什么,可是总会觉得这句话具有非常重要的含义可能是一种非常可怕的意思,会让你的整个梦境变成可怕的噩梦;也可能是一种很可爱的意思,可爱到无法形容,能让你的梦变得十分美好,让你一辈子都无法忘记,并且一直希望可以重回到那个梦境之中。而现在正是这种情况,听到阿斯兰的名字,每个孩子都觉得自己的内心深处怦然一动,彼得觉得自己突然变得勇敢起来,可以冲锋陷阵;苏珊觉得好像突然闻到一阵清香,又好像有一阵悦耳的音乐刚刚从她的耳畔掠过;埃德蒙感受到了一种神秘的恐惧感;而露茜的感觉就好像是美美地睡了一觉,到早上醒来的时候,忽然知道今天开始放假了,或是忽然发现夏天已经到来了。 “图姆纳斯先生怎么了”露茜问,“他在哪里” “嘘”海狸说,“他不在这里,我必须带你们去一个可以好好谈话的地方,当然还要为你们准备一顿午餐。” 除了埃德蒙以外,现在大家都觉得很难不再信任海狸了,而且包括埃德蒙在内,大家听到“午餐”这个词都感觉很开心,因此他们都跟着这个新的朋友急急忙忙地前行了。海狸先生总是挑那些树木最茂密的地方走,而且它的步伐大得惊人。就这样走了一个多小时,在大家都觉得又累又饿的时候,前方的树木变得有些稀疏了,脚下就是陡峭的山坡,一眨眼的工夫他们就走到露天地带阳光依旧照耀着,发现自己正俯瞰着一幅美丽的景象。 大家正站在一个既陡峭又狭窄的山谷边,谷底是一条大河,河水在奔腾地流淌至少可以说,如果它没有结冰的话,这河水应该是会这样流淌的。就在他们的下面,有一道堤坝横跨在河面上,他们看见这道堤坝的时候,忽然记起那句“海狸总是在筑堤坝的”,他们深信这道堤坝就是海狸先生筑造的。而且大家也注意到这个时候它的脸上有一种很谦虚的神情这种神情跟你在参观人家自己建造的花园,或者你当着人家的面阅读对方写的书的时候看到的神情一样。因此当苏珊出于礼貌而说了句“真是一条可爱的堤坝”时,海狸先生没有说“嘘”,却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这道堤坝还没有彻底完工呢” 堤坝的上游原来应该是一个很深的蓄水池,不过目前只有一层暗绿色的冰。至于堤坝的下游,水位明显就低得多了,这儿的冰也很多,不过不是那种光溜溜的冰,而是结成泡沫状或者波纹状的冰,这就是寒流袭来的时候河水冲下来的形状。河水穿过堤坝慢慢流淌或者是喷泻而出的地方,眼下也形成了一道闪耀着光芒的冰柱墙,就仿若堤坝的这一边用最纯净的白砂糖做的花朵、花环和花串点缀得满满的。堤坝当中有一座看起来很好玩的小房子,有一部分是搭建在堤坝顶上的,形状好像一只大蜂箱,屋顶上有个洞口正在升起袅袅炊烟,因此当你看见那座房子的时候尤其是你肚子正饿的时候,你马上就会想到做饭,并且会感觉比原来饿。 这就是其他三个孩子所关注的事情,不过埃德蒙却注意到另外一些事情。在这条河流的下游,还有一条从另外一个小山谷流出的小河,跟这条河汇流在一起。埃德蒙仰望着那个山谷,看得见那里的两座小山,他差不多完全可以确定那就是几天前白女巫跟他分开的时候,在路灯柱那里指给他看的那两座。他想,在那两座小山之间,一定就是她的王宫所在地了,距离这里大概只有一英里的路程。他这时候还想起了土耳其软糖和成为一个国王的事情。他暗自揣度:“不知道彼得会怎么想这件事”于是他脑子里马上想到了一个坏主意。 “我们到啦”海狸先生说,“看来海狸太太正在翘首期盼我们的到来呢我来带路,大家小心一点儿,别滑倒了。” 堤坝顶上的宽度倒是足够走路的,然而对于人类来说,因为堤坝上面全部都是冰,所以并不是一个适合走路的好地方。虽然蓄水池里面结的冰跟堤坝边一样平,但是在下游靠近河岸的那边有着很大的落差,海狸先生带着他们排成一列,朝着堤坝中间走去。在那里,他们可以看到上下游距离很远的地方,等他们到了堤坝中间,也就到了那座房子的门口。 “海狸太太,我们到啦”海狸先生说,“这就是亚当的儿子们和夏娃的女儿们,我找到他们了。”所有人都走了进来。 露茜进屋以后,首先留意到的是一种“嘎嘎”的声音,她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只上了年纪的、面目和善的母海狸坐在角落里,它正在缝纫机上忙活着,嘴巴里还咬着一根线。不过当孩子们一进来,她就赶紧放下了手里的活计站了起来。 “你们终于来了,”海狸太太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了她那两只皱巴巴的爪子,“总算是来了想想看,我居然能够活着见证今天的这一切马铃薯已经煮熟了,水壶的水也开了,我想,海狸先生,接下来就麻烦你去给我们捉几条鱼吧” “我马上去。”海狸先生说,随后它就走了出去彼得也跟他一起去了。海狸先生从蓄水池厚厚的冰层上走过去,来到一个被它凿了一个小洞的地方它每天都用一把小斧子把洞口凿开。他们还随身带了一个桶,海狸先生在洞口边上静静地坐了下来他似乎对这么冷的天气丝毫不以为意,眼睛紧紧盯住洞口。过了一会儿,它突然把爪子伸进了洞口,转眼之间,一条漂亮的鳟鱼已经被它抓了出来。接着,它又抓了一条,直到那个桶里装满了鱼为止。 在这期间,两个女孩子也在帮海狸太太往水壶里灌满水,摆上餐具,把面包切好,又把一盘盘的菜端到炉子上加热,接着又把煎锅放上去,把油热得滚烫,还从屋子的角落处放着的一只酒桶里为海狸先生倒了一大罐啤酒。露茜觉得,虽然这里跟图姆纳斯先生的小石窟完全不一样,不过海狸夫妇的小家也算得上温暖舒适了。这里没有书也没有画,甚至连床都没有,只有修建在墙里面的铺位,就跟在船上差不多,一串串洋葱头和火腿从屋顶上垂挂下来;高筒套鞋、油布、小斧子、一把大剪刀、铁锹、小铲子和各种装灰泥的东西,还有渔竿、渔网、麻袋之类的都整齐地靠墙放着。桌子上铺着的台布尽管看起来十分粗糙,却非常干净。 正当煎锅开始响起美妙的嗞嗞声的时候,海狸先生和彼得刚好拿着洗好的鱼走了进来。在走进来之前,海狸先生已经在外面把鱼肚破开,清理干净了。你可以想象得到,刚从水里抓出来的鲜鱼煎起来味道有多么好闻,饥肠辘辘的孩子们多么希望那些鱼可以赶快煎好啊在海狸太太说完那句“我们马上就可以开饭了”之后,孩子们愈发饥饿起来。苏珊把土豆的水分沥干,然后放进炉灶边上的空锅里烘焙,露茜帮着海狸太太把鳟鱼装盘,因此,只需片刻,大家就把凳子都拉了过来海狸家除了火炉边海狸太太那张特制的摇椅以外,全部都是三条腿的凳子,准备好好地享用这顿大餐。有一大罐香浓的牛奶是给孩子们喝的海狸先生只喝啤酒,一大块深黄色的奶油放在桌子中间,那是配土豆吃的。每个人都可以随意享用,所有的孩子都认为当然我的看法也跟他们一样如果你吃的鱼在半个钟头前还活蹦乱跳的,而且出锅还不到两分钟的话,那味道一定是鲜美极了。大家吃完鱼以后,海狸太太出人意料地从炉子里取出了一个热气腾腾、又大又漂亮的果酱卷,同时她又把水壶放在了火炉上面,这样,等他们品尝完美味的果酱卷时,茶水也就煮好了。在大家都拿到自己的那杯茶以后,所有人都把凳子往后退,直到靠在墙上,才心满意足地、长长地舒了口气。 “好啦”海狸先生推开它那已经喝空了的大酒杯,伸手把茶杯拉到自己的面前,“只要你们愿意等我把烟斗点上,好好地抽上那么两口,咳,那么我们就可以马上谈正事了。天又开始下雪了,”它补充了一句,还朝着窗口眨了眨眼睛,“那更好,因为这样一来,就不会再有什么客人来找我们了。而且,就算有谁打算跟踪你们的话,也找不到任何脚印了。” 8.午餐后的意外情况 “那么现在,”露茜说,“麻烦你告诉我们,图姆纳斯先生到底出了什么事” “啊,真是糟糕,”海狸先生摇摇头说道,“这简直是一件糟透了的事情。毋庸置疑的是它被警察抓走了,我是从亲眼看见这一情形的小鸟那里了解到的。” “可是警察会把他带到哪里去呢”露茜问。 “嗯,最后一次有人看见他们的时候,他正被带往北边,我们都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不,我们可不知道。被带往北边意味着什么呢”苏珊问。 可是海狸先生十分悲哀地摇了摇头:“恐怕这就表示他被他们带到她的房子那里去了。”海狸先生说。 “那么,他们会用什么方法对付他呢,海狸先生”露茜急迫地问,呼吸有些急促。 “依我说啊,”海狸先生回答,“这就难说了。不过凡是被抓到那里去的动物,很少有还能再出来的。石像,他们说那里到处都是石像,院子里、楼上,还有走廊里,到处都是。她把大家全部都给变成了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变成了石头。” “可是,海狸先生,”露茜说,“我们可不可以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必须得想个办法把他给救出来。而且这件事情都是因我而起,这简直太可怕了。” “亲爱的小宝贝,我相信你一定会去救他的,如果有办法救得了他的话。”海狸太慰她说,“但是如果你违背了她的意愿,进入那座房子以后是没有机会活着走出来的。” “那么我们不能使用一些计谋吗”彼得说,“我的意思是说,我们能不能打扮成什么,或者假装成哦,比如卖东西的人之类的,总之乔装成什么人都行啊。或者等到她出来的时候,或者噢,该死,一定有什么办法的,海狸先生,羊怪先生宁可自己冒了这么大的风险救了我的妹妹,我们不能就这么丢下他不管,让他独自面对那样的险境。” “不可以啊,亚当的儿子,”海狸先生说,“主要是你想的办法都行不通。不过既然阿斯兰已经在行动了” “啊,对了,跟我们说说阿斯兰吧”几个声音立刻不约而同地叫道,因为只要一听到这个名字,那种奇怪的感觉就又来了仿佛感受到春天来临的气息,像是一个很大的喜讯。 “阿斯兰到底是谁”苏珊问。 “阿斯兰是谁”海狸先生说,“你们怎么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啊他是王啊,它是森林之王,只不过它没有经常在这里出现,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在我父亲那一辈和我这一辈它都从来没有来过。不过我们得到了他已经回来的消息,此时此刻,它就在纳尼亚,它会严厉惩治白女巫的。而且,日后能把图姆纳斯先生拯救出来的不是你们,而是阿斯兰。” “女巫不会把阿斯兰变成石头吗”埃德蒙问。 “老天保佑我们,亚当的儿子,你怎么能说出这么糊涂的话来”海狸先生哈哈大笑起来,他回答说,她最多只能站在那里,仰视着它的脸而已,想把它变成石头我看她还没有那个本事呢不会的,它会安排好所有的事情,有一首古诗是这样说的: 阿斯兰展雄威,恶人全消退, 阿斯兰大声吼,排忧又消愁, 阿斯兰利牙出,冬天会溜走, 阿斯兰鬃毛抖,春天永远留。 “等你们真正见到它的时候,你们就会明白了。” “但是我们一定要去见它吗”苏珊问。 “对啊,夏娃的女儿,我把你们带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啊,我要负责把你们带到跟它会面的地点去。”海狸先生说。 “它它是一个人类吗”露茜问。 “阿斯兰是人类”海狸先生有些严厉地回答,“它当然不是我告诉你们,它是森林之王,是伟大的海外皇帝的儿子,你们不知道谁才是百兽之王吗阿斯兰是一只狮子狮王,伟大的狮王。” “噢,”苏珊恍然大悟,“我还以为它是一个人类呢。那么,它不会伤害我们吧想到将会跟一头狮子见面,我就感到非常紧张。” “说得没错儿,小宝贝,你一定会紧张的。”海狸太太说,“如果有谁可以面对着阿斯兰还膝盖笔直,人也不发抖的话,那么他不是英勇过人,就是一个傻瓜。” “这么说,它有伤害他人的危险了”露茜问。 “伤害他人的危险”海狸先生说,“刚才海狸太太跟你们说的话你们没有留意听吗谁说过它没有危险之类的话了它当然是危险的。不过我告诉你们,它非常善良,它是真正的王者。” “我很想见见它,”彼得说,“到了这么关键的时刻,就算我真的会感到恐惧,我也一定要见见它。” “这就对了,亚当的儿子。”海狸先生挥动它的爪子,在桌子上啪地用力一拍,把满桌的茶杯和盘子都震得啪啦啪啦地响了起来,“那么你们就去见见它吧。已经有消息传递过来了,要你们去见它。如果你们可以前往的话,明天就在石桌那里跟它会面。” “那是哪里呢”露茜问。 “到时候我会指给你们看的,”海狸先生说,“在河流下游那边,距离这里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会亲自把你们带到那里去的。” “但是现在,可怜的图姆纳斯先生要怎么办呢”露茜担忧地说。 “想要尽快地把他救出来的最好办法就是赶紧去见阿斯兰,”海狸先生说,只要我们跟它会合,就可以马上行动了。这并不是说我们就不需要你们的帮助。因为另外一首古诗中也提到: 有朝一日,当亚当的孩子 坐上凯尔帕拉维尔的王座, 厄运将从此一去不复返。 “现在它回来了,你们也来到了这里,这里的一切应该就要结束了。我们听说阿斯兰曾经来过这一带,不过那是很久以前了,没有谁能说得出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不过,你们人类却是从来都没有到这里来过。” “有一点我就搞不清楚了,海狸先生,”彼得说,“我的意思是说女巫本身到底是不是人类呢” “她想让我们相信她是人类,”海狸先生说,“因此她才自称说是女王。但是她不是夏娃的女儿。她是你们的父亲亚当的”说到这里的时候,海狸先生鞠了一躬,“第一任妻子莉莉丝所生的孩子。而她是一个精灵,所以也就是说,她的血统里有一半是精灵,另一半是巨人。不,不,女巫身上没有一滴真正属于人类的血。” “所以她简直是坏透了,海狸先生。”海狸太太说。 “这话说得一点儿都没错儿,海狸太太。”海狸先生回答说,“对于人类可能会有两种不同的看法我这么说并不是想冒犯眼前这几位,但是对于那些看起来像人却又不是人的家伙可就没有两种看法了。” “我认识一些很好的矮人。”海狸太太说。 “说到矮人,我也是认识一些的。”她的丈夫说,“不过少得可怜,而且他们跟人类一点儿也不像。但是通常来说,凡是你们碰见的什么东西将要变成人类,但是还没有完全变成;或者过去是人类,现在却不是了;或者明明应该是个人类,却不是,这时候听听我的劝告吧:你们应该一直监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并且把你们的利斧准备好。正是因为这个道理,女巫才一直关注任何一个到达纳尼亚的人类,这么多年以来,她都始终在等待着你们到来。而且,一旦她知道你们刚好是四个人同时来到这里的话,对于你们来说,她就更加危险了。”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呢”彼得问。 “因为还有一个预言,”海狸先生说,“在凯尔帕拉维尔那是这条河的入海口边上的一座城堡,如果一切都没有改变的话,那里本该是王国的首都,在凯尔帕拉维尔有四个王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纳尼亚王国就有这样的传说:等到亚当的两个儿子和夏娃的两个女儿坐上那四个王座的时候,白女巫的专制统治就将结束,而她的生命也将在那时终结。这就是我们一路走过来的时候那么小心翼翼的原因,一旦她知道你们四个到达这里,你们的生命就危在旦夕了。” 孩子们一直都在聚精会神地听海狸先生讲话,很长时间内都没有去留意别的事情。海狸先生说完最后一句话,大家随即陷入沉默,这时候,露茜突然发现不对劲儿:“我说,埃德蒙去哪儿了” 片刻的寂静非常可怕,随后大家开始彼此询问:“谁是最后一个看见他的他消失多久了他没有在外面吗”问到这里,他们全部冲到门口往外张望,只见门外大雪纷飞,洋洋洒洒地飘落,蓄水池上面那层绿色的冰层都看不见了,覆盖上了一条厚厚的、洁白的雪毯,从堤坝中间的这座小房子望去,连两边的堤岸都难以分辨了。他们走到外面,刚刚落下的柔软的雪花一下子就把他们的脚踝没过了,他们绕着房子朝着每个方向都大声喊着:“埃德蒙埃德蒙”叫得嗓子都沙哑了。可是他们的呼唤声似乎被沉默的飞雪掩住了一样,一点儿回声都听不到。 “这简直太可怕了”他们最终非常失望地回到了房子里面,苏珊说,“噢,要是我们没有到这里来就好了。” “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呢,海狸先生”彼得问。 “怎么办”海狸先生一边说,一边已经把它的雪地靴穿上了,“怎么办我们现在必须马上离开,一刻都不能耽搁。” “我们最好分成四路去搜寻,”彼得说,“要朝着不同的方向去寻找,无论是谁先找到了他,都必须立刻回到这里来,而且” “分头搜寻,亚当的儿子”海狸先生不解地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是把埃德蒙找回来啊。”彼得说。 “找他是没用的。”海狸先生回答。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苏珊说,“他现在还没有走远,我们一定可以找到他的。你所谓的找他是没有用的是什么意思” “我说找他没有用的原因就是,”海狸先生说,“我们已经知道他去了哪里”听它这么说,每个人都惊讶地看着它。“难道你们还不明白吗”海狸先生说,“他去她那里了,他是去白女巫那里了,他已经背叛了我们。” “哦,不会的哦,不会的”苏珊说,“他不至于这么做的。” “不会吗”海狸先生反问道。它紧紧地盯住这三个孩子,他们想说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因为突然间他们心里都很肯定一件事,这正是埃德蒙能做得出来的事。 “不过,他认得路吗”彼得问。 “他以前来过这里吗”海狸先生问,“他曾经单独一个人来过这里吗” “是的,没错儿。”露茜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恐怕他是来过了的。” “那么他告诉过你们他在这里都做了些什么,或者是见到过什么人了吗”海狸先生问。 “嗯,没有,他从来没有提起过。”彼得回答。 “那么你们要记住我说的话,”海狸先生说,“他已经见过白女巫并且投靠到她那一边去了,而且他还知道她住在哪里,我刚才不愿意提起这事因为他是你们的兄弟,不过从我看见你们那个兄弟的第一眼开始,我心里就明白他是靠不住的,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曾经跟白女巫在一起待过,而且还吃过她给的东西。如果你们在纳尼亚待久了,你们也往往可以从一个人的眼神里看出他的真正面目。” “不管怎么说,”彼得有些哽咽地继续说,“我们还是得去把他找回来。就算他是一个小坏蛋,他毕竟是我们的兄弟啊,更何况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到女巫的老巢去找”海狸太太说,“难道你们还搞不清楚,现在无论是要救他还是要救你们自己,唯一的办法就是要离她远远的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露茜问。 “一旦你们兄妹四个人全部出现在她的老巢里,那么她只要把你们都抓起来她可是一直虎视眈眈地觊觎着凯尔帕拉维尔的那四个王座呢,她就大获全胜了你们恐怕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会成为四个新的石像,被她列入收藏品当中。不过,如果她只抓到了他一个人,她就一定会让他活着,因为她要把他当作一个诱饵,引诱你们去自投罗网。” “噢,难道就没有人可以帮助我们吗”露茜忍不住哭了起来。 “只有阿斯兰可以帮助你们,”海狸先生说,“我们必须得赶快去见它,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机会了。” “亲爱的,依我看,”海狸太太说,“现在关键的是要弄清楚他是什么时候偷偷溜走的。他听到了多少就会向她报告多少。打个比方说,在他溜走以前,我们有没有开始谈论阿斯兰的事情。如果还没有,那么我们就还不必担心事情的发展,因为她并不知道阿斯兰已经回到了纳尼亚,她也不会知道我们准备去见它,就不会在这方面设防。” “我们谈论阿斯兰的时候我不记得他在场。”彼得开口说道。不过紧接着露茜打断了他。 “噢,没错儿,他当时在场。”她的内心非常痛苦,“他还问过女巫能不能把阿斯兰也变成石头呢,你不记得了吗” “我的天哪是的,他的确问过这句话。”彼得回答,“这正是只有他才会问到的事情。” “事情越来越糟糕了,”海狸先生说,“还有一点,当我告诉你们将要跟阿斯兰在石桌那儿见面的时候,他还在这里吗” 谁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如果那时候他是在这里的,”海狸先生继续说,“她就一定会乘着雪橇赶往那里,在我们到石桌的半路上埋伏好,然后把我们一网打尽。如此一来,我们跟阿斯兰之间的联系就会被彻底切断。” “但是那应该也不会是她的首选行动,”海狸太太说,“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不会那么做的。埃德蒙一旦告诉她我们全都在这里,那么她今天晚上肯定就会赶过来抓我们。如果他已经溜走了半个小时,估计再有二十分钟,她就会赶到这里来了。” “你说得没错儿,海狸太太。”它的丈夫说,“我们必须马上全部撤离这里,一分钟也不能耽搁了。” 9.女巫的老巢 讲到这里的时候,我知道大家都想知道埃德蒙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吃完了自己的那份午餐,不过他并不觉得那味道有什么好的,因为他一直惦记着土耳其软糖既然那是一种被施过魔法的食物,再好吃的普通食物,吃多了也会让人觉得难以下咽的。再说,他听着大家的谈话,也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因为他始终觉得每一个人都对他很冷淡、置之不理,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所有的一切都是出于他的臆测。直到后来,他听到海狸先生同他们说起有关阿斯兰的事情,也听到了他们要在石桌那里跟阿斯兰见面的整个计划。奇怪的是,只要一提到阿斯兰的名字,他的内心就会产生一种神秘而恐惧的感觉,正如其他人一旦听到这个名字就会产生一种神秘而欣喜的感觉一样。于是,他悄悄起身,慢慢地挪到门上挂着的帘子下面。 就在海狸先生背诵那首关于“亚当的孩子”的诗歌的时候,埃德蒙已经偷偷地转动了门把手;而在海狸先生告诉他们白女巫并不是真正的人类,而是有着一半精灵和一半巨人的血统之前,埃德蒙已经走到外面的雪地里了。出于谨慎,他还小心翼翼地随手把门给带上了。 不过,即使到了现在这种情形,大家也千万不要认为埃德蒙真的坏到了希望他的哥哥和姐妹们都被女巫变成石头的地步,他的确非常想要再次吃到土耳其软糖,而且想要成为一个王子日后就可以成为国王,还想要出一出被彼得骂作坏蛋的那口恶气。至于女巫到底会对其他人怎么样,他虽然不希望她对他们太好当然不可以像对他一样好天哪,他竟然天真地以为,或者说是自以为是地以为,女巫不会对他们做出什么坏事的。“因为,”他心里暗想,“只要是说她坏话的人就一定是她的敌人,或许这些坏话里至少有一半都是造谣。但是不管怎么说,她对我还不赖,比他们对我可好多了,我把她当作一个真正的女王了。无论如何,她都一定比那个什么可恶的阿斯兰要好得多吧。”事实上,这也是他为自己所做的这些事找的一个借口罢了,只不过这个借口一点儿说服力都没有,因为其实他是心知肚明的,他根本就知道白女巫是一个既凶狠又残酷的家伙。 他出来以后,发现外面正下着雪,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把大衣扔在海狸夫妇的家里了,现在当然没有办法跑回去拿。紧接着,他发现天快黑了,他们坐下来吃午餐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何况现在是冬天,白昼时间比较短。他原本忽略了这一点,不过他现在要充分利用这一点。于是他把衣领竖起来,抬起脚,穿过堤坝顶部,向远处的河边走去。对于埃德蒙来说,幸亏下了雪,这样地面才不至于那么滑。 他到达远处的河边以后,就发现情况有些不妙天色越来越黑,雪花在他的周围不断降落着,导致他的视线模糊不清,连三英尺以外的东西都看不清了,再说,那里根本没有路。一路上,他不断地滑倒在深深的雪堆上,有时候在结了冰的水潭里跌倒翻滚,有时候不小心被倒下的树干绊倒,还从陡峭的河岸上滑了下去,他的小腿碰到岩石后被擦破了皮。现在,他全身伤痕累累,又湿又冷。夜晚的寂静和内心的孤独交织在一起,事实上,如果有时候他没有对自己说“一旦我成为纳尼亚王国的国王,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修建几条像样的路”之类这样的话,我还真的以为他会放弃整个行动,回去主动承认错误,然后跟其他人和好如初呢。毫无疑问,他想要当国王的念头不断滋生,以及他当了国王之后要干的一切事情,这就大大鼓舞了他。现在,他满脑子都在想着王宫要怎么打造、他会拥有多少辆汽车、主要铁路的行驶路线,以及有关私人影院之类的种种事情,他还打算针对海狸和它的堤坝制定一些法律加以管制,还把约束彼得言行自由的计划做了最后的修正。这时候,天气又开始变了,雪停了下来,却突然刮起了一阵寒风,令人感到彻骨的寒冷。最后,云终于散开了,月亮也出来了,皎洁的月光照在白白的雪地上,夜晚变得几乎像白天一样明亮只是那些树木的阴影把他搞得一惊一乍的。 如果不是在他到达另外一条河流的时候月亮已经出来了,他是没有办法找到路的大家应该还记得,他们刚到海狸夫妇家里的时候,他已经看到下游有一条小河跟这条大河汇流。现在他就身处于这条小河的边上,而且转身沿着这条河往上游走去。但是位于小河源头的这个小山谷比他刚刚离开的那个山谷更加陡峭,岩石也多得多,而且那种茂密的灌木枝叶丛生如果在黑暗之中,他根本是没有办法通过的。尽管现在夜色十分明亮,他也得弯着腰从那些树枝下面钻过去,于是树上的雪就大块大块滑落到他的后背上,弄得他全身都湿透了。他把这种倒霉的遭遇全部归罪于彼得好像这一切都是彼得造成的一样。 终于,他走到了一块比较平坦的地方,这里的山谷也开阔了起来。而且就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小河的另外一边,在两座小山中间有一小块儿平原,他看见了那幢属于白女巫的房子,它就坐落在那里。此时的月光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加明亮,事实上,那幢房子看上去就是一座由众多塔楼组成的城堡,小小的塔楼上面,屋顶看起来又尖又长,既像针尖,又像那些愚蠢的学生或者巫师头上戴的尖角帽。在月光的映照下,雪地上那些塔楼长长的影子显得阴森可怖,埃德蒙不由得开始对这幢古怪的房子产生了恐惧。 可是,这个时候再想回头已经太迟了。埃德蒙在结了冰的河流上走过,一直朝着那幢房子走去。周围静悄悄的,就连他将两只脚踩到深深的雪地里也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他一直走,一直走,转过一个又一个墙角,绕过一个又一个塔楼,去寻找大门。最后,他走了好大一圈才找到门。原来那是一座大拱门,令人感到吃惊的是,那扇大铁门竟然是敞开着的。 埃德蒙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地走进了拱门,他朝着院子的四周看了一下。紧接着,出现在眼前的这幅景象吓得他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就在大门的里面,有一只大狮子蹲在那里,月光照在它的身上,好像随时都准备跳起来一样。埃德蒙站在拱门的阴影里,吓得两条腿直打哆嗦,既不敢往前走,也不敢往后退,久久地站在原地,一下都不敢动弹。不知道是出于害怕,还是出于寒冷,他的牙齿早就开始打战了。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那里站了多久,埃德蒙自己觉得无比漫长,好像站了好几个小时似的。 到了后来,他终于想了解清楚那只狮子为什么会蹲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因为自从他发现它以来,它就蹲在那里纹丝不动。埃德蒙壮了壮胆,往它身边走近了一点儿,不过他仍然尽量躲藏在拱门的阴影里。现在他可以从那只狮子的姿态判断出,它是根本不可能看见他的。“但是如果它转过头来呢”埃德蒙突然想到。不过事实上,那只狮子正盯着另外一个目标那是一个小矮人,他大概在四英尺开外的地方背对着狮子站着。“啊哈,”埃德蒙心想,“等它扑向那个小矮人的时候,我就可以转身逃命了。”不过狮子还是一动不动,那个小矮人也是一样。这时候埃德蒙才终于想起其他人所说过的话:白女巫会把大家变成石头。也许眼前的是一个石狮子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就开始留意到狮子的后背和头顶都满是积雪。这进一步肯定了它是个石像,一只活生生的动物是绝不可能任凭自己的身上堆满了积雪的。于是埃德蒙壮着胆子慢慢地朝着狮子走过去,紧张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即使到了眼前,他也不怎么敢去摸它,最后他还是伸出手迅速地摸了一下,果然是冰冷冷的石头。啊眼前不过是一个石像而已,竟然这么轻易就把他吓到了。 埃德蒙马上感觉松了一大口气,所以,尽管天气还是那么寒冷,但他觉得自己从头到脚一下子都变得温暖起来。与此同时,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让他感觉非常得意的念头。“也许,”他想,“这个就是大家都在谈论的那个伟大的狮王阿斯兰吧。既然她已经把它抓住并且变成了石头,那么他们在它身上寄予的那些希望也就落空了。呸谁还怕什么伟大的阿斯兰呢” 他幸灾乐祸地站在那里紧盯着石狮子,然后非常孩子气地做了一件傻事:他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支铅笔,走上前去给狮子的上唇画了两撇胡须,还给它添上了一副可笑的眼镜。涂画完以后,他站在那里说:“你还自以为很了不起吗可笑的老阿斯兰,都被变成石头了,你还能怎么样呢”尽管那只狮子的脸被他涂得乱七八糟,但是这个大石像看起来还是那么可怕,它看起来有些悲伤,但是丝毫掩饰不住它的高贵气质,它仰视着天空的月亮。戏弄完了狮子,埃德蒙也并没有因此觉得多么开心,便转身朝着院子里走去了。 他刚走进院子的时候,就看见四周有好多的石像,几乎是无处不在,看起来有点儿像那种下棋下到一半的棋子。有石头的森林神、石头狼、石头熊、石头狐狸、石头山猫等等,还有一些像女人一样的可爱石头,不过事实上那是树精。有一个大石像的形状看起来很像人头马,还有一只在埃德蒙看来应该是条龙的长长的软体动物。这些石像在冰冷又明亮的月光下宛若活物,但是又完全静止不动,显得那么古怪,当人穿过这个院子的时候会感到异常害怕。有一个巨大的人像站立在院子的正中央,他长得足有一棵树那么高,看起来非常凶猛,他的脸上长着蓬松的大胡子,右手拿着一根巨大的棒子。虽说埃德蒙明知道他不是活的,只不过是一个石头巨人罢了,但是他依然不愿意从巨人身边走过。 这时候,他看见院子的另一边有一个入口,那里隐隐约约地透出一点儿光亮,他便走了过去。那里有几级石阶通往一扇打开的大门。当埃德蒙走到石阶上以后,发现门槛上躺着一只巨狼。 “没事的,没事的,”他不断地自我安慰,“那不过是一只石狼而已,它伤害不了我的。”于是他抬起脚准备从它身上跨越过去,但是那只巨兽却突然跳了起来,背上坚硬的毛发根根竖起,它张开血盆大口,大声吼道:“是谁在那儿究竟是谁陌生人,站在那儿别动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哦,先生,麻烦你通报一下,”埃德蒙战战兢兢,吓得直打哆嗦,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我叫埃德蒙,我是亚当的儿子,前几天女王陛下在森林里见过我了,我来这里是给她通风报信的,我的兄弟姐妹们现在都来到了纳尼亚,而且就在海狸夫妇的家里离这里很近。她她之前说过想见见他们的。” “我马上去向女王陛下禀报。”那只狼对他说,“还有,你要是还在乎你这条小命的话,就给我站在门槛那里别动。”说完,它就走到里面去了。 埃德蒙乖乖地站在那里等着,他的手指早就冻得生疼,心脏因为紧张而怦怦直跳。没多久,那只灰狼,也就是女巫的秘密警察队长芬瑞斯伍尔夫就跳着回来了,它对他说:“进来吧,你是女王的幸运宠儿不然的话,你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于是埃德蒙就走了进去,一路上都紧张不已,生怕踩到那只狼的狼爪子。 他发现自己被带到了一间又长又暗、有很多柱子的大厅里,同外面院子里一样,这里也布满了石像。离门最近的是一只看起来十分伤心的小羊怪。埃德蒙不由得联想到,也许它就是露茜说过的那个朋友。整个大厅里只点了一盏灯,紧挨着这盏灯的地方就坐着白女巫。 “女王陛下,我来了。”埃德蒙说着,急急忙忙地跑上前去。 “你胆敢一个人来”女巫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可怕,“我不是交代过你,要把其他几个人一起带来见我吗” “女王陛下,请你息怒,”埃德蒙解释说,“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把他们带到这儿附近了。现在他们就在小河上堤坝当中那座小房子里,跟海狸先生及海狸太太待在一起呢。” 女巫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冷酷的微笑。 “你就只有这么一点儿消息要跟我说吗”她问。 “还有,女王陛下。”埃德蒙赶紧说,然后把他离开海狸夫妇家之前听到的那些事全部向她汇报了。 “你说什么阿斯兰”女王大叫了起来,“阿斯兰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一旦我发现你胆敢对我撒谎” “请不要生气,我只是把他们说过的话重复给你听而已。”埃德蒙吓得连回个话都结结巴巴的了。 不过,女王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他的身上了,她拍了几下手,埃德蒙就看见上次跟着女王的那个小矮人立刻出现了。 “去把雪橇备好,”女王命令他说,“记得使用没有铃铛的挽具。” 10.魔法开始破灭了 话说另外一头,这会儿我们要把注意力放回到海狸夫妇和另外三个孩子身上来了。就在海狸先生刚说完那句“一分钟也不能耽搁了”的话以后,所有人都开始急匆匆地把大衣穿上,只有海狸太太拿起一些袋子放在了桌子上,它说:“好啦,海狸先生,赶紧帮忙把那块火腿给我拿下来,还有一包茶叶,再拿些糖、火柴。谁能帮忙到角落的瓦罐里拿几个面包出来” “海狸太太,你这是在做什么呢”露茜不解地叫了起来。 “小宝贝,我得给我们每个人准备好一份吃的东西,”海狸太太看起来十分冷静,“你们总不会希望走到半路饿肚子吧” “可是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了”苏珊一边扣着大衣的扣子,一边对她说,“她随时都会到达这里的。” “我就是这么跟它说的。”海狸先生这时候也插嘴说。 “你们不要胡说八道了,”海狸太太说,“考虑清楚一点儿,海狸先生。她到这里至少得一刻钟以后。” “如果我们打算赶在她前面到达石桌那里,”彼得也说,“难道不是要尽可能早点儿出发吗” “海狸太太,有一点你得记住,”苏珊说,“她到这里以后,一旦发现我们已经离开了,她就会马上追过去的。” “她的确会的,”海狸太太说,“而且我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赶在她的前面,因为我们是步行前往,而她则是乘着雪橇。” “这么说,我们是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苏珊问。 “好啦你们都别大惊小怪的,乖一点儿,”海狸太太说,“请帮我从那个抽屉里拿出六条干净的手帕。我们当然还有一线希望啊。我们没有她走得那么快,不过我们可以隐藏起来,从一条她意想不到的小路走,说不定我们会先到达。” “说得对极了,海狸太太。”它的丈夫说,“不过我们该马上动身了。” “海狸先生,你也不要惊慌失措的,”它的妻子说,“你看,现在已经准备好了。这里有四份食物,最小的那一份就是给我们当中最小的那一个。”她看着露茜,加了一句:“就是你,小宝贝。” “噢,我请求你快点儿走吧。”露茜忍不住说。 “那好吧,我现在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海狸太太终于这样回答,它一边让丈夫帮它把雪地靴穿上,一边唠叨着,“我想,缝纫机太重,没有办法带走了,是吧” “是的,非常重。”海狸先生说,“简直是重得不得了。我想我们在赶路途中你不至于要用到缝纫机吧” “我一想到女巫会乱动我的缝纫机我就无法忍受,”海狸太太回答说,“她有可能会把它砸坏或者偷走。” “噢,请你抓紧时间吧请抓紧时间吧”三个孩子焦急地说。就这样,他们终于离开了家,海狸先生把房门锁上了。“这会耽误她一点儿时间。”它这样说。然后,他们就上了路,大家都把属于自己的行李扛在了肩膀上。 他们出发的时候,雪就已经停了,月亮也出来了。他们排成一列向前走着海狸先生走在前头带路,露茜紧随其后,接下来的分别是彼得、苏珊,最后一个则是海狸太太。海狸先生带着他们一行人穿过堤坝,走到小河的右岸,然后到了河岸下面树林里的一条崎岖蜿蜒的小路上继续走着。在月光的映照下,山谷两边高大陡峭的峭壁直冲云霄。“我们尽可能在下面走,”海狸先生说,“她的雪橇是不能在下面驾乘的,所以她只能选择走上面。” 此刻如果是悠闲地坐在扶手椅里,隔着窗户往外眺望,眼前看到的这一切都可以称之为美景。然而事情到了这种境地,尽管开始的时候露茜对这儿还是抱着欣赏的态度,但是随着越走越远,她开始觉得背上的背包越来越重了,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坚持下去。河面以及水帘都结成了冰,无论是那条光亮耀眼的冰河,还是树顶上那一团团的积雪,甚至连天空中散发着皎洁光芒的月亮及漫天繁星,她都视而不见了,她一直盯着海狸先生在雪地里啪嗒啪嗒行走着的那双小短腿,感觉它们好像永远都不会停下来一样。后来,月亮不见了,雪又开始下了。到了最后,露茜累得都快要边走边睡了。突然,她发现海狸先生离开河岸开始往右边走了,他带着他们竭尽所能地爬上了陡峭的山坡,走进一片茂密的灌木丛里。等到她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海狸先生正往山坡上的一个小洞里钻,那个洞几乎被灌木丛完全挡住了,走到洞口附近才能看见。等到她开始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她就只能看见它扁扁的短尾巴了。 露茜赶紧弯下腰跟在它的后面爬了进去,同时她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乱的爬行声和急促的呼吸声。没多久,他们五个就全部钻进洞里了。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彼得问,他的声音在黑暗里听起来非常疲倦无力我想你们应该知道我说的声音无力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个在海狸遇难的时候使用的古老的藏身之处,”海狸先生说,“这是我们的一个大秘密。虽说这个地方条件不怎么样,但是我们必须好好睡上几个小时。” “要不是你们在出发前都那么手忙脚乱的,我还打算带几个枕头过来的。”海狸太太说。 这儿简直没法儿跟图姆纳斯先生的石窟相比,露茜心想着这只能算是一个洞,不过还好洞里比较干燥,而且是泥土地。这个洞非常小,当他们全部都躺下的时候,地上就堆满了皮毛和衣服。经过这一番长途跋涉,他们的身上也变得暖和了,就这样放松地躺着,他们觉得相当舒服,当然,如果这个洞里的地面可以再稍微平坦一些就更好了。随后,海狸太太在黑暗中传过来一个小小的、瓶颈细长的瓶子,每个人都对着瓶口喝了一口这东西真是够呛人的,喝下去时嗓子眼儿火辣辣的,不过咽到肚子里以后,马上就让人感觉到了一种舒心的暖意大家很快就进入了睡梦之中。 露茜觉得好像只是过了一小会儿不过事实上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了,当她醒来的时候感觉身体发冷,并且全身都非常僵硬,这时候她真希望可以洗个热水澡。随后她就感觉到自己被长胡子扎到,脸上痒痒的,紧接着又看见一道冰冷的日光从洞口照射进来,这下她马上就彻底清醒了过来。这时候,所有人都醒了,事实上他们都目瞪口呆地坐了起来,他们听到了昨晚在赶路的时候就一直想着的声音有时候他们还在想象中以为听到了,那就是铃铛响起的声音。 海狸先生在听到声音的瞬间就从洞口钻了出去。也许你会跟露茜一样,以为在这当下他这样的举动很愚蠢。然而事实上这是非常聪明的做法,海狸先生清楚地知道自己隐蔽在灌木丛中对方是不会发现的,重点是它可以仔细地观察到女巫的雪橇正在往哪条路上行驶。其余的人都坐在山洞里焦虑不安地等候它的消息。大约过了五分钟,一阵声音传来,大家立刻吓得惊慌失措,紧接着他们听见了对话声。“噢,”露茜心想,“它一定是被发现了,它被她抓起来了”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过了不久,他们竟然听到有人在洞口呼唤他们。 “没什么问题,”它在那里大叫着,“赶快出来吧,海狸太太赶快出来吧,亚当的儿子和夏娃的女儿们没事了,原来它不是她。”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儿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是海狸们一激动起来,说话就是这样语无伦次的,我是指在那个世界里的海狸因为在我们的世界里,海狸根本就不会说话。 于是,孩子们和海狸太太急急忙忙地从洞里走了出来。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的光芒刺得他们直眨眼睛,每个人看起来都脏兮兮的,全身都是土,大家都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既没有洗脸也没有梳妆。 “快过来吧”海狸先生叫着,它高兴得有些手舞足蹈,“你们过来看吧,这简直就是对女巫的沉重打击,看来她的力量快要瓦解了。”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海狸先生”等到大家都爬到了陡峭的山坡上,彼得气喘吁吁地问道。 “我以前不是告诉过你们吗”海狸先生回答说,“她施展魔法把这里的一年四季都变成了冬天,而且从来都不过圣诞节,我告诉过你们,对吗那么好吧,现在你们过来看看。” 所有人都站在山顶上,顺着它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那儿有几只驯鹿,正在拉着一辆雪橇,挽具上挂着铃铛。这些驯鹿看起来比女巫的驯鹿要大得多,而且颜色也不是纯白色,是那种棕色的。雪橇上坐着一个人,他身材高大,身上穿着一件鲜红色的袍子跟冬青果一样红,戴着一顶皮毛里子的风帽,一把雪白的大胡子像是沾满了泡沫一样垂在胸前。大家一见到他,立刻就认出他来每个人都会认识他的,虽然只有在纳尼亚才能够真正见到他这样的人,但是在我们的世界里,就是魔衣橱外边的这个世界里,我们也是见过他的画像的,经常听见人们提起他。不过当你在纳尼亚看见真正的他的时候,感觉是不一样的。在我们的世界里,人们把圣诞老人画成那种外表十分风趣、逗人开心的模样,但是现在,孩子们站在他的面前盯着他瞧,就会认为其实并不完全是那样的。他长得非常魁梧,看起来非常开心,也非常真实。孩子们都变得安静起来,虽然此刻他们异常兴奋,但是还是保持着严肃。 “我终于回来了,”他说,“她把我赶走很多年了,但是现在我终于可以再进来了。阿斯兰开始有所行动了,女巫的魔法在逐渐减弱。” 露茜顿时觉得全身上下都快活得轻颤起来。要知道,只有在你的心境庄重而祥和的时候才会有这种感觉。 “好啦。”圣诞老人说,“有礼物要送给你们。海狸太太,送给你一台全新的更好的缝纫机,我路过你们家的时候会把缝纫机给你送过去的。” “还请你见谅,先生,”海狸太太对他行了一个屈膝礼,接着说,“我们把房门锁上了。” “门锁和门闩对于我没有任何麻烦。”圣诞老人说,“至于你嘛,海狸先生,等你回到家的时候,你会发现你的堤坝已经竣工了裂缝不会再渗漏,全部都修好了,还特意帮你安装了一道新的水闸。” 海狸先生目瞪口呆地陷入惊喜之中,高兴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亚当的儿子,彼得。”圣诞老人说。 “是的,先生。”彼得回答。 “这些是送给你的礼物,”圣诞老人说,“这些是工具而并非玩具。也许很快你就可以派上用场了,把它们好好收起来吧。”说完,他递给彼得一把剑和一面盾牌。银色的盾牌上刻着一只奔腾的红狮,就像刚熟透的草莓那么红;剑柄是由黄金铸造的,还配备了剑鞘以及佩戴它的时候需要用到的腰带,还有一切用剑所需要的东西,而且这柄剑的尺寸和重量就好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彼得表情严肃地接过了这些礼物,因为他觉得这份礼物是非常严肃的。 “夏娃的女儿,苏珊,”圣诞老人说,“这些是送给你的。”他把一张弓、一只装满了箭的箭袋和一只小小的用象牙制成的号角递给了她。“这张弓和这些箭只有在紧急的情况下才可以使用,”他对她说,“因为我不打算让你参加战争。这是百发百中的弓和箭,而你一旦拿起这只号角,不论你在哪里吹响它,你都会得到想要的帮助。” 最后他才说:“夏娃的女儿,露茜。”露茜走上前去。他递给她一个看起来很像是玻璃制的小瓶子不过后来人们说那个瓶子是由钻石制成的,还有一把小匕首。“在这个瓶子里面,”他说,“有一种灵丹妙药,是将生长在太阳山上的一种火花的汁液进行提炼以后制成的,不管是你或者是你的亲友受了怎样的伤,滴上几滴就可以治好。这把匕首是给你自卫用的,因为你也不需要参加战争。” “为什么我不能参加呢,先生”露茜好奇地问,“我不知道,不过我想我一定会非常勇敢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圣诞老人说,“把女人拉入战争,是一种很丑陋的行为。那么现在”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看上去没有刚才那么严肃了,“还有一些东西是送给你们大家的”他拿出我认为他是从背上的那个大口袋里拿出来的,不过没有人可以证明这一点一个大托盘,上面有五套餐具、一罐方糖、一罐奶油,还有一只正在咝咝直叫的滚烫的大茶壶,接着他叫道,“大家圣诞快乐真正的国王万岁”说完这些,他扬起手中的鞭子,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已经动身,驾着驯鹿拉着的雪橇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彼得刚刚把剑从剑鞘里拔出来展示给海狸先生看,海狸太太就在一边说:“好啦,好啦,别光顾着站在那里说话,等一会儿茶都凉了。男人要有男人的样子,赶快过来帮我把托盘搬下去,我们准备吃早餐了,幸亏我把切面包的刀子带了过来。” 于是,他们从陡峭的山坡上走了下去,再次进入洞里。海狸先生切了一些面包和火腿,做成了肉馅面包,海狸太太给大家倒茶,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可是,他们刚刚享用美食没多久,海狸先生就在一旁说:“现在是时候开始行动了。” 11.阿斯兰即将到来 在这段时间,埃德蒙却过得失望至极。在小矮人被打发去准备雪橇的时候,他还以为女王会像上次他们刚刚见面那样好好款待他一番,却没有料到她什么也没说。最后,埃德蒙只好鼓起勇气请求道:“女王陛下,请你体谅一下,能给我一些土耳其软糖吃吗你,你说”她立即打断了他:“给我安静一点儿你这个傻瓜”不过,过了一会儿她又改变了想法,好像在自言自语:“假如这个小傻瓜在路上饿晕了,那也是不行的。”于是她又拍了拍手,唤来了另外一个小矮人。 “去给这个孩子拿点儿吃的和喝的东西过来。”她命令道。 小矮人奉命离开了,没过多久,就拿来了一只铁碗,里面装了点儿水,还有一个放了一大块干面包的铁盘子。他咧嘴一笑,把这些东西放在埃德蒙身边的地板上,露出一副令人讨厌的神情,他对埃德蒙说:“小王子,你要的土耳其软糖来了。哈哈” “把它给我端走”埃德蒙非常生气地说,“我不要吃干巴巴的面包”没想到这时女巫突然朝他扑了过来。他看着她那一脸可怕的神情,只好赶紧低声下气地道歉,慢吞吞地啃起那块干面包来,可是那块面包实在是太硬、太干了,简直难以下咽。 “在你下次吃到面包之前,你应该庆幸现在还有这个可以吃。”女巫冷冷地说。 当埃德蒙还在那里费劲儿地咀嚼着的时候,第一个小矮人已经准备好雪橇并回来跟女巫报告了。白女巫马上就站起来出发,同时命令埃德蒙跟他一起走。当他们走到院子里的时候,雪又下了起来,不过白女巫对于这些完全不予理会,她让埃德蒙坐在她的身边,临走时又把芬瑞斯伍尔夫叫了过来,它立刻跳到雪橇上,像条大狗一样听话。 “现在,你马上到海狸家里去,带上跑得最快的狼。”女巫命令道,“不管在那里看见什么,全都格杀勿论如果他们已经逃跑,那就全速赶到石桌那边去,记得一定要小心,不要被发现。你们在那里藏好等我过去。我得向西走很远的路才能找到一个可以驾雪橇过河的地点。你可以趁着那些家伙到达石桌之前先追上他们,要是找到他们,你一向知道该怎么处理的” “遵命,女王陛下。”那只狼大声应着,然后立即飞奔而去,就像骏马一样消失在暗夜的雪地里。只一眨眼的工夫,它就带着另外一只狼一起朝着堤坝奔过去。到了海狸夫妇的房子里,它们东闻西嗅,可是房子里空无一人。若是当晚天气尚好,对于海狸夫妇和孩子们来说倒是一场灾难了,因为狼能够追踪他们的足迹十拿九稳会在他们到达石桌之前追上他们。所幸的是,现在又开始不停地下雪了,他们的气味也变淡了,连脚印都被雪覆盖了。 与此同时,女巫带着埃德蒙出了拱门,坐上了雪橇,小矮人驾着驯鹿一直朝着黑暗的冰雪世界行驶而去。埃德蒙连件大衣都没有穿,这对他来说真是一场糟糕的旅程。出发还不到一刻钟,他的身上就积满了雪花。没多久他就停止了把身上的雪抖掉的行为,因为即便他抖得再快,雪还是马上就落下来,而且现在的他已经非常疲倦了,没过多长时间,他的全身就已经湿透了。噢,悲惨的埃德蒙看来到目前为止,女王并没有让他当国王的打算。当初他为了说服自己相信她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她这一边是正义的一方,而对自己说的那些自我安慰的话,如今回想起来,简直都是一些自欺欺人的蠢话。现在的他愿意尽释前嫌,马上回去找大家甚至去找彼得只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自我安慰,期待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境而已,而他终究会从梦中醒来。就这样,他们一直走啊走啊,过了一个小时,又过了一个小时,好像真的成了一场梦。 他们在路上花了很长的时间,恐怕我再写多少页也描述不尽。所以我就跳过这一段,不再赘述了。先说说雪停了,天亮了以后,他们还在阳光下继续飞驰着,他们不停地赶路,耳边只听得到雪橇在雪地上飞驰发出的嗖嗖声,还有驯鹿奔跑时挽具发出的嘎吱声,除此之外,什么声音都没有。后来,女巫终于说了一句:“停下让我们看看这儿到底是什么情况。”这时候他们才停了下来。 埃德蒙是多么希望她停下来以后能够开口说说吃早餐的事情啊可是她停下来却有着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的理由。在离雪橇不远的一棵树下,正坐着一群看起来非常开心的人:松鼠夫妇带着孩子、两个森林神、一个小矮人、一只老了的雄狐狸,它们围着桌子坐在矮凳子上。埃德蒙看不清楚他们在吃什么,不过闻起来味道真的好极了,而且,好像他们还用冬青做了一些装饰。最让他难以置信的是,他居然看见了葡萄干布丁之类的东西。在他们的雪橇刚停下来的时候,那只雄狐很明显它是其中年纪最大的一位用右爪举起一只杯子,似乎刚刚站起来准备发言。不过当雪橇停下来,它们这一群看见是谁坐在上面的时候,大家脸上的快乐神情全部消失不见了。松鼠爸爸的叉子举到嘴边,就停在了那里。还有一个森林神正含着叉子,也停下不动了。松鼠宝宝吓得吱吱直叫。 “你们在干什么”女巫问道,但是没有人回答她。 “说啊,浑蛋”她吼道,“你们在这里又吃又喝,铺张浪费,寻欢作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从哪里弄来这些东西的难道让我的小矮人用皮鞭抽,你们才会开口吗” “请你恕罪,女王陛下,”老狐狸说,“这些都是别人送给我们的。请原谅我的失礼,让我敬女王陛下一杯,祝你健康” “这些东西是谁送给你们的”女巫继续追问。 “圣诞老老人。”老狐狸结结巴巴地说了出来。 “你说什么”女王怒吼起来,从雪橇上一跃而下,向那些受到惊吓的动物走了过去,“他不可能到这里来,他绝不可能到这里来你们胆敢啊,但是,没关系的,只要你们承认自己是在撒谎,那么我就会饶恕你们” 这时候,那只小松鼠竟然完全昏了头了。 “他就是来过,的的确确来过,真的来过了。”它吱吱叫着,然后用它的小勺子使劲儿敲着桌子。 埃德蒙看见女巫咬了咬嘴唇,一滴血从她那洁白的脸上沁了出来,紧接着,她举起了手中的魔法杖。 “噢,不,不,请不要”埃德蒙大叫起来。但是就在他在一旁大声喊出来的时候,白女巫已经挥动了魔法杖,刚才正在欢聚的那群动物,立刻变成了一个个石像其中一只只能一直举着石头叉子停在离嘴巴不远的地方。变成石像的它们,依旧围坐在一张石桌前,桌子上是石盘子和石头的葡萄干布丁。 “还有你,”女巫说,当她重新坐上雪橇的时候,挥手打了埃德蒙一个耳光,打得他晕头转向,“这就是你替奸细和叛徒求情的结果。出发”这是埃德蒙第一次在这个故事里为别人伤心。一想到那些小小的石像从此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坐在那里,度过无数寂静的白天和阴暗的夜晚,直到身上长满了青苔,最后可能连那张脸都会慢慢分解,这真的是太可悲了。 他们又继续往前飞驰。很快,埃德蒙就注意到他们飞驰的时候溅起的雪比昨晚湿很多,而且他也觉得自己已经没有那么冷了。天空雾蒙蒙的,事实上雾气已经越来越浓了,天气也越来越暖和,雪橇飞驰的速度也远远不如最初。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是拉雪橇的驯鹿太累了,但是很快他就注意到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忽然,雪橇猛地抖动了一下,往一侧滑去,好像撞到石头一样开始不断地颠簸。尽管小矮人一直拼命地挥舞着鞭子,使劲儿抽打着驯鹿,雪橇行进的速度还是越来越慢。在他们的四周,好像还有一种奇怪的声音响起,然而,雪橇飞驰和颠簸的声音,再加上小矮人吆喝驯鹿的声音,所有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吵得埃德蒙根本听不清楚,一直等到后来雪橇突然卡住了,完全动弹不得。出了这场意外之后,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埃德蒙总算可以安静地听听那是什么声音了。仔细听起来,那声音是一种可爱而又奇特的哗哗声、汩汩声当然,这称不上多奇特,因为这个声音他以前肯定听到过但是他现在有点儿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了紧接着,他突然想起来了,那是河水流动的声音虽然眼前看不见,但是肯定就在周围,那声音就像是小溪欢快的歌唱,溪水潺潺,汩汩流淌,水花四溅,在远处甚至还有激流奔腾。当他明白这表示寒冷的冬天已经结束时,他的心忽然猛地跳了一下虽然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随后他看见一大块积雪从一棵冷杉树上滑落下来,这是他来到纳尼亚王国以来第一次看见深绿色的冷杉树,但是他还没有时间仔细看、认真听,女巫就在一旁发话了:“别坐在那里发呆,你这个傻瓜,赶快下来帮忙” 埃德蒙当然不敢违抗白女巫的命令,他踏在雪地上不过眼下这里都化成雪水了帮小矮人从泥潭里把陷进去的雪橇拉出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们终于把雪橇拉了出来,小矮人狠狠地抽了驯鹿一顿,雪橇总算又开始动了。他们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现在,雪真的完全融化了,一小块、一小块的绿草地到处可见。如果你没有像埃德蒙一样盯着这片冰雪世界看了那么长的时间,你是无法想象看够了无边无际的雪原以后,再见到这一片片绿色的草地,心情是多么舒畅这时,雪橇又停了下来。 “不行啊,女王陛下。”小矮人说,“雪都融化了,在这种情况下,雪橇没有办法行驶啊。” “那么我们就得走过去了。”女巫说。 “如果我们走着去的话,永远都追不上他们。”小矮人嘟囔着,“他们可是先行一步的。” “你算是我的顾问还是我的奴隶”女巫厉声说,“按照我的命令去做把这个人的手给我绑到背后去,你拉住绳子的一头,再带上你的鞭子。把驯鹿的挽具割断,这样它们自己就会顺着原路跑回家去的。” 小矮人听从了命令。片刻之后,埃德蒙就被反绑了双手,他们迫使他尽快赶路。埃德蒙不断在雪水中、泥浆中,还有湿草地上滑倒,每一次他跌倒在地,小矮人都会凶狠地骂他,有时候还会拿皮鞭抽他一下,女巫则是走在小矮人的身后,口中不断地催促着:“走快点儿走快点儿” 一块块的绿地在渐渐变大,一块块的雪地则是在不断地缩小。每时每刻都有更多的树木褪掉了雪衣,不久以后,无论朝哪一个方向看过去,白色都消失不见了,到处都是深绿色的冷杉树、光秃秃而又多刺的长着黑色树枝的橡树,还有山毛榉和榆树。紧接着,就可以看到白色的薄雾开始变成了金黄色。不久雾气消失了,然后一道道美好的阳光透过森林射到地面上,从头顶上树杈的间隙可以看到一片碧蓝的天空。 不久以后,就遇到了更美妙的事情。当他们从一个转角绕过来,来到一片周围都是银白色的桦树林的空地时,埃德蒙突然看见空地的四周都开满了黄色的小花那是白苣菜水声越来越响,过了一会儿,他们果然从一条小河上穿过,他们还在小河边看见了刚长出来的雪花莲。 “别拖拖拉拉的”小矮人凶狠地说,当他看见埃德蒙回头看花的时候,就恶毒地用力拉着绳子。 当然,这并不能阻止埃德蒙欣赏周围的一切。五分钟以后,他就注意到一棵老树下生长着十几朵藏红花,有金色的、紫色的,还有白色的。紧接着,就传来了比水声更美妙的声音,在他们行走的那条小路附近,突然有只鸟在树枝上啾啾地叫了起来。不远处,另外一只小鸟也叽叽地回应着,随后,仿佛是听到信号一样,四面八方都开始响起了叽叽喳喳的鸟叫声。片刻之后,鸟们的音乐盛典在整座森林里奏响,无论朝哪个方向看去,埃德蒙都看得见一只只鸟不断地落到树枝上,飞舞在半空中,尽情欢叫着。 “走快点儿走快点儿”女巫一直催促着。 这会儿,雾气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天空变得越来越蓝,偶尔有几片白云飘过来。宽广的林间空地上开着一朵朵樱花草,随着一阵微风吹过,树枝摇摇摆摆,露珠纷纷扬扬地散落下来,带来一股微凉的、美妙的清香。树木开始恢复生机,落叶松和白桦树都换上了绿装,金链花金光璀璨。很快,山毛榉就长出了鲜嫩翠绿的树叶,从树下走过时,照在身上的光线也变成绿色的了。一只小蜜蜂嗡嗡地从他们走过的那条小路上快乐地穿过。 “这不是融雪,”小矮人忽然停下来说,“这分明是春天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说实话,您的冬天已经被赶走了。这一定是阿斯兰做的好事” “如果你们谁敢再在我的面前提起那个名字,”女巫说,“我立刻就要了他的命” 12.彼得首战告捷 就在小矮人和女巫说那些话的时候,几英里以外的海狸夫妇和孩子们正在马不停蹄地向前走着,他们恍若走进了一个奇妙的美梦。大衣早就被他们弃置一旁了,如今他们之间也不再说什么“快看,那边有一只翠鸟”或者“喂,是风信子”,也不再说“那股好闻的味道是什么”或是“听听那只画眉的叫声”,他们只是默默地走着,从温暖的阳光下走进阴凉的碧绿的灌木丛中,又走到长满了青苔的宽阔的林间空地上,空地上高大的榆树在他们头顶上形成枝繁叶茂的绿荫。然后,他们走进了一大片开满花朵的密密麻麻的红醋栗当中,又走进了山楂树林中,那儿的香气让人着迷,他们已经深深地陶醉在这段美妙的路途之中了。 大家眼看着冬天在眼前消失,整座森林在几个小时之内就从一月份的严冬过渡到了春暖花开的五月,他们那种惊喜的感觉跟埃德蒙一样。但是,他们并没有像女巫那样肯定,认为是由于阿斯兰的到来才导致这种情况出现。然而,他们都十分了解正是女巫的咒语才让纳尼亚的冬天永无止境,因此他们都十分清楚,一旦这个不可思议的春天来临,就意味着女巫的阴谋诡计失败了,而且是彻底的失败。融雪持续了一段时间,大家就知道女巫再也无法使用雪橇了,所以接下来他们就不那么急匆匆地赶路了。他们容许自己增加休息的次数,也延长了每次休息的时间。他们十分疲倦,却不是那种筋疲力尽的感觉,只是有些没精打采,神思恍惚。然而,他们的内心格外平静,就好像是在户外度过了漫长而艰难的一天,此刻终于即将结束,得以回家休息了一样。苏珊的一个脚后跟还磨起了一个小水泡。 他们早就离开了那条大河的河道,因为必须要稍微右转一点儿也就是说稍微往南才能到达石桌那里,何况这条路也不是他们应该走的,一旦开始融雪,他们就不能一直沿着河谷走,因为有了那么多的融雪,河流很快就会发大水了一股来势汹汹、咆哮奔腾的混浊的洪水,会把他们走着的那条小路彻底淹没。 这会儿,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天色愈发红了起来,大家身后的影子也拉得越来越长,花也开始收拢了。 “现在距离那里不远了。”海狸先生一边说,一边带着他们上山,从一段深深的、软软的青苔上穿行而过他们疲倦的双脚踩在上面反而觉得很舒服,那里稀稀疏疏地长着几株高大的树木。在漫长的白昼终于结束的时候爬山,大家都感觉喘不过气来,这时,露茜心里正在想,要是不能好好地休息一下,自己能不能爬上山顶还不好说,但是突然发现他们已经到达山顶之上。 他们正站在一片碧绿的空地上,在那里可以俯瞰整座森林,除了他们的正前方,视力所及之处都是绵延不断的森林,在东面遥远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亮,而且还在晃动着。“我的天哪”彼得对露茜悄声说,“那是大海”山顶这块空地的正中央就是石桌了。那是一块儿很大的灰色石板,下面用四块笔直的石头支撑着。石桌看起来年代已经十分久远,上面刻满了奇怪的符号和线条,可能是一种失传的语言吧。仅仅是看一眼这些符号,内心就会不由自主地涌起一种好奇、神秘的感觉。他们看见的第二件东西,是在空地的一旁搭起的一顶帐篷。那是一顶很奇妙的帐篷尤其是夕阳的余晖刚好洒在帐篷上帐篷的表面看起来就像是一匹杏黄色的缎子,绳索是深红色的,帐篷桩则是象牙色的,在支起帐篷的柱子上,一面绣着正在腾跃的红色狮子的旗子高高挂起,迎风飘扬着,同时,这阵从远方的海面吹过来的微风也轻抚着他们的脸庞。他们盯着这顶帐篷,忽然听见右边传来一阵音乐声,便不由自主地朝那边转过身去,这才看见他们专程赶来要见的那位阿斯兰。 阿斯兰站在一群生灵之间,它们围绕在它的身边,环成一个弯月形的圈儿,其中有树精和水精在我们的世界里,我们称之为森林女神和水仙女,她们正用手里的弦乐器演奏着动听的音乐。有四匹巨大的人头马,头部很像英俊而又凶狠的巨人,身体则像英国马厩里饲养的骏马。还有一只独角兽、一头人头牛、一只鹈鹕、一只鹰以及一条大狗。在阿斯兰的身边则站着两头豹子,一头拿着它的王冠,一头举着它的旗帜。 说到阿斯兰,海狸夫妇和孩子们都不知道见到它的时候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没有到过纳尼亚王国的人通常都会认为,见到善良的动物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假如孩子们以前也这样认为,那么眼下他们已经修正了自己的错误想法,因为当他们想要仔细看看阿斯兰的脸庞的时候,只是刚刚看了一眼它那头金色的鬃毛和那双高贵、威武、、震慑人心的眼睛,他们就忍不住开始发抖了,根本无法正视它。 “过去吧。”海狸先生悄声说。 “不,”彼得小声回答,“你先过去。” “不,亚当的儿子应该走在动物的前面。”海狸先生又小声地回了他一句。 “苏珊,”彼得悄声说,“你感觉怎么样女生优先。” “不,你的年纪最大。”苏珊也小声说。当然,这么一来,时间拖得越久,大家就越是感到尴尬。后来彼得也总算明白这事非得他出面不可了,于是他抽出剑来,举剑敬礼,然后略显不安地对其他人说:“跟我来吧你们都不要担心。”然后,他朝着狮王走过去,说道:“阿斯兰,我们来了。” “欢迎你们亚当的儿子,彼得;”阿斯兰说,“欢迎你们,夏娃的女儿苏珊和露茜;欢迎你们,公海狸和母海狸。” 它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低沉和浑厚,不知怎么竟然在无形中消除了萦绕在大家心头的不安。现在,他们只觉得既平静又开心,即使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也不会觉得尴尬了。 “可是你们中的第四个在哪里”阿斯兰问。 “噢,阿斯兰,他投靠了白女巫,还打算出卖我们。”海狸先生说。 于是彼得只好解释说:“阿斯兰,这都是我的错,我对他发了脾气,我想这是让他产生叛逆之心的原因。” 阿斯兰沉默不语,既没有说谅解彼得,也没有说责怪他的话。它只是一直站在那里,用它那双金色的大眼睛一直看着他,大家都觉得好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请问,阿斯兰,”露茜问,“有什么可以拯救埃德蒙的方法吗” “要花费很多心思去想办法,”阿斯兰回答说,“不过情况可能比你们想象得还要困难许多。”紧接着,他又陷入了沉默。直到刚才那一刻,露茜都觉得它的脸孔看上去是那么高贵、刚毅和安详,可是现在她忽然觉得它看起来还很忧伤。只不过,这种神情很快就散去了,狮王摇了摇满身的鬃毛,两只爪子用力地拍了一下,露茜这时候心想:“它如果不知道刚柔并济,这对爪子可真够吓人的。”开口说道:“女士们,现在宴席准备开始,把夏娃的女儿们带到帐篷里面去,好好招待她们。” 女孩子进去了以后,阿斯兰伸出一只爪子放在了彼得的肩膀上,动作虽然温柔,却十分有力,它对他说道:“来吧,亚当的儿子,我把你将来会成为国王的那座城堡指给你看。” 彼得依旧保持着一手握剑的姿势,跟着狮王一起来到山顶的东边,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非常漂亮的景色。夕阳已经西下,他们脚下的整片国土都被暮色笼罩着森林、小山、山谷,以及像银色的大蛇一样蜿蜒流淌的大河,几英里之外的那边是大海,大海以外则是一望无际的天空,晚霞把云朵都染成了美丽的玫瑰色。但是,在纳尼亚国土近海的地带,事实上也正是那条大河的入海口,那里有一座小山,山上屹立着一个闪烁着光芒的东西,其实那是一座城堡,朝着彼得方向的那些窗户都在落日的余晖下映射着光芒。彼得觉得这座城堡就像是海岸上的一颗闪亮的大星星。 “男子汉啊”阿斯兰说,“那里就是有着四个王座的凯尔帕拉维尔城堡,你必须成为其中一个王座上的国王。我之所以会把这一切指给你看,是因为你是其中之首,你要成为比其他人地位都高的至尊王。” 彼得还是什么也没有说。突然,一阵奇怪的声音传来,打破了眼前的沉默,好像是吹响的军号,不过声音要圆润得多。 “这是你妹妹的号角。”阿斯兰低声对彼得说,如果用咕噜咕噜来形容狮子发出的声音算是不敬的话,那么它这时候说话的声音真的就是低沉得只能用咕噜咕噜来形容了。 彼得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后来他看见所有的生灵都冲了过来,阿斯兰挥了挥它的爪子,说道:“都给我退下让王子来立头功吧”这时候他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他马上朝着帐篷飞奔过去。刚走进去,他就看见了一幅可怕的场景。 森林女神和水仙女正在四下逃散,露茜吓得脸色惨白,迈开两条腿直奔着他跑来。紧接着,他又看见苏珊朝着一棵树跑过去,纵身麻利地爬了上去,后面有一只灰色的巨兽正对她紧追不舍。开始彼得还以为那是一只熊,后来才看出这头野兽长得跟德国狼狗差不多,只是比狗要大得多。然后他才想到原来这是一只狼,一只用后腿站在地上支撑着身体、两只前爪则扑到树干上的狼,在那里又吼又咬,背上的狼毛都竖了起来。苏珊只攀到了第二个大树杈上,就没有办法再爬高了,她的一条腿吊在下面,距离那只可怕的巨狼的牙齿只有一两英寸而已。彼得搞不懂她为什么不爬得高一点儿,至少也要抓牢一些才行,不过后来他就发现,原来她已经吓得快要晕倒了。如果苏珊真的晕了过去,那么她一定会马上从树上掉下来的。 彼得并不认为自己有多勇敢,坦白说,这个场面让他感觉快要呕吐了,不过这丝毫不会影响他的使命感,他举起利剑笔直地向那只巨狼冲了过去,瞄准它肋间的位置用力刺了下去。这一剑并没有刺中那只狼,它闪电般地躲开以后,愤怒地转过头来,两眼发出灼人的凶光,它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阵难听、刺耳的嚎叫。如果不是非得嚎叫一番才能发泄心中的愤怒,它早就直接跳起来冲着彼得的脖子咬上去了。事实上,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彼得根本来不及思考,他这时只是刚好来得及弯下腰,然后用尽全部力气挥剑冲着那只狼的两条前腿中间刺去,结果正好刺中了它的心脏。接下来是一段可怕而又混乱的时间,就像做了一场噩梦。那只狼看起来不像是死了,也不像是活着,露出来的那口利牙还磕在了彼得的头上,他用力地拖着、拉着,全身热腾腾地沾满了狼血和皮毛。又过了一段时间,他才确定那头巨兽已经彻底死去了。他这才把剑拔出来,然后站直身体,把脸上的汗水擦干,他感觉自己累坏了。 “快点儿快点儿”阿斯兰在大声地指挥着,“我看见灌木丛里面还有一只狼,人头马雄鹰注意看它就在你们的身后它要回到它的女主人身边去了,这正是你们通过它找到女巫和营救亚当的第四个孩子的好机会。”话音刚落,只听见一阵雷鸣般的马蹄声和雄鹰扑棱翅膀的声音,有十多只动作最为敏捷的动物迅速地消失在暮色当中。 彼得还在剧烈地喘息着,他转过身,看见阿斯兰已经站在他的身边。 “你忘记把你的剑擦干净了。”阿斯兰说。 这倒是实话,彼得看见自己手里那把明亮的宝剑已经被恶狼的污血弄脏了,脸一下子就涨得通红。他弯下腰,在草地上把剑擦拭了一遍,然后又在自己的衣服上仔细地抹了抹。 “跪下,亚当的儿子,把剑递给我。”阿斯兰说。彼得遵从命令跪下以后,阿斯兰用剑轻轻地拍了他一下,然后说道:“起来吧,彼得芬瑞斯贝恩阁下,请记住,从今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忘记把你的剑擦拭干净。” 13.远古时代的高阶魔法 现在我们回头继续谈谈埃德蒙这一边的事情。他被迫不停地向前走着,走了很远很远,在他看来,没有人走的路可以比他走的更远了。当他们走到一个覆盖着冷杉树和紫衫的幽暗山谷里时,女巫终于让他们停下来了。埃德蒙什么也没做,直接就扑倒在地上,要是他们可以让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躺下去,他会完全不在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的,因为他实在是太累了,累得连自己饥渴交加都顾不上。女巫和小矮人在他的身边低声交谈着。 “不行,”小矮人说,“女王陛下啊,现在已经没用了。他们这会儿一定已经赶到石桌那里了。” “也许狼会嗅到我们的行踪,给我们送消息的。”女巫说。 “即便是有消息,也未必是好消息。”小矮人说。 “凯尔帕拉维尔城堡一共有四个王座,”女巫说道,“可是如果只有三个人坐的话,那个预言就永远都实现不了。” “不过它已经在这里了,那个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小矮人说。即便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依然不敢在女主人面前提到阿斯兰的名字。 “也许它不会在这里待太久的。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抓到在凯尔帕拉维尔的另外三个。” “但是话说回来,还是把这一个留下来”小矮人说到这里的时候,回头看了埃德蒙一眼,“做交易比较好。” “是啊,饶他不死。”女巫不屑地看了埃德蒙一眼,说道。 “那么,”小矮人说,“我们最好马上去做我们应该做的事情。” “我宁愿在石桌那里做,”女巫说,“那是最适合的地点,以前我们总是在那儿。” “可是那还要等很长一段时间,石桌才能再发挥原有的用处呢。”小矮人对她说。 “那倒是”女巫说,接着她又说道,“那好吧,我要开始了。” 这时候,一只狼嚎叫着,急急忙忙地冲到了他们面前。 “我看见他们了他们全部都在石桌那里呢,跟它在一起他们还把我们的队长芬瑞斯伍尔夫杀死了。我躲在灌木丛里目睹了这一切,是一个亚当的儿子把它杀掉的,我们必须快点儿逃,赶快逃” “不,”女巫回答它,“我们不必逃跑。现在,你赶紧去召集全部的人马,用最快的速度赶到这里来跟我会合,叫上巨人、狼人,还有站在我们这一边的树精们,叫上食尸鬼、妖怪、食人魔、牛头怪,叫上冷面怪、巫婆、幽灵以及毒菌怪。我们要准备战斗别忘了我还有魔法杖,就算他们来了,不是也会变成石头吗赶快去吧,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我还得完成一些小事情。” 那只巨狼对女巫行了个礼,就飞速地跑开了。 “好啦,”她说,“让我想一想既然我们没有桌子,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绑在树上。” 埃德蒙发现自己被粗暴地扯了过去。紧接着,小矮人就让他背靠一棵大树,把他紧紧地绑在了树干上。他看见女巫脱掉了外面的披风,两条的手臂就露了出来,她的胳膊非常白,在黑暗山谷里漆黑的树下,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对比,因此看起来显得有些吓人。 “把祭品准备好。”女巫说道。小矮人马上解开埃德蒙的衣领,然后把领口折到里面去,露出脖子来。随后,他一把抓起埃德蒙的头发,把头用力往后一拉,迫使他不得不抬起了下巴,然后埃德蒙听见一种“嗖嗖嗖”的怪声。开始的时候,他想不起来这是什么声音,后来突然想到了,原来那是磨刀的声音 正在这个紧要关头,他听见各种喊杀声震彻山谷,还传来一阵阵的啼声、一阵阵拍打翅膀的声音,还有女巫的尖叫声,周围乱成一团。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身上的绳子被解开了,有几只强壮有力的胳膊扶着他,有几个和气的声音在大声喊着:“快让他躺下,给他喝点儿酒喝了这个你一会儿就没事了,沉住气。” 接下来,他又听见很多各种各样的声音,只不过它们并不是在对他说话,而是在相互询问着对方: “谁抓到女巫了” “我以为是你抓了她呢” “我把她手里的刀子打掉之后,就不知道她跑哪儿去了。” “我刚才在追小矮人。” “你的意思是说她逃跑了吗” “我一个人也没有办法面面俱到啊。” “咦,那是什么哦,真是可惜,不过是一截老树桩罢了。” 听到这里,埃德蒙就晕了过去,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就不知道了。 不久以后,这些独角兽、人头马、鹿和鸟当然,它们正是之前说到的阿斯兰派出去的救兵就带着埃德蒙一起回到石桌那里去了。不过,如果它们看见在它们走后山谷里发生的事情,我想它们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山谷里非常静谧,月光看起来似乎更加明亮了,如果你在那里,你就会看到月光正照在一截老树桩和一块大小差不多的鹅卵石上面。不过如果你认真观察的话,慢慢就会发觉这个树桩和鹅卵石看起来有点儿古怪,接下来你就会察觉那个树桩其实很像是一个趴在地上的小胖子;如果你观察的时间比较久,就会看见那个树桩走到了那个石头的身边,然后石头就坐了起来,开始跟树桩讲话了因为这个石头和树桩正是女巫和小矮人这就是女巫会使用的魔法中的一项变形术。她一直都是拿着魔法杖的,因此魔法杖也依然完好无缺,就在她的刀被打掉的那一瞬间,她不慌不忙、十分镇定地施展了这个魔法。 第二天一大早,另外那三个孩子醒过来以后他们就在帐篷里的一堆垫子上睡着的,马上就听到海狸太太对他们说他们的兄弟已经平安获救了,前一天夜里就被带回了营地,现在正在阿斯兰那里呢。于是,一吃完早餐,他们就赶紧一起往外走去。只见阿斯兰和埃德蒙远离众人,一起在沾满露珠的草地上散步。我没法儿告诉你阿斯兰究竟对埃德蒙说了什么事实上,也没有人听到,不过这次谈话令埃德蒙受益匪浅,终身难忘。当三个孩子走近他们的时候,阿斯兰带着埃德蒙转过身,一起来到他们身边。 “你们的兄弟回来了,”它说道,“过去的那些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埃德蒙挨个跟大家握手,同时对每个人都开口道歉:“对不起。”大家都回答他:“没关系。”接着,大家都想说点儿可以表示尽释前嫌、重归于好的话比较自然而然的那种话只是谁也想不出到底该说些什么才好。不过他们还来不及感到尴尬,就有一只豹走到阿斯兰的面前说:“陛下,敌人派遣了一名信使前来求见。” “让他过来吧。”阿斯兰说。 豹子走开了,不一会儿就带着女巫的小矮人走了回来。 “你带来了什么消息,大地的儿子”阿斯兰问他。 “纳尼亚女王暨孤独群岛女皇陛下要求在给予安全保证的情况下前来与你面谈。”小矮人回答说,“她准备就双方互利的事项展开协商。” “纳尼亚女王真是可笑”海狸先生愤怒地说,“她的脸皮也未免太厚了” “安静,海狸”阿斯兰说,“恶有恶名,善有善誉,不久以后大家都会实至名归,现在我们没有必要为了这种事情而争吵。你回去转告你的女主人,身为大地的儿子,我会保证她的安全,条件是她得把她的魔法杖留在那棵大橡树下才行。” 小矮人同意了这一点,两头豹子和小矮人一起回去,它们要监视对方是否按照已经谈妥的条件行事。“但是如果她把那两头豹子变成石像,那可怎么办呢”露茜担心地小声对彼得说。这时候我觉得豹子自己也有这样的担心,它们跟着小矮人走的时候,身上的毛都竖了起来,连尾巴都笔直地翘了起来就跟猫遇见陌生的狗那样小心和警惕。 “没事的,”彼得悄声回答,“如果真的有事情的话,它是不会派他们过去的。” 几分钟以后,女巫亲自走上了小山顶,她一直朝着阿斯兰走过去,最后站在了它的面前。三个孩子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她,现在一看见她的脸就觉得心里发毛,在场的动物们也全部都低声嘶吼着,虽然现在阳光明媚,可是大家都觉得心里涌起一股寒意。只有阿斯兰和女巫两个看起来还是一副神态自若的样子,一张长着金黄色鬃毛的脸和一张面色惨白的脸凑得那么近,看起来真是让人觉得怪异至极。海狸太太还特别留意到一件怪事,女巫竟然敢直视阿斯兰的眼睛。 “你身边有一个叛徒,阿斯兰。”女巫说。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她说的正是埃德蒙。但是经历了这一番事情,早上又经过了一次谈话,他现在已经不再凡事只考虑自己了。现在,他看起来并不在意女巫都说了些什么,只是一直望着阿斯兰。 “算了吧,”阿斯兰说,“他又没有跟你过不去。” “难道你忘记了高阶魔法吗”女巫问。 “就当成是我忘了吧。”阿斯兰地说,“给我们讲讲你说的高阶魔法。” “讲给你们听”女巫的声音突然变得更加尖厉起来,“给你们讲讲我们身边的这张石桌上写了什么吗给你们讲讲很早以前就深深地刻在那座秘密的山上的火石上的文字吗给你们讲讲海外皇帝的宝剑上刻着些什么吗你总该知道皇帝在纳尼亚的时候第一次施展的魔法吧要知道,这里的每一个叛徒都要归我处治,成为我合法的祭品,不管有谁做出背叛的事情,我都有权杀死他。” “噢,”海狸先生说,“原来你就是这样一个自大的女王因为你是皇帝陛下的一个刽子手,我了解了。” “安静,海狸”阿斯兰低声咆哮道。 “所以说呢,”女巫继续刚才的话题,“这个人归我处治了,他的命掌控在我的手里,他的血液也归我所有。” “那你就试试过来拿吧”人头马高声怒吼着。 “蠢货”女巫残忍地笑了,她用一种接近嘶吼的声音喊道,“你当真以为你的主人只需依靠武力就可以抢走属于我的权利吗它是懂得高阶魔法的,它绝对不会做出这么糊涂的事情,除非让我依法得到它的血,否则的话,它也知道纳尼亚将会覆灭在烈火和洪水之中。” “是的,没错儿,”阿斯兰说,“这一点我并不否认。” “噢,阿斯兰”苏珊在阿斯兰耳边悄悄说,“我们可不可以,我的意思是说,我们能不能在高阶魔法这一方面想点儿别的办法呢你有对付高阶魔法的办法吗” “你是说对付皇帝的魔法吗”阿斯兰脸上露出不怎么高兴的神色。见此情景,再也没有人跟它提那样的建议了。 埃德蒙站在阿斯兰的另外一边。他一直看着阿斯兰的脸,他感觉有点儿透不过气来,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是不是应该说点儿什么,但是片刻之后,他就觉得自己只能等待,按照人家要求的去做,除此以外,他也无计可施。 “所有人都退下,”阿斯兰说,“我要跟女巫单独谈谈。” 大家全部领命退了下去。在狮王和女巫两个低声恳切地会谈的时候,大家都觉得等待的这段时间格外漫长,所有人都满腹疑虑。露茜忍不住说了一声“哦,埃德蒙。”就失声痛哭了起来。彼得背对着所有人,朝着远处的大海瞭望。海狸夫妇抓着彼此的小爪子,低头站在那里。人头马不安地跺着蹄子,不过到了最后,大家都悄无声息起来,安静得连蜜蜂飞过的细小声音或者山下树林里小鸟的叫声、风吹树叶发出的沙沙声都可以听见。而阿斯兰和女巫的会谈还在继续着。 最后,他们终于听见了阿斯兰的声音。“大家都回来吧。”它说,“这件事情我已经解决了,她放弃了向你们索要你们兄弟的血液的权利。”这时候,整个山顶开始有了动静,仿佛刚才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现在终于可以松了口气一样。紧接着,就是一阵嘀嘀咕咕的说话声,他们都开始回到阿斯兰的宝座边上来。 此刻,女巫的脸上难掩狂喜的神色,她正准备转身离去,随后却突然停了下来,她对阿斯兰说:“但是,我怎么知道你会遵守承诺呢” “嗷呜”闻言,阿斯兰离开它的宝座开始怒吼起来,只见它的嘴巴越张越大,吼声也越来越响亮。而女巫则张大了嘴巴,她盯着狮王看了一会儿,然后就把裙子拎起来,赶紧逃走了。 14.女巫的胜利 女巫刚一离开,阿斯兰马上就说:“我们必须立刻离开此地,这里还有别的安排。今天晚上,我们得到贝鲁娜浅滩去安营扎寨了。” 当然,每个人都想问问它到底跟女巫商定了什么,但是阿斯兰面色铁青,而且大家感觉它刚才的那阵怒吼声依然在耳边回荡着,所以谁也不敢开口询问。 他们坐在山顶上在草地上露天吃了一顿饭以后因为这时的阳光十分强烈,已经把地上的草晒干了,就赶紧忙碌起来,把帐篷拆掉,收拾各种东西。不到两点,他们就拔营出发,朝着西北方向前行,因为要去的地方并不远,所以大家的脚步都很轻松从容。 在旅途刚刚开始的时候,阿斯兰向彼得说明了它的作战计划:“一旦女巫完成她在这儿附近的活动,”它说,“她跟她的下属们肯定就要退回她的老巢准备开始围攻,你有可能切断她的退路,让她无法顺利撤退回去。当然,也有可能以失败告终。”随后,它又提出了两种作战策略一种是跟女巫一伙在森林里开战,另外一种是对她的城堡展开突袭。在这段时间里,它一直指点着彼得怎样去指挥他人作战,它教导他“你必须把你的人头马队伍布置在哪里”,或者又说“你一定得派出侦察人员,去注意她的一举一动”,不要让她如何如何之类的话。 最后,彼得问它:“难道你不亲临现场吗,阿斯兰” “这一点我可不能跟你保证。”狮王回答说,然后它就接着教导彼得。 到了旅途的最后一段道路,苏珊和露茜一直都在盯着阿斯兰看,她们看得出来,它都不怎么说话,而且似乎内心充满了忧伤。 天还没有开始变黑,他们就到了目的地。这里的河谷给人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河面很宽,水很浅,这就是贝鲁娜浅滩。阿斯兰下令在水的这一边驻扎,但是彼得有不同的想法:“我们在另外一边扎营不是更好吗因为如果她在夜里对这里进行突袭,可是非常不利于我们的。” 看起来,阿斯兰似乎心事重重,它抖了抖身上漂亮的鬃毛,这才好像回过神儿来一样。他问:“啊,你刚才说了些什么”彼得只好又重复了一遍刚才所说的话。 “不会的。”阿斯兰用一种很低沉的声音说,似乎这事没有必要担忧,“不会的,她绝对不会在今晚发动攻击的。”说罢,它深吸了一口气,不过片刻之后它又加了一句,“其实你想得很周到、很好,身为一名战士就应该考虑周全。不过这件事没有什么值得担忧的。”于是,接下来他们就开始动手搭建帐篷准备扎营了。 这天傍晚,阿斯兰的情绪让大家都受到了影响。彼得一想到这场战斗要由他来指挥,就觉得忐忑不安,阿斯兰可能不会亲临现场的消息对于他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所以,晚上吃饭的时候大家都静悄悄地吃着。大家都有一种感觉,这天晚上的气氛和前一天晚上,甚至是和这天早上相比都完全不一样了,就好像新希望才刚刚来临,就马上要破灭了。 苏珊也被这种感觉困扰着,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她一直辗转反侧,然后开始不断地数数。后来,她听见露茜长长地叹了口气,在黑暗中翻身到她的身边。 “你也睡不着吗”苏珊问她。 “是的,”露茜回答说,“我还以为你早就睡着了呢。喂,我说,苏珊” “怎么了” “我有一种非常可怕的预感好像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一样。” “你有这种感觉吗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事情肯定跟阿斯兰有关,”露茜说,“不是它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就是它准备去做可怕的事情。” “我觉得整个下午它都有点儿奇怪,”苏珊说,“露茜,它说打仗的时候不能跟我们并肩作战是什么意思你认为它今晚会不会偷偷溜走,把我们弃之不顾” “现在它在哪儿呢”露茜问道,“会在帐篷里面吗” “不好说。” “苏珊,咱们出去看看,到处走走,兴许能看到它呢。” “那好,咱们走吧。”苏珊说,“与其在这里躺着睡不着,不如出去走走。” 于是,两个女孩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在睡着的人中间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向前走,最后终于从帐篷里悄悄溜了出来。皎洁的月光洒在身上,除了河水汩汩流淌的声音以外,四周十分寂静。突然,苏珊抓住露茜的手臂说:“快看”她们朝着营地的另一边看过去,只见在树林边上,狮王阿斯兰正朝着林子里走去,它就这样慢慢地离开了大家。她们两个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跟在它的身后,一起向前走着。 它带领着她们爬上河谷的陡坡,然后朝左走去,显然,这正是当天下午她们从石桌那边过来的时候走过的路线。它在前头一直走着,走进黑暗模糊的阴影里,又走到清亮的月光下,走到后来,她们的脚都被露水打湿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时候的阿斯兰看上去跟她们以前认识的那个不一样了。它十分缓慢地走着,尾巴和脑袋都耷拉着,看起来非常疲倦。当她们走到一片很宽敞的空地上时,阿斯兰停了下来,开始不断地向四处张望。由于那里十分空旷,没有什么阴影可以让她们躲避,而且再逃走可就不大好了,于是她们干脆直接向它走了过去。她们走到它身边的时候,听到它说:“噢,孩子们,你们为什么要跟着我呢” “我们睡不着。”露茜说。她深深相信,即使她们什么也不用说,阿斯兰也一定知道她们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们可以跟你一起吗不管你去哪里,都带着我们,好吗”苏珊问。 “这个”阿斯兰迟疑了一下,它似乎在考虑,后来它终于说,“好吧,我很高兴今晚有人愿意陪我。不过你们要答应我,我叫你们停下来的时候,你们就要停下来,然后让我一个人前往。如果能够做到这一点,你们就可以跟着我。” “噢,我们答应,谢谢你。”苏珊和露茜赶紧说。 他们继续往前走着,两个女孩子分别走在狮王的两侧,不过它真的走得太慢了,它那原本高贵、的头现在却低垂着,鼻子都快触到草地了。甚至在走路时一个不稳,它差点儿摔倒在地,然后,它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 “阿斯兰,亲爱的阿斯兰啊”露茜焦急地问,“你到底是怎么了可以告诉我们吗” “亲爱的阿斯兰,你生病了吗”苏珊也问道。 “没有,”阿斯兰回答说,“我只是感到非常悲伤和孤独。把你们的手放在我的鬃毛上吧,好让我可以感受到你们的陪伴我们就这样继续向前走吧。” 两个女孩遵照它的吩咐去做了。这可是她们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就想做但没有它的允许永远也不敢做的事情啊她们立刻把她们冰凉的小手伸进了它身上那一片漂亮的鬃毛当中,一面轻轻地摩挲着,一面跟着它一起行走。没多久,她们就察觉自己已经跟着它爬上了石桌那里的山坡。她们一直爬到了树林边上,然后等她们走到最后一棵树旁边的时候也就是周围有几株灌木的那棵,阿斯兰停下了脚步,对她们说道:“哦,孩子们,你们必须在这里停下了。记住,无论过一会儿发生什么事情,你们都千万要隐藏好,不能被任何人发现。那么,永别了。” 两个女孩都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她们也不明白为什么会非常想哭,她们抱着阿斯兰,亲吻着它的鬃毛、它的鼻子、它的爪子,还有它那、忧伤的眼睛。随后,它转过身朝着山顶走去,苏珊和露茜躲在灌木丛中,目送着它离开,看着它一直朝前走去,接下来就是她们看到的场景。 此刻,石桌的周围站了好多人,尽管现在月光明亮,依旧有很多家伙手里举着火把,火把燃烧时发出一簇簇邪恶的红色火焰和缕缕黑烟。可这些哪里算得上是人啊有长着獠牙的食人魔,有豺狼、牛头怪、邪恶的树精和毒树精,其他动物就不一一列举了,因为如果我再描述下去,大人可能就会把你们的这本书给没收了这里面还有冷面怪、巫婆、梦魇魔、阴魂、恐怖魔鬼、小妖精、大小头鬼等。只要是站在白女巫这一边的、听到狼传来的口信的,基本上都出现在这里了,而站在最中间、靠着石桌的那个正是女巫本人。 这些怪兽看见伟大的狮王阿斯兰朝着它们走过来的时候,都吓得惊慌失措,立刻哀嚎着叫了起来。一时间,就连女巫自己都感觉有些害怕。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发出一阵狂野的怪笑。 “那个蠢货”她大喊着,“那个愚蠢的家伙来了,赶紧把它牢牢地捆住” 苏珊和露茜紧张得屏住了呼吸,她们等着看阿斯兰怒吼一声,然后朝着它的敌人扑过去,可是它竟然没发出任何声音。四个面目丑陋的巫婆斜眼看着阿斯兰,她们慢慢地走到它的身边,开始的时候也有些犹豫不决,因为害怕可能遇到的危险而不敢靠近它。“我说了,把它给我捆起来”白女巫再一次命令道。四个巫婆只好朝它冲了过去,不过,当她们发现它完全不予抵抗的时候,忍不住发出胜利的尖叫声。随后,凶恶的小矮人和猿人一窝蜂地拥了上来,帮助她们把身形巨大的狮王掀倒在地,把它的四个爪子绑在一起。之后,得意忘形的它们开始狂喊乱叫地欢呼起来,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事实上,只要阿斯兰想反抗,它只需要用自己的一只爪子就可以把他们全部杀死,但是它始终一言不发,任凭敌人对它又拖又扯,绳子勒得那么紧,都勒到皮肉里面去了,它还是一声不吭。紧接着,它们开始把它往石桌那里拖。 “停一下”女巫说,“先把它的毛都给我剃光” 随后,一个食人魔拿着一把大大的剪刀走上前来。它在阿斯兰的头附近蹲了下来,女巫的走狗们发出一阵阵恶毒的大笑。随着大剪刀发出咔嚓声,一把把金色的鬃毛不断地掉落在地上。食人魔剪完狮王的鬃毛后,就退后站到一旁。两个隐蔽在暗处的女孩子看见没有了鬃毛的阿斯兰的脸显得那么小,同之前的模样差别很大。而敌人们看到这一幕也有同感。 “咦,原来,也不过是一只大型的猫罢了。”女巫的一个走狗叫道。 “难道我们过去一直害怕的竟然是这样的东西吗”另外一个起哄说。 它们全都聚到阿斯兰的身边,不断地嘲笑着它,说一些难听的话:“猫咪,猫咪,可怜的猫咪。”或者:“你今天抓到老鼠了吗,猫咪”还有:“你要不要来点儿牛奶喝啊,小猫咪” “噢,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它”露茜哭着说,泪水顺着脸颊不断地滴落,“这些畜生这些畜生”这时,她已经不再像开始的时候感觉那么震惊了,她觉得阿斯兰剪掉毛以后看起来反而更加勇敢、俊美和坚韧。 “把它的嘴巴给我套起来。”女巫命令道。哪怕是到了现在,在它们给它上嘴套的时候,它只要张嘴一咬,至少都会咬掉它们两三只手,但是它依然一动也不动。这群妖魔鬼怪似乎受到了鼓励,越发胆大起来,任谁都敢跳出来欺负它了,就连刚才那些在它被绑起来以后还吓得发抖的家伙竟然也鼓足了勇气。片刻之后,它被整群的怪物里里外外地包围起来。两个女孩子根本没有办法看见它了,只知道它们不停地踢它、打它,不断地朝着它吐口水,辱骂它。 最后,这群可恶的家伙终于折腾够了,它们才推的推、拉的拉,把被绑得严严实实、戴着嘴套的狮王拖往石桌。阿斯兰是那么雄伟魁梧,就算他们想要把它拖到石桌旁,也要竭尽全力才能做到。随后,他们又往它的身上加了很多道绳索。 “胆小鬼一群胆小鬼”苏珊怒吼着,“都到了如此地步,你们竟然还是那么怕它” 等他们在那块平坦的大石桌上把阿斯兰捆绑好捆得严严实实,简直可以说只能看见一堆绳子了,这群恶徒才安静了下来。四个母夜叉手里拿着四把火炬,分别站在石桌的四个角落。女巫卷起袖子,开始在一旁用力磨刀,就跟那晚她对埃德蒙做的一样。在两个女孩的眼中,那把刀在火把的光照下,看起来像是一把石刀而不是钢刀,而且刀的形状非常古怪,简直令人厌恶。 最后她走近了它,就站在它的头边,她的脸因为激动而变得扭曲。然而,阿斯兰只是仰望着天空,依旧是那么平静,没有气愤,更没有恐惧,只有一丝忧伤。就在她要举刀砍下去的时候,她弯下了腰,用一种颤抖的声音说:“蠢货,现在,看看到底是谁胜利了你以为你这么做就可以挽救那个人类叛徒的性命吗按照我们的约定,我将你杀掉以替代他,这样一来,高阶魔法就会应验了。但是,一旦你死了,谁又能阻止得了我去杀他呢而且到了那一天,又有谁有能力可以把他从我的手里救走呢你应该知道,你已经把纳尼亚王国永久地送到我的手上了。现在明白了吗你不但赔上了自己的性命,而且并没有将他的性命挽救回来。不过,就算你知道这一切,也已经太晚了,你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去死吧” 姐妹俩没有去看砍头的那一幕,她们不忍心再看下去,就用双手蒙住了眼睛。 15.太古时代的高阶魔法 就在两个女孩蹲在灌木丛里伤心哭泣的时候,女巫的喊声传了过来:“好啦现在,所有的人都跟着我一起,我们要去收拾其他的家伙了既然眼前这个愚蠢的家伙、这只可悲的大猫已经死了,那么我们很快就可以打败那些废物和叛徒” 接下来,两姐妹倒是经历了一段危险的时间,她们可以听见一阵阵疯狂的喊叫声,还有尖厉的风笛声和号角声混在一起,那帮凶残的暴徒从山顶上一拥而下,刚好从她们藏身的地方经过,她们觉得幽灵像一阵阴风从身边擦了过去,地面在牛头怪奔驰的蹄子声中颤抖着,头顶上凶猛的飞禽挥动着翅膀带过一阵腥风,黑压压的整片都是兀鹰和巨大的蝙蝠。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别的时候,她们早就吓得惊慌失措、浑身发抖了,但是现在,阿斯兰突然死去,她们满脑子都是无法描述的哀伤、愤怒和恐怖,一点儿都没有感觉到害怕。 树林里刚刚变得安静起来,苏珊和露茜就赶紧爬到已经空旷的山顶上。虽然这个时候月亮已经快要落下去了,而且还被一片片浮云遮掩着,但是她们仍然能够看见狮王全身被紧紧地绑着横尸在石桌上的模样。她们两个在湿漉漉的草地上跪了下来,亲吻着它那已经变得冰冷的脸庞,抚摩着它漂亮的鬃毛它的身上只剩下可怜的一点毛了失声痛哭到哭不出来为止。她们看着彼此,都感到了一阵凄凉,于是两个人又忍不住手拉手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又安静了下来了。最后露茜说:“我无法忍受那只可怕的嘴套了,我们能不能把那个从它的头上拿掉” 于是,她们就开始试着拿掉嘴套。忙活了好一阵子以后她们的手指都冰冷僵硬了,再说现在是夜晚最黑暗的时候,她们终于把它拿掉了。等女孩们看到它脸上不再有嘴套的时候,她们忍不住又大哭起来,心痛地抱着它又是亲吻,又是抚摩,而且还尽心尽力地把它脸上的血迹擦干净,这种凄惨、绝望、伤心欲绝的场面是语言无法形容的。 “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把它身上的绳索解开。”过了一会儿,苏珊说。可是,出于恐惧与憎恨,敌人把绳子绑得非常紧,这两个女孩怎么也无法解开那些死结。 我希望所有看过这本书的人都不要像露茜和苏珊那天晚上那么哀伤,不过如果你曾经也难过成这样如果你彻夜未眠,哭到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你就会知道,到了后来,心情反而会变得特别平静,你会突然觉得再也不会有什么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不管怎样,这两个女孩当时就是这样的感觉。她们似乎也在这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中度过了好几个小时,她们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不过后来,露茜总算是发现了两件事情。第一件就是,小山东面的天空开始慢慢变亮了;第二件是,她脚边的草地上好像有些微小的动静。开始的时候,她根本无心注意这一点,那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现在她感觉怎么样都无所谓了。但是她后来终于意识到那种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开始顺着笔直的桌腿爬到石桌上了,而且那些东西开始在阿斯兰的身上爬来爬去。她凑上前去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些灰不溜秋的小老鼠。 “嘿”苏珊站在石桌的对面,不满地说,“真是讨厌这些小老鼠居然爬到了它的身上。赶快走开,你们这些讨厌的小畜生”她举起手来想要把它们赶跑。 “等一下”露茜依然在近处观察着它们,“你难道看不出来它们在做什么吗” 两个女孩子都弯下腰,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们看。 “是真的,我相信了”苏珊说,“好奇怪啊,它们正在咬断那些绳索。”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露茜说,“我认为它们是非常友好的小老鼠。这些可怜的小东西,它们还不知道阿斯兰已经死了,它们以为把绳子解开它就会重新站起来了。” 这时,天慢慢开始变亮,两个女孩这才发现彼此的脸竟然那么苍白,她们看见的那些小老鼠不止几十只,甚至可能有成百上千只,都在一口一口地咬着绳索,终于,那些绳子全部都被它们咬断了。 此刻,东方的天际已经发白,星星慢慢隐没不见,只有一颗大星星还在地平线上闪烁着,那些小老鼠都已经爬走了,她们开始觉得现在比晚上更冷了。 姐妹俩把被咬断的绳头之类的东西都清理掉。这些绳子没了以后,阿斯兰就跟昨天的模样差不多了。随着天色越来越亮,她们也看得更加清晰,它那张已经没有活力的脸看起来愈发高贵了。 在她们身后的林子里,有只鸟叽叽地叫了一声,把她们吓了一跳,因为这里有好几个小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紧接着,又有一只鸟跟着应和一声,很快,整片树林里到处都是鸟清脆的叫声。 现在已经是清晨而不是夜晚了。 “我好冷啊。”露茜说。 “我也一样。”苏珊说,“我们随便走走吧。” 她们走到小山的东面,站在山顶上往下看,那颗明亮的大星星已经模糊不清,整片田野看起来都是深灰色的,只有在田野外,天际边的那片大海是一片灰白。东面的天空开始变红。她们在死去的狮王和东面的山脊之间来来回回地走了不知道多少次,想要变得暖和一点儿,她们那可怜的双腿几乎都要抬不起来了。于是,她们就停下来站了一会儿,朝着远处的大海和凯尔帕拉维尔城堡眺望这个时候她们才看清楚那座城堡的轮廓,在大海与天空相接的地平线上,红红的天际终于慢慢变成了金黄色,太阳在东方冉冉升起。这时候,她们忽然听见背后发出一声巨响,那声音大极了,简直是震耳欲聋,就好像是巨人震裂了身上的铠甲。 “那是什么声音”露茜紧张得一下子拽住了苏珊的胳膊。 “我我不敢回头。”苏珊也胆战心惊,“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它们对它做什么坏事了”露茜喊道,“赶快”她拉着苏珊转过身去。 太阳升起来以后,这里的景色看起来同黑夜有很大的差别,所有的颜色、阴影之类的都变得十分不同因此一时间她们并没有看出来那件非比寻常的事。后来她们才发现,那张石桌在这声巨响中彻底断成了两截,而阿斯兰却消失不见了 “噢,噢”苏珊和露茜大哭着朝着石桌奔过去。 “噢,这实在是太差劲了”露茜哭着说,“它们应该把尸首留下的。” “这是谁做的”苏珊大声叫道,“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又是什么魔法吗” “是的。”一个洪亮的声音在她们背后响起,“这的确又是一个魔法。”顺着声音,她们回过头去,站在她们面前的正是阿斯兰阳光下的它看起来比之前更加高大、更加威风凛凛,它的鬃毛在风中抖动着显然,那些鬃毛又重新长了出来。 “噢,阿斯兰”两个女孩都激动地大叫了起来。姐妹俩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它看,心里既高兴又害怕。 “原来你并没有死,亲爱的阿斯兰”露茜问。 “现在还没有死呢”阿斯兰开玩笑说。 “这么说,你并不是一个不是一个”苏珊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没有勇气说出那个“鬼”字。 阿斯兰俯下身来,用它金色的脑袋碰了碰她的额头,它嘴巴呼出的气热乎乎的,鬃毛里似乎散发出一种浓浓的香气,将她们包围着。 “你看我像吗”它说。 “哦,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噢,亲爱的阿斯兰”露茜欢快地叫着。姐妹俩立刻扑上前去拥抱它,把它的全身吻了个遍。 “可是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等大家的情绪都稍为平静的时候,苏珊关切地问。 “是这样的,”阿斯兰说,“虽然女巫懂得高阶魔法,可是她并不知道还有更高阶的一种魔法。她所知道的那一套只到远古时代而已,不过,如果她能够看得更深远一些,直到太古时代沉寂幽暗的深处,她就知道还有一种不同的咒语。她就会明白,如果一个甘愿送死的牺牲者本身并没有任何背叛行为,却被当成一个叛徒被杀害,那么石桌就会崩裂,死亡就会起到相反的作用。所以现在” “噢,是啊,那么现在该怎么做呢”露茜拍着手跳了起来。 “哦,亲爱的孩子们,”狮王说,“我察觉我的力量已经全部恢复了,试试看,你们还能抓住我吗”它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没有动,眼睛看上去闪闪发亮,用力地甩着尾巴。紧接着,它纵身一跃,从她们的头顶上跳了过去,直接落在石桌的对面。露茜见状哈哈大笑了起来,尽管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什么笑。她赶紧从石桌上面爬过去抓它,阿斯兰又跳着闪开了。一场激烈的追逐赛就此开始,它带领她们在山上四处奔跑,一会儿让她们碰也碰不到,一会儿让她们差点儿抓到它的尾巴,一会儿又从她们两个中间跳过去,一会儿用它那漂亮又柔软的大爪子把她们举起来抛向空中再稳稳地接住,一会儿又冷不丁地停下来,害得他们三个撞在一起。在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中,只看见一堆鬃毛啊、胳膊啊、腿啊都滚成了一团。这会儿,露茜怎么也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在跟一只狮子玩耍,还是在跟一只小猫玩耍。最好玩的是,最后他们三个都气喘吁吁地一起躺在太阳底下休息的时候,两个女孩子却一点儿都感觉不到疲惫、饥饿和口渴。 “好啦。”过了没多久,阿斯兰就说,“干点儿正经事吧。我想我需要大吼一下,你们两个最好把耳朵堵起来。” 她们按照它说的做了。 阿斯兰站了起来,待它张开大嘴准备怒吼的时候,它的脸变得非常可怕,以至于她们连看都不敢看它一眼。在它怒吼的时候,她们还看见它面前的树木全都弯下了树身,遍地的草也都蜷缩成一片草场。随后它说:“我们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你们必须得骑在我的身上了。”于是它趴了下来,两姐妹赶紧爬到了它那金色的温暖的背上。苏珊坐在了前面,她紧紧地抓着它的鬃毛,露茜则坐在苏珊的后面,紧紧地搂住苏珊的腰,然后它猛地站起身来,飞速向前奔去,快过任何一匹骏马,她们直接冲下了小山,进入密林。 骑着狮子赶路可能是她们到达纳尼亚以后最美妙的体验了。你曾经骑着骏马奔驰过吗那么就想象一下吧,去掉马蹄那沉重的嘚嘚声,还有马鞍那叮叮当当的声音,只想着那四只柔软的大爪子在落地的时候几乎是悄无声息的;你再进一步想象一下,那黑色的、灰色的或者是栗色的马背换成了柔软的金黄色的鬃毛在空中飘扬;你再想象一下,你比跑得最快的赛马还要快上双倍,而且这种骑行你既不需要引路,也绝不会感到疲惫。阿斯兰一直往前飞奔,既不会闪脚失足,也不会犹豫不决,它利落地在树干之间穿越。它跳过了荆棘丛,跳过了灌木丛,跃过了小溪,蹚过了小河,游过了大河,而且,既不是在路上骑行,也不是在公园里,甚至不是在草原上,她们是横亘了整个纳尼亚王国。在这个春天里,走过了一条又一条幽暗的山毛榉林荫路,穿过了橡树之间一块块被阳光照射着的空地,穿过了盛开着雪白樱花的野生果园,路过飞流直下的瀑布、布满青苔的岩石、回荡着声音的山洞,爬上了阵阵微风吹拂着的长满金雀花的山坡,穿过了茂盛的石楠树山肩,一路沿着让人头晕目眩的山脊跑了下去,一直跑下去,直到又一次跑进开阔的山谷,跑进一大片盛开着兰花的山地。 快到正午的时候,她们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陡峭的山坡上,她们低下头去,刚好可以俯瞰一座城堡从她们所在的地方望去,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玩具城堡,因为那里似乎全部是由尖尖的塔楼组成的。由于狮王是展开全速朝着城堡冲过去的,因此城堡也变得越来越大,她们还来不及询问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就已经迎面对上了这座城堡。这时,它看起来可不再像是玩具城堡了,而且它就那么阴森森地矗立在她们面前。城墙上没有人,城堡的大门也紧紧关闭着,阿斯兰完全没有因此停下脚步,它直接纵身朝着城堡里面冲去。 “这就是女巫的老巢了。”它大声叫道,“好啦,孩子们,赶快抓紧啊” 狮王振作精神飞身一跃,它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跳得高,与其说它是跳,倒不如说它是直接飞过了城堡的墙头。一瞬间,姐妹俩只觉得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快翻了出来,甚至喘不过气了。不知不觉,她们已经从狮背上滚落下来,落在了一个里面全是石像的宽阔的石头院子里,不过她们丝毫没有受伤。 16.石像的重生 “好奇怪的地方啊”露茜忍不住叫道,“所有的这些石头动物,还有石头的人,在一起就像就像是一个博物馆” “嘘”苏珊示意她小声点儿,“阿斯兰在使用什么魔法了。” 它的确是在使用魔法,它跳到石狮子面前,对着它吹了口气,接着又突然转过身去,就像小猫在咬自己的尾巴一样,对着那个石头的小矮人也吹了一口气。你们应该还记得之前我们提过,这个小矮人刚好是背对着石狮子的,两者之间相距只有一两英尺而已。紧接着,它又朝着站在小矮人附近的一个高大的石头树精跳了过去,然后又迅速地转到另外一边,去解救它右边的一只石头兔子,后来又冲到两个石头的人头马身边。这时候,露茜说:“噢,苏珊,快看,快看那只狮子” 我想你们都见过别人点燃一根火柴凑到壁炉架里一堆没有点着的报纸前面的那种情形,开头的瞬间似乎没有什么动静,不一会儿,你们就会看到一缕小小的火苗在纸张的边缘蔓延开来。现在的情形也正是如此,阿斯兰对着那个石狮子吹了一口气以后,一开始,那只石狮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紧接着,它那白色的石头背上开始闪过一小缕金色的光,很快金色就开始逐渐蔓延,到后来就像火焰吞没了一整堆报纸一样,金色也在它的全身蔓延开来然后,尽管它的腿还是石头,这只狮子却开始在用力地抖动着身上的鬃毛,所有那些沉重的石头痕迹都慢慢活动起来,成了真正的鬃毛,这时候它张开了大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呼出了满嘴的活气和热气。它的后腿也活了过来,它抬起了一条后腿开始在身上挠痒。接着,它就看见了阿斯兰,它马上跳到狮王的身后,在它的身边又蹦又跳,高兴得哭了起来,它还跳过去舔了舔阿斯兰的脸。 当然,刚开始的时候,两个女孩的眼睛都是跟着狮子在转的,不过接下来她们看到的景象全都那么奇妙,到处都是活过来的石像,所以很快就把它丢在了一边。现在这个院子不再像一个石像博物馆,倒比较像一个动物园。所有活过来的动物都跟在阿斯兰的身后,围着它快乐地跳舞,到后来,大家几乎把它围得水泄不通。院子本来到处是惨白的石像,现在变得五彩斑斓:栗色身体的人头马、深蓝色角的独角兽、羽毛绚烂多彩的鸟、棕红色皮毛的狐狸、狗和森林神,穿着黄颜色袜子、带着红色风帽的小矮人,一身银色衣装的白桦女,晶透嫩绿的山毛榉姑娘,还有满身苍翠、衣裳的颜色艳得发黄的落叶松姑娘。这个地方原本一片死寂,现在却到处充满了欢声笑语和嬉戏喧闹的声音,有狮子的吼声、老虎的啸声、驴子的叫声、狗吠、马的嘶鸣声,还有各种尖叫声、跺脚声、呐喊声、欢呼声、歌声和大笑声。 “噢”苏珊说话的声音都开始变得不对劲,“快看我不知道我是说难道它不会伤人吗” 露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刚好看见阿斯兰朝着一个石头巨人的两只脚吹了一口气。 “没事的,”阿斯兰在那边兴奋地大叫,“只要这双脚可以动了,其他的地方都会跟着动起来的。” “其实我根本不是这个意思。”苏珊小声对露茜说,不过即使阿斯兰明白她的意思,这时候也来不及了。巨人的两条腿已经开始慢慢变化,现在他正在挪动着他的双脚。过了一会儿,他已经把他肩膀上的那个大棒拿了下来,随后他揉了揉眼睛,说道:“我的天哪,我肯定是睡着了喂,那个在地上东跑西跑的该死的小女巫哪里去了我记得刚才她还在我的脚边转悠呢”当大家都仰起头大声喊着,跟他解释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巨人把手放在了耳边示意大家再说一遍,后来他总算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于是他马上低下头深鞠一躬,脑袋都低到只有干草堆的顶部那么高了,他摸着自己的帽檐,不断地向阿斯兰表达谢意,他那张看起来虽然难看却诚实的脸孔洋溢着笑容。现在无论哪一种巨人在英国都是罕见的,而脾气好的巨人更是少之又少,对于你们这些绝大多数没有见过满面笑容的巨人的人来说,眼下这个情形倒是很值得一看的。 “现在轮到房间里面的了”阿斯兰吩咐道,“大家赶快,因为你们不知道那些可怜的囚犯会被藏到哪里,所以不管是楼上,还是楼下,还有女巫的房间,每个角落都要仔细搜查一遍。” 大家全部冲了进去。只一会儿的工夫,这座阴暗、恐怖、发霉的旧城堡里就响起了各种开窗户的声音和大家的喊叫声:“别忘了去地牢看一下帮我们把这扇门打开这里还有一段曲折的台阶噢,我说,有一只可怜的小袋鼠在这里呢赶快请阿斯兰过来啊,这里的味道好难闻啊小心那些暗门赶紧到这边来吧,楼梯的平台上还有好多”不过,最让人开心的事情就是露茜冲到了楼上,在那里大叫着:“阿斯兰,阿斯兰噢,请赶快过来吧,我找到图姆纳斯先生了” 不久以后,露茜就拉着那只小羊怪的手高兴地在一旁跳起舞来,不停地转着圈。这只小羊怪虽然被变成了石像,但幸运的是它并没有受伤,所以说它对于她所讲述的一切事情都理所当然地非常感兴趣。 终于,大家对女巫的城堡所展开的搜查结束了。现在,整座城堡变得十分空旷,所有的门窗都被打开了,阳光和春天的气息涌进了那些黑暗、邪恶的地方的每一个角落,这里是多么需要阳光普照和新鲜空气的滋润啊这一大群重生了的石像又全部回到院子里拥成了一团。直到这个时候,才有人我猜,应该是图姆纳斯先生第一个开口问道:“不过,我们怎么出去啊” 城堡院子的大门还是紧锁着,因为阿斯兰是跳进来的。 “这个不用担心。”阿斯兰说,随后,它的两只后腿直立起来,对着巨人大声喊着:“喂,你,上面那个,”它吼道,“你叫什么名字” “尊敬的大人,我是巨人伦波布芬。”巨人回答,同时摸了摸帽檐表示敬意。 “好的,巨人伦波布芬,”阿斯兰对他说,“帮助我们从这里走出去,好吗” “当然,尊敬的大人,十分愿意为您效劳。”巨人伦波布芬说,“小家伙们,都给我离大门远点儿。”说完,他就迈着大大的步伐走到了门口,抡起他的大棒子,砰砰砰连砸了三下。第一下,大门嘎吱嘎吱地晃动了;第二下,大门裂开了缝隙;第三下,大门直接被砸成了碎片。紧接着,他又去破坏大门两侧的那些塔楼,又锤又砸,没过多久,两边的塔楼和大部分的高墙都在一阵轰隆隆的声音里倒塌,成了一堆碎石乱瓦。等到所有的灰尘散开以后,站在这个光秃秃的、阴暗的院子里,就可以从高墙的缺口处看到外面那些青草地、随风摇摆的树林、森林里闪耀着银色波纹的小溪,还有远处连绵起伏的青山和山外的蓝天白云,真是让人心旷神怡。 “这么一来,我全身不都是汗臭味才怪呢”巨人一边大口地喘着粗气,一边说着,“由于所处的环境十分糟糕,我想眼前这些年轻的小姐身上都没有带着手帕吧” “有,我带了”露茜回应着,然后踮起脚,努力把手中的小手帕高高举起。 “非常感谢,美丽的小姐。”巨人伦波布芬一边说着,一边弯下了腰。随即露茜就吓了一大跳,因为她自己竟然都还没有留意就被巨人用两根手指头拎着直接吊在半空中了。不过就在他发现她的脸越凑越近的时候,他也突然吃了一惊,赶紧把她轻轻地放在地上,忍不住喃喃自语起来:“我的老天爷,我竟然把一个小女孩给拎起来了真是抱歉,美丽的小姐,我把你当成那条手帕了。” “没关系,没关系。”露茜笑着对他说,“手帕在这里呢。”这次,他总算是小心翼翼地把手帕拿到手了,不过这样的手帕对于巨人来说就未免太小了,就跟你们看过的糖纸片差不多。所以,当露茜看到他一脸认真地拿着这条小手帕在他那张又红又大的脸庞上来回擦拭的时候,忍不住说:“伦波布芬先生,恐怕我的这条手帕帮不上你什么忙吧。” “千万别这么说,”巨人非常有礼貌地回答,“它这么雅致,这么好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哪条手帕比这条更好呢。” “他可真是一个非常好心的巨人啊”露茜对图姆纳斯先生说。 “噢,是的。”羊怪回答,“布芬家族的人都是这样的。他们是纳尼亚王国最受尊敬的巨人家族之一,只是或许不怎么聪明我还从来不知道巨人里有聪明的,而且他们是一个非常古老的家族,所以你知道,这是一种传统。况且如果他是另外一种人的话,女巫也根本不可能把他变成石像了。” 这会儿,阿斯兰拍了拍爪子,示意大家都安静下来。 “我们今天的任务还没有结束呢,”它说,“如果我们打算今晚把她打败,睡个好觉,那么我们必须立即去找他们打上一仗。” “请一定要算上我。”那匹最高大的人头马说。 “那是当然。”阿斯兰说,“现在听我安排,那些速度慢的比如说,孩子们、小矮人还有小动物们,必须骑在那些速度快的动物背上也就是说狮子、人头马、独角兽、马、巨人和鹰。那些嗅觉灵敏的必须跟我们狮子一起走在最前面,以便尽快嗅到哪里在打仗。赶紧开始吧,你们自己做好分类。” 接下来就是一阵忙乱,大家都欢呼不已,很快就都分好了。这其中最开心的当属另外一只狮子,它一直东奔西跑,装出一副很忙碌的样子,不过它这么做的目的就是对每一个它看到动物说:“你听见它说的话了吗它说我们狮子,狮子就只有它跟我啊我们狮子,我就是喜欢这样的阿斯兰,没有高高在上,没有仗势欺人。我们狮子,那就是说的它跟我啊。”它一直反反复复地唠叨着,直到阿斯兰把三个小矮人、一个树精、两只兔子以及一只刺猬放到了它的后背上,它总算是闭上了嘴巴。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一只大牧羊犬帮助阿斯兰让所有的动物做好分类,它们就从城堡墙头的缺口出发了。出发以后,狮子和猎狗都四处嗅着,忽然,有一只大猎狗闻到了打仗的气味,便大声叫了起来。随后大家就争分夺秒,所有的猎狗、狮子、狼,以及其他参加追捕的动物都把鼻子贴近地面,极速前进,剩下的那些动物则跟在它们身后,保持约半英里内的距离奔跑着。这些声音听起来很像是英国人在猎狐,因为可以不时地听见猎犬狂吠,偶尔还夹杂着一声狮子的吼声,有时候还会有更低沉、更威吓的专属于阿斯兰的吼声。气味越来越容易分辨和追踪了,他们也就越跑越快。当他们刚刚到达峡谷的最后一个转弯的时候,露茜就听到了除了当前这些所有声音以外,还有另外一种声音那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声音,她一听到心里就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情绪,那分明是一种呐喊声、尖叫声,还伴有金属的碰撞声。 等他们走出了这片峡谷,露茜对眼前的形势就马上一目了然了。彼得和埃德蒙正带领着阿斯兰原来的那些队伍,跟她昨晚见过的女巫的那些可怕的怪物激烈战斗着。在阳光的照射下,那些怪物看起来更加可怕、丑陋和怪异,而且数目似乎也比彼得一方多得多。阿斯兰的队伍它们是背对着露茜在战斗着,不仅人数看起来少得可怜,而且当中还有好多石像散布在战场上,毫无疑问,那是女巫使用了魔法杖的结果。但是这会儿,女巫并没有使用魔法杖,她手里握着一把石刀,在有力而快速地挥动着,她的对手正是彼得。这两个人的战斗十分激烈,不分上下,难解难分。露茜的眼睛完全跟不上,她只看得见一片刀光剑影,闪得她眼花缭乱,就好像同时有三四把刀剑在撞击一样。他们两个在中间拼命厮杀着,两边都战成了一片,无论朝哪一方看过去,都是一幅可怕的场景。 “孩子们,赶紧下来”阿斯兰喊道。姐妹俩顺势从它身上翻滚下来。随后,只听见阿斯兰一声怒吼,从西面的路灯柱开始,直到东面的海边为止,整片纳尼亚的土地都在吼声中震撼了。这只巨大的猛兽亲自朝着白女巫扑了过去。露茜看见,在女巫抬起头看见它的那一刻,她的脸上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狮王和女巫立刻滚成了一团,不过女巫完全处于下风,被狮子牢牢地压在下面。这时,阿斯兰从女巫的老巢带回来的动物们全部加入了战争,勇猛地朝着敌方阵营冲了过去。小矮人们用战斧、猎犬用利牙、巨人抡着他的大棒子他的双脚也踩死了不少的人、独角兽用它的尖角、人头马用蹄子和利剑,这些新加入战斗的勇士来势汹汹,彼得带领的那群早已疲惫不堪的战士见状,立刻士气大振,整片森林里喊杀声响成一片。 17.猎捕白鹿 露茜和苏珊他们赶到以后没多久,这场战斗就彻底结束了,在阿斯兰和它的伙伴们第一次展开猛烈攻击的时候,大多数的敌人就送了命,还活着的残兵败将看见女巫死了以后,便逃跑的逃跑,投降的投降。接下来,露茜就只看见阿斯兰和彼得在握手了,她觉得这会儿彼得看上去非常不一般,他脸色苍白,神情严肃,而且感觉成熟多了。 “阿斯兰,这都是埃德蒙的功劳。”彼得说,“如果不是他,我们早就被女巫打败了,她把我们的很多人都变成了石头,排在两边。但是谁也阻拦不了埃德蒙,他连续打倒了三个食人魔,一直打到她刚刚把您的一头豹子变成了石像的地方。他靠近她的时候,显得非常理智,并没有鲁莽地向她展开攻击,而是先劈掉了她的魔法杖,从而避免了自己被她变成一尊石像的命运,而其他人则明显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如果一开始我们的损失没有那么严重的话,那么当她的魔法杖断掉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展开反攻了。现在埃德蒙受了很重的伤,我们得赶紧去看看他。” 在离战场不远的后方,他们看见了埃德蒙,海狸太太正在照看着他,他无力地张着嘴,脸色惨白,浑身是血。 “露茜,赶快”阿斯兰说。 这时候,露茜才第一次想起来自己作为圣诞礼物收到的那瓶珍贵的药水。她紧张得双手颤抖,忙了半天也打不开那个小瓶子,还好到后来她总算是打开了,赶紧往她哥哥的嘴巴里倒了几滴。 “还有其他受伤的人呢”阿斯兰提醒她。不过,她仍然神色焦虑地看着埃德蒙那张苍白失色的脸庞,等待着药物吃下去会出现什么反应。 “啊,我知道,”露茜有点儿生气地说,“等一下” “夏娃的女儿,”阿斯兰的声音忽然变得十分严肃,“现在别人也是处于生命攸关的紧要关头,难道一定要有更多的人因为埃德蒙而死去吗” “阿斯兰,对不起。”露茜立刻致歉,然后站起来跟它一起走了过去。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面,他们忙得焦头烂额,她忙着救护那些伤者,而它则忙着把那些被变成石头的动物恢复原貌。等到露茜终于忙完,有空回去看看埃德蒙的时候,他已经可以一个人站起来了,不仅身上所有的伤痕都痊愈了,而且看上去比之前还要健壮一些。事实上,自从他上了那个令他讨厌的学校以后,第一个学期就开始学坏了。现在他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性情,可以坦荡地跟你面对面说话了,于是,阿斯兰直接在战场上赐予了他“骑士”的封号。 “不过,他知道吗”露茜悄悄地对苏珊说,“他知道阿斯兰为他做出了那样的牺牲吗他知道狮王和女巫之间真正的协议是什么吗” “嘘不知道,他当然不知道。”苏珊回答。 “难道我们不应该把真相告诉他吗”露茜问。 “噢,我们当然没有必要告诉他,”苏珊说,“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太可怕了。你仔细想想,如果换成你是他,你会有什么感想” “话是这么说,不过,我还是认为应该让他知道这一切。”露茜说。这时候有人走了过来,打断了她们之间的谈话。 那天晚上,他们就在那里扎营入睡了。我并不知道阿斯兰是如何为他们提供餐点的,不过无论如何,大家在八点左右的时候全部坐在草地上吃着一餐丰富美味的茶点。第二天,他们开始沿着那条大河向着东方前进。到了第三天,到了差不多吃茶点的时间,他们就已经来到了入海口,凯尔帕拉维尔城堡就坐落在一个小山上,此刻正高高地屹立在他们的上方。现在,出现在他们前方的是海滩、岩石、一个又一个小小的盐水池,海藻、大海的味道,还有波涛翻滚的青绿色的海浪在永不停歇地冲击着海滩。噢,听海鸥的叫声你们听过吗你们见过吗你们还能记得吗 那天傍晚吃完茶点以后,孩子们想着各种借口和理由再次跑到了海滩上,他们脱下了鞋子和袜子,光着脚丫在海滩上玩耍。不过到了第二天,一切都变得肃穆起来。原来在那个时候,在凯尔帕拉维尔城堡的大厅里,在那个屋顶全部由象牙石构成的精美的大厅里大厅的西门装饰着无数根孔雀羽毛,东门则是直通大海,阿斯兰在他们所有的好友和伙伴的面前,随着号角声的响起,地为他们加冕。“彼得国王万岁苏珊女王万岁埃德蒙国王万岁露茜女王万岁”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在四周响起,阿斯兰引领着他们坐到了四个王座上面。 “身在纳尼亚,便是一日为王,终身为王。要牢牢记住,亚当的儿子要牢牢记住,夏娃的女儿”阿斯兰叮嘱道。 这时,从敞开的东门外面同时传来了雄人鱼和雌人鱼的歌声,它们游到了靠近城堡台阶的地方,向它们的国王和女王献唱致敬。 然后,四个孩子就坐在王座上,接过了权杖,他们对所有的好友和功臣纷纷进行犒赏,以表敬意,这其中自然包括羊怪图姆纳斯先生、海狸夫妇、巨人伦波布芬、豹子、善良的人头马和小矮人,还有那只曾经被变成石像的狮子。当晚,凯尔帕拉维尔王宫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大家举杯畅饮,载歌载舞。王宫里金碧辉煌,到处都是美酒佳肴,同时,海上传来一阵无比美妙、悠扬、悦耳的天籁之音,同城堡里的音乐遥相呼应。 就在这场盛宴进行的时候,阿斯兰悄悄地离开了。两位国王和两位女王都注意到它消失了,不过都没有说什么,因为海狸先生早就跟他们说过了。“它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它说,“你们现在看得见它,转眼可能就看不见了。它不喜欢任何束缚,而且还有很多别的国家需要它,不过,这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的,终有一天它还是会回来的,只是谁都不能强迫它。你们要知道,它一向是自由惯了,可不是那种被驯服了的狮子。” 那么到目前为止,大家也看得出,这个故事就快要结束了当然还没有结束。自从这两位国王和两位女王接管纳尼亚王国以来,国民们过上了安居乐业、开心幸福的生活。开始的时候,他们在搜寻和消灭白女巫的残余势力上花费了很多时间,而且长期以来也的确有一些恶人潜伏在森林中的偏僻地带为非作歹四处破坏,滥杀无辜。这个月看见的是狼人,下个月则是巫婆,不过最终,所有的犯罪都被消灭了。他们制定并完善了相关法律,维护好社会治安,禁止滥砍滥伐森林树木,不得强迫年幼的小矮人和树精上学,严禁造谣生事、惹是生非,鼓励想要安居乐业的普通百姓耕田种地。他们击退了胆敢侵犯纳尼亚北部边境的凶恶巨人这些巨人跟伦波布芬是完全不一样的。他们还与海外的一些国家结盟,并到这些国家进行交流访问,同时也接待对方的拜访。随着时光的不断流逝,他们也都慢慢长大成人,变得跟以往不同了。彼得成了一个高大威猛、胸膛宽厚结实的男人,他现在已经是一个伟大的武士了,被人尊称为至尊王彼得。苏珊长成了一个身材苗条、知书达理的女人,一头乌黑的长发几乎拖到了脚跟,众多海外国王纷纷派出使者前来求婚,她被誉为温柔女王苏珊。埃德蒙现在看起来比彼得更加沉默寡言、神色严厉,他主管议会和审判,被称为公正王埃德蒙。至于露茜,她一直是满头金发,而且从来都是无忧无虑的,那周边所有的王子都想娶她为后,被国民称为英勇女王。 他们在这里过着开心富足的生活,也许他们偶尔会想起在人类世界的生活,不过也只是感觉像是曾经做过的一个梦。有一年,图姆纳斯先生如今,这只羊怪也已到了中年,身材开始发胖了顺流而下给他们带来了一个信息,它说白鹿又在它那一带出现了根据传说,如果你抓到了白鹿,那么它就可以实现你的一切愿望。于是,两个国王和两个女王带上他们王宫里的官员和侍卫,还带上号角、猎犬,骑着马朝着西部森林进发去追猎白鹿。他们到了那里没多久,就发现了白鹿的踪迹。白鹿在他们前头翻山越岭、克难历险,一路飞奔着,他们所有的下属和马都被折腾得体力不支、倒地不起,最后只剩下这四个国王依旧紧追不舍。后来,他们亲眼看见白鹿钻进了一片灌木丛中,而他们的马进不去那里。于是彼得国王说现如今他们已经执掌政权多年,所有说话的方式都变得跟以往大不相同了:“诸位,现在我们就赶紧下马,跟随那只神兽进入丛林吧,因为此生我还从未猎到过任何一只像它这样高贵的猎物。” “王兄,”其余的三个国王说,“既然是这样,那么我们就按你的吩咐去做吧。” 于是大家都下了马,把马匹拴在了树上,朝着灌木丛走去。他们刚走进密林,苏珊女王就说道:“诸位,这里有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我好像看见了一棵铁树。” “亲爱的姐姐,”埃德蒙国王对她说,“如果你仔细看一下,就会发现那只是一根顶上装了一盏灯的铁柱。” “也真是,这个想法挺古怪,”彼得国王说,“周围的树又高大又茂密,把灯装在这种地方,就是灯亮着也照不见人啊。” “哥哥,”露茜女王说,“极有可能是这根铁柱和这盏灯刚装在这里的时候,这个地方的树木还很小,或者是树木稀少,或者干脆就没有树木呢因为这片树林是幼林,而这根铁柱看起来则年代十分久远。”于是,他们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站在那里端详着这根铁柱。过了半晌,埃德蒙国王说:“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我竟然对柱子上的这盏灯有种奇怪的感觉,有个念头在我的脑海里闪过,好像我以前曾经见过类似的东西。也许只是个梦,或者是梦中梦也说不定。” 他们都异口同声地喊道:“我们也有这种感觉。” “还有,”露茜女王说,“我脑海里总是浮现出这样的念头。只要我们沿着这根柱子和这盏灯的方向走过去,就会有某种奇遇,或许我们的命运将从此发生改变。” “啊,妹妹,”埃德蒙国王说,“我心里也有跟你同样的预感。” “我也一样。”彼得国王紧接着说。 “我也是,”苏珊女王说,“因此依我看来,我们还是放弃追逐白鹿,赶快悄悄地回到我们拴马的地方吧。” “妹妹,”彼得国王说,“关于这一点我要请你谅解。因为自从我们四个成为纳尼亚王国的国王和女王以后,无论我们是在安排或执行何种事项,诸如战争、审判、比武、执法等各方面,我们都从未半途而废,一直以来,我们都是一旦开始执行就绝对要贯彻到底。” “亲爱的姐姐,”露茜女王说,“哥哥说得没错儿。而且我认为,如果我们只是因为任何的预感或者恐惧的心理就撤退,放弃追捕这样一只高贵的野兽的话,那似乎也太说不过去了。” “我也这么认为。”埃德蒙国王说,“我一定要弄清楚这件事情的真相,现在就是拿纳尼亚最珍贵的宝物和所有的岛屿来换,我也绝对不会选择回去。”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以阿斯兰的名义起誓,”苏珊女王说,“如果你们都坚定这个信念,那么不管发生什么古怪的事情都不要后悔,让我们就这样走下去吧。” 于是,两位国王和两位女王就这样走进了灌木丛。刚走了没几步,他们就想起来了,他们刚才看见的东西叫作“路灯柱”。再走了大约二十步,他们就发现自己不是在树林里摸索着探路,而是直接走在大衣堆之中了。很快,他们就全部从大衣橱的那扇门里滚落到空房间的地面上了。令他们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时候他们也不再是身穿打猎服装的国王和女王,而是依然穿着过去的衣服的彼得、埃德蒙、苏珊和露茜,并且,时间也还是他们进入大衣橱的同一天同一个时间。此时,他们还听得到麦克里迪太太和游客们在走道里谈话的声音,不过幸好他们并没有走进这个空房间,所有并没有发现孩子们躲在里面。 如果不是他们认为绝对有必要跟教授解释清楚他的大衣橱里丢失了四件大衣的原委,这个故事也就该到此结束了。然而教授他真的是一个非常与众不同的人他并没有训斥他们胡说八道,也没有说他们撒谎,而是完全相信了整个故事。“不行,”他说,“我个人认为你们想要再去衣橱里拿回那些大衣是没有意义的,即使拿回来,那些大衣对于我来说也没有什么用处。你们就不要想着再从那条路回到纳尼亚去了。为什么当然啦,在纳尼亚一日为王,终身为王,所以啊,你们当然还会回到纳尼亚去。不过,你们不要再从同一条路去往那里了,真的,千万不要费尽心思想要再次回到那个地方。你们不必刻意去寻找它,到时候它自然就会出现了。而且你们相互之间也尽量不要再谈论这件事情了,也千万不要同外人提起,除非你们确定对方也跟你们一样有过类似的经历。什么你们怎么会知道有没有噢,你们一定会知道的。碰到奇怪的事情,从他们的谈话中,甚至只需看一眼他们的神情,就会看出端倪的,只要你们留意就好。天哪,他们的学校到底是怎样教育他们的啊” 这就是大衣橱故事的结局了。如果教授所言不虚,那么,这只不过是纳尼亚传奇的开始罢了。 1.沙斯塔出逃 献给 戴维及道格拉斯格雷沙姆 1沙斯塔出逃 这是一个冒险故事,它发生在黄金时期的纳尼亚王国和卡乐门王国以及两个国家之间的那部分地区。那时候的纳尼亚王国,在至尊王彼得的统治之下,他的弟弟以及两个妹妹也分别是他王座之下的国王和女王。 在那个年代,距离卡乐门王国非常遥远的南方,位于辽阔的海岸边有一个小港湾,那里住着一个叫阿什伊什的贫苦渔夫,还有一个叫沙斯塔的男孩跟他住在一起,男孩叫他爸爸。多数的时间里,每天清晨阿什伊什都会坐船去捕鱼,下午的时候,他把捕到的鱼装在货车里,用驴子拉着,走上一英里左右的路程,到南边的村庄里兜售。如果当天的鱼卖得很顺利,他回家的时候态度就比较和气,对沙斯塔也没有什么不好;但是,一旦他的鱼卖得不好,他就会借机把怒火发泄到沙斯塔的身上,找碴儿咒骂甚至将他暴打一顿,反正他有的是借口找沙斯塔的麻烦,因为沙斯塔每天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例如补渔网、洗网、做晚餐以及打扫他们两个一起居住的那个破旧的屋子,想挑错儿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沙斯塔对南方的任何事情都毫无兴趣,因为之前他跟阿什伊什到过那边的村子里一两次,他清楚地知道那里毫无乐趣可言。那个村子里的人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言谈举止都跟他的父亲没什么两样一身肮脏的长袍,穿着脚尖翘起来的木鞋,头上缠着头巾,满脸胡子拉碴,讲起话来慢吞吞,尽是说些无聊透顶的废话。不过遥远的北方却深深吸引着他,因为他还从来没听说过有谁去过北方,同时,他也被警告过绝对不可以到北方去。当他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他总是一边补网,一边朝着北方眺望,他渴望知道那里到底有些什么。不过,他目之所及之处,除了一片碧草如茵的山坡,以及沿着山坡看到的那座山脊之外,就只有湛蓝的天空了,偶尔,还会看见高空中几只鸟在飞翔。 有时候,如果阿什伊什刚好在身边,沙斯塔就会好奇地问:“亲爱的父亲,那座小山后面到底是什么地方呢”若是遇到阿什伊什心情糟糕的时候,他就会一个巴掌扇过去,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呵斥他赶紧去把自己的活儿干好。不过,如果恰逢他心情还算不错的时候,他就会摆出一副说教者的姿态说:“我说儿子啊,不要老是为这种与我们生活无关的事情操心劳神。有一位伟大的诗人曾经这样说过:头脑要用在生意上,才能发家致富;一切对其他事情好奇和关注的行为,都如同驾驶着一只愚蠢的小船朝着贫穷的礁石冲撞而去。” 沙斯塔始终深信小山的另外一面肯定隐藏着一些会给人带来欢乐的秘密,不过他的父亲却打算对他隐瞒真相,让他无法了解实情。然而事实上,阿什伊什之所以这么回答,是因为他对北方的事情也一无所知。他从来都不关心这些,要知道他可是一个十分现实的人,绝不会为这种与他毫不相干的事情而伤脑筋。 有一天,有一个从南方来的陌生人到了家门口,这个人跟沙斯塔之前所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他胯下骑着一匹花斑马,漂亮的马鬃迎风飘扬,毛色光亮的马尾则不停地甩来甩去,马镫和马笼头都是镶银的。他那缠着丝绸包头巾的头顶上突出一截头盔的尖儿来,刚好在包头巾的中间位置。他上身穿着一件锁子甲,腰间挂着一把弯短刀,右手握着一柄长矛,背后则插着一面圆圆的盾牌,上面还镶着铜块。他有一张黝黑的脸孔,不过,沙斯塔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因为卡乐门王国的人都是长着这样一副面孔,让他觉得惊奇的是,那个人的胡子染得血红,胡须略为蜷曲,闪着耀眼的光泽,同时还散发出阵阵油香。阿什伊什根据陌生人着的手臂上套着的金环,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个“泰坎”,也就是大王爷。他赶紧疾步上前,弓身在泰坎面前跪了下来,头低得胡子都碰到了地面,同时他还打着手势让沙斯塔也跟着跪下来。 陌生人提出要在这里暂住一夜。渔夫不敢拒绝,连忙一口应承。他们把家中最好的食物端上来,作为晚餐摆在了泰坎的面前他可是根本看不上眼。至于可怜的沙斯塔,就跟以前有客人到来的时候一样,渔夫仅仅给了他一大块干面包就把他从屋子里打发出去了。每逢这种情形,沙斯塔就只能跟家中的那头驴子一起,睡在那个小小的草棚里。不过现在时间尚早,没有到他平时睡觉的时间,于是沙斯塔干脆坐了下来,把耳朵凑在木板墙上的一条裂缝处,凝神屏息偷听大人们讲话。沙斯塔一向都不知道,在门外偷听人家讲话的行为是错误的。接下来,他听到了如下一番对话。 “那么现在我们来谈谈吧,屋主。”泰坎说,“我打算把你家里的那个男孩买下来。” “啊,我尊贵的王爷,”渔夫回答说,沙斯塔根据他那谄媚的说话腔调,就可以想象出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露出来的那副贪婪的嘴脸“您的仆人虽然家境贫寒,但是您想,要把自己的亲生骨肉、唯一的儿子卖身为奴,那得需要多大的利益和价值才能促使他这么做呢有一位诗人不是这样说过吗:与生俱来的亲情比浓汤更浓厚,子孙后代比红宝石更弥久珍贵。” “话是这么说,”客人冷冷地说道,“还有一位诗人说过这样的话:企图蒙骗睿智明理之士的人,已经把他的背脊露出,等到鞭笞降临。你虽然年纪一大把,却满口谎言。你看看你自己那张脸,跟我的脸一样黝黑,而那个孩子却生得粉白漂亮,根本就不可能是你的孩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出身于遥远的北方,跟那些饱受非议却样貌俊美的外邦人是同一类人。” “俗话说得好,”渔夫面不改色地说,“刀剑可以用盾牌来抵挡,不过智慧的双眼却可以洞悉所有防御,令人生畏的尊贵客人啊,您要知道,我穷得身无分文,而且我此生从未有过婚姻和子嗣。但是就在伟大而威严的蒂斯罗克愿他万寿无疆开始统治这片土地,造福卡乐门民众的那一年,某一个晚上,彼时圆月当空,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我的房间,或许是众神的安排,那夜我翻来覆去都无法安然入睡。于是我从床上爬起来,从我的小屋里面走了出去,到海滩上散步。在月光下我凝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呼吸着清凉而又新鲜的空气,振作自己疲惫的精神。可是,过了不一会儿,我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就像是船桨在水面上划动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近。紧接着,我就好像隐隐约约听见一阵微弱的哭泣声。片刻之后,一条小船就被潮水送上了岸,船里除了一个因饥渴过度而死去的骨瘦如柴的男子他似乎刚刚死去没多久,因为身体还是温热的、一只完全干瘪了的水囊以及一个一息尚存的小男孩之外,别无他物。毋庸置疑,我当时就说道,这一定是从失事的船只中逃出来的两个不幸的生还者,大概是因为神明的预见和安排,让那位长者不吃不喝,节约食物喂养孩子,使他得以存活,而他自己却在登岸前耐不住饥渴而死去。因为我们必须谨记神明绝不会吝啬嘉奖那些对贫穷者施以援手的人,我的同情心促使我您的仆人怀有一颗柔软的心” “把你自吹自擂的那番废话抛到一边儿去吧”泰坎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收留了这个孩子,我只要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他每天为你做工赚到的,要比现在他每天吃的面包多出十倍价值。你直接告诉我,你打算把他卖多少钱就可以了。对于你那些唠唠叨叨、永无休止的废话,我已经深感厌烦。” “您自己已经非常英明地说过了,”阿什伊什面不改色地接着说,“这个孩子的劳动价值对于我来说是不可估量的,那么就必须要考量固定价格,因为一旦我把这个男孩给卖掉了,那么毋庸置疑的是,我还得买一个或者雇用一个男孩来做他现在做的这些工作。” “我花十五克利申跟你买下这个孩子。”泰坎说。 “才十五个”阿什伊什叫了起来,那种腔调既像愤怒又像哀怨,“十五个克利申仅仅花这点儿钱就打算把我晚年的依靠以及我眼中的愉悦买走请不要嘲弄我这个有着一把灰白胡子的老头子了,哪怕您是位泰坎也不行。我的要价是七十个克利申。” 听到这里,沙斯塔站起身来轻手轻脚地走开了。他已经听到了他想知道的事情。在这之前,他在公开场合听到过村子里的大人们讨价还价,他知道交易是怎么完成的。所以他十分确定阿什伊什会以一个远远高于十五个克利申、远远低于七十个克利申的价格把他卖掉,但是恐怕他和泰坎之间还要讨价还价一番,估计得磨叽上好几个小时才能达成一致。 不过你们千万别以为此时此刻沙斯塔的感受跟你们一样因为倘若我们不小心听到自己的父母在讨论说要把我们卖身为奴的时候,内心肯定会充满悲伤和绝望的情绪。而事实上,沙斯塔对此却毫不意外。有一点可以确信的是,他现在的生活跟奴隶生活相比也好不到哪儿去,据他所知,一个骑着高头大马、身份显赫的陌生人应该会比阿什伊什更加善待他才对;另外一方面,他听到那个关于自己是在一只小船里被人发现的故事之后,情绪非常激动,不过同时他也深感安慰,因为不管他怎样努力,都始终没有办法去爱渔夫,要知道,他也深深明白一个孩子应该深爱他的父亲才对,因此这件事一直让他寝食难安,深感愧疚。但是现在,很明显地,他跟阿什伊什完全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这就让他彻底放下了心里的重担。“哎呀,如此一来我就可能是任何一种身份了,”他在那里幻想着,“或许我本身就是一个泰坎的儿子也可能我是蒂斯罗克愿他万寿无疆的儿子,或者是哪位神明的儿子也说不定。” 当他认真地思考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刚好站在小屋外的草地上。黑夜迅速地降临了,已经有一两颗星星开始挂在天空中并不断地闪烁着,不过在西方,落日的余晖依然清晰可见。陌生人的马就在不远处,它被松松地系在驴棚墙上的一个铁环里,正在低头吃草。沙斯塔慢悠悠地朝着它走了过去,然后轻轻拍了拍它的脖子,它还在继续忙着嚼食嫩草,根本就没有留意到沙斯塔的到来。 这时候,另外一个念头跳进了沙斯塔的脑中。“我想知道这个泰坎的人品是怎样的,”他大声说,“如果他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那就实在是太好了,在一个伟大的贵族的府邸里面,奴隶们几乎是什么都不用做,他们每天都穿着华丽的服饰,吃着大鱼大肉;或许他会带我去参加战争,而我将会在战争中拯救他的性命,这样一来,他就极有可能释放我为一名自由人,或许他还会收养我为义子,赐我一座府邸、一辆战车以及一套漂亮的铠甲。不过,他也有可能是一个凶残可怕的家伙,他会用链条把我锁起来,赶我去田里辛苦劳作。我希望我能知道实情,可是我怎么样才能知道这些呢我敢打赌这匹马一定知道,如果它能够告诉我就好了。” 那匹马慢慢地抬起了头,沙斯塔抚摩着它那像缎子一样光滑的鼻子,轻声说道:“老朋友,我真希望你可以说话。” 紧接着,他以为他是在做梦,尽管声音非常低沉,因为他确确实实听到了,那匹马说道:“我的确可以说话啊。” 沙斯塔吓了一跳,他拼命盯住眼前这匹马的大眼睛瞧着,而且他自己的眼睛也睁得跟它的差不多大了。 “你究竟是怎么学会说话的啊”他按捺住心里的震惊,开口问道。 “安静一点儿,讲话别那么大声。”那匹马回答说,“在我的家乡,差不多所有的动物都会说话。” “你说的那个地方在哪里”他好奇地问道。 “在纳尼亚王国,”马回答说,“纳尼亚王国的乐土纳尼亚的崇山峻岭上长满了石楠,丘陵上遍地都是麝香草。纳尼亚河流密布,峡谷中奔腾的溪流闪闪发光,洞穴长满青苔,森林深处还会传来小矮人们敲敲打打的声音。噢,纳尼亚的空气是多么清新甜美啊在纳尼亚生活一个小时强似在卡乐门生活一千年。”说完这些,那匹马长嘶一声,听起来就像一声长叹。 “那么你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沙斯塔疑惑地问道。 “被人家绑架的,”那匹马无奈地说,“也可以说是让人偷走的,或者说是被人俘虏的,随便一个说法,你喜欢怎么说就怎么说。那时候我还是一个不满一岁的小马驹,我母亲警告我不要到南山坡以外的地方去,别进入阿钦兰或者阿钦兰以外的地方,但是我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凭着狮子的鬃毛起誓,我为我的愚蠢付出了代价。这些年以来,我一直沦为人类的奴隶,我隐藏了真实的本性,假装自己是个哑巴,而且看起来就像其他的马那样愚蠢。” “为什么你不肯告诉他们你到底是谁呢”沙斯塔不解地问。 “我才没有那么愚蠢呢,干吗要告诉他们一旦他们发现我居然会讲话,那么他们极有可能把我送到集市上去展览,而且还会比以前更加小心地看管我,那么我最后一次的逃跑机会就被葬送了。”那匹马回答。 “那么为什么”沙斯塔又开始发问了,不过被那匹马给打断了。 “现在看来,”它说道,“我们绝对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提问上,你想要知道我的主人泰坎安拉丁的情况,对吗那么我就老实告诉你吧。他是个坏家伙,不过对我并不算坏,因为对一匹战马来说,过分地亏待它可没什么好结果,但是相比你明天要到达他的府邸,成为一名人类的奴隶,我还是更加倾向于建议你干脆今晚直接倒地而死比较好。” “那么我还是赶紧逃跑好了。”沙斯塔听到这话大吃一惊,脸色惨白。 “是的,你说得没错儿。”那匹马说道,“但是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结伴逃跑呢” “你也打算乘机逃跑吗”沙斯塔感觉有些意外,追问道。 “是的,如果你可以跟我一起逃走的话,”那匹马急切地说,“这对于我们两个来说都是一个机会,你也知道,如果我身上连一个骑马的人都没有,只是独自逃跑的话,那么每一个看见我的人都会说:啊,那是一匹走失的马。然后他就会竭尽所能,拼命地在身后追赶我,只有当一个骑手骑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才能有机会通过层层阻难,这就是你对我有所帮助的地方。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在你被追上之前,仅凭着你们人类那两条愚蠢的腿是根本没有办法走得太远的。你们人类的双腿实在是荒谬可笑但是,骑在我的身上,你就可以把这个国家任何一匹马都远远地甩在身后。这就是我可以帮到你的地方。说到这儿,我再顺便问上一句,我猜你应该知道马要怎么骑吧” “噢,当然知道啊”沙斯塔自豪地说,“至少,我以前是骑过驴子的。” “你骑过什么”那匹马非常轻蔑地反问道。至少,那就是它的意思,事实上,它是以一种嘶叫的方式来表达的“骑什么哈哈哈哈。”当会说话的马愤怒的时候,它们就会不由自主地在讲话的过程中流露出更多的马的腔调。 “换句话来说,”它接着说道,“你根本就不会骑马。这对于我们来说可是非常不利的,看来在我们赶路的途中我必须得把你教会才行。如果你不会骑马,你会从上面掉下来吗” “我觉得随便一个人都会掉下来吧。”沙斯塔耸耸肩膀回答说。 “我的意思是说,你能不能从马背上掉下来然后不哭不闹地再次爬上去,然后再一次从马背上掉下来,这样反复跌落,再爬上去这样,你依然能够做到不害怕掉下来吗” “我我会尽量尝试做到的。”沙斯塔有点儿没底气地说。 “真是一只可怜的小牲口,”那匹马用一种很温和的腔调说,“我忘记了你只不过是个小驹子,我要抓紧时间把你训练成一个优秀的骑手。那么现在在里面那两个人熟睡之前,我们是绝对不能动身离开的。在此期间,我们可以制订一个可行的计划。我的泰坎是要去往北方伟大的城市,他要到位于塔什班城中的蒂斯罗克宫廷里面去” “我说,”沙斯塔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受到了惊吓,“难道你不应该说愿他万寿无疆吗” “为什么”马不屑地说道,“我是一个自由的纳尼亚国民,为什么非得要像奴隶们或者傻瓜们那样说话呢我不想让他长生不死,而且我也知道,不管我是否祝愿,他都不可能万寿无疆。你和我之间不要再讲任何一句南方的废话了。现在,还是赶紧回到我们的计划上来。正如我刚才所说的,我的那个人类主人正在要去往位于北方的塔什班城的路上。” “那就意味着我们最好逃往南方,对吗”沙斯塔问道。 “我不这么认为。”马说道,“你想想看,他一直以为我不会说话,跟他的那些马一样愚蠢无知。现在,如果我真的是他认为的那样,在我走失以后,我就会回到家里的马厩之中或者牧场里面。回他的府邸,要向南走两天的路程。他应该会到那儿找我。他肯定做梦都想不到我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往北走。再说,他也有可能会认为,在上一个村庄的时候有人看见他骑马路过,然后就一路跟踪到这儿把我偷走了。” “噢,那真是好极了”沙斯塔开心地说,“那么我们就准备朝北方进发。我一直都在渴望着前往北方。” “你会渴望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马说道,“那是因为你的身体里的血统的缘故,我敢肯定你是真正的北方种族,但是说话的声音不要太大了,我感觉到他们很快就要睡着了。” “我最好慢慢地爬回去,再好好看看。”沙斯塔建议说。 “这个提议还不错,”马说道,紧接着便叮嘱他说,“小心点儿,别被抓住了。” 现在天色已经很暗了,而且周围十分安静,只听得见海浪冲刷海滩的声音,沙斯塔对此完全不以为意,因为自从他记事以来,他就一直不分日夜地听到这种声音。当他走进小屋的时候,里面没有一点儿光亮透出来。他在前门认真地倾听了一会儿,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当他绕到那扇仅有的窗户下面,过了那么一两秒钟以后,他听到了老渔夫那熟悉的、响亮的打鼾声。如果他可以顺利地离开,那么他就再也不会听到这种鼾声了,想一想他就觉得非常高兴。他屏息凝神,然后感觉有点儿抱歉,但是抱歉的感觉远不及快乐的感觉来得更强烈。沙斯塔轻轻地穿过草地,来到了驴棚,摸索着走到一个他知道的藏钥匙的地方,打开了门,把马鞍和马笼头找了出来,它们都是被锁在那里过夜的。他低下头来,亲了亲驴子的鼻子:“很抱歉,我们不能把你带走。”他有些依依不舍地说道。 “你总算是回来了,”当他回去的时候,马有些焦虑不安地说道,“我正开始担心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我把你的东西从驴棚里拿了出来,”沙斯塔回答说,“那么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这些东西要怎么给你戴上去吗”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沙斯塔就忙碌起来了,他小心谨慎地避免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马则是交代了这样的一番话,“把肚带再拉紧一点儿”,或者是“再往下一点儿你就会看到带扣了”,或者是“你需要把马镫再稍微缩短一点儿”。当所有的东西都配备好以后,它又说道:“现在,为了看起来像那么回事,咱们得配上缰绳,但是你可没有必要使用它,绑在马鞍的前弯上就可以了。记住,要绑得非常松才行,这样的我的头才可以随心所欲地甩动。啊,你必须记住你不可以去碰那些缰绳。” “那么,它们到底有什么用呢”沙斯塔不解地问道。 “通常来说,它们是用来为我指引方向的,”马回答说,“但是这个旅程要全部由我来带路,而你只需在一旁袖手旁观就好了。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可不允许你抓我的鬃毛。” “但是,我说,”沙斯塔请求道,“如果我既不能抓缰绳,也不可以抓你的鬃毛,那么我到底可以抓什么啊” “你用你的膝盖夹紧我的身体,”马回答说,“这才是一个好骑手的秘诀。用你的两条腿把我的身体夹住,随便你想夹多紧就夹多紧;要坐得笔直,像一根拨火棍那么直,肘拐要朝内侧靠拢,同时我再顺便问一句,你打算拿那些马刺怎么办呢” “当然是把它们装在我的脚后跟上,”沙斯塔回答说,“我就知道这么多了。” “那么你可以把它们卸下来,然后装进鞍囊里,当我们到达塔什班城以后再把它们卖掉。准备好了吗那么现在你可以翻身上来了。”马说道。 “噢你实在是高得吓人。”第一次往上跳就失败了,沙斯塔有些气喘吁吁地说道。 “我是一匹马,不过就是一匹马而已。”马回答说,“不过从你千方百计想要爬到我身上的架势看来,随便一个人都会以为我是一个干草堆好啦,这回好多了,现在赶紧把身体坐直,记住我跟你说过的,要夹紧双腿,当年在骑兵队冲锋的时候我可是一马当先,在赛跑中赢得了胜利。结果现在居然背上驮了一个看起来就像一袋土豆的你,我一想到这一点就觉得很好笑。不管怎么样,现在我们出发吧”它一边说着,一边并无恶意地轻声笑了起来。 他们十分小心谨慎地开始了夜间旅程。首先,他们朝着小屋的南边走去,一直走到那条朝着大海奔流的小河边,然后故意在沙滩上留下了清晰的朝南而行的蹄印。但是,他们一旦到达了浅滩的中央地带,便随即转身逆流而上,涉水前行,走到比渔夫的小屋还要深入内陆一百码左右的地方,然后选择一块合适的有很多碎石的不会留下脚印的浅滩,从北岸走了出来。接着,他们继续朝着北方缓缓而行,一直朝北走去,直到渔夫的小屋、那棵树、那个驴棚,还有那条小溪事实上,是沙斯塔所知道的一切事物都沉入了灰茫茫的夏夜,并在暗夜中变得越来越模糊。他们走的是上坡路。现在,他们已经来到山脉的山顶了就是这座山脉,一直都是沙斯塔所认知的世界的边缘,他看不清前方到底有些什么,放眼望去,这里视野开阔,绿草茵茵,看起来无边无际,既荒凉孤寂,又自由自在。 “喂我说,”马一边观察四周,一边说道,“这真是一个纵马驰骋的好地方啊” “哦,我们不要跑得太快,”沙斯塔赶紧阻止它说,“现在还不能奔驰,我不知道要怎么马,请你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布里海希尼布林尼藿海哈。”马回答说。 “这个名字实在太长了,我永远都不可能叫得出来。”沙斯塔说,“我可以简单地叫你布里吗” “好吧,如果你只能叫我布里的话,那我也只能答应了。”马说道,“那么,我又该怎么称呼你呢” “我叫沙斯塔。”他回答说。 “嗯,”布里说,“好吧,其实你这个名字才是最难发音的。不过,现在准备开始我们的驰骋吧,这可比你仅知道的小跑要容易得多了,因为你感觉不到颠簸起伏。夹紧你的膝盖,两眼从我的双耳间看过去,要笔直地目视前方,不要朝着地面张望,如果你认为你快要掉下去了,就把你的双腿夹得更紧,腰板挺得更直。准备好了吗那么现在朝着纳尼亚和北方进发” 2.途中危机 在接近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沙斯塔被一个在他脸上不断移动的温暖而柔软的东西给弄醒了。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与一张长长的马脸对望着,马的鼻子和嘴唇几乎跟他的贴在了一起。他记起了前一晚那令人激动的事件,然后就起身坐了起来,不过他刚坐起来就忍不住哀声了起来。 “哎哟布里,”他喘息着说,“我好痛,全身都痛得厉害,几乎没有办法动弹了。” “小朋友,早上好啊。”布里说,“恐怕你会感觉手脚有些麻木僵硬。但是这不可能是跌下来跌痛的,你只不过跌下来十二三次而已,而且每次都是掉在美丽、柔软而又有弹性的青草地上。跌落在这种草地上,其实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只有一回可能让你感觉不舒服,就是被荆棘的尖刺划破皮的时候。也不对,应该是骑马本身让你疲惫不堪。早餐你准备吃点儿什么我可是已经吃过了。” “啊,我讨厌早餐,讨厌所有的一切”沙斯塔心中满是怨气,“我跟你说过,我现在根本无法动弹。”不过马凑过去用自己的鼻子磨蹭他,还用自己的蹄子轻轻地拨弄着他,于是他也不得不起来了。紧接着,他朝四周望了一圈,看一下他们现在到了哪里。他们身后是一片小灌木丛,前面的草地上开满了白色的小花,一直绵延到下面悬崖的顶上。在他们的下方,距离还很遥远的地方就是大海,可以听到微弱的海浪声。沙斯塔之前从来没有在这么高的地方看过大海,他从不知道大海看起来居然会这么辽阔,他甚至连做梦都没想过大海竟是这么斑斓壮丽,海岸不断地向着两边延伸,一个个海岬紧紧相连,甚至可以看得见海岬尖端海浪冲击岩石时溅起的白色泡沫。但是,因为距离太远,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头顶上海鸥在飞翔,大地上的热浪在颤抖,真是骄阳如火的一天啊。不过,沙斯塔比较留意的还是空气问题,他想不出来到底缺了点儿什么东西,后来才终于豁然开朗空气中竟然没有鱼腥味在他之前生活的环境中,不管是待在屋子里面,还是在渔网之中穿梭忙碌的时候,到处都弥漫着鱼腥味。可是这里的空气却是那么清新、那么美妙,仿佛所有的旧生活都开始慢慢地离他远去了,这使他暂时忘却了身上的伤痕以及身体的疼痛。他对布里说:“喂,我说布里,你刚才是不是说到关于早餐的事情” “是的,我讲过,”布里回答说,“我认为你应该去翻翻鞍囊,里面肯定找得到你能吃的东西。鞍囊就挂在那边的树上了,那是你在昨天夜里也可以说是在今天清晨的时候挂上去的。” 他们查看了一下鞍囊,结果是让人非常开心的一个肉饼,只是稍微有些不太新鲜了,一大堆干燥的无花果干,一大块有点儿变绿的奶酪,一小瓶白酒,还有一些钱,总共大约有四十克利申,沙斯塔长这么大以来还从来没有见过这多钱呢。 忍着疼痛,沙斯塔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他背靠着一棵树,开始吃那块肉饼。布里陪着他,也低头吃了几口青草。 “如果我们把这笔钱花掉的话,难道不算是偷窃吗”沙斯塔有些惴惴不安地问道。 “噢”马应了一声,嚼着青草抬起头来,“那个问题我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身为一匹自由的马,一匹会说话的马,当然是绝对不会有任何偷窃行为的。不过我认为我们花掉这笔钱也是完全没错儿的。我们在敌国可是被当成囚犯和俘虏来对待的,那笔钱是战利品,是奖赏,除此之外,如果没有这笔钱,我们拿什么去给你弄吃的东西来根据我的猜测,你跟其他人类一样,是绝不可能吃青草和燕麦这类天然食物的。” “我吃不下去。”沙斯塔回答说。 “那么你以前尝试过吗”布里好奇地问了一句。 “是的,我尝过,我完全是一口都咽不下去如果换成你是我,我相信你也没有办法咽下去。”沙斯塔回答说。 “你们真是一些奇怪的小动物,我是指你们人类”布里这样评论说。 当沙斯塔吃完了他的早餐这是他所吃过的早餐中最最美味的一餐,布里说道:“在我们把马鞍之类的装回去之前,让我好好地打个滚儿。”说完,它就开始了。“真是舒服极了,简直是太舒服了”它在草皮上磨蹭起它的后背,四条马腿朝着天空舞动着,“你也应该来试一次,”布里的鼻孔里喷着鼻息,“这可是最让人提神的运动了。” 但是,沙斯塔突然大笑不止,然后说道,“当你这样四脚朝天的时候,看起来真的非常滑稽。” “我觉得这没什么,”布里说,但是它突然翻了个身侧卧起来,随即抬起头,紧紧地盯着沙斯塔,微微有些气喘。 “这看上去真的很好笑吗”布里用一种焦虑的音调追问道。 “是的,很好笑。”沙斯塔回答说,“但是那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你是这么认为的,不是吗”布里懊恼地说,“或许会说人话的马从来都不做这种举动,这是我从那些不会说人话的哑巴马那里学来的愚蠢的、滑稽的恶作剧。如果我回到纳尼亚,我身上沾染了许多下贱的恶习,被发现了就糟了。你是怎么认为的呢,沙斯塔现在,请你坦诚地告诉我,不要顾虑我的感受,你认为一个真正的、自由的马会说人话的那种可以打滚儿吗” “我怎么会知道呢但是我知道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不会为这样的事情而烦恼。我们得先到达那里再说。你认得通往那里的路吗” “我知道去往塔什班的道路,过了那儿就将迎来沙漠。噢,我们一定可以想得到通过沙漠的办法,绝不心生惧意。哎呀,然后我们就会眺望到北方的群山。想想看吧,到达纳尼亚和北方,那时候,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我们前进的脚步。但是,如果能够绕过塔什班,我会非常高兴的,因为离城市越远对你我来说就越安全。” “我们可以避开它吗”沙斯塔问道。 “那样的话我们就不得不朝着内陆走上一段路,那就会把我们带往耕地或者主道,而且那里的路我不熟。不要那么走,我们还是沿着海岸线慢慢地行走。从这儿往前走,一直到开阔的丘陵地,除了羊群、野兔、海鸥,或者几个牧羊人之外,什么都不会遇见。顺便问一句,现在就出发怎么样” 沙斯塔把马鞍装了上去,然后攀着马鞍往马身上爬的时候,还是感觉双腿疼痛难当。不过马对他非常友好,整个下午都迈着轻柔的步子不紧不慢地走着。当暮色降临的时候,他们从一条陡峭的小道往下走着,进到了一座山谷当中,并且在那儿发现了一个小村庄。在进入山谷之前,沙斯塔从马上跳了下来,他步行走进了村庄,在那儿买了一个长条面包、一些洋葱以及一些小萝卜。马在田地附近的阴暗处溜达着,在离村庄稍远的地方等着与沙斯塔会面。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这成了他们定好的规矩。 这几天对沙斯塔来说是非常了不起的日子,感觉也一天比一天好了,因为他的肌肉在慢慢变得结实,从马上摔下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甚至当他的训练课程已经结束的时候,布里还说他在马背上就好像一袋面粉。“小家伙,即便你坐得很安全稳当,可是如果在主道上被人看见我跟你走在一起,我还是觉得羞耻。”不过,不管它说话怎么粗鲁,布里始终都是一位非常有耐心的教练,没有一个人教导别人骑马可以像一匹马教得那么好了。沙斯塔学会了骑马小跑、骑马慢跑和骑马跳跃,他始终可以稳稳当当地坐在马鞍之上即使布里突然停下来或者毫无预警地左右摇晃关于这一点,布里告诉他,在一场战役中,你随时都有可能不得不做出这些动作。当然啦,与此同时,沙斯塔就开始恳求布里给他讲讲它载着之前那位泰坎参加过的战役和战争。于是布里开始讲述紧急行军、从激流中蹚河、骑兵与骑兵之间的冲锋与恶战。在战争中,战马跟战士一样英勇战斗着,那都是一些凶狠的公马,被训练得能咬能踢,还会在紧要关头抓住时机站立起来,所以当利剑或者斧子朝着敌人猛砍过去的时候,战马和骑兵的重量就全部压在了敌兵的头盔上。但是布里并不像沙斯塔期盼的那样经常谈论关于战争的事情。“不要总是谈论这个了,小家伙,”它总是这么说,“那都是蒂斯罗克发动的战争,我不过是作为一个奴隶和哑巴牲口参加的。如果让我参加纳尼亚的战争,那么我就将身为一匹自由的马,跟随我们自己人一起作战,那才是真正值得谈论的战争。朝着纳尼亚和北方前进布拉哈哈,布鲁呼” 过了不一会儿,沙斯塔就明白了,一旦布里像刚才那样欢呼的时候,他就要做好驰骋的准备了。 他们不断地跋涉,过了一个又一个星期。途中经过的海湾、海岬、河流以及村庄,实在是太多了,超出了沙斯塔的记忆范围。在一个月色如水的夜晚他们总是在傍晚的时候开始赶路,白天则是睡觉。他们把丘陵远远地抛在了身后,正在穿越一片辽阔的平原,在他们的左侧大概距离半英里远的地方是一片森林,大海则是在右侧差不多同样距离的地方,被低矮的沙丘给挡住了。他们一路慢跑着前行,走了一个多小时,途中一会儿小跑,一会儿慢慢溜达,非常惬意。可是突然,布里停了下来。 “出什么事了”沙斯塔紧张地问。 “嘘嘘”布里赶紧示意他小声一点儿,然后它伸长脖子,扇动着大耳朵,仔细观察并聆听周围的动静,“你听见了什么声音吗快注意听” “听起来好像是另外一匹马发出的声音位置大概就在咱们与那片森林之间。”沙斯塔屏息凝神地倾听了将近一分钟后回答。 “居然是另外一匹马,”布里嘟囔着,“这正是我不喜欢发生的事情。” “或许是农民刚好骑马晚归呢”沙斯塔一边说,一边打着哈欠。 “别在我面前班门弄斧”布里不屑地对他说,“那可绝对不是农民骑马的声音,也绝对不是农民的马能发出的声音。你能从声音中辨别出这些东西吗从脚步声就能判断出它是一匹好马,而马背上的骑手是一个真正的骑士。我告诉你那是怎么回事吧,沙斯塔。在那片森林的边缘有一位泰坎,他骑的不是一匹战马那声音对一匹战马来说太轻了,我敢说,那肯定是一匹血统优良的母马。” “好吧,可是不管它是什么马,它现在都停下来了。”沙斯塔说道。 竒_書_網 _W_w_w_._q ǐ_S_u_W_α_N_G_._C_ò_M “你说得没错儿,”布里接道,“但是为什么我们刚停下来,它就跟着停下来呢沙斯塔,我的孩子,我现在终于确信有个人像影子一样把我们紧紧盯住了。” “那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沙斯塔用一种比以前更加低沉的声音悄悄问道,“你认为它能听见我们的动静、看见我们吗” “只要不是一直待在这样的光线下,我们一丁点儿声音都别弄出来,他们就不会发现。”布里回答说,“不过你看那边有一朵阴云飘过来了。我要一直站在这里等着,直到那朵阴云把月亮遮住,那个时候我们就要尽可能快地往右边逃窜,一直往下逃,逃到海岸上去。即便是发生了最糟糕的情况,我们也可以在沙丘之间隐藏起来。” 他们等到那朵云遮住了月亮,就赶紧朝着海岸奔跑,开始的时候,还在不疾不徐地迈着步子,稍后就开始一溜烟地小跑了。 那朵云比他们刚看见的时候更大、更厚实,很快,夜晚就变得非常阴暗。就在沙斯塔自言自语地说着“现在,我们一定是快要接近那些沙丘了”时,他的心脏就要跳到嘴边了,因为这时候突然从前方黑暗处传来了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声音,那是一声长长的咆哮,充满了悲伤而又非常狂野。布里毫不犹豫地立即转过身来,竭尽所能地重新朝着内陆狂奔而去。 “那到底是什么”沙斯塔惊慌地问。 “是狮子”布里回答说,它丝毫没有放慢脚步,头也不回地向前狂奔。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就完全在飞驰了,着实跑了好一阵子。最后,他们一路水花四溅地横渡了一条宽阔而清浅的溪流,直到上了岸以后,布里才终于停下了脚步。沙斯塔感觉自己浑身都在颤抖,而且还冒了一身冷汗。 “那些水或许可以洗刷掉我们的气息,让那头野兽闻不到。”当布里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透过气来的时候,它气喘吁吁地说,“现在我们可以慢行一段路了。” 就在他们慢慢行走的时候,布里说:“沙斯塔,我为自己感到羞耻。我居然像一匹普通的不会说话的卡乐门哑巴马一样感到恐惧,啊,我的确如此。我觉得这一点儿也不像一匹真正会说话的马。我完全不在乎那些利剑啊、长矛啊、弓箭啊之类的东西,可是我无法忍受它们那些野兽。我想我又要再小跑一阵了。” 大约一分钟以后,不管怎么说,它又开始拼命地往前奔驰了,这没什么好疑虑的,因为那个咆哮声再次响了起来,这一回是从他们左侧树林传来的。 “居然有两头狮子”布里忍不住哀叹。 他们持续奔驰了一段时间,不复听到狮子在远处的咆哮声时,沙斯塔说:“我说,现在另外一匹马已经在我们的身边奔跑了,只有一箭之遥。” “那就好多了,”布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一位泰坎骑在马身上那么他必定随身带着宝剑可以用来保护我们。” “但是,布里,”沙斯塔惊慌不安地说,“与其被人抓住,我们还不如被狮子吃掉。一旦被逮住了,我就得被当作盗马贼给绞死。”他远不像布里那么害怕狮子,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狮子,但是布里可是见过的。 布里只是喷着鼻息,没有应答,不过它确实开始朝右边转了过去。让人感觉非常古怪的是,另外那匹马也突然急速地朝左转去,因此,过了一会儿,他们之间的距离就逐渐拉大了。就在他们这样各奔左右的时候,又传来了两声狮吼,一声接着一声,一声在左,一声在右。两匹马又开始不断地向一起靠拢。同样,很明显地,两头狮子也在不断地靠拢,两侧那粗野的咆哮声近得让人心惊胆战,似乎它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追上两匹正在奔驰的马。紧接着,云层散了,明亮皎洁的月光把地面上的万物都照得清晰可见,如同白昼一样。两匹马和两个骑手几乎是肩并肩、膝碰膝地在拼命奔跑着,就如同一场争分夺秒的竞赛。后来布里的确说过,那是它在卡乐门从来没有见过的最出色的一场竞赛。 现在的沙斯塔有点儿烦躁不安,他开始担心狮子到底是会立刻把他杀死,还是会像猫戏弄老鼠那样戏弄他,或者被狮子伤到会有多么痛。与此同时如果一个人深陷恐惧之中,通常都会这样的,他仔细地观察着周边的一切。他注意到另外一个骑手是一个非常娇小清瘦的人,身穿盔甲月光照在了盔甲上,一脸严肃地骑在马背上,脸上没有胡子。 一片平坦而闪亮的东西在他们面前铺展开来,沙斯塔还没有来得及去思考那到底是什么,就被哗啦啦一下子溅得满头满脸海水。他发现自己嘴巴里灌了至少一半的咸的水,原来这个闪亮的东西是隶属大海的一道长长的港湾。两匹马都在海里游泳,海水深及沙斯塔的膝盖,在他们的背后传来一声愤怒的狮吼。沙斯塔转过头去,只见一只巨大的、毛发蓬松的、可怕的身影蹲伏在海岸边,不过只有一只狮子。“看来,我们肯定是把另外一只甩在后面了。”他暗暗寻思着。 这只狮子显然认为,为了猎食而把全身沾湿是非常不值得的,无论如何,它都没有跳进水里追捕他们的企图和意愿。于是,两匹马并肩而行。现在,他们已经进入溪流的中央位置,对面的海滨清晰可见。自始至终,那个泰坎都一言未发。“他过会儿肯定会说话的,”沙斯塔琢磨着,“一旦到达陆地上,我们就会讲话了,但是我应该说些什么才好呢我必须得编个合情合理的故事才行。”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紧接着,他的身边响起了两个说话的声音。 “噢,我实在是太累了。”其中一个说道。“赶紧闭嘴,赫温,别做一个傻瓜。”另一个声音说道。 “我一定是在做梦,”沙斯塔心里这样想着,“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听到另外一匹马在说话。” 过了不久,两匹马就不再游泳而是踏步而行了,伴随着从它们身体两侧和尾巴上哗啦哗啦流泻下来的水声,和八只蹄子踩在鹅卵石上发出的嘚嘚声,他们出了港湾,朝着远在另一头的海滩入口走去。让沙斯塔惊奇的是,那个泰坎表现出一副完全不想提出任何问题的神情,他甚至连看都不看沙斯塔一眼,好像巴不得直接策马朝前飞奔而去。然而这时,布里紧走几步,用自己的肩胛骨挡住了另外一匹马前行的路。 “布鲁呼哈”它喷着鼻息,“少安毋躁我听到你说话了,我确实听到了。假装并不是什么好事,女士,我已经听到你的声音了你是一匹会说话的马,跟我一样是一匹来自纳尼亚的马。” “就算它是一匹来自纳尼亚的马,这又跟你有什么关系呢”那个奇怪的骑手凶巴巴地说,同时把手也按在了剑柄上。但是从那些话的声音,沙斯塔已经判断出一些事实。 “哎呀,这不过是个小女孩罢了”他大声嚷嚷着。 “就算我只是个小女孩,又跟你有什么关系”陌生人立刻反问,“你也不过是一个小男孩罢了。一个粗鲁无礼、平淡无奇的小男孩或许你还是一个偷了主人的马的奴隶。” “一切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沙斯塔回答。 “他并不是一个贼,小泰克希娜,”布里说道,“至少,如果非要说到盗窃行为,那么你还不如说是我偷了他比较好。不过这并不是现在我所关心的话题,你总不会指望我在这个奇怪的国家里遇见我们自己国家的女士就那么擦肩而过,却连一句话也不说吧我觉得彼此之间打个招呼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我也觉得这是很自然的事。”那匹母马说。 “我希望你管住自己的嘴巴,赫温。”那个女孩气恼地说,“你看,你给我们两个惹麻烦了。” “我可不知道你所谓的麻烦是什么。”沙斯塔不满地说,“如果想走,你可以尽快离开,没有人会挽留你。” “没错儿,你们也留不住。”那个女孩冷笑道。 “他们人类真是一种喜欢争辩和吵架的动物。”布里对着母马说,“他们就像驴子那样不可救药,咱们还是聊点儿理智的话题吧女士,根据我的猜测,你的身世和遭遇应该跟我差不多吧都是年少的时候就被抓了过来,在卡乐门度过了多年的奴隶生活。” “完全没错儿,先生。”母马用一种哀伤的嘶鸣声回答。 “那么现在呢,或许是在逃亡”布里试探着问道。 竒*書*蛧*w*W*W*.*q*Ι*s*ú*W*ǎ*Й*G*.*℃*O*m “赫温,告诉它管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别多管闲事”小女孩气冲冲地说。 “不,我不会那么做的,阿拉维斯。”母马一边收拢着双耳,一边说道,“跟你们一样,我也是在逃亡中。而且我深信像你这样一匹高贵的战马是不会出卖我的,我们都在试图逃跑,回到纳尼亚的土地上。” “没错儿,我们也正是如此,”布里毫不意外地说,“当然,想必你是看一眼就猜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骑着或者说是勉强骑着一匹战马奔走,也只能被认为是在逃亡或者这一类的事情。同时,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一位出身高贵的泰克希娜,一个人在深夜里骑马赶路,身穿她哥哥的盔甲,然后非常急躁地让别人只需管好自己的事情,而不要向她提出任何问题,如果这样都还一点儿都不值得怀疑的话,那么你们就直接叫我矮脚马好了。” “说得都没错儿。”阿拉维斯说道,“你都猜到了。我和赫温的确是在逃跑的路上,我们试图逃到纳尼亚去。那么现在,你对此有什么打算吗” 竒 書 蛧 W W ω . q í s ú W à N G . c o M “哎呀,既然如此,那么又有什么理由能够阻止我们同行呢”布里愉悦地说,“我深信,赫温女士,你一定会接受我在旅途中尽可能地向你提供的援助和保护。” “为什么你老是跟我的马说话,却不理我呢”阿拉维斯不满地问道。 “真是抱歉,泰克希娜,”布里非常坦率地说它的耳朵微微向后翘起,“不过那是卡乐门式的谈话,我和赫温,都是纳尼亚的自由马。据我猜测,你们跑到纳尼亚之后,也将成为自由之身,到了那个时候,赫温就不再是你的马了,或许大家还会认为你是她的人类也未必。” 小女孩张开嘴想要说点儿什么,但是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很明显,她之前从来没有站在另外一个角度去考虑过这个问题。 “只是,”她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我不知道关于我们要在一起赶路这件事情居然有那么多值得说的东西,难道我们一起走不会更引人注意吗” “不会的。”布里回答说。这时候母马也说:“噢,让我们一起走吧,这样的话我也舒服得多,我们甚至对将要行经的道路都不确定,而且我敢肯定,像这样一位了不起的战马一定比我们知道的要多得多。” “噢,我们出发吧,布里。”沙斯塔说,“让她们走自己的路去吧,难道你看不出来她们并不需要我们吗” “我们需要你们。”赫温说。 “听我说,”阿拉维斯说,“战马先生,我对于与你同行毫不介意,但是这个小孩子怎么办呢你能保证他不是一个背信弃义的人吗” “你为什么不直接开口说我高攀不起你呢”沙斯塔怒气冲冲地喊道。 “安静点儿,沙斯塔”布里阻止他道,“泰克希娜提出的问题也是合情合理的。泰克希娜,我愿意为这个男孩担保,他一向坦诚待我,而且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是一个纳尼亚人,就是一个阿钦兰人。” “那就好了。那么,接下来咱们就一起出发吧。”即便如此,她还是什么也没有对沙斯塔说,显而易见,她需要的是布里,而不是他。 “真是好极了”布里非常满意地说,“现在我们和那些猛兽之间隔着一片水域,暂时安全了。你们两个把我们两个身上的马鞍拿下来怎么样咱们先休息一阵子,互相了解一下彼此的经历和故事,好吗” 两个孩子都把马身上的鞍子取了下来。两匹马都吃了点儿青草充饥,阿拉维斯从鞍囊里取出了一些看起来还颇为精致的食物吃了起来,沙斯塔正在跟她怄气,所以对于她递过来的食物说了句:“不,谢谢。”他现在还不觉得饿,竭力想要摆出一副他自认为是豪迈的、强硬的姿态。但是,渔夫那里可不是什么学习豪迈风度的好地方,其后果可是十分严重的。他一知半解地明白他自己的行为并没有取得预想的效果,因此变得比之前更加恼怒和尴尬了。相比而言,那两匹马相处得倒是越来越融洽,而且它们记起了纳尼亚的同一个地方“海狸大坝边上的大草原”,同时也发现它们之间居然还有血缘关系,是第二代的表兄妹。这么一来,两个人类之间的关系倒是显得愈发不顺畅了。终于,布里说道:“泰克希娜,把你的故事讲给我们听听吧,不过不用说得太急我现在正觉得轻松舒适呢。” 阿拉斯维立刻开始讲述了,她的坐姿保持不变,用的是跟平常完全不同的一种语调和风格。在卡乐门,讲故事不管是真实的故事还是编造的故事都是一种教出来的事物,就跟英国男孩们和女孩们的散文写作是一样的,都是教出来的。不同的是,人们都会想要听故事,而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什么人要听散文呢。 3.前往塔什班城 “我的名字,”女孩马上说道,“是泰克希娜阿拉维斯,我是泰坎基特拉什的独生女儿。基特拉什是泰坎里什蒂的儿子,里什蒂是泰坎老基特拉什的儿子,老基特拉什是蒂斯罗克伊尔松布勒的儿子,伊尔松布勒是蒂斯罗克阿尔地布的儿子,都是相承塔什神一脉的子孙。我的父亲是卡拉瓦尔省的省长,是一位有权势的可以穿着靴子站在蒂斯罗克愿他万寿无疆本人面前的官员。我的母亲去世了愿众神赐她安息,于是我的父亲娶了另一个妻子。我兄弟中的一个参加了讨伐反叛者的战争,牺牲在遥远的西部;另外一个还只是个孩童。现在该轮到说说我父亲的妻子了,我的那位继母,她非常憎恶我,只要她看见我住在父亲的家里,她就会觉得连太阳都变得黑暗了。于是,她就劝我的父亲把我许配给泰坎阿霍什塔为妻。而这位阿霍什塔出身卑微低贱,这些年来他都是凭着善于阿谀奉承和谋划一些邪恶的策略,深受蒂斯罗克愿他万寿无疆的宠爱,现在被封为泰坎,管理着好几座城市,作威作福。将来现任大臣死了,他就很可能被选中为大臣。要知道,他已经至少六十几岁了,还是个驼背,那副尊容看起来就像一只无尾猿。话虽如此,我的父亲因为阿霍什塔财大气粗,非常有权势,再加上他的妻子在一旁极力劝说,便派媒人上门去为我说亲。这门亲事马上就被同意了。紧接着,阿霍什塔派人捎信过来,定于今年盛夏举办婚礼,届时,他会登门迎娶我。” “这个消息传到我耳朵里时,眼前的太阳似乎都变得漆黑无比,我躺在床上哭了一整天。但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起了床,洗了脸,关照仆人给母马赫温上了鞍子,随身携带了一把锋利的匕首。那是我的哥哥在西部战争中带在身边的。然后,我就一个人骑马出去了。我父亲的府邸慢慢地在我视线中消失。后来,我来到了某个树林中的绿色空地上,那儿荒无人烟。我从母马赫温背上翻身下来,将匕首拔出。我解开衣服,露出我认为更容易直接刺中心脏的地方,随后我就向众神祷告,一旦我死去,我就可以找到我的哥哥,并且同他在一起。做完祷告之后,我就闭上眼睛,咬紧牙关,准备好了要将匕首刺进心脏。”但就在我刺下去之前,眼前的马用一种人类的女孩的声音对我说道:“我尊贵的女主人啊,千万不要做任何伤害你自己的傻事,因为,只要你还活着,你就随时有可能遇到幸运的事情,可是一旦你死去了,死人永远都只能是死人。” “我说的都没有她讲述的一半那么好”母马小声地嘟囔着。 “嘘,别出声。女士,请保持安静。”布里说道,它已经被这个故事深深地吸引了,“她正用卡乐门那种豪迈的风格讲故事,在整个蒂斯罗克宫廷,没有一个说故事的人能讲得比她更好了。恳请你继续讲下去吧,泰克希娜。” “当我听到我的母马竟然讲出了人类的语言,”阿拉维斯继续讲道,“我对我自己说,对死亡的恐惧已经扰乱了我的理智,使我产生了幻觉。我变得十分羞愧,在我的家族里面没有一个人会怕死超过怕被虫子咬。因此,我再一次举起匕首准备刺下去,但赫温这个时候跑到了我的身边,用它的脑袋挡在我和匕首之间,给我讲了很多极好的人生道理,就像个母亲责问她的女儿那般训斥我、教导我。这一切都让我感觉是那么惊奇,我甚至连自杀的事情都忘到了脑后,也忘了阿霍什塔。我对我的母马说:我的母马啊,你是怎样学会像人类的女孩那样说话的于是,赫温就把你们都知道的事情告诉了我:在纳尼亚王国里很多动物都是会说话的,而它在还是小驹子的时候就被人从纳尼亚偷了出来。同样,它跟我讲起纳尼亚王国的森林和河流、城堡和巨大的船只,讲得我忍不住宣誓道:我以塔什神和阿扎罗斯神之名,以黑夜女神扎迪娜之名起誓,我愿今后生活在纳尼亚王国,这是我此生最大的愿望。我的女主人啊,母马答道,如果你生活在纳尼亚王国里,你一定会十分幸福的,因为在那个王国里,谁都不会强迫一个姑娘嫁给一个她不想嫁的男人。” “我们在一起谈论了很久,最终,希望又一次在我的心中点燃,我很高兴自己并没有自杀。此外,我和赫温还有了一个秘密协定,我们要一起偷偷逃跑。为此,我们还制订了一个严密的计划。我们回到我父亲的府邸里,我穿上我的华服,在我父亲面前又唱又跳,对于他为我安排的这桩婚姻装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我还跟父亲说:我亲爱的父亲啊,我心中充满了快乐,请您允许我带上一个少女独自到森林里住上三天,向黑夜和处女之神扎迪娜做秘密献祭,对于少女们来说,告别对扎迪娜的侍奉、准备出嫁成亲时做这样的献祭是非常适宜的,同时也是一种习俗。于是,我的父亲应诺道:我亲爱的女儿啊,那我们就这么办吧。” “从父亲的府邸出来以后,我就立刻去找了他最老的奴隶,也就是他的书记官。当我还是个婴儿的时候,他就把我抱在膝上逗我玩乐,他对我的爱远甚于空气和阳光。我叫他宣誓替我保守秘密,紧接着,请求他为我写了封信。他哭泣着,恳求我改变主意,但是到了最后,他终于说道:遵命。接着就按照我所希望的那样,把所有的事情都办好了。然后我把信件密封起来,藏在了我的怀中。” “但是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呢”沙斯塔插嘴问道。 “安静点儿,小家伙。”布里阻止他继续问下去,“你都把故事给打断了,她会在恰当的时机把信的内容告诉我们的。请继续说吧,泰克希娜。” “于是我将那个要同我一起到森林里去给扎迪娜献祭的女仆叫了过来,叮嘱她明天务必要一大早就及时叫我起床。我对她非常友好,还特意倒了一杯酒给她喝,但是我在她的酒杯里掺了点儿东西,如此一来,她无论如何都得睡上一整夜再加上一个白天。终于,等到父亲府邸里的那些人都忙完自己的事情上床睡觉之后,我赶紧穿上了哥哥的盔甲,那是我一直放在我的房间里留作纪念的。我把我所有的钱以及一些精挑细选的珠宝首饰都塞进了腰带里,同时也为自己准备好了食物。我亲手给母马上了鞍子,在夜晚的二更时分,我就骑马逃走了。我所选择的路不是我的父亲所以为的朝着森林的方向,而是朝着位于东北方的塔什班城而去。” “现在,就我所知,我的父亲在三四天之内是不会寻找我的,他被我之前所讲的那些话给欺骗了。第四天的时候,我们到达了阿齐姆巴尔达城。阿齐姆巴尔达城位于众多条道路的交汇处。在这里,蒂斯罗克愿他万寿无疆的邮差骑着快马奔向王国各地,高级泰坎们有这样一项权利和特许:可以叫邮差们为他们送信。于是我就前往阿齐姆巴尔达城的帝国邮政大厅去找首席官,我对他说道:信息的调度者啊,这里有一封信,是我的叔叔泰坎阿霍什塔寄给卡拉瓦尔省长泰坎基特拉什的。现在请收下这五个克利申,把这信给他送去吧。首席官答道:遵命。” “这封信是假冒阿霍什塔的名义写的,信里讲述的主要内容大概如下:泰坎阿霍什塔向泰坎基特拉什致敬问安。以不可违背的、不屈不挠的塔什神的名义向您致意,在我前往贵府准备完成我与令爱泰克希娜阿拉维斯婚约的途中,托众神和命运的安排,在她已经按照少女的习俗,完成了向扎迪娜献祭的仪式之时,我在森林里与她不期而遇。当我获悉她是什么人时,我被她的美貌所打动。出于慎重周到的考量,我心底的爱火被点燃了,如果我不能马上把她迎娶进门的话,那么对我来说,太阳就会失去光芒。因为我准备好了必要的祭品,就在我遇到您的女儿的那一刻,立即就同她结为了夫妻,紧接着就直接把她带回我自己的家中。我们两个都企盼和请求您尽可能赶快来到这里,见到您的威仪以及听到您的言谈将会使我们万分高兴,同时也希望您能把赠予我妻子的那份嫁妆也一并带来,我的日常开销非常巨大,我需要毫无延迟地、尽快地得到这份嫁妆。既然现在您和我已经亲如兄弟,我确信您不会因为我们两个的仓促结婚而感到愤怒,我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完全是由于我对您女儿的强烈爱意。愿众神保佑您的安康。” “这件事情刚一办好,我就匆匆忙忙地骑马从阿齐姆巴尔达出城了,我并没有担心会被人追赶,同时我也希望我的父亲接到这封信时便会立即写信给泰坎阿霍什塔,或者干脆亲自到他那儿去,这样一来在整件事情被拆穿以前,我应该早就过了塔什班城了。直到这个特殊的夜晚,我被狮子追逐以及在遇见你们之前,刚才那一段便是我全部故事的精髓所在了。” “那个女孩后来怎么样了呢就是被你下了药的那个”沙斯塔好奇地追问。 “这一点儿不用怀疑,她一定会因为起来得太迟而被打板子的。”阿拉维斯冷淡地回答,“不过,她刚好是我继母的一个工具一个监视我的间谍罢了。如果她被他们打,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说,那对她来说可并不公平。”沙斯塔说道。 “我所做的所有的事情并不是为了取悦你”阿拉维斯满脸不屑地回答道。 “那个故事里还有一件事情让我感到非常不理解,”沙斯塔继续说道,“你都还没有长大呢,我不认为你比我年纪大。不过像你这么小的年龄,怎么可以让你结婚呢” 阿拉维斯一句话也没说,但是布里马上回答道:“不要卖弄你的愚昧无知了,在那些权大势大的泰坎家族里,所有的女孩子都是在这个年龄结婚的。” 沙斯塔的脸马上涨得通红尽管此刻的光线实在是太暗了,其他人根本看不见,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怠慢。阿拉维斯请布里讲它的故事,布里就把一切都告诉了她。沙斯塔认为它在讲述落马和笨拙的骑术这些事情的时候,未免太过添油加醋、巨细靡遗了。很明显,布里觉得这些内容非常有趣,但是阿拉维斯并没有哈哈大笑。等布里的故事一讲完,大家就都赶紧去睡觉了。 第二天,这四位两匹马和两个人一起开始了他们的旅程。沙斯塔觉得他和布里两个单独走路的时候过得比较愉快,但是现在,几乎所有的谈话都是在布里和阿拉维斯之间进行的。由于布里在卡乐门生活的时间比较长,而且它一直都是同泰坎及泰坎们的马在一起,因此,它理所当然地知道阿拉维斯也知道的一些人和一些地方。她总是会说起类似这样的一些事情:“如果齐尤林德雷之战你也在场的话,就一定见过我的堂兄阿里马什。”这个时候,布里就会说:“噢,是的,我知道阿里马什,他是战车队唯一的指挥官。我并不是很支持战车或是拉战车的那种马。那可不是真正的骑兵。不过他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贵族。在蒂贝思被攻下之后,他在我的马粮袋里塞满了糖。”此外,布里还会说,“在那年的夏天,我还去了米兹里尔湖。”紧接着阿拉维斯便立刻说道:“噢,米兹里尔湖那可真是个令人愉悦的地方我有个朋友住在那儿,她是泰克希娜拉沙扣里恩。那里有很多很多美丽的花园,还有千香峡谷”布里从来没有想过要把沙斯塔冷落在一旁,尽管有时候沙斯塔自己是这么认为的。那些见过同样的事物的人,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讲起这些见闻。倘若你也在场,又没有办法加入那些谈话当中,那么你也会觉得自己好像被别人冷落了。 母马赫温在布里这样一匹伟大的战马面前相当地害羞,它几乎不怎么说话。而阿拉维斯则是只要能尽量避免,就绝对不会跟沙斯塔说上一句话。 可是,没过多久,他们就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考虑了。他们一路正朝着塔什班城进发,必定会路过一些更大的村庄,同时,路上也会遇到更多的行人。现在,他们所有的行程几乎都是在夜间展开的,到了白天就要尽量隐藏起来休息或者睡觉。每次临时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他们总是会再三讨论一旦临近了塔什班城该怎么办。每个人都一直把这个难题往后拖,但是现在已经不能再继续拖延下去了。在这些讨论的过程中,阿拉斯维对沙斯塔的那种不友善的态度倒是一点儿一点儿地减少了,通常来说,人们在商定计划的时候总是比闲聊乱扯的时候相处得更融洽。 布里认为,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先确定好一个会合的地方。它说,如果大家运气不好,在城市中穿行的过程中走散了的话,也要前往预先约定好的距离塔什班城略远的另外一边集合,他认为最好的地点就是沙漠边缘的那个古代国王的墓场。“那东西看起来就像个巨大的石头蜂箱,”它说,“你们是不可能错过它的,最有利的一点是没有一个卡乐门人会靠近那里,因为他们相信那里有食尸鬼出没,所以他们对那里充满了恐惧。”阿拉维斯问它,那里是不是真的有食尸鬼出没。布里回答说,它是一匹来自纳尼亚的自由的马,它可从来都不会去相信卡乐门的那些鬼故事和传说。沙斯塔说他也不是卡乐门人,对于那些老掉牙的鬼怪故事也完全不会放在心上。可是这话并不完全是真话,不过,这句话却让阿拉维斯印象深刻虽然当时这话还惹恼了她,当然了,她也说不管出现多少个食尸鬼她都不会感到害怕。因此,把古代国王的墓场作为集合地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现在大家都认为事情进展得非常顺利,直到赫温非常谦逊地小声指出,真正的问题并不是他们穿过了塔什班城之后要前往哪里集合,而是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顺利穿过塔什班城。 “那个问题我们明天再解决,女士。”沙斯塔说,“现在到了该小睡一会儿的时间了。” 然而想要解决问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阿拉维斯首先提出了建议:他们应该在夜间横渡城外的河流,完全没有必要进塔什班城。但布里列举了两个反对的理由:一是河口太宽了,对赫温来说,硬要游过去的话,路程未免太长,尤其是它的背上还驮着一个人的情况下。它认为对它自己来说路程也很长,不过这方面就很少提及了。另一个理由是,河上的船只密密麻麻,而且随便一个坐在甲板上的人,只要看到两匹马居然在游泳渡河,那么必然会引发别人的好奇心,引起轩然大波。 沙斯塔认为他们应该到塔什班以北的上游去,选择河流比较狭窄的地方横渡。但布里解释说,那儿的河流两岸在几英里的范围内到处都遍布了花园和游乐场所,泰坎和泰克希娜们很可能就住在其中的屋子里面,并且在大路上骑马,或者在河流中举行水上宴会。事实上,这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遇到熟人的地方,他们会把阿拉维斯甚至它自己都辨认出来的。 “看来,我们只能选择乔装改扮了。”沙斯塔想了想说。 赫温说,它认为最安全的办法还是直接穿过这座城市,从这一头的城门进去,径直朝着另一头的城门走,走在人群当中是最不引人注目的。不过,它同时也赞成沙斯塔所提出来的建议,认为做一番乔装改扮比较好。它说:“两个人类都要穿成一副破破烂烂的样子,要打扮得看起来像是乡下人或者奴隶。阿拉维斯的盔甲、我们的马鞍以及其他东西,必须全部捆起来放到我们的背上,孩子们必须装成一副在鞭策着我们前行的样子,这样一来,人们就会认为我们只是两匹驮马。” “啊,我亲爱的赫温啊,”阿拉维斯相当不以为意地说道,“不管你准备如何给布里乔装打扮,不管人们的双眼犯了怎样的错误,也都能看得出它是一匹战马啊” “的确,我也这么想。”布里回答说,它喷着鼻息,双耳稍微向后收拢了一点儿。 “我知道这个计划不是很完美,”赫温说,“但我认为这是目前唯一的机会。而且我们已经很长一段日子都没顾得上打理自己了,看上去跟原来不大一样了至少,我确信我是不一样了。我真的认为,如果我们在身上适当地涂上一层烂泥,耷拉着脑袋一路走过去,表现出一副又懒又累的样子我们的马蹄都快抬不起来了这样一来,可能就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们了。还有,我们的尾巴应该剪得短一点儿,不要梳理得那么整洁,要弄得参差不齐、杂乱蓬松才行。” “我亲爱的女士啊,”布里不太赞同这个主意,有点儿不乐意地说,“你有没有想到,如果在那样的情况下我们回到了纳尼亚,该是多么影响形象啊” “可是,”赫温谦和地轻声说道她是一匹非常通晓事理的母马,“前提是我们要到得了那里才行啊” 虽然没有人喜欢赫温的计划,可到了最后大家还是不得不采纳了这个主张。这个计划执行起来有点儿麻烦,而且包括一定数量的被沙斯塔称为“偷窃”而被布里叫作“抢劫”的事情。当天晚上,有个农场丢了几只麻袋;第二天晚上,另外一个农场又丢失了一圈绳子。不过给阿拉维斯穿的那些褴褛的男孩衣服,倒是用现金在一个村庄里买来的。当夜幕开始降临的时候,沙斯塔拿着旧衣服胜利归来了。大家正在山脚下的树林之中等着他。小山就坐落在他们要通过的那条路上。大家的心情都非常激动,因为这是最后一座小山了;当他们到达山顶上时,就可以俯瞰整座塔什班城。“但愿我们能够安全通过那里。”沙斯塔对赫温说。“啊,我也这么想,我也这么想。”赫温充满热情地说。 那天夜里,他们行经伐木者的小径,跌跌撞撞地穿过森林,爬上山脊。当他们从山顶上的树林里钻出来时,刚好可以看见在他们下方的山谷里有成千上万盏灯光在夜幕中闪闪烁烁。沙斯塔对所谓的大城市毫无概念,眼前的这副光景让他倍感惊奇。吃了晚餐之后,孩子们就赶紧去睡了一阵子。但是马在非常早的时候就把他们叫醒了。 点点繁星还在天空闪烁着,青草地更是又湿又冷,让人难以忍受。不过适逢破晓时分,曙光向他们的右边远远伸展开去,横亘大海。阿拉维斯走开几步闪进树林当中,当她回来的时候已经穿上了刚买回来的旧衣烂衫,看起来有点儿古怪。她还把之前穿的衣服卷成一团。这些东西,外加她的盔甲、盾牌、短弯刀以及马鞍和马身上的其他装备都装进了那几只麻袋里。布里和赫温已经把它们自己弄得脏兮兮的了,浑身都沾满了污泥,只剩下把尾巴剪得短一点儿了。唯一一件可以做这项工作的工具便是阿拉维斯的短弯刀。为了把刀拿出来,其中一只已经打包好的麻袋只得再次打开。这真是一件费时费力的活儿,而且对马的伤害非常大。 “好家伙”布里说,“如果我不是一匹会说话的马,我就会在你的脸上痛快地踢上一脚,我本认为你要做的是把它割断,而不是把它拔出来,可是你当时给我的感觉就是在使劲儿地拔。” 然而,不管天色多么昏暗,手指多么冰冷,最后终于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一只大大的袋子缚在了马背上。缰绳现在它们戴马笼头和皮带了拿在了孩子们手里,他们的行程在此继续展开了。 “记住,”布里叮嘱道,“如果可能的话,我们要尽量待在一起。如果实在没办法,我们就在古代国王的墓场里集合,无论谁率先抵达那里,都务必要等其他的人马到齐再说。” “还有一点务必要记住,”沙斯塔也嘱咐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们两个都要记住自己的身份是一匹马,千万不要说起人话来。” 4.沙斯塔遇见纳尼亚人 刚开始的时候,沙斯塔完全看不清下面山谷里的景物,只能看见一片薄雾弥漫的海洋以及些许从中耸出的穹顶和尖塔,但是随着光线慢慢增强,雾霾也渐渐散去,他看到的景物就越来越多了。一条宽阔的大河分成两条支流,一座岛屿位于两条支流的中间,塔什班城就矗立其中这是世界上最有名的奇观之一。环绕着岛屿的边缘,河水不断地拍打着石头城。城墙筑得分外高大坚固,许多城堡塔楼林立其中。塔楼实在是太多了,不一会儿,沙斯塔就不再去清点数目了。在城墙里面,一座小山耸立在岛屿上,山上的每一寸土地,从山脚一直到位于山顶上的蒂斯罗克的王宫和塔什神的庙宇,都已经完全被建筑物覆盖了层层叠叠,梯田之上还有梯田,街道之上还有街道,无论是弯弯曲曲的路,还是巨大的台阶,两旁都种满了橘子树和柠檬树,屋顶花园、阳台、深邃的拱廊、柱廊、塔尖、城垛、寺院尖塔、哥特式建筑的尖顶尽皆随处可见。终于,当太阳从海上升起的时候,寺院那巨大的镀银圆屋顶把光芒反射回来,强烈的光线照得他眼花缭乱。 “赶紧往前走,沙斯塔。”布里不断地催促着。 山谷两侧的河岸上遍布花园,第一眼看上去,感觉像片森林,直到他们走近了以后,看到从树木下隐隐约约露出了无数房屋的雪白墙体才恍然大悟。过了没多久,沙斯塔就闻到了鲜花和水果发出来的阵阵清香。十五分钟之后,他们就来到了花园中间,他们步伐沉重地走在一条平坦的道路上,道路的两边都是雪白的墙体,一些树木的枝枝条条弯曲着从墙头上探了出来。 “我说,”沙斯塔用一种充满敬畏的声音说道,“这可真是一个奇妙的地方” “我料想到了,”布里说道,“不过我希望我们可以安全地穿过这座城市,顺利地从另外一边的城门走出去,直奔纳尼亚和北方。” 这时,一种低沉而令人震撼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个声音变得越来越响亮,到了后来,似乎整座山谷都被它震得摇晃了起来。这是一种乐声,但是强劲而,甚至有点儿令人心生恐惧。 “这是打开城门的号角声。”布里说道,“过一会儿咱们就要到那儿了。注意一下,阿拉维斯,你的肩膀再往下压低一点儿,脚步要更沉重一些,要尽量看上去不像个公主。试着去想象你的整个人生都在经历被人用脚踢、被人甩巴掌,还被人指名道姓臭骂的感觉。” “如果非要说到这些,”阿拉维斯说,“那么你觉得你把脑袋再往下多耷拉一些、脖子少往起拱一点儿,让自己看起来尽量不要那么像一匹战马怎么样” “好啦,安静点儿,”布里提醒道,“我们到了。” 他们的确到了,他们来到了河边,他们前面的道路沿着一座多孔桥向前延伸着。清澈的河水在清晨的阳光下闪亮而欢快地跳跃着。在远处,右手边靠近河口的地方,他们瞥见了一些帆船桅杆的影踪,还有其他几个旅行者在他们前方的大桥上,大部分都是赶着驮运货物的驴子和骡子,或者是头上顶着篮子的农民。孩子们和马便挤进这样的一群人中向前走去。 “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吗”沙斯塔悄声问阿拉维斯,她的脸色看起来非常古怪。 “是的,在你看来的确一切都很好,”阿拉维斯相当粗暴地低声说道,“你对塔什班城有什么好抱怨的呢但是,我应该在轿子里面舒服地坐着,前有佣兵开路,后面有成群的奴仆跟随,也许我将会前往蒂斯罗克愿他万寿无疆的王宫里赴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鬼鬼祟祟地溜进城去。但是对你来说,就不完全不同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沙斯塔认为所有的一切都是非常愚蠢的。 在大桥另外一端的尽头,城墙高耸入云,城门通道里的黄铜城门大开着,城门的通道确实非常宽广,但是因为它实在是太高了,所以反而显得非常狭窄。六个手执长矛的士兵在通道的两侧站立着。阿拉维斯禁不住暗想:“如果他们知道我是谁的女儿,一定就会马上跳起来立正,并且向我敬礼。”但是,其他的人马只是想着要怎样才能顺利穿过城门,并且希望士兵们不会向他们盘问任何问题。幸运的是,他们并没有盘问。不过其中一个士兵从农民的篮子里拿起一根胡萝卜,一边粗鲁地大笑,一边朝着沙斯塔身上丢了过去,说道:“嘿,小马夫如果你的主人发现你用他的战马驮运货物,那么你就要小心挨揍了。” 这件事情的发生着实让他胆战心惊。这是当然的,只要一看到它,任何一位稍微懂得点儿马的人都绝对不会认为它不是一匹战马,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正是我的主人吩咐我这么做的,就是这样”沙斯塔理直气壮地说。如果他能管住自己的嘴不要胡言乱语的话,一定会好得多,因为那个士兵挥出重重的一拳打在了他的一边脸上,差点儿把他从马上打下来。“尝尝拳头的滋味吧,你这个肮脏的小鬼让我来好好教导你一下该怎么跟自由人说话”不过,他们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全都顺利地进了城。沙斯塔只是哭了那么一小会儿,挨揍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进到了城门里面以后,塔什班城看起来就不像第一次远远望过去时那么金碧辉煌了。第一条街道非常狭窄,两边的墙上也几乎没有什么窗户。街道远比沙斯塔所想象的要拥挤得多,其中一方面是因为挤满了跟他们一起进城的农民他们要到市场上去,另外一方面是因为到处都是卖水的人、卖甜食的人、搬运工、士兵、乞丐、衣衫褴褛的儿童、母鸡、流浪狗、赤脚的奴隶。如果你到过那条街道,你就会知道,首先引起你注意的就是那种糟糕的、难闻的气味,它们来自没有洗过澡的人、没有洗过澡的狗、各种臭味、大蒜、洋葱以及随处可见的成堆的垃圾。 沙斯塔装出一副带路的样子,事实上真正识路的是布里,布里一直微微挪动鼻子来引导他。过了不久,他们就往左转弯了,开始走在一座陡峭的小山上。这里的空气十分清新,景色也生机勃勃,因为道路的两旁种着许多郁郁葱葱的树木,并且房子都是盖在右边的;而另外一边,他们远眺的目光越过下方城镇的屋顶,能够望得到河流的上游。接着,他们向右走,转了个大弯,然后继续朝山上走去。他们正在弯弯曲曲地往上走着,前往塔什班城的中心区。不久他们便走上了平整的街道。神祇和卡乐门的英雄们的巨大雕像矗立在华丽的基座上,看起来令人印象相当深刻,不过却并没有让人产生什么愉悦的感觉。棕榈树和圆柱拱形游廊的影子投射在发烫的人行道上。一路上穿过了很多宫殿的拱形大门,沙斯塔看见了翠绿的树枝、清凉的喷泉以及光滑的草坪。那里面绝对是非常美妙的,他暗自寻思着。 每次拐弯的时候,沙斯塔都希望他们能从人群中挤出去,但他们从没成功过。这就使得他们的行走速度变得非常缓慢,时不时还得全部都停下来。发生这种情况通常是因为有人在高声喊道“让路,让路,让路,给泰坎大人让路”,或是“给泰克希娜让路”,或是“给第十五代大臣让路”,或是“给使节大人让路”,于是人群中的每一个人都被挤得一直往后退,直到紧贴着墙站着。从这群人的头顶上看过去,沙斯塔有时会看到大王爷或夫人慵懒地坐在轿子里,由四个甚至六个壮硕的奴隶扛在裸的肩膀上大摇大摆地走过。因为在塔什班城只有这么一条交通规则那就是每一个身份地位不及对方高贵的人都必须要给对方让路,除非你想让鞭子在你的身上留下几道疤痕,或是想让长矛的把柄在身上戳那么几下。 在非常靠近山顶的一条繁华的大街上唯一超过这条街的就只有蒂斯罗克的王宫了,最具灾难性的事在他们停步的时候发生了。 “让路,让路”一阵喊声传来,“给白皮肤的异邦国王,蒂斯罗克愿他万寿无疆的贵宾让路,给纳尼亚的贵族们让路。” 沙斯塔想让路,于是就赶紧拉着布里往后退。但是没有任何一匹马,甚至就算是来自纳尼亚来的会说话的马,想要后退也绝非易事。一个妇人手里拿着带着尖刺的篮子,正好站在沙斯塔的背后,把篮子猛劲儿往沙斯塔的肩膀上推,而且嘴里不断地嚷嚷着:“喂,你这是在推谁啊”接着,又有人从旁边向他挤过来。在一片混乱当中,他牵着布里的手被挤得松开了。紧接着,他背后的整个人群被挤得围成了一团,坚不可摧,弄得他一步也挪动不了。到了最后他才发觉,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已经被人给推到了第一排,刚好能清楚地看见正从大街上走过来的那群人。 这伙人跟他们那天见到的其他人马完全不同。在前边喊着“让路,让路”的是这个队伍中仅有的一个卡乐门人。没有轿子,每个人都在步行。他们总共大约有六个人,沙斯塔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与他们相像的人。其中一个原因是,他们都像他一样皮肤雪白,而且大多数人都是金发。他们的穿着也与卡乐门人不同。他们大多数膝盖以下都是光着的。他们的束腰外衣都是精美的、光鲜亮丽的、耐用持久的或是草绿色,或是艳丽的黄色,或是清新的蓝色。他们头上没有缠着头巾,不过却戴着钢帽或银帽,有些人的帽子上还镶嵌着珠宝,有一顶帽子的两边装饰着小翅膀。只有少数人头上没有戴帽子。他们佩戴的宝剑又长又直,不像卡乐门的短弯刀那样弯曲。跟大多数摆出严肃的神色、故作神秘的卡乐门人不同的是,他们走路的时候任意摇摆,手、腿以及肩膀都放得很开,轻松自在地走着,一路谈笑风生。有个人还一直吹着口哨。你可以看得出,他们好像随时都准备跟任何一个友好的人成为朋友,当然,他们对那些不友好的人也完全不以为意。沙斯塔感觉到自己这辈子还从未见过这么令人轻松愉快的场面。 不过他根本来不及陶醉,就立刻发生了一件相当可怕的事情。领头的那个金发男子突然指着沙斯塔喊了起来:“他在那儿逃走的人就在那儿”然后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紧接着便一巴掌扇了过去并不是那种残忍的让你哭的一巴掌,而是响亮的让你知道你自己丢脸的那种巴掌,同时那个人还一直摇晃着他,说道:“天哪,我真是替你感到羞耻,你真应该感到羞愧苏珊女王因为你把眼睛都哭红了。了不得啊在外面晃荡了一整夜你都跑到哪里去了” 如果还有一丝机会的话,沙斯塔都会想要赶紧钻到布里的肚子底下,挤进人群中悄悄溜走,然而,现在金发男子们把他团团围住,他被牢牢抓住,动弹不得。 当然,他有种马上向他们表明自己身份的冲动,他想说自己不过是一个贫穷的渔夫阿什伊什的儿子,外国君主一定是把他跟别的什么人混淆了。然而,在这人潮熙熙攘攘的地方,他是绝对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解释他是什么人、他是做什么的。如果他那么做的话,过不了多久人家就会问他那匹马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阿拉维斯又是什么人这样一来,就要跟穿过塔什班城的任何机会说再见了。他的第二个冲动是看着布里,向它求救。可是布里无意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它是一匹会说话的马,所以它就装得看上去像一匹愚蠢至极的马那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至于阿拉维斯,沙斯塔甚至看都没敢看她一眼,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这个时候也没有时间考虑太多了,纳尼亚人的领头人立刻说道:“珀里丹,你挽着小王子的一只手,要谦恭有礼一点儿,我来挽住另外一只。现在,继续走吧。我们的王妹看到年轻的捣蛋鬼安全无虞地跟我们在一起,她那一直紧绷的神经就可以大大地放松了。” 就这样,穿过塔什班城的路还没有走到一半,他们全部的计划就夭折了,甚至连向其他人说再见的机会都没有。沙斯塔发觉自己夹杂在这群陌生人中间,不过他完全没有办法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纳尼亚国王沙斯塔从身边其他人跟他说话的方式来断定,他必定是一个国王连续不断地问了他许多问题:他到哪儿去了他是怎么跑出去的他的衣服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有没有意识到他太过顽皮了不过国王不说他顽皮,而只说“皮”。 沙斯塔一句话也不敢回答,因为他实在想不到任何一个能够不给他带来危险的答案。 “怎么,你要一直沉默下去吗”国王问道,“我必须坦率明白地告诉你,王子,这种卑躬屈膝的沉默对于你这种身份和地位的人,与你的调皮捣蛋相比,更是毫不相称。无缘无故地溜掉可以被看作一个孩子闲着没事瞎闹着玩儿,但阿钦兰国王的儿子应该对他的所作所为敢作敢当,而不是像一个卡乐门国的奴隶那样没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 这话听起来令人非常不愉快,对沙斯塔来说,他一直觉得这个年轻的国王是这群成年人当中最为和善的一个,他非常希望可以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 陌生人带着他紧紧地握着他的双手沿一条狭窄的街道,朝着一道楼梯走了下去,再从另外一道楼梯往上走,来到一面雪白的墙壁前。大门通道非常宽阔,左右两边各有一棵高大的、黑油油的柏树。踏进拱门,沙斯塔发觉自己像是位于花园的庭院。中央是一个大理石的清水池,潺潺的泉水不间断地流入水池中。水池的四周是平坦光滑的草坪,上面长着橘子树。围着草坪的四面雪白的墙壁上爬满了蔷薇花。街道上的嘈杂声、灰尘和拥挤的人群好像突然消失了。他被人带着迅速地穿过花园,然后进入一个昏暗的通道。把传唤者留在门外等候着,然后他们带着他走过一条走廊,踩在走廊里的石头地面上让他那双发烫的脚感受到了一股非常美妙的清凉。走上一道楼梯。没多久,他就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宽敞、通风的房间里,正在亮光下眨着眼睛。房间里的窗户打开着,全部都是朝着北面,因此没有阳光照射进来。地板上铺着一条地毯,上面有着他之前从未见过的华美颜色,他的双脚陷进柔软的地毯之中,仿佛踩在了厚实的青苔上。墙壁四周满是低矮的沙发,沙发上摆满了靠垫,房间里似乎满满的都是人,沙斯塔觉得里面有几个人很古怪。但他根本没时间去细想这个问题,马上有一位他从未见过的、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士从她的座位上站了起来,伸出手臂紧紧地拥抱并且亲吻他,她说道:“啊,科林啊,科林啊,你怎么可以这样自从你的母亲去世以来,你和我一直都是那么亲密的朋友。如果我回去的时候没把你带在身边,这可让我怎么向你的父王交代呢阿钦兰和纳尼亚这两个自古就友好的邻邦国家,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开战啊,你太顽皮了,你这样对待我们实在是太过分了。” “很明显,”沙斯塔心中想道,“不管阿钦兰到底是何方的国家,我都被人家误以为是一个阿钦兰王子了。眼前这些人必定是纳尼亚人。我怎么可能知道真正的科林在什么地方呢”可是,他并没有胆量把这些想法大声地讲出来。 “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女王说道,她的双手仍然放在他的肩膀上。 “我我不知道。”沙斯塔结结巴巴地说。 “就是这样了,苏珊,”国王说道,“不管是真话还是假话,从他的嘴巴里我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国王陛下苏珊女王埃德蒙国王”一个声音响起,当沙斯塔转过身来看到了那个说话的人时,他惊奇万分,差点儿就跳了起来。这个人便是他刚刚走进这个房间的时候用眼角的余光瞥见的那些让他倍加留意的怪物之一。他跟沙斯塔一样高,从他的腰部向上看很像一个人类,但是他的双腿像只羊那样长满了毛,他的形体看起来也很像一只羊,他还长着羊蹄和羊尾巴。他的皮肤相当红,有着满头的鬈发,长着一撮短而尖的小胡子,外加两只羊角。事实上他是一只羊怪,沙斯塔以前从未见过这种生物的画像,甚至连听都没听人讲起过。如果你曾经读过一个叫作狮子、女巫和魔衣橱的故事,你就会知道他就是那只叫图姆纳斯的羊怪。苏珊女王的妹妹露茜,在通过她自己的途径进入纳尼亚王国时,第一天碰到的就是他。但是现在,他看起来老了很多。要知道,这个时候,彼得、苏珊、埃德蒙以及露茜成为纳尼亚国王和女王已经很多年了。 “陛下,”羊怪说道,“小殿下看起来好像有点儿中暑了,你们看看,他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好像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就不再继续责骂他,也不再继续盘问他了,大家小心谨慎地对待他,让他躺在沙发上,把靠枕放在头下面垫着,用金杯盛了冰冻果子露给他喝,还叮嘱他一定要安静地休养。 在沙斯塔以前的人生中,从来就不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他甚至从来没有想象过他会躺在那么舒适的沙发上,也从没有想象过自己能够喝到那么美味的冰冻果子露。他仍旧在担心其他人马会不会遇到什么事情,他自己到底要怎么样才能逃走,到约定好的墓场与他们会合。还有,如果真正的科林出现,又会发生什么情况。但是现在的他正舒舒服服地躺着呢,这些烦恼中似乎没有任何一个让他觉得过于迫切。或许,要不了多久,就会有美味的餐点可以享用了。 与他一起留在那凉爽、宽敞的房间里的人们都是十分有趣的。在羊怪身边的,还有两个小矮人一种他以前从未见过的人物和一只很大的渡鸦。其余的都是人,而且都已经是成年人了,不过看起来非常年轻。他们所有的人,不分男女,全都有着比大部分卡乐门人更加美丽的容貌、更加动听的声音。过了不久,沙斯塔就被他们的谈话深深吸引了。 “那么,尊贵的女士,”国王对苏珊女王就是亲吻沙斯塔的那一位女士说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呢我们来到这座城市足足三个星期了。你心里还没有决定好要不要嫁给那位黑脸的追求者拉巴达什王子吗” 女王摇了摇头。“不,弟弟,”她说,“就算是把塔什班城里所有的奇珍异宝都送给我,我也绝对不可能嫁给他。”“哦”沙斯塔寻思着,“他们是国王和女王,他们是姐姐和弟弟,并不是夫妻关系。” “没错儿,姐姐,”国王说道,“如果你真的选择了他,那么我就不会再那么爱你了。说实话,当蒂斯罗克的大使第一次到纳尼亚来商讨这门亲事的时候,包括后来这位王子来到我们凯尔帕拉维尔做客时,看到你从内心流露出来的对他的偏爱,实在是令我担忧不已。” “那是我太过荒唐愚昧了,埃德蒙,”苏珊女王说道,“我恳请你宽恕。然而,这位王子以前在纳尼亚做客时的表现,跟现如今他在塔什班城的行事作风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请在场的所有人为我做证。在我们的兄长至尊王为他举行的骑马比武和长矛较量上,他表现得多么不可思议啊同时,在我们那儿做客的七天时间里,他又是用多么温顺、多么谦逊有礼的态度陪伴着我们啊。但是,在这里,在他自己的城市里,他的另一副嘴脸就暴露出来了。” “哇”渡鸦在一旁叫道,“这正如同古老的谚语中说的那样:先看清楚熊在自己窝里的情况,再对它的素质做出评断。” “这话说得对极了,萨罗帕德,”其中一个小矮人说道,“还有一个谚语是这样说的:来吧,只要跟我一起生活,你就会了解我。” “正是如此”国王说道,“现在我们了解了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那就是自负、血腥、奢靡、残忍,而且极度自恋的暴君。” “那么,以阿斯兰的名义起誓,”苏珊说道,“我们今天就立刻离开塔什班城吧。” “姐姐,这就是我们的困难所在。”埃德蒙说,“现在,我必须把我在最后这两天多的时间里所考虑到的各种情况都告诉你。珀里丹,恳请你留心一下门户,别让任何密探闯进来。一切情况都正常那么好吧,从现在开始我们必须严守这个秘密。” 每个人看起来都十分严肃。苏珊女王跳了起来,朝着她的弟弟跑了过去。“噢,埃德蒙,”她大声喊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脸上竟然流露出一种非常可怕的神色。” 5.科林王子 “我亲爱的姐姐,善良的女士,”国王埃德蒙说道,“现在你必须要把你的勇气展现出来。我非常坦率地告诉你,我们所面临的危险并不是那么容易化解的。” “到底怎么回事,埃德蒙”女王焦虑不安地问道。 “情况是这样的,”埃德蒙回答说,“我并不认为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离开塔什班城。在王子一直都希望你会选择他的这个时期,我们依然是他的贵宾;然而,凭狮王的鬃毛起誓,一旦他遭到你的断然拒绝,那时我们的处境恐怕比囚徒好不到哪儿去。” 一个小矮人轻轻地吹了声口哨。 “我警告您,陛下,我警告您,”渡鸦萨罗帕德说道,“正如同虾篓里被捕捉到的龙虾所说的那样,进来容易出去难啊” “今天上午我曾同王子在一起。”埃德蒙继续说道,“对于自己的意愿受到拂逆,他是非常不习惯的这一点尤为遗憾。他对你的长期拖延和含糊其辞的答复表现得十分急躁、恼怒。今天上午,他用一副强硬的姿态想要知道你的心意。我把这个问题放在一边不谈同时我也想要让他减掉一些希望只说了一些关于女人的幻想之类的轻松平常的俏皮话,暗示他的求婚大概是没什么希望了。他立刻就变得怒气冲冲,而且在谈话中还开始有所威胁。他说的每一句话,尽管被温文尔雅的面纱掩饰着,但是包含着恐吓的意味。” “是的,”图姆纳斯也接着说,“昨夜当我跟大臣共进晚餐时,情况也是如此。他问我觉得塔什班城怎么样。而我因为我无法告诉他我厌恶这里的每一块石头,而我又不愿意撒谎告诉他,如今一旦盛夏来临,我的心便向往着纳尼亚的清凉树林和挂满露珠的山坡。他朝我微微一笑,是那种不怀好意的笑,并且说道:小羊脚,没有任何事情会阻止你重新在纳尼亚跳舞,你随时随地都可以离开,交换的条件就是你给我们的王子留下一个新娘。” “你的意思是说,他会强迫我做他的新娘吗”苏珊女王大喊了起来。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苏珊。”埃德蒙国王回答说,“不做妻子就得做奴隶,哪一个会更加糟糕” “但是他怎么可以那么做难道蒂斯罗克认为我们的哥哥至尊王彼得会容忍这样的侮辱和暴行吗” “陛下,”珀里丹对国王说,“他们应该没有那么愚蠢才是,难道他们认为纳尼亚是手无寸铁之邦吗” “唉,”埃德蒙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猜想是因为蒂斯罗克觉得纳尼亚王国没有什么值得他畏惧的。我们只是一个小国。通常位于大帝国边缘的小国对大帝国的君主总是憎恨的。蒂斯罗克一心要把它们铲除,或者是吞并。最初的时候,他让他的王子作为你的求婚者来到凯尔帕拉维尔,也许只不过是想找个机会对我们不利罢了。极有可能他是打算一口就把纳尼亚和阿钦兰这两个国家都吞掉。” “那就让他试试看吧,”第二个小矮人说道,“如果是在海上的话,我们就跟他一样强大。如果他要从陆地发动进攻,那么他就得从沙漠中穿过去。” “确实如此,我的朋友,”埃德蒙国王说,“但沙漠是个足以让人信赖的屏障吗萨罗帕德,你是怎么看的” “我对这片沙漠非常熟悉,”渡鸦回答,“在我更年轻一些的岁月里,我曾在沙漠上空飞翔,总是飞得又高又广。”你必须深信,在这个关键的问题上,沙斯塔一定会马上竖起耳朵倾听。“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如果蒂斯罗克从大绿洲进军,他永远都不可能率领一支庞大的军队进入阿钦兰。虽说他们在第一天急行军之后可以到达绿洲,但那里的泉水对那么多的士兵和牲口来说,实在是太少了,根本不足以解渴。不过,那里还有另外一条路。” 沙斯塔更加聚精会神地倾听着。 “可能会找到这条路的人,”渡鸦说道,“必须从古代国王的墓场出发,骑马朝西北方飞驰,皮尔峰的双峰始终在他的正前方指引着。如此一来,只需骑马走上一天或稍微多一点儿的时间,他就来到一个石头山谷的入口处。那个地方是如此狭窄,以至于一个人在距离它二百米左右的地方反复徘徊了一千次也未必能够发现它就在那儿。向山谷里望下去,他看不到青草或河水,什么好东西都看不见。但如果他继续骑马往山谷下跑去,他就会来到一条河面前,他可以沿着河流一路奔驰,进入阿钦兰境内。” “那么,卡乐门人知道这条朝西去的道路吗”女王问道。 “朋友们,朋友们,”埃德蒙国王说,“这场谈话有什么意义吗我们现在不是要问,如果纳尼亚王国和卡乐门王国之间发生战争,到底哪一个国家会获得胜利的问题吗我们需要了解的是如何挽救女王的名誉,以及我们如何活着从这座邪恶的城市里逃脱,要知道,就算我的哥哥至尊王彼得可以打败蒂斯罗克十几次,可是早在这一天发生之前,我们就已经全都人头落地了,而仁慈的苏珊女王却成了这位心狠手辣的王子的妻子,或许更有可能的是,成为他的奴隶。” “我们手里还有武器啊,国王,”第一个小矮人说,“而且这栋房子是可以用来防御的。” “至于你说的那一点,”国王说,“我绝对不会怀疑我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会在门口拼死抵抗,让对方付出沉重的代价,无论如何,他们休想侵犯女王,除非从我们的尸体上跨过去。然而,此番举动对于我们来说,也不过是老鼠在陷阱里徒劳无功地挣扎而已。” “确实如此,”渡鸦呱呱地叫道,“那些在房子里坚守到最后的人都会被传为美谈,但是对他们来说毫无所获。他们把敌人击退几次之后,要不了多久,那些敌人就会放火烧屋了。” “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苏珊女王伤心地说,眼泪不断地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噢,要是我从未离开凯尔帕拉维尔王宫就好了。我们最后的快乐日子是在卡乐门的大使到来之前。那时候摩尔人正在为我们种植一片果树林噢噢” “勇敢一点儿,苏珊,要勇敢一点儿,”埃德蒙鼓励她说,“你要记住可是你是怎么了啦,图姆纳斯大师”这会儿,羊怪正用双手握住他的两只角,仿佛生怕他的头会从上面掉下来,同时一直不停地扭动着身体,好像他的五脏六腑剧痛难耐一般。 “不要跟我说话,不要跟我说话,”图姆纳斯说道,“我正在想办法。我搜肠刮肚想太投入了,以至于憋得我差点儿没法儿呼吸。等等,等等,请等我一下。” 大家茫然地沉默了一段时间,随后,羊怪抬起头来,深深地吸了口气,在前额上抹了一把,然后说道:“目前唯一的难题是我们怎样才能回到我们的船上带着我们的随身物品既不能被人看见,也不能被人阻拦。” “是啊,”一个小矮人说出了一番枯燥无趣的话,“就像一个乞丐面临的唯一难题就是想骑马,但是事实上他根本没马可骑。” “等一下,等一下,”图姆纳斯先生不耐烦地说道,“我们所需要的只是一些合理的借口,好让我们可以在今天就上船,同时把我们的物品也一并带到船上去。” “是的。”埃德蒙国王含含糊糊地说道,他对羊怪的那番话持着怀疑的态度。 “那么,这样吧,”羊怪说,“如果陛下吩咐王子出席我们在大帆船灿烂晶莹号上举办的盛大宴会,时间就定在明天夜间,怎么样而且请柬要措辞优雅,让女王不必赌上自己的荣誉就可以把事情对付过去,那就是给王子一个希望,让他以为女王的态度正在软化。” “这真是一个非常好的想法”渡鸦呱呱地叫着说。 “那么,接下来,”图姆纳斯继续说道,“每个人就会期望我们整天都待在船上,做好迎接客人的准备。我们当中的一些人前往集市采购,把所有的钱全部拿出来,买水果、买糖果、买酒,仿佛我们真的要开办一场盛大的宴席一样。同时,我们还要去约请魔术师、杂技演员、跳舞女郎和吹长笛的乐师,邀他们明天夜间全部到船上来。” “我懂了,我懂了。”埃德蒙国王搓着双手激动地说。 “那么接下来,”图姆纳斯兴奋地说道,“今天晚上我们全部上船,只要天一黑我们就尽快” “扬帆起航,划桨归航。”国王兴奋地说。 “然后就驶入了大海。”图姆纳斯大声说道,然后蹦蹦跳跳地开始跳起舞来。 “同时我们的鼻子向着北方。”第一个小矮人说。 “奔向家园为纳尼亚和北方欢呼喝彩”另外一个说道。 “等到第二天早王子上醒来的时候,就会发现他的鸟已经全部飞走了”珀里丹一边拍手一边开心地说。 “噢,图姆纳斯大师啊,亲爱的图姆纳斯大师,”女王开心地叫道,跑到他的身边抓起他的手,同他一起摇摆着身体跳起舞来,“你把我们都救了” “王子会追我们的。”另一个王爷说道,沙斯塔还没有听人叫过他的名字。 “那倒是我最不在意的事了,”埃德蒙国王笑着说,“我仔细观察过这里河上所有的船只,他们既没有巨大的战舰,也没有能够快速航行的大帆船。我倒是希望他追赶我们因为灿烂晶莹号有能力击沉任何一艘紧追不舍的船只如果我们真的被追上的话。” “陛下,”渡鸦说道,“虽说我们已经坐下来商讨了七天,您不会再听到比羊怪更好的计策了。而且,我们鸟说得好,先筑巢,后生蛋。详细一点儿的意思就是说,我们赶快去吃东西,吃饱喝足之后就立刻去忙正事。” 听到这里,每个人都站了起来,把房门打开,王爷和其他随从侧身站在一边,让国王和女王先行通过。沙斯塔正烦恼他该怎么办的时候,图姆纳斯先生非常和蔼地走过来对他说:“王子殿下,请先在这儿休息,过一会儿我就为你送来一些餐点。在大家准备好要上船之前,你就躺在这里不要挪动了。” 沙斯塔把他的头再次搁到了枕头上,不一会儿,整个房间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沙斯塔暗想。在他的想法里,从来没有想过要把所有的真相告诉纳尼亚人,向他们寻求帮助。他从小是被阿什伊什那样狠心、吝啬的人带大,让他养成了一个固执的习性,如果他自己想得出办法,那么他就什么也不会跟成年人说,因为他认为成年人总是毁坏或阻止他正在努力做的事情。甚至他还认为,或许纳尼亚国王会友好地对待两匹马,因为它们是纳尼亚的会说人话的动物,但是也有可能会讨厌阿拉维斯,因为她是个卡乐门人,就算不把她当作奴隶卖掉,也会把她送回她的父亲那里。至于他自己:“我现在简直不敢跟他们说我并不是科林王子。”沙斯塔暗忖道,“我听到了他们的全部计划,如果他们知道我并不是他们中的一员,一定不会让我活着走出这个房间的。他们会担心我向蒂斯罗克出卖他们,那么肯定会杀死我。并且,一旦真正的科林出现,所有的事情都会被拆穿了,他们也肯定会杀了我灭口的”你们瞧瞧,他对于品德高尚而且天生自由的人们是如何行事的根本没有概念。 “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呢到底应该怎么办”他自言自语地说道,“怎么办哦哦那个像羊一样的怪物又来了。” 羊怪小跑着走进房间,半是跳着舞,双手捧着一个几乎跟他的身体差不多大的盘子。他把盘子放在沙斯塔沙发旁边的一张用镶嵌物装饰着的桌子上。他交叉着自己的羊腿,坐在铺着地毯的地板上。 --竒@ 書#網¥q Ι & &δ u& # ω ā Ν g &. ℃ ǒ M-- “我说,王子殿下,”他说道,“好好享用你的餐点,这可是你在塔什班城吃到的最后一餐了。” 这是属于卡乐门风味的一顿美餐。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否喜欢它的口味,不过沙斯塔是很喜欢的。其中包括龙虾、沙拉、肚子里塞了松露和杏仁的鸟雀,由鸡肝、米饭、葡萄干、果仁等一起制成的炒什锦,还有冰凉的哈密瓜、奶油醋栗、奶油桑葚,以及一切能与冰块放在一起的好东西。另外,还有一个小的酒壶,里面装满了一种被称为“白酒”的东西,其实,它是一种黄颜色的酒。 沙斯塔吃饭的时候,善良的小羊怪认为他中暑尚未痊愈,便不断地讲给他听。他们全部顺利回家以后,他就会愉快地生活了;还讲起他善良的老父亲,也就是阿钦兰的国王伦恩,以及他在要隘南坡所生活的堡垒。“你可别忘了,”图姆纳斯先生说道,“他已经答应在下次的生日赠予你第一套盔甲和第一匹战马的。那么接下来,殿下就要开始学习骑马持矛冲刺和比武了。几年以后,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至尊王彼得会履行对你父王的承诺,他将会亲自册封你为凯尔帕拉维尔的骑士。在此期间,纳尼亚和阿钦兰也会有很多人穿过群山不断地来来往往。你一定还记得,你曾承诺过要在盛夏节过来,和我一起待上一个星期,那时会有很多篝火,羊怪和树精们整晚都会在森林的中央欢快地跳舞,再说,谁知道呢到时候说不定我们还会看到阿斯兰本人呢” 用完餐以后,羊怪再三叮嘱沙斯塔要乖乖地躺在原来的地方,静心休养。 “你想要小睡一觉也没有什么关系的,”他补充道,“我要过好一阵子才会来叫你上船。到了那个时候,咱们就上船返乡,奔向纳尼亚和北方” 沙斯塔十分沉迷于吃饭时图姆纳斯告诉他的一切事情,当只剩下他一个人留在房间里的时候,他的想法开始有了转变。他现在只是希望真正的科林王子迟迟不归才好,这样他就可以上船被带到纳尼亚去了。我恐怕他压根儿就没想一想:如果是那样的话,真正的科林王子被丢在塔什班城会发生什么危险。他倒是有点儿为在墓场上等候他的阿拉维斯和布里担心。但他接着又跟自己说道:“唉,对于这一切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以及:“无论如何,那个阿拉维斯一直以为凭她那么尊贵的身份,跟我一起同行简直就是抬举我了,那么现在她可以开开心心地一个人走了。”同时,他又禁不住想道,辛辛苦苦地骑马穿过沙漠,远不如从海上坐船到纳尼亚舒服呢。 沙斯塔想着他今天所经历的种种事情,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如果你一大清旱就不得不起身,又走了一段长长的路,经历了这么一系列极为紧张刺激的事情,然后吃了一顿美味佳肴,还躺在这个清凉的房间里的一张沙发上,里面一点儿杂音都没有,除了一只蜜蜂从开着的窗子里飞进来的时候发出的嗡嗡声,你也会酣然入梦的。 一声非常响亮的坠落声把他惊醒了。他从沙发上跳起身来,睁大眼睛朝着四周环视了一圈。仅仅从房间里的情形光线和影子都变得截然不同了看来,他必定已经睡了好几个钟头。同时他也看清楚刚才传来的坠落声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是放在窗台上的一个价值昂贵的陶瓷花瓶从窗台上掉了下来,在地板上碎成了大概三十块。但他几乎没有注意这些事情,他注意的是两只从外边伸进来的紧紧抓住窗台的手。这双手越来越用力指关节都发白了,接着,就有一个脑袋和一副肩膀冒了出来。片刻之后,便有一个年龄同沙斯塔相仿的孩子跨坐在窗台上了,他的一条腿已经晃晃悠悠地伸到房间里面。 沙斯塔从未在镜子里看见过他自己的脸。就算他看见过,他也看不出这个孩子恰好长得跟他自己一模一样在平常时候。而此时此刻,这孩子可并不特别像其他任何人,因为他长着你见过的最美丽的黑眼睛,缺了一颗牙,而他的衣服他刚刚穿上的时候一定是非常雍容华贵的破破烂烂的,又非常肮脏,脸上既有血迹又有污泥。 “你是谁”那个男孩低声问道。 “你是科林王子吗”沙斯塔悄声问道。 “是啊,我当然是啦”另外一个说道,“但是你到底是谁呢” “我谁也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不过是个毫不出奇的无名小卒。”沙斯塔说道,“埃德蒙国王错把我认成你了,所以在街上逮住了我。我猜想我们肯定是长得一模一样。请问我可以从你进来的地方出去吗” “当然可以,如果你很擅长爬高的话,”科林王子说,“可是你为什么那么着急走呢我说,我们两个长得那么像,应该开点儿小玩笑让别人把我们认错,那肯定很有趣。” “不,不,”沙斯塔一口回绝了他的提议,赶紧说道,“我们必须立刻把身份调换过来。如果图姆纳斯回来,发现我们两个居然都在这儿,那简直太让人害怕了。我不得不假装成我是你。而且你今天夜里就得出发悄悄地。还有,这段时间你到底跑到哪儿去了” “街上有个孩子开了个关于苏珊女王的粗俗玩笑,”科林王子说道,“所以我就把他揍了一顿,直接将他打倒在地。他哭哭啼啼地跑进了一栋房子里面,他的哥哥从房子里走了出来。然后我就二话不说,把他的哥哥也打倒在地。接着他们全都在身后追我,直至我们撞见了三个手里拿着长矛的被叫作警卫的老头子。于是我就跟警卫战斗,警卫们一起上来把我打倒在地。这时天色已经慢慢变暗了。警卫们把我带走准备关在什么地方。于是我就问他们要不要去喝上一壶酒。他们就回答说,如果有酒的话,他们并不介意喝一些。随后,我就把他们带到了一家酒馆,给他们点了些酒,他们便都坐下来开怀畅饮,一直喝一直喝,到了最后就喝得酩酊大醉、昏昏欲睡了。我想,这个时候再不溜走还要等到何时,于是便小心翼翼地从酒馆走了出来,随后我就发现了第一个孩子就是那个引起这场麻烦的家伙居然还在这附近大摇大摆地闲逛,我就毫不客气地冲上前去再一次把他打倒在地。在这之后,我顺着一条管道径直爬到了一幢房子的屋顶上面。我安静、悠闲地躺在那里,直到今天天亮,从那会儿起我就一直在找回家的路。喂我说,还有没有什么可以喝的东西” “没有了,酒被我喝了。”沙斯塔回答说,“现在,请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一分钟也不能耽误了。你最好还是躺在沙发上,然后假装是啊,看看你脸上的擦伤和瘀青,还有乌黑的眼眶,看来怎么假装都没用了。一旦我安全离开以后,你就只能把真相告诉他们了。” “不然你认为我还会告诉他们别的什么东西”科林王子看上去相当愤怒,“还有,你到底是谁” “没时间跟你说那么多了,”沙斯塔急迫而狂乱地低声说道,“我相信,我一定是个纳尼亚人,总之是出生在北方。但是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都是在卡乐门长大的。目前我正在逃跑,需要穿过沙漠,跟一匹叫布里的会说人话的马一起走。那么现在,赶紧告诉我,到底要怎样才能离开” “你看吧,”科林说,“从窗口跳下去,会直接跳到游廊的屋顶。但你必须轻手轻脚、小心谨慎,最好是踮起脚走,否则的话,别人会听见你发出的声音。然后一路向左走去,如果你是个非常优秀的爬墙手的话,你就抓住墙头攀爬上去,沿着墙壁走到角落里。这时候你就会看到墙外的垃圾堆,你就顺着那里跳下去,基本就是这样了。” “谢谢你。”沙斯塔感激地说,他已经坐在了窗台上。这两个男孩儿互相凝视着对方的脸,然后就突然发觉他们已经是朋友了。 “再见吧,”科林王子依依不舍地说,“祝你好运。我真心希望你可以安全地从这里离开。” “再见啦。”沙斯塔也说道,“我说,你还要经历一场冒险呢。” “跟你将要经历的危险比起来算不了什么。”王子微笑着说道,“现在,准备好往下跳吧,轻一点儿”当沙斯塔跳下去时,王子又补充了几句,“喂我希望将来我们可以在阿钦兰见面,去见我的父王伦恩,然后告诉他你是我的朋友。小心我听到有人过来了。” 6.沙斯塔在墓场之中 沙斯塔踮起脚,沿着屋顶蹑手蹑脚地跑着,他的双脚感觉有些发烫。几秒钟的工夫,他就爬到了墙垣的另一头。当他到了墙角的时候,低头看见了一条狭窄的、臭烘烘的街道,墙外正对着的地方有个垃圾堆,正是科林王子跟他说过的那个。跳下去之前,他迅速观察了一下四周,看清楚自己所在的方位。很显然,他现在已经到达塔什班城的山顶上了。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面前倾斜而下,层层叠叠的平坦屋顶一直向下延伸到这座城市的北城墙及其塔楼和城垛。城墙外面是一条河流,河流再往外则是一道被花园覆盖的很短的斜坡。再往外看过去的话,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景象一个非常巨大的、微黄色的、灰蒙蒙的东西,像平静的大海般平坦,延伸无数英里。它的遥远边缘是一个个巨大的、蓝色的东西,高低不平,绵延起伏,边界参差不齐,其中有些山的顶部一片雪白。“是沙漠是高山”沙斯塔这样想着,内心非常激动。 他直接跳到了垃圾堆上,之后便开始在狭窄的小巷子里尽可能地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沿着山坡往下跑。不一会儿,他便到了一条更加宽阔的、人更多的街道上。没有人留意一个衣衫破烂的孩子赤着脚从街上跑过。尽管如此,他依旧焦虑不安、心神不宁,直至他在一个角落转弯过去看到了他面前的城门。城门口就有点儿拥挤,人们相互之间推来推去,因为这个时候好多人也都正要出城。城门外大桥上的人群变成了一个慢慢前进的队列,跟人群相比,那看起来更像一支队伍。城外,桥的两边是正在奔腾的清澈河流,在体验了塔什班城的臭味、炎热和喧闹之后,沙斯塔觉得这里的空气格外清新自然,且芳香宜人。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当沙斯塔走到大桥的桥堍时,他突然发觉人群都分开疏散了;仿佛每个人下了桥以后,沿着河岸不是向左走便是向右走。他笔直地向前走上了一条位于花园之中的看起来不大有什么人走过的道路。走了没几步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再走几步便直接到了山坡的顶端。他站在坡顶上凝望。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来到了世界的尽头,因为所有的青草地突然之间便消失在前方几步之遥的地方,接下来的便是大片的黄沙。那无边无际的、平坦的黄沙,就像一个海滨沙滩,只是比那更粗糙一点儿,因为它永远都不可能是潮湿的。那些大山在前方隐约出现,但是现在看起来反而感觉距离更远了。但是,令他深感安慰的是,朝他的左边步行大约五分钟的路程,肯定就是布里跟他们描绘过的那个古代国王的墓场许许多多大块的正在风化的石头,发展成了很像巨大蜂房的形状,只不过稍微有一点儿狭窄。看上去,那里十分黑暗而阴冷,因为太阳现在已经落到墓场后面去了。 沙斯塔把脸转向西方,朝着墓场快步走去。他不由自主地拼命四处张望,想要寻找他的朋友们的踪迹。可是此时夕阳映照在他的脸上,导致他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不管怎么样,”他心中想道,“他们一定会绕到墓场那一边去等候的,而不是在城里任何一个人都看得到他们的这一边等。” 墓场共有十二座坟墓,每座墓前都有一个低矮的拱门深入无边的黑暗之中。坟墓星罗棋布,分布得不是很有秩序,在你确定你已经把每座坟墓的每一边都找遍了之前,你得花费很长时间,在这儿绕一圈,在那儿绕一圈。这就是沙斯塔必须要办的事。墓场里一个人也没有。 这里位于沙漠的边缘,寂静极了,并且现在太阳已经彻底落下去了。 突然,从他的背后不知哪个地方传来一个可怕的声音。沙斯塔的心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他不得不咬住舌头才没有让自己尖叫出来。片刻之后,他就明白那是什么动静了,是塔什班城宣告城门关闭而吹起的号角声。 “不要做一个愚蠢的小懦夫,”沙斯塔对自己说,“这只不过是你今天一大早就听到过的同样的声音罢了。”但是,在早晨听到的放你和你的朋友进城的号角声,跟在傍晚独自听到的把你关在城外的号角声,两者之间如今竟然有着如此巨大的差别。现在城门已经关闭了,他知道今天晚上他们是不太可能前来这里与他会合了。“有可能是他们被关在塔什班城里过夜了,”沙斯塔琢磨着,“要不然,就是他们把我抛下继续前行了。像这样的事情,阿拉维斯应该是有可能做得出来的,但是布里肯定不会。噢,它不会那么做的现在想想,它会那么做吗” 关于对阿拉维斯的这个设想,沙斯塔又一次错了。她的确十分傲慢,也足够冷酷无情,但是她像钢铁一样忠诚,而且她从来都不会遗弃身边的伙伴,不论她是否喜欢他。 现在沙斯塔明白,他不得不一个人度过这个可怕的夜晚每分每秒天色都在变暗,他越来越不喜欢看到这个墓场,好像有一些让人感觉非常不舒服的东西隐藏在那些巨大的死寂的各种各样的石头里。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都竭尽所能不去想那些食尸鬼,但是他实在没法儿再继续坚持下去了。 “啊啊救命啊”他突然大声喊了起来,因为就在那个时刻,他感觉有什么东西碰了他的腿一下。我想,如果有什么东西从背后过来触碰到他,让他因而惊声尖叫的话,不管是谁都不会责备他的,尤其是在这样的地方和这样的时间,本来他就已经够害怕了。沙斯塔被吓得几乎不敢跑动了,随便怎样也都比身后有一些他不敢回头看的东西追逐着他,使他绕着古代国王的坟墓一圈又一圈地跑来跑去要好得多。如此一来,他确实做出了他能做出的最理智的决定他没有跑,而是朝四周看了看,并且他的心几乎宽慰得几乎要爆炸了。原来,刚才碰他腿的不过是一只猫而已。 现在的光线实在很差,沙斯塔没办法看清楚那只猫,只能看到它身形很大又非常严肃。那只猫看起来好像已经独自在墓场里生活了很多年。它的眼睛让你觉得它知道许多秘密,但是又绝对不会吐露半字。 “猫咪,猫咪,”沙斯塔说道,“我猜你应该是一只会说话的猫。” 那只猫越来越紧盯着他瞧。接着,猫走开了,当然啦,沙斯塔紧紧跟随着它。猫带着他在墓场中穿行而过,并且把他带到了墓场外面的沙漠边上。突然,猫径自在那儿坐了下来,尾巴在脚上绕了个圈,脸朝着沙漠的方向,也就是纳尼亚和北方,身体静止不动,好像正在监视着敌人。沙斯塔在它的身边躺了下来,他的背靠着猫,脸朝着墓场,因为如果一个人感觉心里非常紧张,那么最好还是面朝着危险、背靠着温暖而可靠的东西。或许沙地对于你来说似乎是非常不舒服的,但沙斯塔之前已经在地上睡过好几个星期了,这丝毫不能影响到他。很快,他就睡着了,然而他在梦里都还在继续担心布里、阿拉维斯、赫温发生了什么事情。 突然,他被一个他之前从未听到过的声音惊醒了。“也许那不过是一场噩梦罢了。”沙斯塔自我安慰道。与此同时,他留意到猫已经从他的背后走掉了,他真的很希望猫没有离开。但是他仍旧安静地躺在那儿,甚至没有睁开眼睛,因为他敢肯定如果他坐起来朝着墓场环顾一周的话,他就会更加害怕和孤寂的,就像你或我宁可用衣服蒙着脑袋躺在那儿一样。但是紧接着那个声音又再度响了起来一声刺耳的尖锐的叫声从他背后的大沙漠里传了过来。当然啦,这个时候他就不得不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明月倾洒着清凉而柔和的光辉。墓场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大,在月光下看起来一片灰白。事实上,那些坟墓看上去就像巨人般可怕,如同披着可以遮住脑袋和脸孔的灰色长袍。当你独自一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过夜时,这些令人倍感恐怖的东西却近在咫尺,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叫声是从对面的沙漠那边传来的。沙斯塔不得不转过身子背对着墓场他可不大喜欢这样,睁大眼睛越过平坦的沙漠朝前看过去。那个粗野的叫声再度响了起来。 “我希望不是又碰到狮子了。”沙斯塔暗暗想道。实际上,这跟在遇到赫温和阿拉维斯的那个晚上听到的狮吼并不相像,这其实是一只豺狼的叫声。不过,沙斯塔不知道是理所当然的。就算他知道了,他也不怎么想要遇见一只豺狼。 一声又一声的嚎叫声传来。“不管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它们可是不只有一只呢。”沙斯塔寻思着,“而且它们越来越逼近了。” 我猜想,如果沙斯塔是个明智的孩子的话,他就会从墓场穿回来走到靠近河流的地方去,那儿有很多房屋,野兽通常都不大喜欢到那里去。不过,那个地方会有或者是他认为会有食尸鬼。穿过墓场回去,也就意味着将要经过那些幽暗的洞穴,谁知道里面会有什么东西跑出来呢或许这么想很愚蠢,但是沙斯塔觉得他宁可冒着被野兽吃掉的风险,也不要那样做。紧接着,嚎叫声越来越逼近,他开始改变主意了。 他正打算赶紧逃跑的时候,突然,在他和沙漠之间,有一头巨兽进入了视野。因为月亮在身后的缘故,它看上去相当黑,沙斯塔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野兽,只见它长着一颗又大又蓬松的脑袋,用四条腿走路。它似乎没注意到沙斯塔,因为它突然停了下来,转过头朝向大沙漠发出一声怒吼,吼声在墓场里回荡,似乎连沙斯塔脚下的沙地都被震动了。其他动物的叫声随之突然停止,沙斯塔觉得他听见了一阵惊慌逃跑的脚步声。随后,那头巨兽转过身来审视着沙斯塔。 “这是一头狮子,我知道这是一头狮子,”沙斯塔心里想着,此刻的他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我完蛋了。我担心会太痛。我希望它能快点儿结束。我担心人死了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噢噢它朝这边走过来了”他咬紧牙关,闭上了眼睛。 然而,并没有尖牙利爪的撕咬,他只感觉到了有种温暖的东西在他脚边躺了下来。他睁开眼睛之后,说道:“怎么回事它并不像我想的那么大啊只有一半大而已。也不对,甚至连四分之一都还不到。我敢断言它不过是只猫罢了我一定是做了个梦,梦到了它跟马一样大。” 不管沙斯塔是不是真的做过梦,现在躺在他脚边,用它那双大大的、碧绿的、瞪得溜圆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瞧的,就是一只猫而已,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他所见过的最大的猫。 “噢,猫咪啊,”沙斯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再次看见你真的太让我高兴了。我一直都在做噩梦。”随即他又重新躺了下来,就像夜晚刚刚降临的时候那样跟猫咪背靠着背。从猫身上散发出来的温暖传遍了他的全身。 “只要我还活着,我就再也不会对猫咪做任何不好的事情了。”沙斯塔一半对猫咪一半对自己说道,“你知道吗,我做过一次坏事。我用石子掷过一只半饥饿的、浑身污泥的、非常老的流浪猫。嘿赶紧住手。”因为那只猫转过身来抓了他一下。“千万别再那么做了,”沙斯塔说,“这就不像你可以听得懂我在说什么了。”随后他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沙斯塔醒来的时候,猫已经走了,太阳已经升起,把沙土晒得直发烫。沙斯塔感觉口干舌燥,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沙漠看上去是刺眼的白色,同时,尽管他背后的城市中隐隐约约传来一阵低沉的嘈杂喧闹声,但他所坐的地方始终寂静无声。他稍稍向左转了一下头,朝着西方看过去,因为这样阳光就不会照进他的眼睛,他便能够看得见沙漠远处边缘的高大山脉,那么巍峨,那么清晰,看上去似乎只有一步之遥。他特别注意到一个蓝色高地,顶上分为两座山峰,很显然,那一定就是皮尔峰。“根据渡鸦所说的话来判断,那就是我们要走的方向,”他认真思考着,“所以我必须要把它确认下来,当其他的人马到来的时候就不必浪费太多时间了。”因此,用他双脚在地上挖了一道笔直的深沟,精准地指向皮尔峰。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明显,就是要去弄点儿吃的以及喝的东西。沙斯塔穿过墓场小跑着往回走去现在坟墓看上去很平常,他很奇怪自己居然曾经对它们感觉那么恐惧一路向下跑去,直到进了河边的田地里。附近有几个人,不过并不多,因为城门几个小时以前就已经开了,大清早拥挤的人群已经进去了。所以沙斯塔“打劫”这是布里说的了一番。这次“打劫”包括翻过一道花园的墙头,收获是三个橘子、一个甜瓜、一两个无花果和一个石榴。做完这些以后,他走到河岸上,不过没有太过靠近大桥,喝了点儿水。河水清凉澄澈,于是他脱掉了一身又热又脏的衣服,下去洗了个澡。当然啦,沙斯塔是在海滨长大的,在他刚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就差不多学会了游泳。当他从河里出来以后就躺在了青草地上,双眼越过河流,眺望着塔什班城眺望着它的一切壮丽、力量和荣誉。不过这也让他记起了塔什班城的危险。他突然意识到,或许在他洗澡期间,其他的人马可能已经到达墓场了“极有可能丢下我继续前行了”,他立即惊慌失措地穿上衣服,用最快的速度狂奔回去,他到达墓场时感觉又热又渴,刚洗完澡的舒适感全都不见了。 跟大部分一个人独自等待什么事物的日子一样,沙斯塔觉得这一天就像一百个钟头那么长。当然啦,他有许多事情要想,不过要是只是一个人坐在那儿,只是单纯地在想事情的话,时间的确过得很慢。他多数时间里都在想着那些纳尼亚人,尤其是科林。他很想知道,一旦他们发现那个躺在沙发上听到他们秘密计划的孩子并不是真正的科林时,会发生什么状况。当他想到这些好人会认为他是个奸细的时候,他就觉得心里十分不舒服。 但当太阳慢慢地爬到天空的正中央,然后又慢慢地向着西方沉降,同时一个人都没有赶来,并且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的时候,他越来越焦虑不安了。当然,他现在有点儿明白了,当初他们计划好了在墓场等待彼此,但是谁也没说过到底要等多久。他不可能花上一辈子时间在这里等下去啊而且很快又要天黑了,他又得像昨晚那样过一夜了十多个不同的计划在他的脑海里浮现,都是一些没什么用处的计划,到了最后他所选定的却是其中最糟糕的那个。他决定在这里一直等到天黑,然后就跑到河边去偷瓜,能拿多少就拿多少,然后独自一个人,根据早晨他在沙地上挖出的那条线的方向,朝着皮尔峰进发。这是个疯狂的主意,如果他像你们一样读过很多关于沙漠旅行的书,就绝不会做这种不切实际的梦。但是不幸的是,沙斯塔从来没有读过书。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在太阳落山以前,有件事情发生了。当沙斯塔抬起头看到有两匹马正向他跑过来的时候,他正坐在其中一座坟墓的阴影里。这时,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因为他认出它们正是布里和赫温。但是下一秒他的心就沉到脚趾上去了,因为他根本没有看到阿拉维斯的身影。马是由一个陌生的长相俊美的士兵带来的,从穿着上看,很像一个高贵家庭里的高级奴隶。布里和赫温装扮得不再像驮马了,配上了马鞍和马笼头,所有的一切都意味着什么呢“这是一个圈套,”沙斯塔心里暗暗想道,“一定是有人抓住了阿拉维斯,也许他们对她严刑拷打,她把整件事都交代了。他们想让我自动跳出来,跑过去同布里说话,然后再趁机把我抓起来但是,如果我不跳出去,或许我就丧失了同其他人马相聚的唯一机会了。噢真希望我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偷偷隐藏在坟墓背后,每隔几分钟就向外张望一下,并且一直在思考着采取哪种行动才能把危险降到最小。 7.阿拉维斯在塔什班城 实际发生的情况是这样的。当阿拉维斯看见沙斯塔被纳尼亚人匆匆带走,发觉自己单独和一句人话也不说的非常明智两匹马在一起时,她片刻也没有丧失理智。她匆忙地抓住布里的缰绳,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手中牢牢地牵住那两匹马。虽然那个时候她的心在怦怦直跳,就好像被锤子敲打一般,但是她完全没有表现出来。过了一会儿,当纳尼亚国王们走过去以后,她正打算继续往前走。但是她还没有迈开步子之前,又听见另一个叫喊者“这些人真是讨厌。”阿拉维斯心中想道。正在大声叫喊着:“让路,让路给泰克希娜拉斯阿拉莉恩让路”跟在叫喊者身后,走过来的是四个全副武装的奴隶以及抬着一顶轿子的四个轿夫。轿子的四周用丝绸制成的轿帘装饰,银制的铃铛发出悦耳的叮当声,香料和鲜花的香气在整条街道弥漫开来。跟在轿子后面的是几个服饰华美的女奴,还有几个男仆和跑腿的小厮以及青年侍从等等。就在这个时候,阿拉维斯犯了她的第一个错误。 她跟拉斯阿拉莉恩关系非常不错几乎像她们在同一所学校一样因为她们时常住在同一栋房子里,参加同一个聚会。现如今,拉斯阿拉莉恩已经结婚,真正成了一个非常了不起的有地位的人,所以阿拉维斯禁不住抬起头来,想看看拉斯阿拉莉恩现在的模样。 这可真是个重大的错误。突然,两个女孩的眼神交会,拉斯阿拉莉恩立即从轿子里面坐了起来,扯开嗓子高声叫道:“阿拉维斯你在这里做什么呢你的父亲” 真是片刻都不能松懈啊阿拉维斯毫不迟疑地立即放开了马,抓住轿子的边缘,纵身一跃,跳到了拉斯阿拉莉恩的身边,气冲冲地凑到她的耳朵边低声说道:“赶紧闭嘴你听到没有赶紧给我闭嘴,你一定得把我偷偷藏起来,叮嘱你的奴仆们” “但是亲爱的”拉斯阿拉莉恩依旧用那副大嗓门儿说着。她完全不介意路上的行人一直盯着她看事实上,她非常喜欢这样。 “按照我跟你说的办,否则的话,我就再也不跟你说话了”阿拉维斯发出嘘声,然后说道,“拜托你,拜托你快一点儿,拉斯拉斯阿拉莉恩的昵称。事情严重得可怕。叫你的侍从带着这两匹马跟在后面,把你轿子上所有的帘子都放下来,随便去一个别人不会发现我的地方。啊,赶紧按我说的做吧” “没问题,亲爱的宝贝,”拉斯阿拉莉恩用她那懒洋洋的声调答道,“喂,你们两个带着泰克希娜的马。”这是对奴隶说的。“那么现在,立刻回家。我说,亲爱的,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里,你认为我们真的有必要把帘子放下来吗我的意思是说” 不过阿拉维斯已经把帘子放下来了,把拉斯阿拉莉恩和她自己封闭在一个奢华香郁却又相当闷热、类似帐篷的轿子里了。 “绝对不能让人看见我,”她急躁地说,“我的父亲不知道我在这里,我现在正在逃跑啊。” “亲爱的宝贝,这真是太扣人心弦、太刺激了。”拉斯阿拉莉恩说道,“我迫不及待地想听听全部的故事。亲爱的,你坐在我的衣服上了,能稍微往旁边挪一下吗嗯,这样可以了。这件衣服是新的,你喜欢吗我买它的地方是在” “噢,拉斯,请你严肃一点儿。”阿拉维斯不耐烦地说,“我父亲在什么地方” “你不知道吗”拉斯阿拉莉恩说道,“他当然就在这儿啊。他是昨天来到城里的,正在到处打听你的下落。你不妨想想看,现在你和我正坐在一起,可是他却毫不知情,这可是我所听到的最可笑的事情了。”她不断地发出咯咯的笑声。现在阿拉维斯想起来了,她一直都是个笑起来就咯咯咯个没完的可怕女人。 “这一点儿都不好笑,”她严肃地说道,“这是非常可怕并且非常严肃的事情。你能把我藏在哪儿啊” “这可是一点儿也难不住我,我亲爱的姑娘,”拉斯阿拉莉恩说道,“我要把你带到我家里去。我的丈夫出门了,没有人会看见你的。唉,轿帘都拉下来了,就没什么好玩的了。我要看看街道上的人。如果一个人像这样封闭起来去逛街的话,那么即便穿着新衣服也毫无乐趣可言了。” “我希望你用大喊大叫的方式跟我说话的时候不要被任何人听到。”阿拉维斯气恼地说。 “不会的,亲爱的,当然不会啦。”拉斯阿拉莉恩漫不经心地说道,“但是你一直都还没有告诉我,你觉得我这件新衣服到底怎么样呢。” “还有一件事,”阿拉维斯把她的话当成耳边风,继续说道,“你一定要吩咐你的奴仆要好好对待这两匹马。它们是这个秘密的一部分。它们是来自纳尼亚的会说人话的马。” “啊,简直难以想象”拉斯阿拉莉恩惊叫道,“这太让人激动了噢,亲爱的,你看见过来自纳尼亚的野蛮的女王吗此刻她就待在塔什班城里。听人家说,拉巴达什王子疯狂地爱上了她,这两个星期以来,为她举办了许多非常豪华的宴会,还有打猎以及其他一些活动。可是我完全看不出她究竟有多漂亮,相反,有几个纳尼亚男人倒是长得十分迷人。前天我被带去参加河畔宴会,记得当时我穿的是” “我们要怎样才能防止你的仆人告诉别人,你把一个来访者一个穿得像个乞丐的小东西带到家里去说不定,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到我父亲的耳朵里。” “好了,别老是大惊小怪的,”拉斯阿拉莉恩说道,“等一会儿我就给你找一些合适的衣服换上。现在我们到了。” 轿夫们停下脚步,慢慢放下轿子。当轿帘拉开的时候,阿拉维斯发现自己已经在一座花园式的庭院里了,就跟几分钟前在城市的另一个地方的沙斯塔被带进去的那座院子非常像。拉斯阿拉莉恩立刻朝着屋子里面走去,但是狂乱之中的阿拉维斯在她耳边提醒她要对奴隶们叮嘱几句,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女主人的奇怪客人。 “对不起,亲爱的,我完全把这事忘记了。”随即,拉斯阿拉莉恩用一副严肃的面孔说道,“听着你们,还有你,看门人。今天任何人都不许离开这栋房子,谁胆敢谈论起这位年轻的女士,如果被我逮住了,首先是要往死里打,其次是会被活活烧死,然后是连续六个星期不给面包吃,不给水喝。都给我记住了” 虽然拉斯阿拉莉恩说过,她迫不及待地想听阿拉维斯的故事,但是她一丁点儿真心想要听的迹象都没有。事实上,对她来说,作为说话者远比作为倾听者要更加胜任得多。她坚持让阿拉维斯洗了一个漫长而奢侈的澡卡乐门的奢华沐浴可是闻名世界,在她想要解释点儿什么事情之前,用最华美的衣服把她盛装打扮了一番。在选择衣服上更是小题大做,几乎要把阿拉维斯惹毛了。这时候她想起来了,拉斯阿拉莉恩始终都是这个样子的,热衷于穿着打扮、社交宴会和八卦流言。而阿拉维斯始终对拉弓射箭、养狗、骑马以及游泳更感兴趣。你可以想象她们中任何一个所想的事情在另外一个眼中都是愚蠢的,但最后,当她们两个吃过饭都坐下来的时候主要是掼奶油、果冻、水果、冰水果之类,在一个美丽的圆柱状的房间里如果拉斯阿拉莉恩那只被宠坏的猴子没有一直爬来爬去的话,阿拉维斯会更加喜欢这个房间的,拉斯阿拉莉恩终于问她为什么从家里逃出来了。 当阿拉维斯跟她讲完自己的故事时,拉斯阿拉莉恩说道:“但是,亲爱的宝贝,你干吗不嫁给泰坎阿霍什塔呢每一个人都在为他发狂着迷。我的丈夫说,他将会成为卡乐门历史上最伟大的人物之一。如今老阿克萨沙死了,他刚刚荣升大臣,难道你都不知道吗” “我一点儿也不在乎。我可没有办法去面对他。”阿拉维斯说道。 “可是,亲爱的宝贝儿,你可以想想看啊,他有三座府邸,其中一座简直是美丽极了,就坐落在伊尔基茵的湖滨。我听人家说那里确实满是大串大串的珍珠。用驴乳洗澡。而且你可以经常来看我。” 到了最后,不管怎样,阿拉维斯设法让她的朋友相信她是认真的,接着,她们甚至开始讨论起计划来了。现在把两匹马从北城城门带出去,然后前往墓场,是不会有什么困难的。没有人会阻挡或盘问衣着华丽的侍从带着一匹战马和一位女士的坐骑去往河边的,拉斯阿拉莉恩的家里有大批的侍从可以差遣。没有办法轻易做出决定的是阿拉维斯本人该怎么办。她提议说她可以坐在轿子里,只要把轿帘拉下来,让人抬出城去即可。不过拉斯阿拉莉恩告诉她,轿子只能在城里使用,再说,如果被人看到一顶轿子出了城门,毫无疑问,一定会引人发问的。 她们已经讨论了很长一段时间阿拉维斯发觉很难使她的朋友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主题上,所以整个过程就拖得特别长最后,拉斯阿拉莉恩终于拍手说道:“啊,我想到一个好主意了有一个办法可以不用穿过城门就能走出塔什班城。蒂斯罗克愿他万寿无疆的花园刚好从山上一路延伸到河流,而且那儿有个小小的水门。当然,只有王宫里的人才可以使用不过,亲爱的宝贝,你要知道,说到这儿,她哧哧地笑了一小会儿我们几乎都是王宫里的人了。我跟你说,你来找我,对你来说绝对是好运气。亲爱的蒂斯罗克愿他万寿无疆是那么和善,我们几乎每天都被召进宫去,王宫就像我的第二个家。我喜欢所有的王子和公主,而且我十分爱慕拉巴达什王子。不分日夜,也不必在乎哪一个时辰,我随时都可以跑进王宫里去拜见任何一位尊贵的夫人。既然这样,为什么我不带着你偷偷地溜进宫去,天黑以后再把你从水门放出城呢水门外总是有些平底船之类的东西系在那儿。而且,就算我们被抓住了” “那就前功尽弃了”阿拉斯维低声吼道。 “噢,我亲爱的宝贝,不要那么激动,”拉斯阿拉莉恩赶紧安慰她道,“我想说的是,就算我们被抓住了也没关系,大家都会以为这是我开的一个疯狂愚蠢的玩笑而已。对他们来说,我是以爱开玩笑著称的。就在几天前你听我说,亲爱的,这可真是一件可怕的趣事” “我的意思是说,对于我来说一切都前功尽弃了。”阿拉维斯有点儿生气地打断了她的话。 “噢哎呀是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亲爱的宝贝,那么,你想到更好的计划了吗”拉斯阿拉莉恩问道。 阿拉维斯想不出来,于是回答说:“没有。看来我们不得不冒险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行动呢” “噢,今晚不行,”拉斯阿拉莉恩说道,“今晚绝对不行。今天晚上那里要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我必须在几分钟之内弄好我的头发去赴宴,届时,整个王宫将一片灯火辉煌,而且人潮汹涌。看来,只好等到明天夜里再说了。” --奇@ 书#网¥q i & &s u& # w a n g &. c o m--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l a 对于阿拉维斯,这绝对是个坏消息,但她不得不为这个难得的机会做好万全的准备。那天下午过得很慢,拉斯阿拉莉恩出去赴宴对她来说倒是种解脱,因为阿拉维斯非常讨厌她那咯咯的笑声以及她那关于服饰、宴会、结婚、约会和丑闻的闲谈。她很早就上床睡觉了,有一点她倒很享受:再次躺在枕头和被单上睡觉真是太舒适了。 但是第二天过得很慢。拉斯阿拉莉恩想要取消原来的整个安排,不断地告诉阿拉维斯,纳尼亚是个一年四季都在下雪和结冰的国家,有恶魔和巫师居住在那里,她想要前往那个王国简直就是在发疯。 “而且还是跟一个乡下的男孩一起去”拉斯阿拉莉恩劝说道,“我亲爱的宝贝,你仔细考虑清楚了,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阿拉维斯方方面面都仔细地考虑过,但如今她对拉斯阿拉莉恩的愚蠢和无知实在是烦透了,她开始想,同沙斯塔一起结伴旅行的确要比塔什班城里上流社会的生活有趣得多。但是她只是回应说:“你不要忘了,当我们抵达纳尼亚以后,我就跟他一样是个无名小卒了,而且,不管怎样,我都会信守承诺的。” “你再想想,”拉斯阿拉莉恩说,几乎是在大喊大叫了,“只要你还有点儿理智的话,你就可以成为一个大臣的妻子了”阿拉维斯不想再听,便跑了出去,去跟那两匹马说悄悄话了。 “你们必须暂时跟一个侍从赶在日落之前抵达墓场,”她悄声说道,“这些驮包不用背了,会重新给你们配上马鞍和辔头。不过,赫温的鞍囊里必须得放些吃的东西,还有布里,你得背着满满一皮袋的水。侍从将奉命让你们在远离大桥的岸边舒舒服服地饱饮一顿。” “然后,就直奔纳尼亚和北方”布里低声说道,“但是,如果沙斯塔不在墓场里,那该怎么办呢” “当然要在那里等他。”阿拉维斯说道,“我希望你们在这里过得还算舒服。” “我这辈子从来没住过比这更好的马厩,”布里回答道,“不过,你那位朋友,老是在咯咯笑的泰克希娜,如果她的丈夫付给侍从头儿的钱是让他去买最好的燕麦的话,那么,我认为那个侍从头儿就是在欺骗他了。” 阿拉维斯和拉斯阿拉莉恩在圆柱房间里面享用了晚餐。 大约两个钟头以后,她们做好了出发的准备。阿拉维斯穿戴得像个大户人家的高级女奴,还戴了一幅面纱遮住脸庞。她们已经商量好了,一旦有人问起,拉斯阿拉莉恩就假装说阿拉维斯是个女奴,她要把女奴作为礼物献给某一位公主。 两个姑娘步行走了出去。短短几分钟她们就到达了王宫大门口。门口当然有士兵在守卫警戒,但是军官对拉斯阿拉莉恩相当熟悉,随即叫他的士兵立正、敬礼。她们立刻通过这里,进到了一间黑色大理石门厅。很多朝臣、奴隶和其他人在厅里走动着,因而这两个姑娘就没那么引人注目了。她们经过黑色大理石门厅继续前行,进入圆柱大厅,随后又进入雕像大厅,紧接着沿着柱廊走下去,经过了觐见室的铜门。她们在昏暗的灯光中所见到的一切,都是那么金碧辉煌、宏伟奢华,不是言语所能描述得出来的。 不久,她们就出了宫殿,进入了那个顺着山坡迤逦而下途经很多梯田的御花园。在花园的另一边,她们到达了老王宫。此时,天色已经变得非常昏暗了,她们发觉自己置身于廊道的迷宫之中,墙壁上偶尔有个支架上插着火炬用来照明。拉斯阿拉莉恩在一个岔道口停步了,接下来不是往左走就是往右走,无论如何都要做出一个选择。 “继续走啊,继续往前走啊。”阿拉维斯低声催促道,她的心怦怦直跳,而且她一直觉得她的父亲很可能从任何一个角落突然出现,向着她们跑过来。 “我正在思考”拉斯阿拉莉恩说道,“我不太确定接下来我们要走哪一条路,我认为应该是左边。是的,我几乎可以肯定是左边了,这真是太好玩了” 于是她们选择了左手边的那条路,紧接着她们发觉自己正走在一条完全看不见亮光的通道里,很快这通道就开始变成了向下延伸的台阶。 “完全没错儿,”拉斯阿拉莉恩说道,“现在我确认咱们走对了,我记得这些台阶。”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前方出现了一道移动的亮光。一秒钟后,在一个遥远的角落里显现出两个男人的黑影,他们手执高大的蜡烛,正在往后倒退着走。当然,只有在王室成员的面前人们才需要倒退着走路。阿拉维斯发觉到拉斯阿拉莉恩正抓住她的手臂这种紧紧的几乎是拧了一把的抓法意味着正在抓着你的那个人真的非常惊慌。阿拉维斯觉得很奇怪,如果蒂斯罗克确实是她的朋友,拉斯阿拉莉恩怎么会如此害怕蒂斯罗克但是她并没有多余的时间继续思考这个问题。拉斯阿拉莉恩正催促她赶紧回到台阶的顶上,疯狂地摸索着墙壁往前走。 “这儿有扇门,”她悄声说道,“快进来” 她们走进门去,轻轻地把身后的门关上,发觉自己处于一片黑暗之中。阿拉维斯可以从拉斯阿拉莉恩的呼吸声里听得出她非常惊恐。 “塔什神保佑我们”拉斯阿拉莉恩低声说道,“如果他走进这里的话,我们可该怎么办呢我们能躲起来吗” 她们的脚下是柔软的地毯。她们向前摸索着进入房间,跌跌撞撞地碰到了一张沙发。 “我们就在沙发的后面躺下来吧,”拉斯阿拉莉恩害怕地啜泣着说道,“噢,我真希望我们没有来到这里。” 沙发与幕墙之间恰好有一小块地方可以让这两个女孩躺下。拉斯阿拉莉恩设法占据了较好的位置,把自己的身体完全遮住了。阿拉维斯的上半截脸却从沙发后露了出来,所以,如果有什么人手中拿着蜡烛走进房间,然后恰好朝这个角落一望,就会发现她了。但是,当然啦,因为她戴着面纱,他们不会马上看出来那是一个前额和一双眼睛。阿拉维斯拼命地推挤着,竭力让拉斯阿拉莉恩多给她一点儿空间。但是如今,拉斯阿拉莉恩在惊慌中表现得分外自私,不但把她给挤了回去,还拧她的脚。她们放弃了挣扎,一动不动地躺着。她们的呼吸此刻听起来似乎非常清晰响亮,室内也并没有其他任何声音。 “这里安全吗”最后,阿拉维斯尽可能地用最细微的声音低声问道。 “我我我想是的。”拉斯阿拉莉恩声音颤抖着回答。 “但是我那可怜的神经”就在这时,传来了此时此刻她们所听到过的最可怕的声音:房门被打开的声音。紧接着灯光也进来了。但是因为阿拉维斯在沙发背后可以伸长脖子,所以她看见了一切。 首先进来的是两个奴隶又聋又哑,正如阿拉维斯所猜测的那样,选择这样的人作为仆人,是为了便于召开最秘密的会议,倒退着走了进来,手里还持着蜡烛。他们在沙发的两端分别站定了。这真是一件好事,因为一旦奴隶站在了阿拉维斯的前面,那么任何人想要看到她就更加困难了,而她却可以在奴隶的两脚之间看过去。接着走进来的是一个很老的男人,十分肥胖,戴一顶稀奇古怪的尖顶帽子,这让她立刻就知道了他的身份,是蒂斯罗克。他浑身上下都挂满了珠宝,至少也要比纳尼亚王族所有的衣服和武器加起来要值钱得多,但是他实在是太胖了,而且衣服上居然还有一大堆的饰边、褶皱、小羊毛球、纽扣、流苏、护身符作为装饰。阿拉维斯禁不住想到纳尼亚的服饰无论如何是给人穿的看上去要顺眼多了。在蒂斯罗克身后,是一个高大的年轻人,他的头上戴着插着羽毛、镶着珠宝的头巾,身体的一侧佩带着一把象牙鞘的短弯刀。看起来,他情绪非常激动,眼睛和牙齿在烛光里凶光毕露。最后进来的是一个驼背、枯瘦的小老头儿,她就立刻打了个冷战,因为她认出这个小老头儿就是新任大臣、跟自己订了婚的泰坎阿霍什塔。 这三个人刚进房间,就立刻把门关上了,蒂斯罗克在长沙发上坐了下来,心满意足地舒了一口气。年轻人走到自己合适的位置,站在他的面前。大臣则双膝跪地,两肘撑地,俯首把脸伏在地毯上。 8.在蒂斯罗克的会议室里 “噢我的父亲,我眼中的喜悦,”年轻人首先开口,语速非常快地咕哝着,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完全看不出如他口中所说的蒂斯罗克是他眼中的喜悦,“愿您万寿无疆,但是您已经彻底把我毁灭了。如果您在日出时给了我最快速的单层甲板大帆船,如果我第一眼看见那可恨的外邦人的船从原地开出去的时候就奋起追赶的话,或许我已经追上他们了。可是您却劝说我先送行,看看他们是否只是绕着海岬找个更好的抛锚地。现在,已经浪费了整整一天的时间,而他们走了就这样走了我追不上了那个虚伪的女人,那个”在这里,他还加了许多对苏珊女王的描述,但是那些词实在是不怎么样,所以还是不要复述出来的好。当然啦,这个年轻人正是拉巴达什王子,而且他口中所谓的那个虚伪的女人就是指纳尼亚的苏珊女王。 “让你的情绪平静下来,我的儿子啊,”蒂斯罗克说道,“因为客人的离去而造成的创伤,在一个头脑精明的主人的内心是容易治愈的。” “但是我想要得到她”王子大声喊道,“我必须拥有她,否则我将会死掉。如果我得不到她那个虚伪、骄傲的黑心肠的女人,一只老狗的女儿,我就无法入睡,我吃任何东西都没有香味,因为她的美丽让我的双眼看不见光明。我一定要得到这外邦的女王。” “一位有才华的诗人说得好,”大臣说道,从地毯上那满是灰尘的地方仰起他的脸,“为了熄灭年轻的爱情之火,深饮几口理智的泉水是十分明智的。” 这句话似乎激怒了王子。“狗东西,”他大吼起来,对着大臣的屁股连续踢了好几脚,“胆敢对我引证诗人的话。整天都拿所谓的箴言和诗句向我耀武扬威,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忍耐了”我恐怕阿拉维斯一点儿也不会为大臣感到难过。 “我的儿子,不管怎样,不要再踢年高德劭博学多识的大臣了;正如昂贵的珠宝,即便是把它丢进粪堆里,也无损它的价值,所以年老和判断力都是应该被尊敬的,即使它们存在于我们臣民中卑贱的人身上。因此,停下来吧,把你的愿望和计划告诉我们。” “噢,我的父亲啊,我的愿望和计划是,”拉巴达什说,“您立刻召集您那战无不胜的军队,入侵纳尼亚这块非常让人憎恶的土地,用烈火和利剑扫荡这个国家,把它吞并到您无边无际的帝国版图里面来,杀掉他们的至尊王以及他的王族血脉,除了苏珊女王以外。因为我一定要她做我的妻子,不过,她得先领教一下血淋淋的教训” “我的儿子啊,我明白了,”蒂斯罗克说道,“但是,你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没有办法说服我同纳尼亚开战。” “万寿无疆的蒂斯罗克啊,如果您不是我的父亲,”王子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就会说这是懦夫的言语。” “最容易发怒的拉巴达什啊,如果你不是我的儿子,”他的父亲回答说,“当你说出这种话的时候,你的生命就会减短,而你的死亡将会变慢。”他用那种冷冰冰、平静的声调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阿拉维斯觉得毛骨悚然。 “噢,我的父亲,但是为什么,”王子说道,说话的声调变得尊敬得多,“为什么关于严惩纳尼亚的事,我们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考虑呢这就跟绞死一个无所事事的奴隶或是送一匹精疲力竭的马去当狗食一样。它还不如您最小的省份四分之一的面积大。在五个星期以内,仅需千支长矛,就能把它扫平。它是您帝国边境上一个不合时宜的污点。” “确实是无须怀疑的,”蒂斯罗克说道,“这个小小的外邦国家自称是自由的这等于说,无所事事、目无遵纪、无利无益,嫌恶神灵以及所有识别真相的人。” “那么我们为什么要容忍像纳尼亚这样的一个国家继续存在下去,而长期以来始终不去征服它呢”拉巴达什问道。 “噢,开明的王子,要知道,”大臣说道,“在你高贵的父亲开始有益和永恒统治的那一年之前,纳尼亚的国土一直都被冰雪覆盖,而且是由一个最强大的女巫统治着。” “多话的大臣,这个我早就了解得一清二楚,”王子答道,“但是,我同样很清楚那个女巫早就已经死去,所有的冰雪都消融殆尽、无影无踪了,所以纳尼亚王国现在是健康清新、瓜果遍地、美味可口的。” “噢,最有学问的王子啊,这个变化,无疑是邪恶的人使用强有力的魔法造成的,也就是现在自称纳尼亚王国的国王和女王的那些人。”大臣说道。 “我倒是认为,”拉巴达什王子说道,“造成这种变化的原因是恒星的变化和自然的因素。” “所有这一切,”蒂斯罗克说道,“都是留给有学问的人来辩论的问题。如果说造成如此巨大的变化、杀死老女巫等等,会没有强大魔法的帮助,那么我永远都不会相信。在那片国土上,有很多事情是可以预料得到的,那儿主要住着外形是野兽却像人一样说话的魔鬼,还有半人半兽的怪物。通常的报告都说,纳尼亚的至尊王愿众神都抛弃他是由一个外形丑陋、罪不可饶恕的恶魔在为他撑腰,那个恶魔出现时会化身为一头狮子。因此,轻易去攻打纳尼亚是一种无知而愚蠢的冒险举动,我决心不让伸出去的手缩不回来,不让事情超出我所能掌控的范围。” “多么有福的卡乐门王国啊,”大臣再次抬起他的头来,说道,“众神乐于赋予它的国王足够的小心谨慎和慎重细心然而,正如无可辩驳、足智多谋的蒂斯罗克已经说过的,强迫自己对纳尼亚这盘美味的餐点袖手旁观,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有才华的诗人说”但是这个时候阿霍什塔注意到拉巴达什王子的脚趾做出不耐烦的动作,他就戛然而止、默不作声了。 “这是非常痛苦的事情,”蒂斯罗克用他那深沉而平静的声调说道,“每天早晨耀眼夺目的太阳在我的眼睛里是黑暗的,每天夜间,我的睡眠总是不能让我恢复精神,因为我始终念念不忘纳尼亚还是一个自由的王国。” “噢,我的父亲,”拉巴达什王子说道,“我告诉您一个方法怎么样凭着这个办法,您可以伸出您的手臂把纳尼亚纳入手掌心,如果这个尝试没有成功,还可以安然无恙地把手缩回来。” “噢,拉巴达什啊,如果能替我想出有效的办法,”蒂斯罗克说道,“你就是我最好的儿子。” “噢,父亲啊,那么您听着。就在今夜,我要率领仅仅二百人马横穿沙漠。事情要做得让所有人都认为您对我的去向一无所知。第二天早晨,我就会到达阿钦兰国王伦恩位于安瓦德的城堡门口。他们向来同我们和平共处,必定毫无防备,在他们奋起反抗之前,我就把安瓦德占领。然后我要骑马穿过安瓦德上方的关口,穿过纳尼亚,直抵凯尔帕拉维尔。届时,至尊王不会在那里;我离开他们时,他已经在准备与北方边界的巨人作战。我会找到凯尔帕拉维尔,最好是看到凯尔帕拉维尔城门大开,我会骑马入城,并谨慎从事,殷勤献礼,尽我所能叫纳尼亚人少流点儿血。剩下来的事只不过是坐等载着苏珊女王的灿烂晶莹号进港了,当她的脚一踏上陆地,我就立刻逮住我那迷途的鸟,把她甩到马鞍上,然后快马加鞭,一路驰骋,奔回安瓦德。” “我的儿子,但是事情并不太可能会如此发展,”蒂斯罗克说,“在你掳走这个女人的时候,你和埃德蒙国王之间总会有个人丧命,不是吗” “他们只不过是一支小小的队伍,”拉巴达什王子不以为然地说道,“我会命令手下的十个士兵解除他的武装,并把他捆绑起来。但是,我会克制叫他流血的狂躁欲望,这样,你和至尊王之间就不会有致命的战争缘由了。” “那么,如果灿烂晶莹号在你之前就到达了凯尔帕拉维尔,该怎么办呢”蒂斯罗克问道。 “我的父亲,根据风向来看,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拉巴达什王子回答。 “噢。我足智多谋的儿子啊,最后一点,”蒂斯罗克说,“你已经讲清楚了,这一切行动将如何让你得到那个女人,但是你并没有讲清楚如何帮助我得到纳尼亚王国啊。” “我的父亲,一切都逃不过您智慧的双眼,虽说我和我的人马像一支离弦的箭一样在纳尼亚境内飞速来去,然而我们将永远占领安瓦德。只要您掌控了安瓦德,就等于稳坐在纳尼亚的大门口了,您驻守在安瓦德的部队可以一点儿一点儿地增加,直到形成巨大的规模。” “这番言论颇有理解力和远见,但是如果这个计划失败了,我要如何缩回我那已经伸出去的手臂呢”蒂斯罗克问道。 “您可以说我是在您毫不知情并违背了您的意愿的情况下采取了行动,并没有得到您的授意,是强烈的爱情和年轻人的冲动驱使我这么做的。”王子回答。 “如果到时候至尊王要求把那个外邦的女王,也就是他的亲妹妹送回去,又该怎么办呢”蒂斯罗克问道。 “噢,我的父亲,我确信他不会提出这种要求的。虽然一个女人会幻想拒绝这桩婚姻,但至尊王彼得是一个审慎而又明白事理的人,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失去同我们这种王室联姻的高等荣誉和优势的,他还要看到他的外甥和外孙坐在卡乐门的王位上呢” “一旦如同你毫无疑问的祝愿那样,我果真万寿无疆的话,那么他就永远看不到这一天了。”蒂斯罗克用一种甚至比平常还要干巴巴的语调说道。 “噢,我的父亲,噢,我眼中的喜悦,以及,”在一阵令人倍感尴尬的沉默之后,拉巴达什王子说道,“我们要写一封信去,就像以女王的口吻所说的那样,就说她爱我,因此不想回纳尼亚了。因为女人的善变是众所周知的,就像风向标一样说变就变。就算他们并不完全相信信中所说,他们也不敢贸然来塔什班城把她抢回去。” “噢。开明睿智的大臣啊,”蒂斯罗克说道,“针对这个奇特的建议,请你发表一下你的高见吧。” “蒂斯罗克万万岁,”阿霍什塔答道,“父亲的情感力量我不是不知道,并且我时常听说,在父亲们的眼睛里,儿子们要比红宝石珍贵得多。这件事情或许会危及这位高贵的王子的生命,我怎么敢贸然地对您畅所欲言呢” “毫无疑问你会直言的。”蒂斯罗克说道,“因为如果你现在不这么做的话,你就会发现危险至少也是一样巨大。” “遵命。”这个可怜的人心中暗暗悲叹一声,“噢,最通情达理的蒂斯罗克啊,您要知道,首先,从一开始,王子的危险并不像显现出来的那么大。因为神灵没有赐给外邦人谨慎的光芒,他们的诗歌不像我们的那样充满了精美的箴言和有益的格言,而且都是关于爱情和战争的。因此,在他们看来,没有什么能比这种疯狂的冒险行为更崇高、更令人钦佩的了哎哟”因为拉巴达什王子听到“疯狂”这个词的时候又开始踢他了。 “我的儿子啊,停住吧,”蒂斯罗克说,“至于你,尊敬的大臣,不论他有没有停下来,你也绝对不要中断你那滔滔不绝的见解。因为,对尊重礼仪的人来说,以坚定不移的态度忍受轻微的不便是再适当不过的了。” “遵命。”大臣应道,他蠕动着身体把自己缩得更圆一点儿,使屁股远离拉巴达什王子的脚趾,“在他们看来,这种冒险行动,尤其是出自对一个女人的爱而采取的,即便是不值得尊敬的,似乎也是可以被原谅的。所以,如果拉巴达什王子不幸落到他们手里,他们绝对不会杀死他的。或许甚至会出现这种情况,虽说他试图抢走女王的行动失败了,然而在目睹了他超凡的勇猛和火热的激情之后,或许女王将会倾心于他。” “这才是一个好的见解,你这个爱啰唆的老头儿,”拉巴达什王子说道,“非常好,不管怎么说,你那颗丑陋的脑袋里还是装了点儿好东西的。” “主人们的称赞就是我眼里的光明,”阿霍什塔说道,“第二点,尊敬的蒂斯罗克啊,您的统治是无止境的,在众神的帮助之下,安瓦德落到拉巴达什王子手中是非常有可能的。事实果真如此的话,我们就等于扼住了纳尼亚的咽喉。” 接下来是一阵长长的停顿,房间变得那么寂静,以至于两个女孩几乎都不敢呼吸了。终于,蒂斯罗克开口了。 “去吧,我的儿子,”他说道,“按照你所计划的去做吧。但是不要指望我会给你任何的支援。如果你被杀害了,我也不会替你报仇雪恨;如果外邦人把你关进了监狱,我也不会请求释放你。而且,不论成功或者失败,如果你在非必要的情况下让纳尼亚人的血多流一滴,从而引发两国开战的话,我不会再宠爱你,而你的弟弟将取代你在卡乐门的地位。现在,你去吧。一定要迅速机密地行事,伴随着幸运。愿坚定不屈、不可抗拒的塔什神将力量加诸你的刀剑和长矛。” “遵命。”拉巴达什王子大声应道,他跪下来亲吻了他父亲的双手,随后就从房间里冲了出去。让阿拉维斯大为失望的是,蒂斯罗克和大臣依然留在那里,这让她陷入可怕的束缚当中,动弹不得。 “噢,大臣啊,”蒂斯罗克说道,“你可以肯定没有一个活人知道我们三个人今晚在这里举行的会议吗” “我的主人啊,”阿霍什塔回答说,“任何人都不可能知道的。这么说的原因是,这是我提议并且得到了陛下您的批准的。之所以在老王宫的这个地方开会,是因为这里以前从未举行过任何会议,而且王室里也没有人有机会来到这里。” “那我就安心了,”蒂斯罗克说,“一旦被人知道,我要确保他会在一个钟头之内死去。谨慎的大臣啊,你也一样,把这件事忘掉吧。从我的心里,也从你的心里,把我们所知道的拉巴达什王子的计划通通忘记。既没有让我知道,也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他就离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到哪儿去了,这都是出于他的暴躁、鲁莽和年轻气盛。至于当我听说安瓦德落到了他手里的时候,没有人会比你和我更震惊。” “遵命”阿霍什塔说道。 “那就是为什么即便是在你最秘密的内心也永远不会想到我是父亲当中最最心狠手辣的一个,竟派我的长子去完成一件几乎等于叫他去送死的差事,对一向并不爱拉巴达什王子的你来说,我这么做,你一定感到高兴,因为我已经看到了你的内心深处。” “完美无瑕的蒂斯罗克啊,”大臣说道,“与您相比,我既不爱拉巴达什王子,也不爱我自己的生命,也不爱面包,不爱水,不爱阳光。” “你的道德情操,”蒂斯罗克说道,“是高尚而端正的。同我的王座的荣誉和力量相比,我同样也不爱这些东西。如果拉巴达什王子成功了,我们就占领了阿钦兰,而且,或许以后还会占领纳尼亚。如果他失败了,我还有十八个儿子;而拉巴达什王子呢身为国王的长子,他的行事作风正在开始变得危险。塔什班城里有超过五位蒂斯罗克都在年寿未尽之时死去,都是起因于他们的长子,精明的王子都在等待王位的岁月中变得厌倦了。他最好可以让自己的血液在国外冷静下来,而不是像在国内无所事事而心潮澎湃。啊,杰出的大臣,作为父亲,过分的焦虑让我昏昏欲睡,请嘱咐乐师们到我的寝宫里来吧。但是,在你躺下休息之前,要把我写给第三个厨子的赦免书追回来,我感觉到我的肚子有明显的消化不良的症状。”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遵命”大臣恭声应道。他双手双足着地,倒退着爬到房门口,这才站起身来,深鞠一躬,然后退出去了。尽管如此,蒂斯罗克依然沉默无语地坐在长沙发上,直到阿拉维斯开始担心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但是终于,随着一阵吱吱嘎嘎的声音和一声叹息,他抬起他那庞大的身体,做手势叫奴隶举着烛火走在他的前面,然后走了出去。房门在他背后关上了,整个房间再次陷入一片漆黑,两个孩子总算可以重新自由呼吸了。 9.穿越沙漠 “好可怕啊实在是太可怕了”拉斯阿拉莉恩低声啜泣着说道,“啊,亲爱的宝贝,我要被吓死了。我现在浑身都在发抖。你来摸摸看。” “走吧,”阿拉维斯说,她自己也在战栗着,“他们回新王宫去了。我们只要从这个房间出去就安全了。但是现在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你要尽你所能让我尽快抵达山下的水门。” “亲爱的宝贝,你怎么能这样”拉斯阿拉莉恩低声尖叫着,“我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法儿做啊,现在不行。我可怜的神经我们必须在这里再躺一会儿,然后就回去。” “为什么要回去”阿拉维斯不解地问。 “哦,你一点儿都不理解我。你太没有同情心了。”拉斯阿拉莉恩说着,开始低声哭了起来。但是阿拉维斯认为,现在可不是怜悯慈悲的时机和场合。 “你听好了”她一把抓住拉斯阿拉莉恩,摇动着她的身体,说道,“如果你再说一句要回去,如果你不马上带着我前往水门你知道我会怎么做吗我要跑到那个通道里去大声尖叫。那么我们两个都会被抓住。” “但是我们两个都会被杀杀杀死的”拉斯阿拉莉恩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你没有听见蒂斯罗克愿他万寿无疆所说的话吗” “听到了,但是对我来说,我宁可早点儿被杀死,也不愿意嫁给阿霍什塔。所以我们赶紧出发吧” “噢,你实在是太冷酷无情了,”拉斯阿拉莉恩呜咽着说,“而我居然陷入这种境地。” 但是到了最后,她还是不得不向阿拉维斯妥协了。她带路走下她们刚才已经走过的台阶,沿着另一条走廊走去,终于走到了露天的地方。现在她们是在御花园里,花园的层层梯田倾斜而下,伸至城墙。月亮闪烁着皎洁明亮的光辉。关于冒险的一大缺憾是:当你来到最美丽的地方时,却往往因为太焦虑、太匆忙,根本无心欣赏当下的美景。阿拉维斯也是如此,这一切对于她只是有一个模糊的印象虽说几年后她还记得:灰色的草坪,平稳地汩汩流淌的喷泉,以及柏树又长又黑的影子。 当她们到达底部,墙壁愁眉苦脸地屹立在她们面前时,拉斯阿拉莉恩浑身抖个不停,连水门上的门闩都拔不掉了。阿拉维斯上前把门打开。终于,在那儿,她看到了河流。整个河面上都映射着月亮的光芒,还有一个小小的浮动码头、几艘游艇。 “再见吧,”阿拉维斯说对她的朋友说道,“真的很感谢你。如果我曾经表现得像一头猪那样冒失无礼,我跟你道歉。但是请稍微为我想一想,我现在可是正在逃亡啊” “噢,亲爱的阿拉维斯宝贝,”拉斯阿拉莉恩说道,“你不会改变主意了吗现在你已经见识到了阿霍什塔是一位多么了不起的人物了” “好一个了不起的人物”阿拉维斯冷笑道,“他是一个可怕的、奴颜婢膝的奴才,屁股被踢了还表面上谄媚、取悦人家,背地里却暗藏坏心,一直怂恿可怕的蒂斯罗克把自己的儿子置于死地,借机给自己报仇。呸我宁可马上嫁给一个给我父亲洗碗的人,也比嫁给像他那样的畜生强。” “噢,阿拉维斯,阿拉维斯你怎么能说出那么可怕的话来,而且还关系到了蒂斯罗克愿他万寿无疆。如果他做出了这样的决定,那就一定是正确的。” “再会了,”阿拉维斯说,“还有,我认为你的衣裙美丽可爱,我认为你的住宅也很美丽可爱,我深信你将拥有一个美丽可爱的人生虽说这种生活并不适合我。就这样,再见吧,轻轻地把我身后的门关上吧。” 她离开了朋友充满深情的怀抱,踏上一只方头平底船,用篙子把小船撑离河岸。不一会儿,船就到了河流正中。此刻她的头上那一轮真正的月亮那巨大的明晃晃的倒影映在河底深处。空气清新而凉爽。当她撑船靠近对岸时,听到了一只猫头鹰的叫声。“啊现在感觉好多啦。”她一直在乡村生活,她憎恨自己身在塔什班城里的每一分钟。 她登上对岸时,由于地势上升,月光被树木遮住了,她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但她设法找到了沙斯塔以前发现的那条路,就像他一样走到了青草地的尽头和沙漠的入口,朝着自己的左边望去也像他一样,然后就看见了巨大的漆黑的墓场。至少,这个一直认为自己很勇敢的姑娘现在心里终于感到恐惧了。或许其他人马并不在那儿或许食尸鬼们在那儿但是她伸出了下巴也伸出了她的一小截舌头,随即笔直地朝着墓场走去。 在她到达墓场之前,她就看到了赫温、布里以及那个侍从。 “现在你可以回到你的女主人那里了,”阿拉维斯说道她已经彻底忘记在第二天清晨城门打开之前,那个侍从是回不去的,“这是打赏给你的。” “遵命”侍从说道,然后立刻以非常快的速度动身朝塔什班城跑去。其实没有必要叮嘱他尽快回去,他同样也已经想到很多关于食尸鬼的事情了。 在接下来的几秒钟里,阿拉维斯忙着亲吻马的鼻子,轻轻拍拍它们的脖子,就好像把它们当成了非常普通的马。 “沙斯塔也朝着这边走过来了感谢狮王”布里说道。 阿拉维斯环视四周,就在那儿,确实没错儿,当沙斯塔看见那个侍从离开时,他就立即从隐藏的地方走了出来。 “那么,”阿拉维斯说道,“我们一分钟也浪费不得。”她急急忙忙地告诉了他们关于拉巴达什王子的远征计划。 “背信弃义的狗东西”布里说道,摇动着它的鬃毛,蹄子跺着地面,“在和平的时候发动攻击,甚至连挑战书都不送不过我们会把他的好事破坏的。我们会赶在他前头抵达那里。” “我们能到吗”阿拉维斯问道,纵身一跃,坐在了赫温的马背上。沙斯塔希望他也能像她一样翻身上马。 “布鲁吼”布里喷着鼻息,“你赶紧上来啊,沙斯塔。我们可以做到的而且也会有一个良好的开始” “他说他马上就出发。”阿拉维斯说道。 “那是人类一贯的说法,”布里不以为然地说道,“但是,要让两百匹马以及两百个骑手的队伍备足水、吃饱饭、武装起来、装备马鞍,而且在一分钟内全部出发,那你可是绝对办不到的。现在,我们要朝着哪个方向走正北吗” “不是的,”沙斯塔回答说,“我知道确切方位。我已经画了一条线。我稍后会跟你说明。你们两匹马都要稍微靠我们左边一点儿。啊,这就对了。” “现在,”布里说道,“像故事里说的那样疾驰一天一夜,实际上是做不到的。必须是行走和小跑配合,轻快的小跑和短时间的行走交替着才行。当我们两个行走时,你们两个人类也可以跳下来散散步。现在,赫温,你准备好了吗我们出发吧。奔向纳尼亚和北方” 开始的时候是令人愉快的。黑夜目前已经持续了好多个小时,沙漠已经把它白天吸收的太阳热量散发得差不多了,空气是清凉、新鲜和洁净的。月光下的沙漠,在四面八方,他们所能看见的最远的地方,都闪烁着微光,仿佛是一池光滑沉静的水,或是一只巨大的银盘。除了布里和赫温的蹄声,什么声音也听不见。沙斯塔几乎快要睡着了,如果不是他不得不经常下马散步的话。 这种情况似乎持续了几个钟头。然后,曾经有一段时间,再也看不见月亮了。他们仿佛是一个钟头又一个钟头地奔驰在死一般的黑暗中。在这之后,有那么一段时间,沙斯塔注意到,他可以看见在他前面的布里的脖子和脑袋变得比之前清晰一点儿了;紧接着,慢慢地,非常缓慢地,他开始注意到前后左右都是浩瀚而平坦的灰茫茫的沙漠。看上去绝对是死寂的,像是死亡世界里的什么东西似的;而沙斯塔感觉疲惫不堪,他注意到自己变得越来越冷,他的嘴唇都干裂了。自始至终,只听见皮带嘎吱嘎吱作响,马笼头叮叮当当,以及马蹄声不是那种踏在坚硬路上听到的嘚嘚嘚的声音,而是踩在干燥沙地上的沙沙声。 骑马走了几个钟头以后,终于在他右边的远方出现了一道淡灰色的线条,低低地镶在地平线上。随后是一道红色的线条。终于迎来了清晨时刻,但是这里连一只歌唱早晨的鸟都没有。现在他倒是很高兴下来散散步了,因为他觉得比先前更冷了。 然后突然间太阳就升起来了,一瞬间万物都发生了变化。灰色的沙漠变成了黄色,就像沙地上撒满了钻石般闪亮耀眼。在他们的左侧,是沙斯塔、赫温、布里以及阿拉维斯那长长的影子,紧紧跟随着他们。位于遥远前方的皮尔峰的双峰正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沙斯塔看出他们有点儿稍微偏离了方位。“往左点儿,往左点儿。”他叫道。其中最妙的是,当你回头展望时,塔什班城已经又小又遥远了。墓场完全看不见了,被吞没在锯齿状的驼峰里面也就是蒂斯罗克的城市。每个人都感觉好多了。 然而好景不长。虽然他们第一次回头望塔什班城时,看上去已经距离很远了,可他们继续前行时,这城看起来却没有距离更远一些。沙斯塔不再回头望过去,因为那只会给他一种他们始终停在原地没有移动的感觉。接下来光线也变成了一件麻烦事。沙漠耀眼的光刺得他眼睛直痛,但他知道不能闭上眼睛。他必须强迫它们睁开,才能继续看着前边的皮尔峰,喊出前进的方向。随之而来的是炙热。他第一次感觉到炙热是在他不得不下马散步的时候。他从马背上滑到沙地上,热浪扑在他的脸上,就像从开着的烤箱门里面直冲而来一样。第二次下马时更糟。第三次,他的脚丫刚碰到沙子,他就被烫得叫喊起来,说时迟那时快,他一只脚马上伸进马镫,另一只脚已半跨到了布里的脊背上。 “很抱歉,布里,”他气喘吁吁地说,“我没法儿走路了,它烫到了我的脚。” “当然啦”布里也喘着粗气说道,“这一点我自己也应该想得到的,待在上面吧,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你看起来一点儿问题都没有,”沙斯塔对阿拉维斯说,她正在赫温身边走着,“你穿着鞋子呢。” 阿拉维斯一本正经地板着脸,一句话也没说,我们希望她不是有意的,但是她确实是如此。 再次赶路,小跑,然后行走,然后小跑,叮当、叮当、叮当,吱嘎、吱嘎、吱嘎,马热得出汗的气味,炎热本身的气味,闪亮刺眼的光,头晕目眩。走过了一英里又一英里,完全没有什么不同。塔什班城看上去永远不会离得更远。山岭看上去永远不会变得更近。你会觉得这一切始终是周而复始叮当、叮当、叮当,吱嘎、吱嘎、吱嘎,马热得出汗的气味,炎热本身的气味。 当然啦,如果一个人想要消磨时间,通常都会尝试各种各样的游戏。不过毫无疑问,这些根本就没有半点儿作用。他们尽量不要去想喝的东西在塔什班王宫里喝的冰凉果子露,来自深层大地的清泉,充足的不油不腻的乳酪、冰凉丝滑的牛奶越是竭力不要去想它,越是想得厉害。 最后终于出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沙土里竖着一大块石头,大约高三十英尺,长五十码。它并没有投下多少阴影,因为现在太阳几乎到了最远正中央,因此只形成一点儿影子,在阴影中他们挤成一团,在那儿吃了些食物,喝了点儿水。从鞍囊里取水出来给马喝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但布里和赫温都非常聪明地用了它们的嘴唇。没有一个人看起来是满足的。没人说话。马浑身都是一块块儿的汗渍,呼吸声很急促。孩子们都脸色苍白,浑身无力。 略作休息之后,他们又重新赶路了。同样的声音、同样的气味、同样的刺眼,直到后来,影子开始落在他们的右边,然后变得越来越长,仿佛要延伸到东方世界的尽头。太阳十分缓慢地朝着西边的地平线靠近。现在太阳终于落山了,感谢老天爷,虽然从沙漠里升腾起来的热气跟以前一样咄咄逼人,但是折磨人的刺眼的光终于消失了。四双眼睛都在急切地张望着山谷的踪迹渡鸦萨罗帕德之前提到过的那座山谷。然而,走了一英里又一英里,眼前除了平坦的沙地之外空无一物。目前非常确定的是白昼已经结束了,大部分的星星也都挂在夜空中,马仍旧在嘚嘚地继续前行,孩子们在马鞍上上下颠簸,又渴又累,非常辛苦。月亮还没有升上来,沙斯塔用一种奇怪的、嘴里极干的粗糙声音喊道:“在那里” 现在肯定不会错了。就在前方,偏他们右边一点儿,终于出现了一道斜坡一道蜿蜒而下的斜坡,两边都是石块垒成的小山丘。马儿都太累了,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摇摇晃晃地向前跑去,一两分钟后他们就进入了山谷。刚进去的时候,在山谷里要比在空旷的沙漠上更让人觉得糟糕,因为夹在石墙之间闷热得透不过气来,月光也变少了。斜坡陡峭地向下延伸,两边的岩石高耸成峭壁。接着,他们开始看见植物了多刺的仙人掌,像植物一样会刺破手指的粗草。没一会儿,马蹄就不再是踩在沙子上,而是踏在鹅卵石和石块上面了。他们在山谷的每一个转弯它有无数个转弯都迫不及待地寻找着水源。马几乎到了筋疲力尽的地步,赫温摇摇晃晃,气喘吁吁,落在了布里的后面。在他们几乎绝望之前终于见到了一点儿泥浆和一条穿过柔软茂盛的草地的涓涓细流。细流变成了小溪,小溪变成了两岸灌木丛生的小河,小河又变成了一条大河。竟然出现在在经历了我无法形容的许多失望之后喜出望外的时刻。沙斯塔正处于一种瞌睡的状态,突然发觉布里停下来了,然后发现他自己也从马上滑了下来。他们面前有一道小瀑布倾泻而下,流入一个宽阔的水池中,两匹马已经在水池里了,它们低着头浸在水池里,尽情地喝啊,喝啊,喝啊。 “噢噢噢。”沙斯塔欢快地叫着,跳进了水池里池水大概深及他的膝盖他直接把脑袋伸到瀑布里去。这大概是他有史以来感觉最轻松愉快的时刻了。 大约十分钟以后,他们四个两个孩子几乎浑身都湿透了才从池塘里出来,然后才开始注意他们周边的环境。月亮高高地挂在天空,月光足以照进山谷。河流的两岸都长着柔软的青草,在草地的外围,许多树木和灌木斜斜地往上一直延伸到峭壁的底部。肯定有一些奇花异草隐藏在阴暗的灌木丛中,因为林中空地上弥漫着最酷的、最清香宜人的气味。同时从树木间最幽暗的隐蔽处有一个声音传了出来,这是沙斯塔以前从未听见过的夜莺的歌声。 大家都太疲倦了,以至于他们懒得说话,也懒得拿东西出来吃,马甚至等不及把身上的鞍子卸下来便立刻躺了下去,阿拉维斯和沙斯塔也是一样。 大概十分钟以后,一向小心谨慎的赫温说道:“但是我们绝对不可以睡觉,我们必须得赶在拉巴达什王子之前到达那里。” “是的,”布里缓缓地说,“绝对不能睡觉,只是稍微休息一会儿。” 沙斯塔明白片刻之间,如果他不赶紧站起来做点儿什么的话,他们都会马上睡着的,因此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儿什么。事实上,他决定赶紧站起来,劝大家继续赶路。不过先等一会儿,再等会儿,只不过稍微等会儿 不久,月光便照在了两匹马两个孩子身上,夜莺的歌声也传进了他们的耳朵,他们都快速地睡着了。 第一个醒过来的是阿拉维斯。太阳已经在天空中高高升起,凉爽的清晨时光已经被浪费掉了。“这都是我的过错。”她粗暴地对自己说道,随即跳了起来,开始叫醒别人。“马像那样跑了一整天的路,即便它们是能说人话的马,也不该期望它们不睡觉。当然也不该指望这个男孩不睡,他没有良好的教养。但我应该更加懂事才对啊。” 其他人都酣睡得头皆脑涨、迷迷糊糊的,睡到发傻了。 “嗨呼布鲁呵,”布鲁了几声后说道,“带着鞍子就睡着了,嗯我可再也不这么干了,最不舒服的是” “噢,快走吧,快走吧,”阿拉维斯说,“我们已经浪费了半个早晨了,一点儿时间也不能再耽搁了。” “怎么也得吃口青草吧。”布里说道。 “我恐怕我们不能再等了。”阿拉维斯说道。 “那么心急火燎地着急走什么啊”布里说道,“我们已经穿过沙漠了,不是吗” “但是我们还没有进入阿钦兰啊”阿拉维斯说道,“我们得赶在拉巴达什王子之前赶到那里才行。” “噢,我们一定已经在他前方好几英里了,”布里不以为然地说,“我们不是走了一条近道吗沙斯塔,你的渡鸦朋友不是说这是条近路吗” “它并没有说什么近一点儿的话,”沙斯塔回答说,“它只是说比较好一点儿,因为这条路上有条河,如果绿洲是在塔什班城的正北方,那么我恐怕这条路就可能要更长一些。” “不管怎么说,我不稍稍吃上一点儿东西是没法儿赶路的。”布里坚持说道,“沙斯塔,把我的缰绳拿下来。” “不好意思,”赫温非常腼腆地说道,“我的感觉跟布里一样,我没法儿再赶路了。但是当马背上载了人还配上了马刺之类的东西,当它们感觉像现在这样的时候不是也要被鞭打着前行吗那个时候,它们就会发觉它们是可以的。我的意思是说现在我们是自由之身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尽可能地赶更多的路。这一切都是为了纳尼亚啊。” “我认为,女士,”布里以压倒对方的霸道口吻说道,“关于战役、急行军、马的承受能力等等,我怎么说也要比你懂得多一点儿。” 对于这一点,赫温未做任何答复,就像一匹出身高贵的母马一样,秉性非常胆小又温和,是很容易被人欺负的。事实上,它的见解是非常正确的,如果此时此刻有个泰坎骑在布里的背上,它就会发现它还可以拼命地跑上几个钟头。但是身为一个奴隶而又被迫做事的最糟糕的结果就是,一旦没有人用力量强迫你做事,你就会发觉自己几乎已经丧失强迫自己的动力了。 所以,他们不得不等待布里吃饱喝足;当然,赫温和孩子们也跟着吃了点儿东西,喝了点儿水。当他们最终再次上路的时候,必定已经快要上午十一点钟了。甚至到了这个时候,布里赶起路来竟然比前一天还要斯文。虽然赫温是两匹马中比较瘦弱并且是更疲倦的那个,但她赶在了前面。 山谷本身以及在山谷中流淌的棕色的清凉河流、碧绿的草地、柔软的青苔、遍地的野花和杜鹃花,这是一个多么让人心情愉悦的好地方啊,让你不由得想要放慢驰骋的步伐,尽情欣赏眼前的美景。 10.南征隐士 他们沿着山谷一路驰骋了几个钟头之后,眼前变得豁然开阔起来,他们可以看见他们前方的景物了。那条他们一路沿着走过来的河流,在这儿汇入了一条宽阔而波涛汹涌的大河,从他们的左边流向右边,一路朝着东方奔腾而去。越过这条大河,是一个地势连绵起伏、风景引人入胜的美丽国度,低山和丘陵缓缓升高,山脊外还有山脊,一直连接到北方的高山。在他们右边的是一些岩石尖塔,其中两三个的突出部分还积着雪。左边是松树覆盖的山坡、颦眉蹙额的峭壁、狭窄的山谷、蓝色的山峰,层层叠叠,连绵不绝,一直延伸到他们所眺望到的最遥远的地方。这个时候他们再也没法儿辨认出皮尔峰了。在笔直的正前方,山脉向内凹了下去,形成一个树木繁茂的马鞍形状,当然这一定是从阿钦兰进入纳尼亚的关隘。 “布鲁呵呵,北方,绿色的北方”布里欢声嘶鸣道。阿拉维斯和沙斯塔都是在南方长大的,所以低矮小山显得比他们之前所想象过的任何东西都更加青翠、更加新鲜。当他们哗啦哗啦走进两条河的交汇处时,更加精神抖擞了。 向东流去的大河是从西部的山脉上倾泻而下的,奔腾得太快,被急流打断的地方太多,他们不敢冒险游过去。不过,经过一番思索,在岸边上上下下反复仔细地寻找,终于找到一个稍浅的可以涉水而过的地方。哗啦哗啦喧闹的水声,一个巨大的漩涡冲在马蹄球节上,清凉鲜活的空气,天空飞舞的蜻蜓,让沙斯塔感到新奇不已,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朋友们,我们已经抵达阿钦兰了”布里骄傲地说道,他溅泼着、搅动着河水,从水里爬出来,上了北岸,“我想我们刚才渡过的那条河就叫作箭旋河。” “我希望我们及时赶到了。”赫温小声嘀咕着。 接着他们开始往上走,曲折迂回,走得很慢,这是一个很好的决定,因为小山非常陡峭。这是空旷的、像公园一样的乡野,既看不见道路,也看不见房子。树木遍布各处,可总是没有密集得足以形成一片森林的。沙斯塔这辈子一直居住在一片几乎没有树木的草原上,从未看见过这么大数量、这么多种类的树,如果你也在那儿,你或许会认识他可不认识,他正不断看见橡树、山毛榉、白桦、花楸、甜栗子树。他们前进时,受惊的兔子向四面八方一顿乱窜,不久他们又看见一大群散漫的鹿从林木之间仓惶奔逃而去。 “这里简直太棒了”阿拉维斯兴奋地说道。 行走在第一个山脊上时,沙斯塔在马鞍上转过身来回头望去,塔什班城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苍茫的沙漠除了被他们刚刚行经的那道狭窄的绿色峡谷阻断了之外,一直漫延到天际。 “喂”他突然说道,“那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啊”布里问道,随即转过身朝着沙斯塔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赫温和阿拉维斯也一起转过身来。 “就是那里”沙斯塔用手指着,说道,“看起来好像一团浓烟,是着火了吗” “我倒觉得应该是沙尘暴。”布里想了想说。 “没有那么大的风可以让沙尘升起来啊。”阿拉维斯怀疑道。 竒 書 網 W w w . q í S ǔ W A И G . C ō M “噢”赫温大叫了起来,“快看里面有闪闪发光的东西。快看啊是头盔还有盔甲。而且他们正在移动,朝着这边移动呢。” “塔什神啊”阿拉维斯叫道,“这是军队啊。是拉巴达什王子的队伍。” “这当然是拉巴达什王子的队伍啊,”赫温焦虑地说,“这正是我一直担心会发生的事情啊。赶快我们必须在他们之前赶到安瓦德。”随即赫温二话不说,转过身来,开始朝着北方拼命飞奔。布里摇晃了一下脑袋,紧随其后朝着北方疾驰而去。 这场竞赛对马来说是相当繁重疲惫的。它们每到一座山的山顶时,总是发现前面还有一个山谷或者一座山,虽然它们知道自己走的方向大致上是正确的,但是没有一个知道距离安瓦德还有多远。在第二个山脊上,沙斯塔再次回头望过去,现在看到的不是从沙漠里升起来的滚滚浓烟,而是一团黑黑的东西,倒是很像蚂蚁,正在远处的箭旋河岸边上移动着。他们无疑是在寻找可以涉水而过的地方。 “他们在过河了。”他发疯了似的大叫了起来。 “赶快赶快”阿拉维斯大声喊道,“如果我们不能及时赶到安瓦德,那就等于我们根本是白来一趟。用力往前跑啊,布里,用力跑。要记得,你可是一匹了不起的战马啊。” 现在沙斯塔能做到的就是竭力克制自己,不要喊出类似阿拉维斯的指令,然而他心里想着“这可怜的家伙已经竭尽全力往前冲了”。但是他管住了自己的嘴巴,没有说出来。当然这两匹马的确都在拼命地奔跑着,即使没有竭尽全力,也都以为自己已经竭尽全力了,不过这两者可绝对不是同一回事。布里已经追上赫温,它们俩并驾齐驱地在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中驰过了一片草地。如果一直像现在这样跑下去的话,赫温看起来是没有办法坚持太久了。 就在这个时候,从他们背后响起一声怒吼,彻底改变了大家的感觉。这个声音不是他们所预料的那种马蹄的嘚嘚声和盔甲的叮当声,或者还充斥着卡乐门人战斗的呐喊声。但是沙斯塔立刻听出来了。当他们第一次遇见阿拉维斯和赫温时,在那个月夜听到的是同样的咆哮声。布里也知道了。它的眼睛闪着红光,同时它的双耳往后平贴在脑壳上。这时候布里才发现,它的的确确并没有跑得够快不是特别快没有尽它所能。沙斯塔立刻就感觉到了速度上的变化,现在它们可真的铆足了劲儿全力飞奔了。不出几秒钟,它们就赶在了赫温的前头。 “这真是太不公平了,”沙斯塔暗想,“我还以为到了这里我们就进入安全区域,远离狮子的危机了呢。” 他回过头看了看。一切都再清楚不过了。一头巨大的黄褐色的动物,它的身体低到了地面上,就像一只猫看见一只陌生的狗闯进花园时极速地跃过草地蹿到树上去那样,紧紧尾随在他们的身后。每过一秒半秒的时间,那只动物就更加逼近了。 他再次朝着前方看过去,看到了一些他原本没注意到甚至想都没想到的事情。他们前方的道路被一道十英尺高的光滑平整的绿墙挡住了。墙的中间有扇大门,是打开的。大门中间站着一个赤着双脚、穿着一件秋叶色长袍的高大男人,他正斜靠在一根笔直的手杖上。他的胡子长长的,几乎垂到了膝盖。 沙斯塔匆匆瞥了一眼便看到了这一切,然后他再次转头往后看。那头狮子现在几乎快要抓住赫温了。它正朝着赫温的后腿扑咬着,它那张汗渍斑斑、口吐白沫的惊恐的脸上早已露出绝望的神情。 “停下来,”沙斯塔在布里的耳边大吼着,“必须赶紧回去,去救它们。” 事后布里一直说它从来没有听到这句话,或者从来没有听懂是什么意思;大体上来说,它是匹十分诚实的马,我们必须接受它所说的话。 沙斯塔从马镫里抽出脚来,两只抽出来的脚都搭在左侧,犹豫了可怕的百分之一秒钟之后,他直接跳了下来。他伤得非常严重,差点儿把腰也闪了,但是在察看自己的伤势之前,他就赶紧跌跌撞撞地跑回去救阿拉维斯了。他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而且也很难弄明白现在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世界上最糟糕最可怕的声音之一,一匹马的尖叫哀鸣从赫温的嘴里迸发出来。阿拉维斯弯下腰来趴在了赫温的脖子上,好像正要准备拔刀。现在,阿拉维斯、赫温和狮子,几乎都在沙斯塔的头顶上。在她们靠近他之前,狮子用它的后腿站了起来,这简直让你无法相信一头狮子居然可以那么巨大。此刻它用右爪朝着阿拉维斯猛抓了过去。沙斯塔亲眼目睹着那只可怕的爪子伸了过去。阿拉维斯惊声尖叫起来,在马鞍上摇摇欲坠。狮子在撕扯她的肩膀。沙斯塔吓得魂飞魄散,疯了一样朝着那头野兽斜扑过去。他没有武器,甚至连一根木棒或者一块石头也没有。他像个白痴似的冲着那头狮子大声喊着,就如同对着一只小狗那样喊叫着:“回家去快回家去”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他朝着那头已经张开血盆大口的残暴的狮子瞪过去。紧接着让他惊奇万分的是,那头仍然用后腿站着的狮子突然控制了自己的行动,变得俯首贴地了,随即它就挺起身子,飞快地跑掉了。 沙斯塔一时间没料到它真的一去不复返了。他转过身来,向那绿墙之中的那道门跑了过去,在第一时间里,他记得他看见赫温一副摇摇晃晃、快要昏厥的样子刚刚迈入大门;阿拉维斯仍旧坐在马鞍上,但她的整个后背上一片殷红。 “快进来,我的女儿,进来吧。”穿袍子的长须男人说道。当沙斯塔气喘吁吁地向他跑去时,他又说:“进来吧,我的儿子。”沙斯塔听见他背后的大门关上了,长胡子的陌生人已经帮着阿拉维斯小心翼翼地从马背上下来。 他们是在一个宽大的完美的圆形围场里面,四周用一道绿色草皮堆成的高墙保护起来。一个完美无瑕的水池里面满是平静的清水,横在他的面前,池水满满的,几乎差点儿就与地面齐平了。池水的另一头,全部被繁茂的枝叶遮掩住了。那里生长着沙斯塔从未见过的最高大最美丽的树木,水池的另一边是一座小小的、低矮的石头房子,屋顶铺着又厚又陈旧的茅草。还传来咩咩的羊叫声,有些山羊远在围场的另外一边。整个平坦的地面上绿草如茵。 “你是你是你是,”沙斯塔上气不接下气,“你是阿钦兰的国王伦恩吗” 老人摇摇头。“不,我不是。”他轻声回答说,“我是南征隐士。那么现在,我的儿子,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发问上,遵从我的指示吧。这位小姐已经受了伤。你们的马也精疲力竭了。这个时候,拉巴达什王子已经在旋箭河上找到了可以渡岸的地点。如果你现在就飞跑而去,一刻也不休息,你还是来得及向伦恩国王报警的。” 沙斯塔听到这话,心里一紧,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再继续往前走了。他的内心上下翻腾,深感痛苦纠结,这个要求对他来说似乎太残忍、太不公平了。他还没有懂得,如果你做了一桩好事,那么给你的回报通常是叫你去做另一件更辛苦更好的事情。然而沙斯塔只是大声喊道:“国王在哪里” 隐士转过身去,用他的手杖一指。“瞧,”他说,“那边还有一扇门,在你们进来的这扇大门的正对面。打开它,然后笔直地朝着前方走。要一直朝着正前方,经过平川或者峭壁,经过平稳的或者粗糙的、干燥的或潮湿的地方。凭着我的法术我知道你只要笔直地前行,就会找到伦恩国王。但是要快跑,快跑,一直飞快地跑。” 沙斯塔点点头,跑向北边的那扇门,随即在门外消失了。在这段时间里面,隐士一直用他的左手搀扶着阿拉维斯,这会儿他半扶半抱地把她搀进了石屋。过了很久,他才再次走了出来。 “那么,伙计们,”他对马说,“现在轮到你们了。” 不等到它们回答事实上它们已疲惫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就从它们身上卸下缰绳和马鞍,随后用力地给两匹马按摩全身,他按得是那么舒服,即便是国王御厩里的侍从也不会按摩得比他好。 “听着,伙计们,”他说,“把所有的一切都从你们的脑海中抛开吧,把心放宽。这里有甘甜的清水,那边有鲜嫩的青草。等我给我其他的伙计们挤过奶以后,我指的是山羊们,你们就有热饲料可以享用了。” “先生,”赫温说道,它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泰克希娜还活着吗狮子把她杀死了吗” “我凭着我的法术可以知道许多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隐士微笑着回答说,“不过对于未来的事情,我还一无所知。所以我也不知道在今夜太阳落山之时,整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男人、女人或者动物是否还会继续活下去。但是,一定要怀着美好的希望。这个女孩看起来寿命很长,必可安享天年。” 当阿拉维斯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发觉自己正俯卧在一张特别柔软的低矮的床上,感觉非常凉爽。空荡荡的房间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四周未经粉饰的粗糙的石头墙。她不明白为什么要让她俯卧在床上;但是当她想要翻转身体的时候感觉整个后背都在发烫,灼热的疼痛让她动弹不得。这时候她想起来了,明白了为什么会这样。她还不知道这么舒适而有弹性的床究竟是用什么做的,因为这床是用石楠草是最好的寝具做成的,而且石楠草这种东西她从来都没有看过或者听说过。 “我的女儿,你感觉怎么样”隐士关切地问道。 “我的后背疼痛难忍,父亲。”阿拉维斯回答说,“除此之外,我身体什么毛病也没有。” 他跪在她的床边,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测了一下体温,然后又给她把了把脉。 “没发烧,”他说,“你会好起来的。事实上如果没有别的什么特殊原因的话,你明天就可以起床了,但是现在先把这个喝下去。” 他拿起木碗,把它递到她的唇边。当她尝了一下味道的时候禁不住做了鬼脸,因为如果你还没有习惯喝羊奶的话,那味道总是让人害怕。但是她实在是太渴了,所以只好努力把那碗羊奶全都喝下去了,不过,当她喝完之后就感觉好多了。 “现在,我的女儿,如果想睡的话,你就尽管睡吧,”隐士说道,“你的伤口已经清洗过了,也包扎好了,虽说伤口会疼痛,但是绝对不比刀切或者鞭打后的伤痕更严重。这必定是一头十分奇怪的狮子,它并没有把你从马鞍子上叼下来,也没有咬你,只是用它的爪子在你背上抓了一下。十道划痕,会疼痛,但是既不深,也没有生命危险。” “要我说啊,”阿拉维斯说道,“是我的运气好。” “女儿啊,”隐士语重心长地说,“到现在,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活了一百零九岁了,但是还没有遇到什么东西是靠运气的,在这所有的事情里面一定有什么事情是我所不知道的,但是如果有需要我们了解的时候,你或许可以确信,我们一定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那么拉巴达什王子和他的两百人马现在怎么样了呢”阿拉维斯忽然想到这个重要的问题。 “我认为他们不会走这条路。”隐士说,“现在,他们必定已经在我们的东边找到了一个可以渡岸的地方,他们企图从那里直奔安瓦德。” “噢,可怜的沙斯塔”阿拉维斯焦急地问道,“他要走很远的路吗他会先行一步抵达那里吗” “对此,我是充满了好的期望。”老人缓缓说道。 阿拉维斯再次躺了下来这次是用她身体的侧边,随后说道:“我刚才睡了很长时间吗外面的天色好像变暗了呢。” 隐士从那扇唯一的朝北的窗户望了出去。“这并不是夜晚来临的黑暗,”他快速地回答说,“这些阴云是从暴风雨峰飘降过来的,我们这里的恶劣天气都是从那里始发的。今晚将会有一场浓雾。” 第二天,除了后背上的疼痛之外,阿拉维斯感觉一切良好,吃完早餐以后吃的是粥和奶油,隐士说她可以起床了。理所当然地,她立刻就跑出去跟两匹马说话。天气转晴,整个绿意盎然的围场就像一只巨大的绿色杯子,里面盛满了阳光。这是个非常安静的地方,偏僻而又宁静。 赫温立刻朝着阿拉维斯小跑过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马式亲吻。 “可是布里去哪儿了”当她们互相问候对方的健康和睡眠情况以后,阿拉维斯关切地问道。 “它在那边。”赫温说,用它的鼻子指着圆围场遥远的另一边,“我想你最好过去看看它,再跟它好好聊聊。它好像有点儿不大对劲,但是我从它嘴里一个字儿都问不出来。” 她们一路漫步着走了过去,发现布里正面向墙壁躺在那里,尽管它一定听到了她们到来的脚步声,但是它完全没有回头,也没有只言片语。 “早安啊,布里。”阿拉维斯用一种愉快的腔调说道,“今天早上你好吗” 布里嘀嘀咕咕了句什么,但是谁也没有听清楚。 “隐士说,沙斯塔可能已经及时地赶到了国王伦恩那儿,”阿拉维斯继续说道,“所以,照这样看来,我们的一切困难都结束了。终于要去纳尼亚了,布里” “我将永远也不会见到纳尼亚了。”布里用一种低沉的郁闷的声音说。 “亲爱的布里,你感觉不舒服吗”阿拉维斯担忧地问。 布里终于转过身来,它一脸的哀伤,那是只有马才有的神情。 “我将要回卡乐门去了。”它说。 “什么”阿拉维斯大吃一惊,“你要回去做奴隶吗” “是的,”布里说,“我只适合做奴隶。我有何颜面在纳尼亚自由的马中间出现啊我,丢下一匹母马、一个女孩、一个男孩,放任他们被狮子吃掉,为了拯救我自己那卑贱的性命,居然飞速地逃掉了” 竒_書_蛧_W_ω_W_._q_í_δ_U_ω_ǎ_й_g ._℃_o_m “我们都是尽我们所能拼命地奔跑啊。”赫温宽慰它说。 “沙斯塔并没有逃跑”布里喷着鼻息,“至少,他跑对了方向:跑回去了。这是最让我深感羞愧的地方了。我,一直自称是一匹战马,还夸口自己身经百战,却被一个长这么大还从未拿过剑,从未受过任何良好的教育,也从未见过任何典范还仅仅是小驹子的男孩打败了” “我明白你的感受,”阿拉维斯说道,“我有同样的感受。沙斯塔是个不可思议的家伙。布里,我跟你一样坏。自从你们遇到我们那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冷落他,瞧不起他,可是现在他转身一变成了我们当中最了不起的人。但是我还是认为你应该留下来,并且对他表示歉意,这总要比回卡乐门去好得多。” “我的好马,”隐士说道,他已经来到了大家的身边却没有被人注意到,因为他着双脚踏在清香的沾着露珠的青草地上是不会发出什么声音的,“我的好马,你除了自命不凡,并没有失去什么东西。别,别这样,伙伴。别把耳朵贴到后面去,也别对着我抖你的鬃毛。如果你真的像你一分钟以前所说的那样谦卑,那么你就应该学会倾听理智的声音。你一直生活在那些可怜的不会说话的马中间,所以你认为自己是一匹相当了不起的马,然而你的确不是。当然啦,相比之下你肯定要比它们要勇敢一些,也更聪明一些。所以自然而然你就成了比它们厉害的马。但这并不等于说你在纳尼亚会成为一匹非常特别的马。但是,只要你意识到你并不是什么与众不同的马,那么,大体上看来,你就会成为一匹相当不错的马。现在,如果你和我的另一位四足伙计愿意绕到厨房门口去,我们就可以看看另外那半份饲料怎么样了。” 11.不受欢迎的旅伴 沙斯塔穿过大门,看到了一道铺青叠翠、绿草如茵的斜坡,还有些石楠草从面前一直往上蔓延到一些树木那边。他现在没有什么事情需要考虑,也不需要制订什么计划:只要往前跑就可以了,而且必须是竭尽全力拼命地跑,不过那也够他受的。他的四肢都在颤抖,他的两肋开始了糟糕的剧痛,额上的汗珠不断地滴进眼里,使他的视线变得模糊,同时也让双眼变得疼痛不已。他的脚步也不稳了,他的脚踝骨不止一次差点儿踢在散乱的石头上。 跟刚才相比,树木越来越浓密了,更多的空地里长着欧洲蕨。太阳已经落下山坡,但是这个地方却并没有因此变得更凉快,反而使今天变成了那些炎热而又灰暗的日子中的一天,苍蝇似乎也比平常多了一倍。沙斯塔的脸上爬满了苍蝇,他甚至没有试图驱赶它们他还有太多别的事情急着去做。 突然,他听到了号角吹响的声音不像是塔什班城那种令人心悸的响亮的号角声,而是一种愉快的呼唤,蒂罗托托呵下一刻他走进了一片宽阔的林间空地,紧接着他就发觉自己已经置身于人群之中了。 至少,在他看来那是一群人。事实上,他们总共有十五个到二十个人的样子,都是穿着绿色猎装、带着马的绅士。有些人跨坐在马鞍上,有些人则是站在他们的马的脑袋边。在这群人的中心,正有个人拉着马镫以便另一个人跨上马去。而那个被人侍候着上马的男人,你可以想象得到,就是最快活的、肥胖的、长着苹果脸和闪亮双眼的国王。 沙斯塔刚走进这位国王的视线之中,国王就把上马的事情完全忘光了。他神情为之一振,神采奕奕地向沙斯塔伸出双臂,用一种好似来自胸腔深处的洪亮而又深沉的嗓音喊了出来。 “科林,我的儿子居然在走路,还穿着破衣烂衫什么” “不,”沙斯塔一边摇晃着脑袋,一边气喘吁吁地说道,“我并不是科林王子。我我知道我长得跟他很像我在塔什班城看到过王子殿下送上他对您的问候。” 国王脸上露出一种特别的、异于寻常的神情,他一直凝视着沙斯塔。 “你是国国王伦恩吗”沙斯塔喘着粗气说道,然后,也不等任何回答,就继续说了下去,“国王陛下赶快把安瓦德的城门关上敌人已经接近了卡乐门的拉巴达什王子带着二百人马杀过来了。” “孩子,你保证你说的话是真的吗”另外一位绅士开口问道。 “我亲眼看到的,”沙斯塔说道,“我看见过他们。从塔什班城开始,这一路上我都是在和他们竞跑过来的。” “步行吗”那位绅士挑了挑眉毛,不以为然地问了一句。 “我是骑马来的马留在隐士家里。”沙斯塔说。 “达兰,别再继续问他了,”国王伦恩说,“从他的脸上我看到了真相。绅士们,我们必须立即上马。那儿有一匹备用的马,给那个男孩骑。朋友,你能骑快马吗” 马牵过来了。作为回答,沙斯塔把脚踏在面向他的那匹马的马镫上,随即翻身一跃,一眨眼就坐到马鞍上了。在最近这几个星期里,他在布里的训练下,这样的动作他已经做过一百多次了,在他爬上马背的第一个夜晚,布里说他的动作简直就像爬上一个干草堆,不过,现在的情况可跟当初截然不同了。 他很高兴听见达兰王爷对国王说:“这个男孩有一个真正的骑士的风度,陛下。我敢担保他身上必定有着高贵的血统。” “他的血统,没错儿,那正是重点。”国王说。他再次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沙斯塔,他那双沉着的灰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探索的几乎如饥似渴的神色。 但是现在这一群人全部轻快地慢跑了起来。沙斯塔在马鞍上坐得倒是很稳固,但是缰绳要怎么使用让他深感苦恼,要知道他在布里的背上是绝对不会碰到缰绳的。不过他小心谨慎地瞄着别人的动作就像我们有些人在宴会上不是很确定到底是该用刀还是该用叉子,尽量让自己的手指姿势正确。但是他不敢真的用缰绳指挥马,他一直坚信马会跟随着其他人马一起行动。这匹马当然只是一匹普通的马,并不是一匹会说话的马,但它的智慧也足以让它意识到这个骑在它背上的陌生的孩子既没有鞭子,也没有马刺,在这种情况下他也并非它的主人。这就是不久以后沙斯塔发现自己落在整支队伍的末尾的原因。 即使如此,他还是跑得很迅速。现在他的脸上没有苍蝇了,吹拂到他脸上的空气是清新美好的。现在他的呼吸也变得顺畅了,同时他传达信息的任务也已经完成。自从到达塔什班城开始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到现在,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是那么自由自在,轻松快活。 他抬起头往上方仰望,想要知道现在距离山顶还有多远。然而让他深感失望的是,他完全看不到山顶,只见一片灰蒙蒙的东西朝着他蜂拥而下。他之前从未在山村野外生活过,所以这一景象让他分外惊奇。“那是一片云,”他自言自语地说,“一片云正在降落。我明白了,站在群山高处就真的是身在天空中了,这样的话我就可以看看云朵里到底有什么了。真是太有趣了我经常想知道这件事呢。”在他左边很远的地方以及在他身后不远处,太阳已经慢慢落下去了。 现在他们已经来到一段崎岖不平的山路之上,一路快马加鞭,飞速疾驰。不过沙斯塔的马一直都落在最后面。有那么一两次,适逢飞奔到大路转弯处的时候现在大路两旁都是绵延不断的森林了,总有那么一两秒的时间,其他的人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接着他们就飞驰着进入了大雾,或者说是雾气缭绕把他们吞没了。整个世界变得一片灰茫茫。沙斯塔从来没有意识到云雾里居然会这么寒冷潮湿,也没有想到会如此黑暗。灰色的浓雾以惊人的速度变成了黑色。 队伍的前头时不时都会吹响号角,而且每次号角声响起来的时候都感觉听起来比上一次更远了一些。他现在根本看不见其他的人了,不过当然啦,有可能他只要再转过弯去,就立刻可以看到。可是当他转过弯时,依然看不见他们的影踪。事实上,他根本什么都看不见。他的马现在正在慢悠悠地行走着。“快追啊,马,快追啊。”沙斯塔催促着。紧接着前方传来隐隐约约的号角声。布里以前总是嘱咐他,脚跟必须保持着朝外的姿势,沙斯塔由此形成一种概念,一旦他把脚跟戳到马的两肋就会发生非常可怕的事情。不过这个时候他倒是觉得可以试试。“马,你给我听着,”他装出一副凶狠的口气说道,“如果你再不给我赶快跑起来,你知道我打算怎么做吗我要用脚跟戳你的两肋,我真的会说到做到的”尽管如此,这匹马对他的威胁完全不以为意。所以,沙斯塔别无选择,他在马鞍上稳住自己的身体,夹紧双膝,咬紧牙关,然后用尽力气用脚跟狠狠地朝着马的两肋戳了下去。 唯一的效果就是,那匹马装模作样地小跑了起来,可是只跑了五六步,随即又慢吞吞地走了。现在天色已经非常昏暗了,并且那支队伍好像也已经不再吹响号角,四周一片寂静,唯一听到的就是从树枝上不断传来的滴答滴答的滴水声。 “那好吧,就算是它用走的,在到了一定的时间它也总会把我带到一个什么地方吧。”沙斯塔自言自语地说,“我唯一的愿望就是不要沿途遇见拉巴达什王子和他的属下。” 他继续往前走着,他感觉自己似乎走了很久,一直都是那种漫步式的步伐。他开始觉得这匹马惹人恨了,同时他也开始感觉到自己非常饥饿。 不久以后他就走到了一个岔路口,他正在寻思着到底哪一条才是通往安瓦德的。正在这个时候,他的身后响起了一阵让他大吃一惊的声音,那是马奔跑的声音啊。“拉巴达什王子”沙斯塔心中马上有了答案。他是无法预测到拉巴达什王子究竟会走哪一条路的。“不过假设我走这边这一条,”沙斯塔喃喃自语道,“那么或许他就会走那边那条,可是如果我待在岔道口,那么一定就会被他们逮住的。”想到这里,他就赶紧下了马,竭尽全力拉着马沿着右手边的那条路走了过去。 骑兵们的声音越来越靠近,一两分钟之内沙斯塔便觉察到他们已经在岔路口了。他屏息静气,等着看他们会选择哪条路。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这时候一个低沉的声音命令道:“停止前进”在接下来的片刻时间里传来了一阵马的嘈杂声马鼻子里喷着的鼻息声,马蹄刨地面的声音,咯吱咯吱地咬着马嚼子的声音,马脖子被轻轻拍打的声音。随后,有个声音讲话了。 “你们所有人,给我注意”这声音说道,“我们现在距离城堡不足八分之一英里。你们必须谨记命令。一旦我们进入纳尼亚,正常情况下我们应该在日出时到达,你们务必要尽可能地少杀生。在这次冒险行动中,你们要把纳尼亚人的每一滴血看得比你们自己的每一加仑血还要重要。我说的是在这次冒险行动中,天神会赐给我欢乐的好时辰的,到那时你们在凯尔帕拉维尔和西部沙漠之间就不必留下任何活口了。但我们现在还没有进入纳尼亚境内。我们现在是在阿钦兰,所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在袭击伦恩国王的城堡时,除了速度,其他都无足轻重。拿出你们的勇气来。必须在一个钟头之内把它占领。如果你们成功了,我把一切战利品都送给你们。我自己什么都不会留。替我把城墙里每一个野蛮的男子,哪怕是昨天刚生的婴儿,通通杀掉,其余的一切都属于你们,你们高兴怎样划分就怎样划分包括女人、黄金、珠宝、武器,还有美酒。当我们抵达城门的时候,一旦发现有人胆敢退缩,那么我会把他活活烧死。以不可抗拒、不可阻挡的塔什神的名义出发” 随着一阵嘚嘚嘚嘚的马蹄声响起,队伍开始移动了,沙斯塔终于可以重新呼吸了。他们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沙斯塔认为他们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出发前进,虽然他每天说的想的都是大约“两百人马”,然而他并不确定他们究竟有多少人马。最后,骑兵队伍的声音终于从耳边消失了,又一次只剩下他一个人聆听树上传来的滴答滴答声了。 这么一来,他终于知道前往安瓦德的是哪条路了,不过当然他现在是不可能去那里的,那就意味着他会一头撞到拉巴达什军队的刀剑上去。“接下来我要做什么呢”沙斯塔自言自语道。随后他重新骑上了马,继续沿着他选定的道路前进,内心抱着一线希望,希望能够碰到一间村舍,或许可以在那儿请求临时歇息一下,顺便吃上一餐。当然啦,他也曾想到要回到隐士的家里同阿拉维斯、布里、赫温相聚,可是他没有办法回去,因为现在的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方。 “终究,”沙斯塔暗想,“这条路还是会通往某个地方的。” 但那也要完全在于你所说的某个地方是什么意思。道路一直不断地往前方的某处延伸着,能感觉到沿途的树木越来越多,而且全都是黑乎乎的,不断有水珠滴落下来,空气越来越寒冷,奇怪而冰冷的寒风不断地从他身边吹过,却从来没有吹散那些弥漫在周边的浓雾。如果他习惯于山村野外生活的话,他就会明白这正意味着他现在已经攀登到了非常高的地方或许正好在那关隘的顶端。但沙斯塔对高山一无所知。 “我真的认为,”沙斯塔愤愤不平地说,“我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所有存在过的人当中最不幸的男孩了。除了我,人人都是事事顺心。那些纳尼亚王公和小姐都平安顺利地出了塔什班城,我却被丢在了后面。阿拉维斯、布里、赫温,他们要多舒适有多舒适地跟老隐士在一起。当然啦,我是那个被派出来跑腿的。伦恩国王和他的属下们肯定已经安全地回到了城堡,并且已经在拉巴达什王子到达之前把城门关上了,但是我被丢在了外面。” 他现在非常疲倦,而且肚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吃,他为自己十分伤心,随后大颗大颗的眼泪就顺着他的脸颊滚落了下来。 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惧感让沙斯塔所有的想法全部停住了,他感觉到有个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正走在他的身边。周围还是一团漆黑,所以他什么也看不见。而这个东西或人走路的声音是那么安静,以至于他几乎听不见脚步声。他能听见的是呼吸声。他的隐藏在暗处的同伴呼吸规模似乎很大,沙斯塔可以由此判断那是一只非常巨大的动物。而且他是渐渐地注意到这种呼吸声的,因而他确实不知道它已经跟在身边多久了。这个发现让他胆战心惊。 这时候一个念头猛地浮现在他脑海中,他记得很久以前就听说过在北方的各个国家都有巨人存在。他惊慌失措地紧咬着嘴唇,现如今确实有些事情让他哭上一场,不过他反而哭不出来了。 那个庞然大物除非它是个人继续在他身边走着,可是那么安静,以至于沙斯塔开始希望这只不过是他想象出来的。可是就在他认为那真的只是一种幻觉的时候,突然从他身边的黑暗之中传来一声深深的长叹。那绝对不可能是幻觉不管怎样,他感觉到那长叹中的一口灼热的气浪冲到了他冰冷的左手上。 如果这马还能有点儿用处或者说如果他知道怎么让马变得有用处的话那么他一定会甘冒任何风险脱逃,而且一定会疯狂驰骋。但他知道他没有办法控制那匹马飞驰。所以他只能继续慢慢走着,而那个看不见的同伴就这样在他身边走着,呼吸着。到了最后,他实在没有办法再继续忍耐下去了。 “你是谁啊”他问道,简直跟说悄悄话差不多。 “我等你开口说话等了很久了。”那个家伙说道,说话的声音并不是很响亮,但是非常大而深沉。 “你是你是一个巨人吗”沙斯塔战战兢兢地问。 “你可以叫我巨人,”那个大的声音说,“但是我跟被人们称为巨人的生物长得并不像。” “我根本看不见你啊。”沙斯塔努力地瞪眼看了半天,然后说道。接着一个甚至更加可怕的想法进到他的脑子里他几乎是尖叫着喊道:“你不是不是什么已经死掉的东西吧,你是不是啊噢,求你求你走开吧。我可没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情吧噢,我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人了” 他再一次感觉到了对方呼吸中的一股温暖的气息冲到了他的手上和脸上。“你瞧,”它说道,“这可不是一个鬼魂的气息。把你的伤心事跟我说说吧。” 沙斯塔对那气息的疑虑稍微有些消除了,所以他就告诉对方,他从来不知道他父亲或母亲到底是谁,他是被一个渔夫严厉地抚养大的。然后他又讲述了他逃跑过程中发生的故事,还有他们是怎样被狮子疯狂追逐,以至于被迫游泳逃生,他讲到了他们在塔什班城所经历的一切危险,他讲到了他在墓场过夜以及动物们在沙漠外对他的怒吼咆哮。他告诉了它关于沙漠旅途中的炙热和口渴,以及他们几乎快要到达目的地时另一头狮子怎样追逐他们,并且抓伤了阿拉维斯。同样,他也讲了他上次吃完东西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我不会把你的经历称为不幸。”那个洪亮的声音说。 “难道你不认为遇见这么多狮子是非常不幸的吗”沙斯塔说道。 “自始至终只有一头狮子。”那个声音说道。 “你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第一天晚上就至少有两头狮子,而且” “只有一头狮子,但是它的动作非常迅速敏捷。”那个声音回答。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沙斯塔不解地问。 “因为我就是那头狮子。”沙斯塔闻言,立刻紧张得张大了嘴巴,不过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那个声音继续说道,“我就是那头逼你与阿拉维斯同行的狮子。我就是那只在那个死人之家里安慰你的猫咪。我就是那头在你睡熟时替你驱逐豺狼的狮子。我就是那头让马在恐惧中产生新的力量一路狂奔到最后,以便让你能够及时见到伦恩国王的狮子。而且我还是那头你毫无印象、完全不记得的狮子,当年你奄奄一息地躺在一只小船里,是我推动了那只船,让它朝着一个正在沙滩上坐着的难以入眠的男人那里漂过去的,最终他收留了你。” “那么,也是你把阿拉维斯抓伤的吗”沙斯塔追问道。 “正是我。”那个声音回答。 “但是,那又是为了什么呢”沙斯塔不解地问道。 “孩子,”那个声音说,“我现在告诉你的是你本人的故事,而不是她的。我只跟一个人讲述他自己的故事,不会谈及他人。” “要怎么称呼你呢”沙斯塔问道。 “我自己。”那个声音说道,是那么低沉,以至于大地都为之震动。接着又一遍:“我自己。”洪亮、清晰、快乐;然后紧接着是第三遍:“我自己。”如此轻柔的低声细语,让你几乎听不见声音,然而又好像是从你周边四面八方传过来,仿佛连树叶也都随之沙沙作响。 沙斯塔不再害怕那个他以为要把他吃掉的什么东西的声音了,也不再害怕这是一个鬼魂的声音了。但是某种新的完全不同的颤抖涌上了他的心头。不过这让他非常高兴。 这阵浓雾由黑变灰,紧接着又从灰色变成了白色。这个变化肯定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不过沙斯塔正忙着跟身边的那个巨大的同伴交谈,所以没有留意到周围的变化。现在,围绕在他身边的白色开始变成一种闪烁着光芒的白色了。他的眼睛开始一眨一眨的。他听得见前方某个地方有鸟在歌唱。他知道夜晚终于结束了。现在他可以相当容易地看清楚马的脑袋、耳朵和鬃毛了。一道金色的光从左边落在他的身上。他还以为那是太阳。 他回过头来看,只见一头比马还要高大的狮子正在他身侧踱着步子。马好像并不害怕它,要不然就是看不见它。刚刚降临的那道金光是从狮子身上发出来的。没有人曾见过比这更可怕或者更美丽的东西了。 幸好沙斯塔一直生活在卡乐门偏远的南方,没听到过塔什班城里悄悄流传的故事,那是一个关于可怕的纳尼亚魔鬼化身为一头狮子的故事。当然啦,关于阿斯兰的真正故事,关于伟大的狮子海外皇帝之子、纳尼亚国诸位国王之最高国王的真正的故事,沙斯塔是毫无所知的。但他朝着狮子的脸看了一眼以后,他就立即从马鞍上翻身下来,跪倒在狮子的脚下。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但那时候他也没有什么话想说,而且他心里明白他什么话也不用说。 诸位国王之上的最高国王朝着他俯下身来。它的鬃毛以及它的鬃毛散发出的奇怪而的香气,全都围绕在沙斯塔的周围。它用它的舌头舔了舔他的前额。他抬起头来。他们互相看着对方,紧接着雾气那苍白无力的光芒和狮子炽烈如火的光芒立刻混合在一起旋转着,化作一道光华的旋涡,不断向上集拢收缩,终于消失无踪了。碧蓝的天空下面,沙斯塔独自一人同马站在绿草如茵的山坡上。耳畔传来鸟的歌声。 12.沙斯塔在纳尼亚 “这一切都是在做梦吗”沙斯塔心中充满疑惑。但这不可能是梦境,因为在他前方的草地上,他看见了一个又深又大的属于狮子的右前蹄爪印,能够造成像那样的蹄印所需的重量,想想都让人觉得不寒而栗。但还有些事情比蹄印大小深浅更引人注意。当他盯着那蹄印看的时候,水已经浸满它的底部了。不一会儿,水就漫到边上来了,接着就开始往外溢,形成了一条小小的溪流,经过他的身边,流过青草地,朝着山下奔流而去了。 沙斯塔弯下腰去喝水他喝了好久然后把整张脸都浸在水里,并且把水不断地往头上泼。溪水非常冷洌,像玻璃般清澄透明,清凉的感觉让他马上恢复了精神。随后他站起身来,把耳朵里的水甩掉,把满头湿发从前额拨弄到后面去,然后开始观察他周围的环境。 很显然,这是一个非常早的清晨。太阳也才刚刚升起,他望见在他的右侧下方的遥远处有许多森林,太阳就是从那儿钻出来的。他正在观望的国家,对他来说是完全新鲜的。这是一片绿意盎然的溪谷,陆地上星罗棋布地布满了树木,他注意到树木之间有一条微波粼粼的河流穿过,它拐了道弯粗略地朝着西北方向蜿蜒而去。溪谷遥远的对岸满是高高的石头山,但是比他昨天看到的高山要低得多。于是他开始猜想自己目前到底置身何处。他转过头来,朝身后瞧了瞧,看到他现在所站着的这道山坡是位于一座更高的山岭范围内。 “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沙斯塔自言自语道,“这些就是位于阿钦兰和纳尼亚两国之间的崇山峻岭。我昨天是在山峰的另外一边。我一定是在夜间穿过了山隘。误打误撞,我实在是太幸运了事实上这真的完全不是运气好,是它帮了一个大忙。现在我已经在纳尼亚了。” 他转过身去给马卸下了鞍子,同时也取下了缰绳“然而你实在是一匹彻彻底底的令人讨厌至极的马。”他说道。看起来马对他的批评不以为意,立刻开始低头吃草了。那匹马对沙斯塔的评估非常低。 “我真希望我能吃草”沙斯塔想道,“回到安瓦德毫无益处,它肯定已经被包围了。我最好是到下边的山谷里去,去看看我能不能弄到一些吃的东西。” 因此他就朝着山下走去浓重的露水冻凉了他的双脚,直到他走进一片树林。有一条小路在树林中穿行,他沿着这小路走了没几分钟,就听到一个粗重的、相当气喘的声音在跟他说话。 “早安啊,邻居。” 沙斯塔朝四周打量着,热切地想要找到说话的人,随即他就看见了一个身材短小、长着一副黑色脸孔的多刺的人从树林里面出来。至少,作为一个人来说它太娇小了,但作为一只刺猬来说确实又太大了,它就是一只刺猬。 “早安,”沙斯塔答道,“但是我并不是你的邻居。事实上,对这块地方来说我是一个陌生人。” “啊”刺猬好奇地看着他。 “我翻山越岭而来从阿钦兰那里过来的,你知道的。”沙斯塔回答说。 “哈,阿钦兰啊,”刺猬恍然大悟地说,“那实在是一段很糟糕的漫漫长路,我自己可从没去过那里。” “而且我认为,或许,”沙斯塔说道,“应该有人去通知一下,在这个非常紧急的时刻,那边正有一支来自野蛮的卡乐门的军队正在攻打安瓦德。” “你不要说这种话了”刺猬不耐烦地说道,“那么,仔细想想这件事吧,他们都说卡乐门是在距离成百上千英里远的地方,刚好位于世界的尽头,要穿过一片非常巨大的沙海。” “那个国家并不是真的像你所以为的那么遥远,”沙斯塔说道,“而且关于这次对安瓦德的进攻,难道不应该做点儿什么事吗难道不应该去禀告你们的至尊王吗” “当然应该,确实应该为此做点儿什么事情。”刺猬说道,“但是你瞧,我正在去往床上睡觉的途中,我要舒舒服服地睡上一整天。你好,邻居” 最后一句话它是对一只脑袋刚从小路旁边的某个地方突然冒出来巨大的浅褐色兔子说的,刺猬立刻把它从沙斯塔那里刚刚听来的事情告诉了兔子。兔子也赞同说这的确是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应该有人去告诉别人,以便为此做点儿什么。 因此这件事情很快就传开了。隔不了几分钟就会有别的生物加入进来,有的来自头上的树枝,有的来自脚下的地底小屋,直到后来这个聚会总共有五只兔子、一只松鼠、两只喜鹊、一只脚怪以及一只老鼠,它们在同一时间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并且都认同刺猬的意见。因为,事情的真相是,在那个黄金时代,当女巫和冬天已经彻底从这片国土上消失,至尊王彼得开始治理凯尔帕拉维尔以后,纳尼亚较小林地里的居民们是那么安宁和幸福,以至于它们慢慢变得有点儿粗心大意了。 不久以后,不管怎么样,小树林里总算有两个比较实际的人到来了。一个是名字叫德夫尔的红色小矮人,另一个是一头牡鹿一只美丽聪慧的生物,水汪汪的大眼睛,身体两侧点缀着漂亮的斑点,两条腿又纤细又优雅,看上去仿佛只需要用两根手指就能把它们掐断一样。 “狮子还活着”小矮人一听到这个消息就马上喊了出来,“并且,如果事实果真如此,我们为什么还全都站在这儿聊天呢敌人正在攻打安瓦德这个消息必须马上传送到凯尔帕拉维尔去。军队要马上动员起来。纳尼亚必须火速前去支援国王伦恩。” “啊”刺猬说,“可是你在凯尔帕拉维尔找不到至尊王。他已经离开那里正北上讨伐巨人们。讲到巨人们,邻居们,他们让我想起了” “谁去替我们送信”小矮人打断了他,“这里有人比我的速度快吗” “我的速度比较快,”牡鹿回答说,“我的口信要怎么说呢卡乐门军队总共有多少人” “两百人马,由拉巴达什王子率领,还有”但是牡鹿已经跑掉了立刻四脚腾空地飞跑而去了,片刻之间,它的白色臀部便在遥远的树林之中失去踪影了。 “真是让人担心它是去哪里,”一只兔子说道,“你要知道,就算它现在赶到凯尔帕拉维尔也是找不到至尊王的。” “它可以找到露茜女王,”德夫尔说道,“那么然后喂这个人类是怎么啦他看起来脸色发青。哎呀,我敢说他这是要昏过去了。很有可能是饥饿导致的。小家伙,你什么时候吃的最后一餐啊” “昨天一大早。”沙斯塔非常虚弱地、有气无力地回答说。 “赶快来吧,那么,赶快来吧。”小矮人招呼道,立刻用他胖胖的小手臂抱住沙斯塔的腰,扶着他。“喂邻居,我们都应该为自己感到惭愧。孩子,你跟我来吧。去吃早餐这可比谈话好多了。” 经过一阵大大的忙乱,小矮人嘟囔着责备着自己,半搀半扶地迅速把沙斯塔带进树林,朝着一道小下坡走去。这个时候所走的这段路比沙斯塔此刻所想要走的路要长得多,在他们还没有从树林中走出,没有到达光秃秃的山坡上之前,他已经开始感觉到两腿抖得非常厉害了。他们在山坡上找到了一个烟囱正在冒烟、门也打开的小屋子,当他们来到门口的时候,德夫尔大声喊道:“嘿,兄弟们为客人准备早餐啦” 伴随着快速的嗞嗞的声音,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立刻朝着沙斯塔飘了过来。这是一种他长这么大以来还从没闻到过的香味,但我希望你闻过。实际上,这是腌肉、鸡蛋和蘑菇正在平底锅里煎炸的香味。 “小心你的脑袋,孩子。”德夫尔说得晚了一点儿,沙斯塔的前额已经猛地撞在了低低的门楣上了。“那么现在,”小矮人继续说道,“你坐下来吧。这桌子对于你来说是低了一点儿,不过凳子也低了一点儿。这就行了。这是粥这是一罐奶油这个是汤匙。” 等沙斯塔喝完粥时,小矮人的两个兄弟他们叫罗金和布里克尔森姆正在把腌肉、鸡蛋和蘑菇以及咖啡壶、热牛奶和吐司放到桌子上。 对沙斯塔来说这些全都是新奇的、非常棒的食物,跟卡乐门的食物完全不同。他甚至不知道这切成薄片的棕色东西是什么玩意儿,因为他以前从没有见过吐司。他不知道他们涂抹在吐司上的黄色柔软的东西是什么东西,因为在卡乐门几乎是用油来代替黄油的。而这屋子本身不但跟阿什伊什那黑暗的、发霉的、鱼腥味的小屋不同,而且跟塔什班城王宫里圆柱耸立的、铺着毯子的大厅也截然不同。屋顶非常低,所有的东西都是木头做的,有一个布谷鸟时钟、一块红白格子台布,一个大碗里插着野花,厚厚的玻璃窗上还挂着一幅小小的白色窗帘。不得不使用小矮人的杯子、盘子以及刀叉也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这意味着每份食物都很少,但是他们准备了许多份食物,所以沙斯塔的盘子或者杯子时时刻刻都在重新添盛,而小矮人们自己也是时时刻刻都在说“请来点儿黄油”,“再来一杯咖啡”,或是“再给我来一些蘑菇”,或是“再来一份煎鸡蛋好吗”。当大家都尽可能地吃了好多食物以后,三个小矮人便依靠抽签来决定由谁洗盘子,结果罗金是那个不幸运的人。于是德夫尔和布里克尔森姆便带着沙斯塔到屋子外的一条长凳上坐下,那条长凳靠着小屋的墙壁,所以他们大家都伸了伸腿,心满意足地舒了一口气,两个小矮人还点上了烟斗。现在青草上的露珠已经不见了,同时太阳也是温暖的,确实,如果没有一缕微风吹拂的话,天气就未免太热了。 “那么现在,陌生人啊,”德夫尔说,“我来把陆地的地形指给你看。从这里你几乎可以看到整个纳尼亚南部,这里的景色让我们相当引以为豪。在你的左边,越过附近的那些小山,你刚好可以看见西部群山。在你右边的那个圆圆的小山,叫作石桌山。就在那一边” 但是就在那个时候他被沙斯塔的鼾声打断了,沙斯塔经过一夜奔波,吃了一顿美味的早餐,很快就睡着了。善良友好的小矮人们,立即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就开始互相做手势不要去惊醒他,而且实际上他们做了这么多事情:彼此窃窃私语,然后点头会意,站起身来,踮着脚走了。如果沙斯塔不这么疲惫的话,他肯定会被他们惊醒的。 他睡得相当惬意几乎睡了整整一天,但是到了晚餐时间及时地醒了过来。屋子里的床给他睡都太小了,但他们在地上给他铺了一个极好的石楠床,他睡在那床上,整晚都没有翻身,也没有做梦。第二天早晨他们刚刚吃完早餐,这时候他们听到一个尖锐而激动人心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是喇叭声”所有的小矮人都一齐叫道,这时候他们跟沙斯塔都已经跑到门外去了。 喇叭声又响起来了。这个声音对沙斯塔说来是个崭新的声音,既不像塔什班城的号角那么巨大而隆重,又不像国王伦恩的狩猎号角那么轻快愉悦,却清澈、尖锐、英勇。喇叭声是从树林里面传到东边来的,不久又听见了马蹄的声音同喇叭声混在一起。片刻之后,队伍的领头人就进入了视线。 走在第一个的是珀里丹勋爵,他身骑一匹栗色马,手中持着纳尼亚大旗碧绿底色上一头火红的狮子。沙斯塔立刻认出他来了。接着出现的是三个并驾齐驱的人,两个人跨着巨大的战马,一个人骑着小型马。骑在战马上的两个人分别是埃德蒙国王以及一个面带愉快神色的金发女士,她戴着头盔,身上穿着锁子甲,肩上背着一只弓,一个装满了箭头的箭袋挂在身边。“是露茜女王。”德夫尔低声说道。骑在小型马上的是科林王子。这三人之后,出现的是主力军队,骑在寻常马身上的战士、骑在会说人话的马身上的战士在适当的场合这种马并不在意被人骑,比如说纳尼亚要作战时、人头马、擅长撕咬的顽强的熊、超会说话的狗,最后出现的是六个巨人。虽然沙斯塔明明知道他们是站在正义一边的,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是不大敢看他们,有些事总是要经历很长时间才能慢慢习惯。 正当国王和女王抵达小屋前面,小矮人们开始向他们弯腰施礼的时候,埃德蒙国王大声喊道:“现在,朋友们到了休息和吃饭的时间了。”于是立刻开始了一阵忙碌和喧闹,大家纷纷跳下马来,打开干粮袋,然后开始互相交谈起来。这时科林向沙斯塔跑了过去,他一把抓住沙斯塔的双手,开心地叫喊道:“太好了你在这儿所以说你是一路平安地穿过了沙漠啦我好高兴。现在我们将要去参加游戏了,这岂不是很走运吗我们昨天早上在凯尔帕拉维尔刚刚进入港口,第一个遇见我们的是牡鹿彻耳,它带来了关于敌人进攻安瓦德的全部消息。难道你不认为” “殿下的朋友是谁呀”刚刚下马的埃德蒙国王在一旁问道。 “陛下,你看出来了没有”科林王子兴奋地说道,“他就是跟我一模一样的人啊,在塔什班城的时候你错把他当成我了。” “哎呀,所以他就是跟你一模一样的人啊,”露西女王惊奇地叫道,“看起来就像一对双胞胎,这可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啊。” “禀告陛下,”沙斯塔对埃德蒙国王说道,“我不是奸细,我真的不是。我不是故意想要倾听你们的计划。而且,我就算做梦也从来都不会想要把这个秘密告诉你的敌人。” “孩子,现在我知道你并不是奸细了,”埃德蒙国王说道,随即他把手放在了沙斯塔的头上,“但如果你不想被人家当作奸细,下一次就试着不要去听那些原本打算讲给别人听的话。但是所幸一切都很顺利。” 在那以后又是好一阵喧闹,大家谈笑风生,很多人走来走去,热闹非凡。几分钟以后,沙斯塔就看不见科林王子、埃德蒙国王和露西女王了。不过,科林王子是那种用不了不久就会让人听到有关他的消息的孩子,而且这才过了不一会儿,沙斯塔就听到了埃德蒙国王正在高声喊道:“凭着狮王的鬃毛起誓,王子,这实在是太过分了殿下永远都不会改进吗我们整个军队加在一起也不及你一个人那么让人心急火燎的我宁愿指挥一个团的大黄蜂也要胜过指挥你。” 沙斯塔蠕动着从人群中钻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了埃德蒙国王,他看上去的确非常愤怒,科林王子对自己的行为也有点儿不好意思,还有一个陌生的小矮人正坐在地上做鬼脸。很显然,两个羊怪刚刚才帮助小矮人把盔甲卸了下来。 “如果我把药水带来的话,”露茜女王说,“我很快就能把他治好。但至尊王严格地交代过我平常不要把它带到战场上来,要留在非常紧急危险的情况下再使用” 刚刚发生的事情是这样的。科林王子刚与沙斯塔说完话,他的手肘就被一个在军队里被称作“刺儿头”的小矮人给拽住了。 “刺头儿,你这是在做什么”科林王子不满地问。 “王子殿下,”刺儿头说道,把他拽到了一边,“我们的行军今天会带领我们穿过关隘,一路疾驰到你父王的城堡。在夜晚降临之前也许我们就要参加战斗了。” “我知道啊,”科林王子回答说,“那不是很辉煌的一场战争吗” “不论辉煌或者不辉煌,那都不重要,”刺儿头说,“我可是尊奉埃德蒙国王最为严厉的命令,要我加倍留神,绝对不能让殿下你参加战斗。你会被允许在一旁观战,以殿下这么小的年纪就能有这种待遇也该知足了。” “噢,真是一派胡言”科林王子突然情绪爆发了,“我当然要去参加战斗。你看看吧,露西女王都带着弓箭手前往参战了。” “女王风度优雅,可以做她想做的事情,”刺儿头说,“但是,你要由我来看管。要么,我必须得到你郑重地以王子的名义起誓,你得保证你的马始终在我的马旁边,齐驱并驾,超前半个脖子也不行,直至我同意殿下离开为止。不然就是这可是陛下亲口说的我们必须把我们的手腕绑在一起,就像囚徒那样。” “如果你想把我捆绑起来,那么我就会把你打倒在地。”科林王子怒气冲冲地说。 “我倒是很乐意见识一下殿下的本事。”小矮人叫嚣道。 这句话就足够把像科林王子这样的孩子给惹恼了,他和小矮人立刻激烈地扭打起来了。这本来是一场旗鼓相当的搏斗,因为虽然科林王子更身高手长一些,不过小矮人却比较年长、健壮。但这场搏斗是永远都无法决出胜负了这是崎岖山坡上最糟糕的一次搏斗,因为刺儿头非常倒霉地踩在了一块不牢固的石头上,他的鼻子就直接朝着地面跌了下去,当他挣扎着站起来的时候才发觉踝关节扭伤了。这真的是一种让人饱受折磨的扭伤,至少两个星期不能走路或骑马。 “看看殿下都做了些什么好事吧,”埃德蒙国王气恼地说道,“战争马上临近了,你却让我们损失了一个久经沙场的勇士。” “我会代替他作战的,陛下。”科林王子信誓旦旦地说道。 “啐,”埃德蒙国王冷哼一声,“没有人会怀疑你的勇气,但是一个孩子在战斗中只能成为他们那一方的累赘,增添危险和麻烦而已。” 这时候国王被人请去处理其他的事情了,而科林王子在非常优雅地向小矮人致歉以后,朝着沙斯塔跑了过去,然后悄声对他说道:“快点儿,那里还有一匹备用的小马以及小矮人的盔甲,在还没有被人注意到之前赶紧把它穿上。” “穿它做什么”沙斯塔不解地问。 “什么当然是为了让你和我可以在战场上打仗啊难道你不愿意去吗” “噢啊,是啊,当然愿意啦。”沙斯塔迟疑了一下,回答说。但是他完全都没有想到过这方面的事情,同时他的脊骨里开始产生了一种极为不适的刺痛感。 “那就对了,”科林王子兴奋地说,“这个从头上套下去。接下来是剑,把它束在腰间。不过我们必须骑马走在队伍的尾端附近,而且要像老鼠那样安静无声。一旦战争开始,大家都忙着冲锋陷阵,就不会注意到我们了。” 13.安瓦德战役 十一点钟左右,整支队伍再次开始行军,他们沿着左边的高山一路向西奔驰。科林王子和沙斯塔骑着马一直悄悄地跟在位于他们前头的巨人后面。露茜女王、埃德蒙国王和珀里丹勋爵都在忙着商讨作战计划。虽然露茜问过一次:“可是鹅帽殿下跑哪儿去了啊”埃德蒙国王只是简单地回答说:“不在先头部队里,那就已经够称得上是个好消息了。听其自然吧。” 沙斯塔把他大部分冒险经历都告诉了科林王子,然后解释说他的骑术都是跟一匹马学来的,所以他是真的不知道怎样使用缰绳。科林王子便指点他这方面的技巧,而且还把他们从塔什班城秘密出航的经过全都告诉了他。 “那么苏珊女王在哪里呢”沙斯塔问道。 “在凯尔帕拉维尔呢,”科林王子说,“你要知道,她可不像露西女王。露西女王就像一个男人一样,或者,不管怎样也像男孩子一样。苏珊女王更像一位普普通通的成年小姐。她是不会去骑马作战的,尽管她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射手。” 他们正在前行的山间小路愈来愈狭窄,右侧的山坡也更加陡峭了。最后,他们改成单行的队列继续沿着悬崖的边缘往前走。沙斯塔一想到自己昨晚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从悬崖边上走过,就感到不寒而栗。“不过当然啦,”他在心中自我安慰一番,“我是非常安全的。那就是为什么狮子一直走在我左边的原因。它从头到尾都是走在我和悬崖之间啊。” 接着,山径通往左方,离开悬崖朝南而去,道路两旁都是密集的树林,他们沿着山势陡峭的小径一直往上疾驰,一直往上,终于进入关隘。如果关隘是片开阔地带,从顶上俯瞰,必定是一片重峦叠嶂、暗香疏影的绝妙好风光,但是身陷丛林之中你根本就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时不时地看见树顶的上方矗立着一些巨大的石峰,有那么一两只雄鹰盘旋在碧蓝的高空上,自由自在地翱翔。 “他们嗅到了战争的味道,”科林王子用手指着那些鸟,然后说道,“它们知道我们正在为它们准备食物呢。” 沙斯塔一点儿也不喜欢这种玩笑话。 他们经过了隘口,又朝着下方走了好长一段路,随后来到一片相对要开阔得多的地带,从这里望下去,沙斯塔可以看见整个蓝色的朦胧的阿钦兰国展现在他的脚下,甚至他认为可以越过阿钦兰看到隐藏在暗处的沙漠。不过,大约两个钟头以后就将落山的太阳,依然发出耀眼的光芒,以至于他没有办法把所有东西都看得那么精准。 军队在这儿止步了,紧接着一字排开,而且做了一个重大的调整。整支队伍进行划分,整整一队是沙斯塔之前不曾注意过的外貌险恶的会说话的野兽,而且它们大部分都属于猫科花豹、黑豹,诸如此类,咆哮着大踏步朝着他们的左方阵营走去。巨人们奉命进入右边阵营,在临行之前,他们都把背上所背负的东西卸了下来,原地休息了片刻。沙斯塔看到了巨人们刚才背在身上的正是现在他们要穿到脚上的一双双靴子:恐怖的、沉重的、底部有尖钉的长及膝盖的靴子。随后巨人们就把大棒子扛上肩头并且进入了他们的阵营。弓箭手跟随着露西女王改为殿后队伍,首先你看见他们正在把弓拉弯,接着你就会听到他们试拉弓弦的声响。而且不管你朝着哪个方向看,你都可以看见人们在收紧肚带,戴上头盔,穿上盔甲,抽出长剑,把斗篷扔在地上。现在几乎没有人在谈话了。非常,非常惊心。“我现在也是其中一分子了我现在确确实实是其中的一分子了。”沙斯塔惴惴不安地想道。在他们前方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喧闹的声音:许多人在大声喊叫,还有一种持续的砰砰砰砰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攻城槌的声音,”科林王子低声说道,“敌军正在不断地撞击城门。” 现在甚至连科林王子的表情看起来都是异常严肃。 “为什么埃德蒙国王还不出击呢”他焦急地说道,“我受不了这种焦虑的等待,况且天气也很冷。” 终于喇叭声响起了开始行动了现在,马在小跑,旗帜在迎风飘扬。他们目前位于一个低矮的山脊顶端,在他们的下面,整个景色突然一览无遗。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塔楼众多的小城堡,城门正对着他们。不幸的是没有护城河,不过城门理所当然已经关闭,闸门也放了下来。他们可以看见城墙上的守军的脸,像一个个小白点。在城下,五十个左右的卡乐门士兵下了马,正有节奏地用一根大树干撞击着城门。但是很快情形就发生了变化。拉巴达什王子的主力部队一直是下马步行准备攻击城门的。但是现在他们目睹纳尼亚的军队从山上蜂拥而下。毫无疑问这些卡乐门士兵一向训练有素。在沙斯塔看来,敌人们在一秒钟内就全都上了马,并整齐地排成一列,调转马头,向他们冲杀过来。 现在是一阵疾驰,两军之间的距离时时刻刻都在缩短。越跑越快。所有的刀剑都已经出鞘,所有的盾牌都举到了鼻子前,所有的祷告都做完了,所有人都牙关紧咬。沙斯塔吓得心惊肉跳。但是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你这次畏首畏尾、惊慌失措,那么你这一生每次打仗的时候就都要惊慌失措了。一定要勇往直前,绝不退缩” 然而,最后两军相遇时,他对眼前这一阵可怕的混乱和一声声让人胆战心惊的呐喊不知所措。没多久他手里的刀就直接被打掉了,而且他手上的缰绳也不知丢哪儿去了。紧接着他发觉自己正滑下马来。一支长矛笔直地向他刺过来,他低头避开时正好从马上滚了下来,他的左膝盖猛地撞在别人的盔甲上,然后但试图从沙斯塔的观点去描写战争是毫无意义的;他对战争常识所知甚少,甚至连他自己在战斗中所充当的角色都不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们,想了解战争实际情况的最好办法就是,带你到几英里之外的南征隐士家里去,他正坐在大树下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平静的池水,布里、赫温和阿拉维斯都在他身边。 当隐士想知道他隐居的绿墙之外的世界正在发生的事情时,他就会朝这池水里观望。在池水里,就如同在镜中一样,他可以看见某一个特定的时间里远在塔什班南方的城市街道上正在发生的事情,或是什么船正在驶进遥远的七群岛红港,或者什么强盗或野兽在灯柱野林和台尔马之间的西部大森林里惹是生非。隐士几乎整整一天都没有离开水池,甚至吃饭喝水的时候也不例外,因为他知道阿钦兰正在发生重大事件。阿拉维斯和两匹马也在朝水池里张望。他们看得出,这是一池魔水。水中看不见绿树蓝天的倒影,却在深处露出云雾状的以及有颜色的东西在移动,一直在不停地移动。但他们什么都看不清楚。隐士看得很明白,他时时刻刻都会把自己所见到的一切告诉他们。在沙斯塔骑马加入他的第一次战斗之前的一小会儿,隐士便开始这样说道:“我看见一只两只三只鹰在暴风雨峰的间隙里盘旋。有一只是年纪最大的鹰。除非战斗迫在眉睫,不然它是不会飞出来的。我看见它在天空不断盘旋着,有时低头俯瞰安瓦德,有时则是俯瞰暴风雨峰背后的东方。啊现在我看到拉巴达什王子和他的下属们这一整天在忙着做什么了。他们砍了一棵大树,锯掉了树枝,现在搬着树干从树林里出来了,要把树干当作攻城槌用。他们从昨夜那场失败的攻击中学到了一点儿东西。如果他叫他的下属去制造云梯的话,那么他就更英明了,但是因为做云梯会浪费更长的时间,他没有耐心,迫不及待想要进攻。他那么做实在是太愚蠢了一旦他进攻失败,他就应该立刻策马返回塔什班,因为他的整个作战计划取决于速度和突袭。现在他们把攻城槌部署好了。伦恩国王的士兵从城上密集地射箭下来。已经有五个卡乐门士兵倒下了,但数目不会再有增加。他们用盾牌挡住了头部。现在拉巴达什王子开始发布命令了。跟他一起的都是他最信赖的王公大人,从东部各省来的骁勇善战的泰坎们。我能看见他们的脸。有托芒城堡的科拉丁、阿兹鲁、奇拉马什,嘴唇扭曲的伊尔加默思,还有一个红胡子的泰坎” “我的天哪,那是我的旧东家安拉丁啊”布里惊呼一声。 “嘘”阿拉维斯赶紧说道。 “现在攻城槌开始撞门了。如果我能看得见的同时也能听得到就好了,撞击声一定是非常响亮的冲撞之后再冲撞没有一个城门能坚持到永远的。但是等等暴风雨峰附近有什么东西让鸟受到了惊吓。它们成群地飞出来了。再等一下我还没有看见啊现在我看见了。东边高处,黑压压的一片全都是骑兵。如果有风吹在军旗上把旗子展开就好了。不管他们究竟是什么人,现在都已经越过山脊了。啊哈现在我已经看到旗子了。是纳尼亚,是纳尼亚那正是红狮旗啊。他们现在正全速往山下冲。我可以看见埃德蒙国王。在殿后的弓箭手之中有个女人。噢” “发生什么事情了”赫温屏住呼吸,紧张地问道。 “所有的猫科动物都从左边的阵营里冲了出来。” “是猫吗”阿拉维斯问道。 “大型的猫科类野兽,就像豹子以及豹子之类的动物。”隐士不耐烦地说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猫科野兽要围成一个圈,去逮住那些没有卡乐门人乘骑的马。真是妙招。卡乐门的马早就已经吓得发疯了。现在猫科野兽冲进它们中间去了。但拉巴达什王子重振旗鼓,改变策略,有一百个左右的骑兵坐上马鞍了。他们纵马迎战纳尼亚人。现在双方战线相距不过一百码左右。不到五十码了。我可以看见埃德蒙国王,我可以看见珀里丹勋爵。在纳尼亚这一战线里面有两个孩子。国王怎么可以让孩子参加战斗呢双方相距只有十码了他们的战线触到一起了。纳尼亚一方,右边的巨人们表现得非常卓越,战功超群但是其中一个倒下了我猜想是被射穿了眼睛。中心地带正展开一场混战。左边的情况我看得更多一些。又看见那两个孩子了。我的天哪,一个是科林王子。另一个很像科林王子,这两个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另外那个正是你们的小沙斯塔。科林王子像个男子汉似的在作战。他杀死了一个卡乐门人。我现在稍微看见一点儿中心地带的战况了。这时拉巴达什王子和埃德蒙国王几乎撞上了,但被接踵而至的人群分开了” “沙斯塔怎么样了”阿拉维斯关切地问道。 “这个傻瓜啊”隐士叹息着说道,“可怜的、勇敢的小傻瓜。他对战争一无所知。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让他的盾牌派上用场。他的两胁都完全暴露在外。他完全都不知道要怎么使用他的剑,噢,他现在想起来用剑了。他野蛮地挥舞着剑几乎把他自己的马头砍了下来,如果他不小心谨慎点儿,搞不好等一下就是砍到自己了。现在他手里的剑被人打掉了。把孩子送上战场,就跟谋杀没什么两样,他连五分钟都活不到。快闪避啊,傻瓜啊,他从马上跌下来了。” “死掉了吗”其他三个大气也不敢出,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怎么知道呢”隐士说道,“猫科野兽完成了它们的战斗任务,现在无人乘骑的马不是死了就是逃散了,骑这些马的卡乐门士兵是毫无逃生的希望了。现在猫科野兽转身投入主要的战斗了。它们朝着使用攻城槌的人扑了过去。攻城槌掉到地上了。啊,太好了太好了这时候城门从里面打开了,他们开始出击了。有三个人先行出来。国王伦恩在中间,伴在他两侧的是达尔和达兰两兄弟。他们的后面是特兰、沙尔、科尔以及他的兄弟科临。现在他们出来了大约十个二十个三十个左右的将士。卡乐门队伍被迫往后退了。埃德蒙国王骁勇善战,展示出了令人叹为观止的战绩。他刚把科拉丁的脑袋砍了下来。许多卡乐门士兵都丢下武器,向着树林逃跑而去。那些残余势力被逼得紧紧的,巨人从右边,猫科野兽从左边,国王伦恩则是从他们的背后,一起逼过来。现在卡乐门人腹背受敌,有点儿打怵了,他们背靠背地应战。布里,你的那位泰坎倒下了。伦恩国王和阿兹鲁正徒手作战,国王看上去要赢了国王始终保持着优势国王已经赢了。阿兹鲁倒下了。埃德蒙国王倒下了不,他重新站起来了,他是在和拉巴达什王子交战。他们就在城堡的大门口作战。有一些卡乐门人投降了。达兰杀了伊尔加默思。我看不见拉巴达什王子出了什么事。我猜想他是死了,他的背部正靠在城墙上,不过我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奇拉马什和埃德蒙国王仍在交战,但其他各处的战斗都结束了。奇拉马什投降了。战争已经结束了。卡乐门人彻底被打败了。” 当沙斯塔从他的马上跌下来时,他还以为自己肯定没命了。但是即使在战场上,马践踏人类的情况也远比你所以为的要少得多。让人战战兢兢的十分钟左右过后,沙斯塔突然发现在邻近的地方不再有什么马冲击了,而喧闹的声音因为仍旧有些许喧闹声在持续着也不再是战斗的声音了。他坐了起来,瞪眼打量着周围。就算他对战争一无所知,现在他也很快就看得出来阿钦兰人和纳尼亚人已经获得了胜利。他所看见的仅存的卡乐门人都是战争的俘虏。城堡的大门开着,伦恩国王和埃德蒙国王双手越过攻城槌紧紧握在一起。围绕在他们周围的一群王公大臣和战士中间,响起了一阵激动不已但是显然是非常愉悦的交谈。接着,突然,所有的谈话声都联合在一起,扩展为一阵哄然大笑。 沙斯塔赶紧爬起来,他觉得自己的四肢异常僵硬,随后他连忙朝着传出哄笑声的地方跑过去,去看看那里到底闹出了什么笑话。他所目睹的是一幅非常奇特的景象。那个不幸的拉巴达什王子大庭广众之下被悬挂在城墙上。他的双脚距离地面两英尺左右,正狂暴地乱踢着。他的锁子甲有些地方被吊了起来,所以腋下部位被勒得非常紧,而中间部分则是遮住了他的半张脸。事实上,他看上去就像你发现一个人把一件尺寸小得多的硬衬衫套在身上的样子。根据后来尽可能收集到的信息来看你可以确信无疑,这个故事被人们反复讲了好多天,事情的经过大致是这样的:当战争刚开始的时候,有个巨人用他那带着尖钉的大靴子不成功地踩在了拉巴达什王子身上,之所以说是不成功,是因为他没能如他自己所想的那样一脚把拉巴达什王子踩成碎片,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作用,因为锁子甲被钉鞋撕破了一个洞,就像你或我可能撕破一件普通的衬衫那样。当拉巴达什王子正在城门口遭遇埃德蒙国王的时候,他身上穿的那件锁子甲的背后就有个大洞。所以当埃德蒙国王迫使他的背部越来越靠近城墙时,他跳上了一座高台,然后站在那上面,在高处挥动着手中的剑,剑光雨点般地朝着埃德蒙国王攻击过去。但是没多久,他就发现这个位置不仅让众人变得显而易见,同时也让他成为纳尼亚弓箭手的众矢之的,他决定要再次跳下台去。他有意要混淆视听,试探一番毫无疑问,他确实观察试探了一会儿他往下跳的时候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口中大声喊道:“塔什神的雷电从天上降下来了。”但他不得不朝着侧面往下跳,因为他前面挤满了人,在那个方向根本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那么接下来,用你可能期望的最简洁的方式来说明,他锁子甲后背上那个撕裂的地方,刚好被墙上的一个钩子钩住了几百年前,这钩子上面曾经有个钩环是用来系马的。他发现自己好像一件刚被洗好的悬挂在那里等着晾干的衣服,并且每个人都在嘲笑他。 “埃德蒙,把放我下来,”拉巴达什王子怒吼着,“把放我下来,像个国王和男子汉那样跟我大战一场;如果你是个不敢与我决战的怕死的胆小鬼,那么你就立刻杀了我。” “当然没问题。”埃德蒙国王回答说,但是伦恩国王打断了他。 “请陛下允许我多言一句,”伦恩国王对埃德蒙国王说道,“不要这么做。”然后,他转过来对拉巴达什王子说道:“殿下,如果你在一个星期前就送上挑战书,那么我就一定会保证:在埃德蒙国王的领土上,上至至尊王,下至最小的会说人话的老鼠,谁也不会拒绝你的请求。然而,你在和平时期,事先连挑战书也不送上就偷袭我们的安瓦德城堡,你的行为已经证明你自己不是什么真正的骑士,而是个背信弃义的家伙罢了,相比之下,你更应当遭受刽子手的鞭打,而不是被允许可以手持刀剑与任何高贵的人交锋。把他带下去,绑起来,带到城内去,等我们的大喜事公之于众再行处置。” 强有力的手夺走了拉巴达什王子手里的剑,紧接着他就被带进城堡里去了。他一路挣扎,拼命叫喊,大声威吓,拼命咒骂,甚至号啕大哭起来。因为尽管他可以面对严刑拷打,却无法忍受被人嘲讽耻笑,要知道,在塔什班城,每个人都是持着严肃认真的态度对待他的。 就在这个时候,科林王子朝着沙斯塔跑来,抓起他的手,开始牵着他向国王走去。“他在这里呢,父亲,他在这里呢。”科林王子大声说道。 “哎呀,没想到最终你还是跑到这里来了,”国王用一种十分粗哑的声音说道,“而且还参加了战斗,完全是个不听话的孩子。一个叫父亲伤透了心的孩子。以你这般年纪,屁股后插根棍子都要比手中握着一把剑更适合。哈哈”但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看得出国王十分以沙斯塔为傲。 “陛下,请您恕罪,不要再继续责骂他了。”达兰勋爵说道,“如果殿下没有继承您的英勇气概,那么他可能就不是您的儿子了。如果他不得不为相反的错误遭受责骂的话,那岂不是让陛下更加伤心。” “好啦,好啦,”国王嘟嘟囔囔地说道,“这次这件事就让他过去吧。那么现在”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沙斯塔惊讶万分,就跟曾经发生在他的生命中的所有事情一样。他发觉他自己突然被国王伦恩像熊一样紧紧抱住,接着国王还亲吻了他的双颊。随后国王再次把他放下,并且说道:“孩子们,一起站到这里来,让朝中的所有人都看看你们。把你们的头都抬起来。现在,绅士们,瞧瞧他们两个人吧。还有人会怀疑什么吗” 而这时沙斯塔依然不明白为什么人人都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和科林王子,还有这些欢呼声,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14.布里如何成为一匹聪明的马 现在我们必须得回到阿拉维斯和马这里了。隐士观察着他的池水,已经告诉了他们沙斯塔并没被人杀死,或者甚至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害,因为他看见他站了起来,也看见他受到国王伦恩非常慈爱的对待。但因为他只是可以看见,但是并不能听见,所以他无法知道人们到底都在说些什么话,而且,战斗一旦结束,人们开始谈话的时候,那就没有任何必要一直盯着池子里面看了。 第二天早晨,当隐士还在屋子里的时候,他们三个开始聚在一起讨论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这种生活我已经过够了,”赫温说,“隐士先生对我们非常好,而且我很确信自己非常感激他。但是我每天就像一匹小宠物马一样变得越来越胖,每天除了吃还是吃,什么运动都不做。咱们继续前往纳尼亚吧。” “噢,今天可不能走,女士。”布里说道,“我可不想急急忙忙地说走就走,过几天再说吧,你认为怎么样” “我们必须先去看看沙斯塔,然后再跟他道别而且还要跟他道歉。”阿拉维斯说道。 “说得完全没错儿,”布里热情洋溢地说道,“这正是我想要说的。” “啊,当然啦,”赫温说,“我认为他正待在安瓦德呢,我们自然是要去看看他,然后再跟他道别。但那是我们在旅途中就可以顺便做到的。所以为什么我们不现在就立刻启程呢总而言之,我认为我们最终想要去的地方就是纳尼亚,难道不是吗” “我认为是这样没错儿。”阿拉维斯说道,她开始认真考虑着一旦她抵达了纳尼亚,她应该做些什么事情才好,想到这些,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儿孤单。 “当然啦,当然啦,”布里急忙说,“不过那也不是什么急不可耐的事情啊,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 “不,我不明白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赫温说道,“为什么你不想走呢” “呃呃呃,布鲁呵,”布里含糊不清地说道,“那么,你还不了解吗,女士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时机回到自己的国家进入社交界最好的社交界打造一个良好的形象是非常必要的也许现在的我们看起来还并不那么像自己,对吧” 赫温马上爆发出一阵马的哈哈大笑:“布里,原来是你的尾巴现在我完全弄明白了,你是打算等到你的尾巴完全长出来再走,而且我们甚至还不知道纳尼亚的马是否都留着长尾巴呢。布里啊,真是的,你就跟塔什班城里的那个泰克希娜拉斯阿拉莉恩一样爱慕虚荣。” “你真愚昧。”阿拉维斯也说道。 “凭着狮子的鬃毛起誓,我绝对跟那个泰克希娜拉斯阿拉莉恩不是同一类人,”布里愤慨地说,“我只是适当地尊重我自己,尊重我的伙伴们,就是这样而已。” “布里,”阿拉维斯说道,她对于割短尾巴这件事完全不感兴趣,“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有件事情想要问你。为什么你每次发誓的时候都要说凭着狮子以及凭着狮子的鬃毛起誓呢我还一直以为你是憎恨狮子的。” “我的确是憎恨狮子的,”布里回答说,“但是当我说到狮子的时候,我指的当然是阿斯兰,是纳尼亚的伟大拯救者,是它把女巫和冬天从纳尼亚驱离的,纳尼亚所有的生灵都是以它的名义起誓的。” “不过它是一头狮子吗”阿拉维斯继续问道。 “不,不,它当然不是。”布里用一种相当震惊的声音说道。 “在塔什班,所有和他有关的故事里都说它是,”阿拉维斯说,“并且如果它不是一头狮子,那么你为什么要叫它狮子呢” “好吧,以你的年龄来说,这件事情是很难理解的,”布里说道,“我离开纳尼亚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小驹子,所以这件事情我自己也不是了解得很彻底。” 当布里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它的后背一直是靠着墙的,其他那两位则是面对着它。它半眯着眼睛,以一种长者的口吻说着话,这就是它没看见赫温和阿拉维斯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化的原因。她们之所以张大嘴巴、睁大眼睛是有合理的理由的,因为当布里在那里说话时,她们看见一头巨大的狮子从墙外飞跃起来,然后整个身体平稳地落在绿色墙头上。跟她们见过的任何狮子比起来,它只是拥有更加光亮的黄色鬃毛,躯体更加高大,更加美丽,也更加令人惊惧。它立刻跳进墙里,开始从背后朝着布里走了过去。它完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赫温和阿拉维斯吓得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就像被冰冻了一样。 “可以肯定的是,”布里继续说道,“当他们提起它的时候称它为狮子不过是指它就像一头狮子那么强壮,或者当然这是对我们的敌人而言的凶猛得像一头狮子;或者是类似这种的说法。阿拉维斯,你必须要搞明白,如果你认为它是一头真正的狮子,那就实在是太荒谬可笑了,那甚至是一种非常失礼的行为。如果它是一头狮子的话,他就跟我们马一样非得是一头野兽了。哎呀呀”说到这里的时候,布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如果它是一头狮子的话,它就得生着四只爪子、一条尾巴,还有胡须哎,呜,嗬嗬救命啊” 因为正好在布里说到“胡须”这个词的时候,阿斯兰竟然用它自己的胡子去触碰它的耳朵,让它发痒。布里像支箭似的一口气蹿到了围墙的另一边,然后转过身来。不过这面墙对它来说太高了,它根本就跳不出去,并且它也没办法逃得更远了。阿拉维斯和赫温都吓得直往后退。因为紧张导致的缄默持续了大概一秒钟。 然后,赫温虽然浑身都在颤抖,却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小声的嘶鸣,接着它快步朝着狮子走去。 “打扰了,”赫温说,“您是那么美丽。如果您想的话,您可以把我吃掉。我宁可尽早被您吃掉,也不愿意被其他人喂养。” “最亲爱的女儿啊,”阿斯兰说道,在它的颤抖的鼻子上印上了狮子的亲吻,“我知道你不久以后就会来到我的身边,快乐必将属于你。” 随后它抬起了头,并且用更洪亮的声音说话。 “现在,布里啊,”它说,“你这个可怜的、骄傲自负、受惊害怕的马啊,向我靠近一点儿吧。再靠近一点儿,我的儿子。不该冒犯的就不要胆大妄为。你触碰我的鬃毛,闻闻我的味道。这是我的爪子,这是我的尾巴,这些是我的胡须。我的确是一头真正的野兽。” “阿斯兰,”布里用一种颤抖的声调说道,“我恐怕我一定是个地地道道的傻瓜。” “当一匹马在它还年轻的时候就懂得这个道理是值得高兴的,就算是人类也一样。靠近我吧,我的女儿阿拉维斯。看吧我的爪子像天鹅绒一般柔软,这一次你不会再被抓伤了。” “这一次,先生”阿拉维斯说道。 “上一次抓伤你的正是我,”阿斯兰说,“我是你在整个旅途中遇到的唯一的那头狮子。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抓伤你吗” “先生,我不知道。”阿拉维斯回答。 “你背上的抓痕,伤口对伤口,痛楚对痛楚,流血对流血,跟你继母的女奴后背上的鞭痕是对等的,因为你叫她吃了蒙汗药沉睡,害她挨打,你需要去了解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是的,先生,拜托” “继续问吧,我亲爱的。”阿斯兰说道。 “因为我对她做的事情还会为她惹来更多的伤害吗”阿拉维斯问道。 “孩子,”狮子回答道,“我正在跟你讲述的是你自己的故事,不是她的。对每一个人,除了她自己的故事之外,我不会谈及其他。”随后它就摇了摇头,用一种比较轻快的声音说。 “小朋友们,愉快点儿吧,”它说,“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但是在这之前,你们将会迎来另一位拜访者。”说完这些,它就一跃而起,跳上了墙头,然后就在他们的视线内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说起来也奇怪,自从阿斯兰走了以后,他们没有任何想要互相谈论它的想法。他们都慢慢地走开,去到安静的草地上不同的角落,每一个都在踱着步子不断来回徘徊着、思索着。 大约半个钟头以后,两匹马被召到屋子后面去吃些隐士为它们精心准备的美味食物,而阿拉维斯仍在散步和思索,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喇叭声,吓了她一跳。 “谁在那里啊”阿拉维斯问道。 “阿钦兰的王子科奥殿下。”外面有个声音回答。 阿拉维斯拔掉门闩并且打开了门,稍微退后一点儿,让陌生人走了进来。 两个持戟的士兵先行走了进来,然后分别站立在入口处的两侧,接着后面跟进来一个传令官以及一个号手。 “阿钦兰的王子科奥殿下想要接见阿拉维斯女士。”传令官说道。然后他和号手退到一边,弯腰鞠躬,兵士们则是敬礼,紧接着王子本人就进来了。他所有的随从都退了出去,并且把他们身后的大门关上了。 王子弯腰施了一礼,对一位王子而言,这个鞠躬是非常笨拙的。阿拉维斯按照卡乐门的方式行屈膝礼跟我们的屈膝礼完全不一样,她的礼节非常完美,当然啦,那是因为她被教导过关于礼仪方面的知识。随后她抬起头来,看看眼前这位王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看到他仅仅是个小男孩。他的头上什么也没戴,他的漂亮金发上绕了一条薄薄的黄金细带,跟一根铁丝相比没厚多少。他上身的束腰外衣是白色的麻布做的,光滑的质感看起来就像手帕一样,所以明显地映出了穿在束腰外衣里面的鲜红色内衣。他的左手按在那涂了瓷釉的剑柄上,上面裹着一层绷带。 阿拉维斯再次凝视了一下他的脸,然后终于放心地吁了口气,说道:“哎呀,原来是沙斯塔啊” 沙斯塔立刻涨得满脸通红,然后赶紧解释道:“阿拉维斯,听我说,我真心希望你不要认为我这副打扮以及号手等等的这种排场是为了使你印象深刻,或是展示我的与众不同,或者是任何方式的炫耀。因为事实上我倒是宁可穿着我的旧衣服来这里见你,但是它们现在已经被烧掉了,并且我的父亲说” “你的父亲”阿拉维斯诧异地问。 “很显然国王伦恩正是我的父亲,”沙斯塔回答说,“我真的应该早点儿猜到的。科林王子跟我长得那么像。你瞧,我们是孪生兄弟。噢,对了,我的名字不叫沙斯塔,叫作科奥。” “科奥这个名字比沙斯塔好得多,更适合你。”阿拉维斯说道。 “在阿钦兰,兄弟们的名字是这样排序的,”沙斯塔或者是科奥王子,现在我们必须这样称呼他了说道,“就像达尔和达兰,科尔和科临,以此类推。” “沙斯塔我的意思是说,科奥,”阿拉维斯说道,“不,你先别说话。有些事情我必须要马上说。我很抱歉,我以前蠢得像头猪。但在知道你是一个王子之前我已经下决心改变了,说实话,就在你跑回来直接面对狮子的那个时候。” “那头狮子,它完全没有任何真正想要杀死你的意图。”科奥王子说道。 “我明白。”阿拉维斯点点头说道。当他们两个都看出来对方知道了阿斯兰的时候,有好一会儿,两个人都静静地站在那里,神情庄重。 突然间,阿拉维斯想起了科奥王子那只裹着绷带的手。“呀”她叫道,“我居然忘记了你参加了那场战斗。你那里受伤了吗” “这只不过是一点儿小擦伤。”科奥王子说道,第一次用了贵族式的高傲语气。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就马上爆发出一阵大笑,并且说道:“如果你想知道真实的情况,那其实根本就完全不算是受伤。我只不过是指关节上擦掉了皮,就跟其他任何一个没有接近过战场的笨蛋一样,受伤是在所难免的。” “不管怎样,你毕竟参加了战争,”阿拉维斯说道,“这一定是一件非常了不得的事情。” “它跟我原来想象的完全不是一回事。”科奥王子说道。 “但是沙我想说的是,科奥,关于国王伦恩以及他是怎么知道你的身世的事情,你还一点儿都没有告诉我呢。” “那好吧,我们坐下来说,”科奥王子说,“因为这的确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还要顺便说一句,父亲是个绝对的心肠很好的人。我非常高兴他是我的父亲,即使他不是个国王,我也同样会很高兴的;甚至教育和其他各种令人讨厌的事情都要逼到我头上来了也是一样。但你想听到的是故事。好吧,科林和我原本是一对孪生兄弟。似乎是在我们俩出生后一个星期,他们就把我们带到纳尼亚一个年长的博学多识的人头马家中,去接受祝福之类的事情。眼下这个半人马就跟许多优秀的人头马一样是个预言家。或许你还没有见过人头马吧昨天的战斗中也有一些在里面,表现极为出众,但是我不能说跟它们在一起的时候感觉有多自在。嘿,我说,阿拉维斯,在这些北方国家里,确实有好多好多的事情需要我们尽快了解并且赶快适应的。” “是啊,确实是这样,”阿拉维斯说道,“但是,你继续讲你的故事啊。” “好的,刚看见科林和我,这个半人马似乎就直接看着我并且说,有朝一日,这孩子将会把阿钦兰从未曾经历过的致命的危机中拯救出来。所以,我的父亲和母亲当然是非常高兴的。但是现场有个人并不高兴。这是个叫作巴尔勋爵的家伙,他曾经做过我父亲手下的大臣。显然他犯了些错误贪污或者类似的词语这中间发生的故事我也弄不明白反正是父亲不得不解除他的职务,但没有对他做出其他任何惩罚,仍旧允许他继续生活在阿钦兰。但他一定是为所欲为、作恶多端,因为后来查明他已经被蒂斯罗克收买了,把阿钦兰的许多秘密情报送到了塔什班城。所以,当他听说我将会把阿钦兰从极大的危机中拯救出来,就下定决心必须让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接着,他成功地把我绑架了我不知道究竟是怎样做到的,骑马沿着旋箭河往海滩跑。他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有一艘由他的亲信们掌管的船在那里等着他,他带着我上了船朝海上驶去。但是我父亲听到风声,虽然并不是很及时,但是他还是以最快的速度不断追赶着。当我父亲抵达海滩时,巴尔勋爵已经出海,但是还没有在视线中消失。父亲在二十分钟以内便跳上了他的一艘战舰开始追击。” “这一定是一场惊心动魄的追击。他们紧紧追赶了巴尔的大帆船六天六夜,在第七天的时候他被迫交战。这是一场了不起的海战昨儿晚上我听到许多相关的故事,战斗从上午十点钟一直持续到夕阳西下。我们的战士终于占领了那艘船,但是发现我不在船上。巴尔勋爵本人在战斗中被人杀死了。但他手下的一个人说,那天大清早,当他发现他肯定会被追上的时候,便把我交给了他的一个骑士,然后用一只小船把我们两人送走了。那只小船从此就消失不见了。但是,当然啦,它被阿斯兰推到海滩上适当的地方看来好像一切故事的背后都有阿斯兰存在,和阿什伊什把我捡起来的那只小船是同一只。但愿我可以知道这位武士的名字,因为他为保全我的生命,把一切吃的都给了我,自己却因饥饿而亡。” “我猜想阿斯兰应该会说,那是属于另一个人的故事了。”阿拉维斯笑着说。 “这一点我倒是给忘了。”科奥王子说道。 “而且我很想知道这个预言将会怎么实现,”阿拉维斯好奇地说道,“你会从什么巨大的危难之中把阿钦兰拯救出来呢” “呃,”科奥王子相当狼狈地说道,“他们好像认为我已经做到了。” 阿拉维斯赶忙双手鼓起掌来。“哎呀,那是当然啦”她说道,“我真的太愚蠢了。真是太奇妙了在拉巴达什带着他的二百人马渡过旋箭河,而你的消息还没有及时送到的时候,阿钦兰真的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当中。难道你对此不觉得很引以为傲吗” “我倒是觉得我有点儿诚惶诚恐。”科奥王子说道。 “而且从现在开始你就会一直在安瓦德生活下去了。”阿拉维斯惆怅地说道。 “噢”科奥王子说道,“我差点儿忘记了我来这里的目的。父亲希望你能过来跟我们住在一起。他说,自从我母亲去世以后,他的宫廷里他们叫它宫廷,我不知道为什么还从来没有女士出现在那里。来吧,阿拉维斯。你会喜欢父亲以及科林的。他们不像我,他们都是遵循礼教培养大的。你不必为此担心” “不要再说了,”阿拉维斯说道,“不然的话我们真的会打上一架了。当然我会很乐意前往的。” “那么现在,我们一起去看看马吧。”科奥说道。 布里和科奥王子之间的相见非常了得,充满了欢乐,至于布里,虽说它的思想仍处于压抑状态,但是同意了马上前往安瓦德。它同赫温将会在第二天经由安瓦德进入纳尼亚。两个人、两匹马一齐跟隐士依依不舍地告别,并且答应不久以后还会再来探望他。在上午大概过了一半的时候,他们就上路了。马原以为阿拉维斯和科奥王子会骑着它们走路,不过科奥王子解释说,除非适逢战争,需要每个人都极尽所能做出最大贡献,否则不论是在纳尼亚还是在阿钦兰,从来都不会有人梦想骑着一匹会说话的马行走。 这件事情再次提醒了可怜的布里,它对纳尼亚的习俗了解得那么少,它很有可能会犯下可怕的错误。所以,当赫温怀着喜悦的梦想一路轻快地往前走时,布里则是每走一步就更加紧张不安和忸怩作态了。 “布里,打起精神来吧,”科奥王子说道,“我的处境要远比你更难应对呢。你不需要去接受教育,而我必须要去学习读书、写字、纹章、跳舞、历史、音乐等等,而你可以在纳尼亚的小山上奔驰、打滚儿,直到你心满意足,玩得尽兴为止。” “不过刚好说到关键问题上了,”布里嘀嘀咕咕地说道,“说人话的马打不打滚儿啊如果它们不呢如果不打滚儿,我可受不了。赫温,你是怎么想的呢” “不管怎么样,我是一定要打滚儿的。”赫温回答说,“不管你要不要打滚儿,在我看来它们随便哪一个都不会介意的。” “我们快到城堡了吗”布里问科奥王子。 “再转一个弯就到了。”科奥王子回答说。 “好吧,”布里说道,“我现在要好好打个滚儿了,因为很有可能这是最后一次了。你们等我一分钟。” 五分钟以后布里终于再次站了起来,用力地喘着粗气,而且身上沾满了欧洲蕨。 “现在我准备好了,”它的音调里带着浓浓的忧郁,“带路吧,科奥王子,我们来了,纳尼亚和北方。” 但是,它的神情看起来不像一个长期流落他乡的俘虏终于回到家乡并且获得了自由,反倒更像一匹马走向它的墓地。 15.荒谬可笑的拉巴达什 顺着这条路再转了个弯就把他们从树林里带了出来;并且在那边,只要穿过那一大片碧绿的草地,就看得到安瓦德城堡了。在城堡的后面是高高的丛林密布的山脊,它为城堡挡住了北风。城堡看起来非常古老,用一种温暖的红棕色的石头筑造而成。 在他们抵达城门口之前,国王伦恩就已经走出来迎接他们了,看上去跟阿拉维斯心目中的国王完全不一样,而且还穿着那种看起来就像旧衣服当中最旧的那件衣服。其实那是因为他带着他的猎人去巡视他的养狗场了,刚刚才回来,仅仅来得及休息片刻洗了洗他那双碰过狗的手。但他搀着阿拉维斯的手弯腰向她致意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气宇轩昂的姿态,就足以看出他是个皇帝了。 “小姐,”他说,“我们衷心地欢迎你的到来。如果我亲爱的妻子还在世,我们理当让你的心情更加愉悦,不过现在是有些力不从心了。听说你遭到了不幸,然后又被迫逃离你父亲的家门,这对你来说一定是一件非常伤心的事情,我对你的遭遇表示非常惋惜。我的儿子科奥跟我讲过你们在一起经历的种种冒险以及你的一切勇敢的行为。” “尊贵的陛下,所有勇敢的事都是他做的才对,”阿拉维斯说道,“而且,他还冲到了一头狮子的面前去救我呢。” “嗯,那是怎么一回事啊”国王问道,他的眼睛一亮,“我还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关于这一部分的故事呢。” 接下来阿拉维斯便讲了起来。至于科奥王子,他其实是非常想让别人知道这段故事的,只不过他认为要是由他自己讲出来未免不太合适;不过现在他觉得自己并不像期待中的那么享受这件事所带来的快乐,反而觉得相当愚蠢可笑。然而他的父亲对他的行为十分欣赏,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讲给了许多人听,于是科奥王子甚至希望这件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随后国王转向赫温和布里,对待它们像对待阿拉维斯一样有礼貌,而且问了它们许多关于它们的家庭成员以及在它们被抓走之前住在纳尼亚的什么地方之类的问题。马瞠目结舌,不知该怎么回答,因为它们还不适应人们平等地跟它们说话当然指的是成年人。对阿拉维斯和科奥王子,它们就不会这样了。 不一会儿,露茜女王就从城堡里面走了出来,然后加入了他们的谈话。国王伦恩非常亲切地对阿拉维斯说:“亲爱的孩子,这位是我们家的一位非常可爱的朋友,她已经在关心你那间居室的布置;由她来安排这些事情,肯定是比由我来安排要好太多。” “你愿意过来看看吗”露茜女王亲吻了阿拉维斯,说道。她们刚相见就立刻喜欢彼此了,很快两个人就一起走开了,边走边谈起阿拉维斯的寝室和会客室,谈起为阿拉维斯准备的衣服以及姑娘们在这种场合总要谈起的各种相关的事情。 他们在阳台上享用过午餐冷盘杂鸟、冷盘野味馅饼、白酒、面包、奶酪。饭后,伦恩国王眉头紧锁,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麻烦啊,我们手里还有个让人非常棘手的人物拉巴达什王子呢,我的朋友们,我们必须得决定好怎么处置他才行。” 露茜女王坐在国王的右边,阿拉维斯坐在他的左边。埃德蒙国王坐在桌子的另外一头,达兰勋爵跟他面对面坐着。达尔勋爵、珀里丹勋爵、科奥王子、科林王子都跟国王坐在同一边。 “陛下完全有最合理的理由敲碎他的脑袋,”珀里丹勋爵说,“发动这样的突然袭击,就相当于把他自己放到跟暗杀者等同的角色了。” “说得一点儿没错儿,”埃德蒙国王说,“但是就算是一个叛徒,也可能改过自新。我就认识一个这样的人。”看起来他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说的。 “如果把这个拉巴达什王子杀掉,那就等于要挑动与蒂斯罗克之间的战争。”达兰勋爵说道。 “蒂斯罗克没什么好担忧的,”伦恩国王说道,“他不过是占了人多势众的优势,不过要知道人多就永远都别想穿过沙漠。但我不是那种冷血杀人哪怕他是个背信弃义的人的铁石心肠。在战场上割断他的喉管对我来说倒是轻松得很,但这是不一样的事情。” “我的建议是,”露茜女王说,“陛下不妨再多审问他一次。如果他做出严格的承诺,保证将来公平行事。就可以放任他自由地归去。那么或许他以后会信守承诺的。” “妹妹,也许大猩猩会变得诚实吧。”埃德蒙国王说,“不过,凭狮子起誓,如果他再违背诺言,那么或许到了那个时刻,我们任何人都可以在干净的战争中砍掉他的脑袋。” “尽量试试看吧。”国王说,然后吩咐其中的一个侍从道:“朋友,把俘虏押过来。” 拉巴达什王子戴着铁链被带了上来。如果是单凭他现在的这副模样,任何人看上去都会以为他昨晚是被关在一个既没有食物吃又没有水喝的恶臭的地牢里;但是实际情况是他被关在一间十分舒服的房间里,并且为他提供了精致美味的晚餐。但是因为他一直怒气冲冲,狂暴地乱发脾气,不肯吃晚饭,又整夜顿足、怒吼、咒骂,他现在看上去自然不是最好的样子了。 “根本无须多说,殿下也是知道的,”伦恩国王说道,“依照国家的法律,根据审慎的政策中相关的所有规定,我们有权砍掉你的脑袋,正如一个人有权处置另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不过,考虑到你年幼无知,天性粗野,缺乏教养和礼貌,毫无疑问这些都是源自于你生长在一个暴君和奴隶制的国家,我们打算放你自由,让你安然无恙地回家,只要你遵循以下几个条件:首先是” “我诅咒你这只野蛮的狗”拉巴达什王子气急败坏唾沫横飞地大声骂道,“你认为我会乖乖地听你们提出什么条件吗我呸你大言不惭地跟我谈天性以及我完全不知道的什么东西。对一个被链条绑着的人说话,多容易,哼把这些肮脏的镣铐给我解开,给我一把剑,那时,有胆量,你们就尽管放马过来跟我辩论啊” 几乎所有的王公贵族闻言都气得跳脚了,科林王子更在一旁大叫着:“父王,我能揍他一拳吗拜托你。” “请安静陛下,各位王子贵族”伦恩国王说道,“难道我们就那么没有定性吗,一个浑蛋的嘲弄讥讽就激怒了你们吗科林,坐下,不然你就离开桌子。我再次要求殿下听取我们的条件。” “我绝对不会听取外邦野蛮人和巫师提出的条件,”拉巴达什王子说道,“你们当中没有人敢碰我头上的一根头发,你们对我的种种侮辱和无礼,我将要让你们纳尼亚人和阿钦兰人用血海来偿还,蒂斯罗克的报复将会是非常可怕的,即便是现在。但是,杀了我,在这些北方土地上燃烧的烈火和灭顶之灾,将会成为今后千年之中震惊整个世界的传说。当心当心当心当心塔什神的雷电从天上降落” “你的雷霆会在半途之中被钩子钩住吗”科林王子嘲笑道。 “别胡闹了,科林,”国王说道,“当别人比你强大的时候,永远都不要讥讽别人;对方没有你强的时候,那么就随你高兴了。” “噢,你这个愚蠢的拉巴达什啊”露西女王叹息着说。 紧接着科奥王子就开始惊奇地想知道为什么坐在桌子旁的每一个人都站起来了,并且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当然他自己也跟着站起来了。这时候他才看清楚了原因。阿斯兰就在他们中间,虽然并没有一个人看到它走进来。当看见狮子巨大的身体在他和指责他的人们中间轻轻地踱步时,拉巴达什王子大吃一惊。 “拉巴达什,”阿斯兰说道,“当心点儿。你的判决已经临近了,但你仍旧可以避免厄运的。忘掉你的骄傲你有什么可为之骄傲的以及你的愤怒,谁让你做错了接受这些善良的国王的怜悯吧。” 拉巴达什王子转动他的眼珠,张大他的嘴巴,像鲨鱼似的发出可怕而阴郁的咧嘴狂笑,忽上忽下地摇动着耳朵如果肯费功夫,任何人都能学会怎么做的。以前在卡乐门,他始终发现这样非常奏效。当他做这个鬼脸时,连最勇敢的人都会一直战栗发抖,普普通通的人会吓倒在地上,神经过敏的人通常都会直接晕倒。然而真正的原因拉巴达什却不曾意识到,因为人们知道,他只要随便下个命令便可立刻把他们活活煮死,那么他自然是轻而易举地就可以吓倒他们。在阿钦兰,扮鬼脸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可怕;事实上,露西女王还简单地认为拉巴达什王子这是快要生病了。 “恶魔恶魔恶魔”拉巴达什王子惊声尖叫道,“我知道你。你是纳尼亚的邪恶魔鬼。你是众神的敌人。你知道我是谁吧,惹人厌的幽灵。我是不屈不挠的、不可抗拒的塔什神的后裔。塔什神的诅咒会降临到你的身上。蝎子形状的闪电将如同暴雨一般落在你的身上。纳尼亚的群山必将化为尘土” “留心点儿吧,拉巴达什,”阿斯兰安静地说,“审判更近了,已经到了门口,已经拔掉门闩了。” “让天塌下来吧,”拉巴达什王子尖声叫道,“让大地裂开吧让鲜血与烈火毁灭这个世界吧但是我确信我永远都不会断念,直到我揪住那外邦女王的头发把她拖到我的王宫里去,那个狗东西的女儿,那个” “时间到了。”阿斯兰说道。随后拉巴达什王子看到了让他极度惶恐的情形,每一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实在是忍俊不禁。拉巴达什王子一直都在摆动着他的耳朵,并且就在阿斯兰刚说“时间到了”的时候,那对耳朵就开始变化了。耳朵越变越长、越变越尖,没多一会儿上面就长满了灰色的毛。就在大家都在琢磨着好像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的耳朵时,拉巴达什王子的脸也开始变化了。脸变长了,顶上变厚了,眼睛也变得更大了,鼻子陷进脸孔里去了不然的话,就是脸整个鼓出来了,变成全是鼻子了,脸上长满了毛。他的胳膊也开始变长,在他的身前垂了下来,直至双手碰到地面,不过现在不是手了,全部都变成蹄子了。他用四只蹄子着地站在那儿,他的衣服也不见了,每个人见状都是越笑越大声他们不由自主地要笑,因为拉巴达什变成了一头驴。糟糕的是,他讲人话的时间比他人类的形体恰好多保留了一小会儿,所以当他意识到他身上正在发生着变化时,他尖叫着大喊:“噢,我不要变成一头驴请怜悯我吧。哪怕是变成一匹马哪怕是一匹马嗯啊霍伊赫奥赫,伊赫奥赫。”接下来的话就在驴的叫声中消失了。 “现在听我说,拉巴达什,”阿斯兰说道,“正义的审判将会包含着怜悯。你不会永远都是一头驴子的。” 这个时候驴子当然是赶紧朝前扭动着它的耳朵仔细聆听这副模样也是非常可笑,大家笑得愈发大声了。他们竭力忍着,但是根本就忍不住。 “你曾经向塔什神求助,”阿斯兰说道,“那么你将会在塔什神的神庙里痊愈。在今年伟大的秋季盛会之时,你必须站在塔什班城塔什神的祭台跟前,当着所有塔什班人的面,你那驴子的外形将从你身上脱落,大家都将会认出你就是拉巴达什王子。但是在你存活的岁月里,如果你走到超过塔什班城的伟大神庙十英里之外的地方,你就会立刻重新变成你现在这副模样。并且从你第二次变成驴开始,你就再也变不回来了。” 随着一阵短暂的沉默,紧接着他们都可以走动了,大家都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彼此之间看来看去。阿斯兰已经走了。从草地到空中尚留有一道光华,他们的内心充满了愉悦之情,这至少可以向他们证明刚刚的一切并不是一场梦。更何况,那里还有一头驴子站在他们的面前。 国王伦恩是所有男人中心肠最软的一个,当他看到自己的敌人沦落到这种可悲的境地时,他把他的满腔怒火都忘掉了。 “殿下,”他说道,“事情到了这般无法挽回的境地,我确实深感万般遗憾。殿下亲眼所见,这并不是我们在场之人的所作所为。当然我们会很乐于提供船只,将殿下送回塔什班,按照阿斯兰所规定的,以求呃痊愈。依据殿下目前的处境,你将会享有各种舒适体贴的招待:最好的运畜船最新鲜的胡萝卜和野蓟” 但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驴叫声从驴子的嘴里冲出来,它还瞄准守卫狠狠地踢了一脚,这都清楚地表明,对于这些好心的提议,它可是毫不领情的。 在这里,为了以后不再提到他的事情,我还是把拉巴达什王子的故事说完比较好。他或它被及时用船送回了塔什班城,并在伟大的秋季盛会之时被带到塔什神的神庙,于是他再次变成了一个人。当然啦,至少有四五千人目睹了他的转变过程,所以这件事就没有办法秘而不宣了。等到老蒂斯罗克去世以后,拉巴达什便继位为新一代的蒂斯罗克,他成了卡乐门有史以来最和平的蒂斯罗克。这是因为他没有胆量跑到超过塔什班城十英里之外的地方,而且他永远都无法亲自参加任何一场战争,而他又不愿意让他的泰坎们在战争中通过耗损他的利益而获得声望,很多蒂斯罗克都因此而被推翻。不过虽说他是出于利己主义的考量,但是让卡乐门周边的小国家们过得舒服多了。他自己国家的人民从来都没有忘记他曾经是一头驴子。在他统治期间,当着他的面,人们称他为“缔造和平者”,但是在他背后及至他死后,人们则是称他为“荒谬可笑的拉巴达什”,如果你在一本优秀的卡乐门史里试着到当地图书馆找寻找他的故事,你就会发现他是被列在那个“荒谬可笑的拉巴达什”的条目下面。直到今天,在卡乐门的学校里,如果你做了什么非常愚蠢的事情,你很有可能就会被叫作“拉巴达什第二”。 其间,在他被遣送回国以后,在安瓦德城内人人欢欣雀跃,城里真正的娱乐庆祝活动便开始了。当晚在城堡前的草坪上举办了一场极其豪华的盛宴,无数个灯笼高高挂起,与月光交相辉映。觥筹交错,传颂故事,听笑话把嗓子都笑哑了,场面好不热闹。不过当国王的诗人带着两个提琴手走进人们围成的圈子中央时,开始变得鸦雀无声,阿拉维斯和科奥王子都做好了忍受无聊的准备,因为他们知道的唯一诗歌就是卡乐门的那种诗歌,不过现在你应该知道诗歌是什么了。然而小提琴刚开始演奏的瞬间就仿佛有个火箭冲进了他们的脑海,诗人唱着伟大而古老的关于漂亮的奥尔文的诗篇,唱着他是怎样和巨人皮尔搏斗,并且把巨人变成了石头这就是皮尔峰的来历一个双头的巨人,并且赢得莉尔恩小姐的芳心,使她成了他的新娘。当诗歌唱完以后,他们都希望再重新听一遍。虽然布里不会唱,不过他给大家讲述了扎林德雷战争的故事。露茜女王又再一次讲述了除了阿拉维斯和科奥王子之外,他们全都听她讲过很多遍了,但是所有人都想再听一遍大衣橱以及她和埃德蒙国王、苏珊女王以及至尊王彼得最初是怎样进入纳尼亚的故事。 不久以后,对于这句迟早都得说的话,国王伦恩提醒说道,现在该是年轻人上床睡觉的时间了。“科奥,从明天开始,”他补充道,“你要跟我一起去巡视所有的城堡,掌握城堡当前的状况,牢记它们的一切长处和弱点。因为当我离开人世的时候,这些城堡就将属于你,你一定要好好地守护着它们。” “但是父王,到了那个时候,科林就是国王了。”科奥王子说道。 “不是的,孩子,”国王伦恩说道,“你才是我的继承人,王冠是要由你来传承的。” “但是我并不想要得到它啊,”科奥王子说道,“我宁愿” “问题不在于你要或不要,也不在于我要或不要。这是遵循法律的规定。”国王郑重其事地说。 “但是我们是孪生兄弟,所以我们也必定是同一年出生的啊。”科奥王子说道。 “也不尽然,”国王大笑着说道,“有一个肯定是要先出生的。你比科林提早出生足足二十分钟。而且我们也希望你比他更适合,虽说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权位。”他两眼发光地盯着科林王子。 “但是,父亲,难道您不能随心所欲地决定将由谁来继任下一任国王吗”科奥王子惴惴不安地问道。 “不可以,国王要接受法律的制约,因为正是法律规定他成为国王的,国王没有权力随意脱离他的王冠,正如哨兵不能脱离岗哨。” “我的天哪,”科奥王子懊悔不已地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这样。科林我对此万分抱歉,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我的出现会让你因而失去王位啊。” “好哇好哇”科林王子兴高采烈地跳了起来,“我不用当国王了,我不用当国王了,我以后永远都是王子啦。当王子才是最轻松好玩的。” “科奥,跟你兄弟的贪玩相比,有更多的真理你要知道,”国王伦恩说,“身为一名国王,那就意味着:在每一次生死攸关的战斗中,你都必须身先士卒,带头作战,而在每一次亡命的溃逃中都要最后一个撤离,当国土上出现饥饿的时候不好的年头早晚都会遇到,要穿得更加体面,即便是面对粮食紧缺的情况,也要笑得比你国土上任何人更大声。” 当这两个孩子上楼去睡觉的时候,科奥王子又问科林王子这件事情是不是就这么不可更改地定下来了,惹得科林王子忍不住说道:“如果你再跟我啰唆这件事情,我就会我就会一拳把你打倒。” 故事到了最后顺便说一下,从那以后两兄弟之间对于任何事情都再也没有什么不同意见了,但我担心那并不是真实情况。事实上他们两个经常争吵,就像其他任何两个男孩一样。他们所有打架的结局都是除非他们没打科奥王子被打倒在地。另外,他们兄弟两个长大以后都成为英勇的剑士。在战斗中,科奥王子表现得更加勇猛。然而,科奥王子也好,北方国家的任何一个人也罢,作为一名拳击手,科林王子是无敌的,不可战胜的。因此他还获得了“霹雳拳击手科林”的美誉,他甚至前往暴风雨峰击败“堕落的熊”,建立了伟大的功绩。那头熊原本是会说人话的,却倒退回野熊的生活习性中了。在漫山积雪的一个冬日里,科林王子攀登到了位于纳尼亚那一侧的暴风雨峰上的熊窝里,连一个计时员也没带,挥拳迎着那头熊痛击三十三个回合。打到后来,熊已经晕头转向,眼睛都睁不开了,并且个性又被改了回来。 阿拉维斯和科奥王子也是吵了很多架并且,我恐怕,甚至还会打架,但他们总是会重新和好。这样过了几年以后,当他们都长大成人了,他们还是习惯于吵架又言归于好,于是他们索性就结为夫妻,这样一来,吵吵合合也会更加方便。国王伦恩去世后,他们成为阿钦兰受人尊敬的国王和王后;阿钦兰历代国王中最伟大、最著名的国王拉姆,正是他们的儿子。布里和赫温都在纳尼亚快快乐乐地活到了高龄,不过它们两个并没有结为夫妇,都分别结了婚,并且每隔个把月,它们当中的一个或两个就会小跑着经过关隘去拜访在安瓦德的朋友们。 1英国著名小说寻宝者中的主人公。 2建立于公元前17世纪的强大古国,位于小亚细亚中部。后来被亚述人征服。 3传说中的一片位于大西洋底下被淹没的神秘陆地。 4诺福克套装:后面有过肩或褶、固定的腰带、机能性较好的外套。多被用作运动装。诺福克是英国地名。 5在希腊神话中,西勒诺斯是森林神的首领。 6在希腊和罗马神话中,宁芙是住在森林和水边的仙女。 7哺乳动物中,牛羊属于偶蹄目,四脚各有四趾,趾端有蹄,中间的两个最发达。 8马的四足只有一个蹄,所以称做奇蹄。 1.岛屿 凯斯宾王子 献给 玛丽克莱尔哈佛 1岛屿 在很久以前,有四个孩子,他们分别是彼得、苏珊、埃德蒙和露茜。在另一个叫作狮子、女巫和魔衣橱的故事里面,我们已经讲述过他们在纳尼亚王国的一次奇妙的历险。他们进入一个神奇的大衣橱以后,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与我们这边的世界截然不同的地方纳尼亚王国。在那里,他们最终成了国王和女王,并统治多年。但是,当他们穿过那扇衣橱的门,重新回到我们的世界的时候,却发现这场历险好像不过是发生在眨眼之间至少没有人发现他们曾经消失过。除了对一位博学多识的老教授提起这件事情以外,他们再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不过,这已经是发生在一年以前的事情了。目前这四个孩子正坐在火车站候车室的长椅上,在他们的身边,堆放着行李箱和用品箱。他们即将返回学校,几个孩子将在这里分开两个女孩准备乘坐即将进站的一列火车返校,而两个男孩则是乘坐半个小时后的另外一列火车返校。之前大家一直在嘻嘻哈哈说笑着,感觉跟在假期的时候差不多,可是眼下却马上要挥手道别,孩子们这才真正意识到他们的假期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又要开始每天读书上课的生活了。孩子们的情绪都有点儿低落,在这个时候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而且这也是露茜第一次去寄宿学校读书。 小镇的车站空空荡荡的,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整个月台上除了他们之外,连个人影都看不到。突然,露茜发出一声轻微的尖叫,就好像被马蜂蜇了一下似的。 “露茜,你怎么啦”埃德蒙问她。可是话刚刚说完,他也“哎哟”地叫了一声。 “真是怪事”彼得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就转过来对苏珊说道,“放开我,苏珊你要做什么你要把我拉去哪里” “没有人碰你啊”苏珊回答说,“不过我也感觉好像有人在拉我,哎,哎不要拉我啊” 孩子们一下子全都吓得脸色惨白。 “我也感觉到了,”埃德蒙好像有点儿喘不过气来,“好像有人非要把我拉到哪里去一样。这一定是魔法的力量,绝对不会错的哎哟,又拉我了” “我也被拉住了”露茜大声喊着,“噢,我快要坚持不住了。” “赶快,”埃德蒙喊着,“我们赶紧把手牵在一起,千万别松开这是一种魔法的力量,我的感觉是不会错的,赶快” “没错儿,”苏珊也赶紧说,“把手都拉在一起。噢,我真希望它赶紧停下来,噢” 下一秒钟,所有的行李,还有长椅、月台和车站都转瞬消失不见了,四个孩子手牵着手,呼吸急促,随即,他们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树林当中这里的树木非常繁茂,紧密相连的树枝顶着他们的身体,几乎没有什么可以移动的空间。他们全都揉了揉眼睛,然后做了一个深呼吸。 “噢,彼得,”露茜呼喊道,“你认为我们有没有可能又回到纳尼亚了呢” “有可能到了任何地方,”彼得回答说,“在这些树木之中,一码以外的东西我都看不清。看来,我们得试着前往比较开阔的地带如果这里有这种地方的话。” 他们克服了各种困难在树林里奋力前行,身上被荆棘的刺以及荨麻刺扎得生疼,最后总算是从密林深处走了出来。这时候,他们有了另外一个惊喜。身边的一切都变得明亮多了,继续往前走了几步以后,他们就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树林的边缘,向下望过去是一片海滩。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温柔的海水轻轻地冲上海滩,卷起一道道波纹,安静得几乎听不到一点儿声音。视野之内看不到任何陆地,天空中也没有一片云朵,眼前只有这片让人心旷神怡的蔚蓝色的大海。根据太阳目前所处的位置判断,现在应该是上午十点钟左右,海水是耀眼的蓝色。这时候,几个孩子都站在海边,感受着海洋的气息。 “我的天哪”彼得忍不住大声赞叹,“这里的景色真的太棒了。” 五分钟以后,大家都光着脚丫走在清凉透彻的海水里。 “这可比坐在那辆又闷又热的火车上返回学校去学什么拉丁文、法语和代数要好多了”埃德蒙说。紧接着,好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都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们踏着浪花尽情玩耍,试图寻找着虾和螃蟹。 “不管怎样,”不久以后,苏珊开口说道,“我建议咱们好好制订一个计划,因为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该肚子饿,想吃东西了。” “还有一些妈妈给我们做的三明治,她让我们带在路上吃的。”埃德蒙说,“至少我的那份我带在身上了。” “我的不在这儿,”露茜回答,“我把它放在我的小包里面了。” “我的也是如此。”苏珊说道。 “我的在大衣口袋里,放在那边的海滩上了,”彼得说,“看来两份早餐要由四个人共同分享了,那肯定是吃不饱的。” “目前,”露茜说道,“跟吃东西比,我更想喝点儿什么,感觉很渴。” 现在,其他人也都觉得自己口渴了。通常来说,在这么强烈的太阳底下跑到海里去玩水,换成是谁都会觉得口渴的。 “现在的情况就跟遇到了海难一样,”埃德蒙评论说,“在书上的故事里,总是说遇难的人们会在岛上找到清澈甘美的泉水。我们最好也试着去找找。” “那就意味着我们还要回到刚才那片密林里面去吗”苏珊问道。 “不用大费周章,”彼得回答,“我们只要找到溪水就好了。小溪最终都会涌入大海的,我们只要沿着海滩走,就一定可以顺利地找到它们。” 于是他们全都涉水往回走,走过一片光滑而又潮湿的沙地,然后踏上了干燥的碎沙,走在这种沙子上面都会感觉脚趾有点儿刺痒,接下来他们把鞋子、袜子都穿好。埃德蒙和露茜还打算把鞋袜全部丢掉,光着脚丫展开他们的探索之旅。但是苏珊提醒他们这绝对是一个愚蠢的决定,那么做简直是疯了。“那样一来。或许我们再也找不回来了,”她指出,“如果到了晚上我们还得待在这个地方,那会儿天也开始变冷了,你们会需要鞋袜的。” 大家再次穿戴整齐之后,沿着海岸往前走去。在他们的左边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茂密幽暗的森林则在他们的右边,除了偶尔会传来海鸥的叫声之外,这是一个非常安静祥和的地方。森林里的树木非常繁茂,枝叶交错在一起,几乎完全看不到里面。里面没有任何动静连鸟都没有,甚至连只昆虫都看不见。 一路上看见的那些贝壳、海藻、海葵,还有石头缝里的小螃蟹们,都非常有趣。不过,一旦你身处于口渴到无法忍耐的地步,这一切都没有办法吸引你。而且更糟糕的是,当他们从清凉的海水里走出来以后,过了没多久就觉得两条腿变得很热,步伐也变得沉重。苏珊和露茜都拿着自己的雨衣,埃德蒙的外套丢在了火车站的长椅上,所以现在他就跟彼得轮流拿着彼得的大衣。 过了没多久,海岸开始向右侧弯曲延伸。差不多走了一刻钟以后,他们绕过了一个突起的岩石山脊,这个山脊造成了一个急剧的大转弯,他们转过去以后就把刚刚的那片大海甩在了身后。他们放眼朝前方望去,只见海峡的对岸也有一片茂密的树林,同他们正在探索的这片土地十分相似。 “我在想,那是一座岛屿呢,还是说很快我们就会走到那里去呢”露茜好奇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彼得回答。大家都默默无语,迈着沉重的步伐慢慢往前走着。 两边的海岸越来越近了,他们每走过一个岬角,就会马上开始期待看到两岸靠拢在一起,不过结果却总是让人失望。最后他们来到了一些岩石前。爬到岩石顶端,他们可以看见前方有一条伸向远方的小路,而且“这简直太糟糕了,”埃德蒙沮丧地说,“情况不妙。根本就到不了那边的树林,我们是在一座岛屿上。” 确实如此。从这边望过去,两个海岸之间的通道也不过是三四十码宽,但是他们现在看到的只是相距最近的地方。在那之后,他们脚下的海岸再次向右弯曲延伸,而且他们可以看到这座岛屿与对面陆地之间的宽阔海面。这一切表明,他们已经绕着这座岛屿走了大半圈。 “快看,”露茜突然说,“那是什么”她的手指向了一条长长的、银光闪闪的、像蛇一样的东西,在海滩上横向流淌着。 “是一条小溪有条小溪在那儿”其余的几个孩子开心地大叫起来。虽然现在大家都已经筋疲力尽了,不过他们还是毫不犹豫地从岩石上跳了下去,朝着那条清澈的小溪奔了过去。他们都知道上游的溪水才是最干净甘甜的,所以都沿着小溪从树林里流出来的途径走去。树林始终都是那么繁茂,好在日积月累,被那条小溪硬是冲出了一条小道,只要弯下腰来,就可以顺着树叶搭起来的天然通道顺流而上。他们在第一个棕色的深潭边跪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喝了个痛快。他们把脸浸在水里,紧接着把手臂也伸了进去,一直浸到整个手肘。 “好啦”埃德蒙满意地舒了一口长气,“现在,咱们一起来吃点儿三明治,怎么样” “嘿,你说我们是不是先不要吃比较好”苏珊迟疑不定地说,“或许稍后我们会更需要食物的。” “现在我们都不感觉口渴了,我真希望,”露茜说,“如果我们可以像刚才口渴的时候那样,一点儿都不觉得饿就好了。” “不过那些三明治你打算怎么处理呢”埃德蒙重复说道,“把它们节省到最后,却发现它们都变质坏掉了,那可不是什么好事。你必须记得,这里的温度可比英国高得多,而且我们已经把它们放在口袋里好几个小时了。”因此,他们只好把那两份三明治拿了出来,然后分成了四份。谁都没有吃饱,不过总比什么也不吃饿着肚子好多了。接下来,他们开始讨论关于下一餐的计划,露茜建议回到海里面去捉虾,直到有人明白地指出他们手里根本就没有网。埃德蒙则认为最好到岩石的缝隙里寻找海鸥蛋,可问题是谁也不记得在哪里看见过海鸥蛋,而且即便是找到了,他们也没有办法把蛋煮熟。彼得心里暗想,除非他们遇到转机,不然过不了多久,恐怕能吃到生蛋就算不错了。当然,他并没有把这些话大声说出来。苏珊则抱怨说实在不应该那么快把那些三明治吃光。孩子们当中已经有一两个人的脾气快要失控了。最终,埃德蒙这样说道:“依我看,现在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了,我们必须探索整片森林。当那些冒险家、四处游历的骑士、侠士之类的人,在陷入森林时,都会想办法存活下去的,他们会寻找根茎、野果之类的可以充饥的东西填饱肚子。” “什么种类的根茎”苏珊问道。 “我一直认为所指的就是树根。”露茜回答。 “我们出发吧”彼得鼓舞大家,“埃德蒙说得没错儿,我们必须试着做点儿什么才行,这怎么也比跑到外面站在刺眼的太阳光下强多了。” 于是,大家纷纷站了起来,开始沿着小溪朝前行走。这是一段非常辛苦的旅程,纵横交错的枝叶挡在身前,他们不得不弯腰在树枝下行走,有时候还不得不从树枝下面爬过去。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了一大片长满了杜鹃花之类的树丛,衣服都被刮破了,鞋子也被溪水浸湿了。然而,这个时候除了小溪的流水声和他们自己的走路声之外,这片森林依旧是静谧无声。就在他们开始对眼前的行程深感厌倦无趣的时候,突然留意到有一股香甜的味道不知道从哪里传了过来。紧接着,他们看到在右侧的顶端,高高的地方有一道鲜艳的色彩。 “依我说呀”露茜开心地叫道,“我敢肯定那一定是棵苹果树。” 真的是一棵苹果树他们气喘吁吁地爬上了陡峭的山坡,途中被迫穿过一大片荆棘丛,最后来到了这棵古老的大树前,苹果树上硕果累累,挂满了金黄色的清甜可口的大苹果。 “这可并不是仅有的一棵苹果树,”埃德蒙的嘴巴里塞满了苹果,说话有些含混不清,“你们看那儿还有那儿” “哎呀这里足足有好几十棵苹果树呢。”苏珊一边说着,一边扔下了手里吃剩的果核,顺手又摘下一个苹果,“在很久很久以前,这里肯定是一座大果园,那个时候,这些树应该还没有长大,而且这里也还没有成为一片荒野。” “换句话来说,这座岛以前应该是有人居住的才对。”彼得说着,并陷入了沉思。 “快看那是什么”露茜指着前面问道。 “我的天哪,那是一面墙”彼得大吃一惊,“是一面非常古老的石墙。” 他们推开结满果实的树枝,到达了石墙前面,这面墙看起来非常老旧,有些地方都已经坍塌了,墙面被青苔覆盖着,上面开满了那种喜欢在墙上攀爬的黄色小花。墙上有一个非常高大的拱形,由此可见这里之前一定有一扇大门,可是现在,整个门框早就被一棵最高的苹果树堵住了。他们不得不把其中一些树枝折断了才能通过。当他们来到墙的另一面,全都忍不住眨起了眼睛,原来这边的日光明显要比外面强得多。他们发觉自己来到了一座平坦宽阔的庭院,四周都围着墙。这里没有树木,只有平整的草坪,遍地都是盛开的野花。灰色的围墙上面覆盖着常春藤,这是一个既明亮安静又十分神秘的地方,但是总会给人一种阴暗和沉闷的感觉。四个孩子迈着悠闲的步伐走到了院子中央,这时,大家都觉得很开心,因为他们终于可以自由自在地伸伸懒腰舒展一下筋骨了。 2.古老的宝藏 “这里看起来并不像一座花园,”苏珊仔细思考了一番后说道,“这里肯定是一座城堡,而这个地方曾经必定就是城堡的庭院。” “我明白你的意思。”彼得说道,“没错儿,这边应该就是塔楼的废墟,那边就是直通顶层的楼梯。你们仔细看看这些又矮又宽的台阶,一直通往门廊的方向,那道门绝对是通向大厅的。” “这样看来,这些东西都有些年头了。”埃德蒙说。 “没错儿,是有些年头了,”彼得说,“我希望接下来能弄清楚是什么人曾经居住在这座城堡里,而且是多久以前发生的事情。” “这里的一切都给我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露茜说。 “你是这么感觉的吗,露茜”彼得说,“我也有同样的感觉。在这个古怪的日子里,这可是一件最最古怪的事情了。我真的很想弄清楚目前我们身处何方,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边走边说,穿过了院子,顺着门廊走进了另外一个地方。一看就知道这里曾经是一个大厅,不过现在屋顶早就不见了,空地上遍布无人打理的雏菊,荒草丛生,看起来跟外面的院子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只不过大厅比院子更狭窄一点儿,也更小了一点儿,而且大厅的墙要比院墙高一些。在大厅的另一端有一座平台,比周围要高出两三英尺。 “太奇怪了,这里以前真的是一个大厅吗”苏珊不解地问,“那座平台是做什么用的呢” “哎,你怎么这么笨”彼得突然就莫名其妙地激动了起来,“难道你看不出来吗那是国王和贵族们坐的地方难道你忘记了,我们也曾经是国王和女王啊,那个时候,我们就坐在王宫的高台上,那座台子几乎跟眼前这个一模一样” “我们的凯尔帕拉维尔城堡,”提起往事,苏珊心神一动,陷入美好的回忆当中,“它就位于纳尼亚河流的入海口,我怎么会忘记呢” “若是当年的一切还可以重现,该有多好啊”露茜说,“这座大厅跟以前我们经常举行宴会的大厅看起来差不多,那么我们干脆就把它当作凯尔帕拉维尔吧。” “但是不幸的是这里并没有什么宴会,”埃德蒙总是十分现实,“天色已晚,你们看看吧,影子都拉得那么长了,难道你们没有注意到现在没有之前那么热了吗” “如果我们不得不在这里过夜的话,我们就得准备一堆篝火点燃,”彼得说,“我身上有火柴。接下来,我们分头去寻找干树枝,看能不能尽量多搜集一些可以燃烧的干柴。” 大家都知道这个建议合情合理,所以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他们都开始忙碌起来。他们第一次进来的那片果园没有什么干枯的树枝,于是他们就试着从城堡的另外一边开始寻找。他们穿过大厅,从旁边的一扇小小的侧门走了出去。这里就像一座大迷宫一样,有很多的石头堆和空地,他们猜测这之前应该都是一个个连接在一起的小房间,只是现在遍地杂草,一片荒芜。继续往前走,他们看见围墙上有一个大大的缺口。从缺口处穿过去,就到达了一片小树林,这里的树木很高大,树的颜色也很深。他们在这里找到了许多干树枝、腐朽的木头、枯叶以及冷杉树的球果。他们一捆一捆地来来回回搬运了好几次,在城堡的平台上堆起了好大一堆柴火,非常幸运的是,他们在大厅的外面找到了一口井,这口井被草丛掩盖住了。他们把井边的杂草清理干净以后,发现井水很深,而且喝起来也十分清凉甘甜。接下来,女孩们又跑去摘了一堆苹果回来,两个男孩则负责点燃篝火,他们浪费了很多火柴,不过最后总算是把火点着了。这会儿,他们深信这里是世界上最舒适、最温暖的地方了。他们试着把苹果插在棍尖上,想要尝尝烤苹果的味道,不过,由于一点儿白糖都没有,烤苹果的味道实在是不怎么样。而且刚烤好的时候太烫没法儿用手拿,可是等到它凉到你可以用手去抓的时候,就一点儿也不好吃了。最后,他们还是只能吃生苹果充饥。埃德蒙说得很对,相比之下,学校食堂里的晚餐其实并不怎么差劲。“要是这时候能吃上那么一片涂满了厚厚奶油的面包,我倒是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他说了这么一句。但是,大家的心里都澎湃着冒险的激情,没有人真的想要回到学校去。 最后一个苹果吃完了以后,苏珊又跑到井边去喝水了,她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样东西。 “你们看,”她的声音有些不太对劲,“这是我在井边捡到的。”她把那个东西递给了彼得,然后就在一旁坐了下来,从她说话的声音和表情来判断,他们几个都感觉到她快要哭了。埃德蒙和露茜非常感兴趣地弯下腰往彼得手里望去那是一个小小的亮晶晶的东西,在火苗的辉映下闪闪发光。 “噢,我我这真是太奇怪了。”彼得的声音听起来也变得十分奇怪,他把那个东西递给了其他人。 这时大家都看清楚了,那是一个象棋里会用到的棋子马,它的大小跟普通的棋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相对重了很多,因为它是由纯金制造的。马头上面的两只小眼睛是两颗小小的宝石,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只有一只眼睛,因为另外一只已经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咦”露茜大吃一惊,“这个跟我们之前在凯尔帕拉维尔王宫做国王和女王的时候玩的象棋很像呢。” “苏珊,你是怎么了”这时候,彼得发现苏珊在一旁发呆。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苏珊喃喃自语,“这些棋子把我带回了那些旧时光,噢,那些美妙的日子。我还记得我们跟那些小矮人以及善良的巨人们一起下棋的场面,水族仙女在海里唱歌,还有我那匹英俊的小马,还有,还有” “那么现在,”彼得激动地说,“我们应该认真地想一想了。” “想什么”埃德蒙问。 “难道你们就没有动脑筋想过我们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吗”彼得大声说。 “你是怎么认为的赶快说啊。”露茜焦急地喊道,“来到这里的几个小时以来,我一直都感觉这个地方十分神秘。” “你继续说下去,彼得,”埃德蒙说,“我们都在听你说呢。” “我们目前所在的地方正是凯尔帕拉维尔城堡的废墟。”彼得给出了一个结论。 “但是,我想说的是,”埃德蒙不由自主地眨着眼睛,“这个地方应该在很久以前就被破坏了。你看看这些高大的树木,它们沿着大门一直长到了这么高,你再看看那些石头,随便一个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个地方已经荒废几百年了,这一切要怎么解释呢” “我考虑过了,”彼得回答说,“这就是问题所在,不过我们先把它放在一边,我先把我的理由一条条地列出来。第一点,这个大厅的形状和大小跟凯尔帕拉维尔城堡的是完全一样的。你们可以想象一下,头顶是圆拱的屋顶,脚下那些草地是彩色的地面,墙的四周都挂起华丽的壁毯。这样一来,我们现在就身处于宫廷宴会的大厅了,是不是这样” 大家都沉默不语。 “第二点,”彼得接着说道,“这座城堡的水井跟我们那时候的水井在同一个位置,都是在大殿偏南的地方,而且两者的大小和形状完全相同。” 其余的几个人还是默不作声。 “第三点,苏珊刚才发现的那枚棋子,跟我们过去常玩的棋子一模一样。” 还是没人出声。 “第四点,你们还有印象吗在卡乐门国王的大使到来的前一天,我们在凯尔帕拉维尔城堡的北门外种了许多棵果树。当时,森林里所有精灵中最高贵的果树女神波莫娜亲自为我们的果园做了祈祷,而当时为我们的果树刨坑的正是那些打扮得很体面的小鼹鼠,你们还记不记得它们的首领,那个一大把年纪的里里格拉武它靠着铁锹说:陛下,请你们相信,总有那么一天,这些果树会为你们带来快乐的。你们看,还真被它说中了。” “你说的这些我都记得,全部都记得啊”露茜开心地拍起手来。 “不过你看看这边,彼得,”埃德蒙还是有些疑虑,“我们不可能傻到在紧挨着大门的地方种果树啊” “那是肯定的,”彼得回答说,“这些果树应该是后来慢慢延伸到大门这边来的。” “还有,”埃德蒙还是有些不明白,“凯尔帕拉维尔以前可并不是一座岛啊。” “没错儿,对于这一点我也始终感觉有些奇怪,不过这也要看你怎么给它命名。这里很可能只是一座很像岛屿的半岛,或许在我们以后的那些年代里,这里被人挖出了一道海峡,以至于它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等一下,”埃德蒙打断了他,“你是说在我们以后的年代里可是我们从纳尼亚回来到现在不过一年的时间而已,怎么可能在这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城堡就倒塌了一望无际的森林也形成了而我们亲手栽种的那些小果树苗都变成了参天大树也许还有其他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但是这都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我想起了一件事情,它绝对可以证明这里到底是不是我们的城堡。”露茜激动地说,“如果这里是凯尔帕拉维尔,那么在高台的这一边应该有一扇门,事实上,这扇门应该就在我们身后,而且你们全都知道的它是通往我们的藏宝库的大门。” “完全看不出来。”彼得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 他们身后的墙上挂满了一大片的常春藤。 “很快我们就可以知道真相了。”埃德蒙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根准备生火用的粗木棍,朝着那面爬满了常春藤的墙壁敲打下去。“嗒嗒嗒”,棍子击打在墙壁上发出的是那种厚实的声音,继续打下去,还是“嗒嗒嗒”的声音。突然,“通通通”,敲打声不一样了,这分明是那种打在木头上才会发出来的声音。 “你们听”埃德蒙一脸震惊。 “我们必须马上把这些青藤清理掉。”彼得说。 “噢,先不要去动它们。”苏珊阻止道,“等到明天早上我们再来打开它吧。要是我们今晚打算在这里过夜的话,我可不希望身后有一扇打开的大门,而且里面还漆黑一片,不断往外散发着阴风和潮气,搞不好还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从里面跑出来再说,现在马上就要天黑了。” “苏珊你怎么可以说这种丧气话”露茜有些不满地看了她一眼,责备说。两个男孩子现在正热血沸腾、激动不已,压根儿就没有留意苏珊到底说了些什么。他们用随身携带的小刀把那些藤蔓都割掉,一转眼,他们刚刚的温暖小窝就被弄得一片凌乱。大家忙活了一段时间以后,那扇门就完完全全地呈现在眼前了。 “肯定已经被锁住了。”彼得说。 “没问题的,木头都已经腐烂了。”埃德蒙信心满满,“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把它砸成碎片,这样一来,我们还可以多出一些柴火。开始吧” 事情当然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这个时候,暮色已经降临了,有几颗星星在天空中若隐若现。孩子们站在一堆被他们劈得到处都是的木头碎片上,望着那个刚刚被打开的阴森森、黑漆漆的门洞,心里不由得泛起阵阵凉意。 “好啦,拿个火把过来。”彼得对妹妹说。 “哎哟,千万别现在就下去啊。”苏珊连忙阻止他,“埃德蒙不是说” “我现在可是什么都没说。”埃德蒙打断了她的话,“虽说现在我还没有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我们很快就会知道的。彼得,你要跟我一起下去吗” “我们一起下去”彼得回答,“苏珊,你要勇敢一点儿,像个小孩子那样怕东怕西是没用的,现在我们又回到了纳尼亚,要记得你在这里是一位女王再说了,无论如何,如果心里有这么多的谜团不马上解开,换成是谁都没有办法安然入睡的。” 他们把树枝点燃,当作火把来照明,但是这个办法显然行不通。如果把点着的那一头朝上的话,火把就会熄灭了;如果把另一头朝上,火苗又会烧伤手,而且冒出的浓烟也会熏眼睛。后来他们只好使用埃德蒙的手电筒照亮,幸亏一个星期以前在埃德蒙生日那天他得到了一只手电筒作为生日礼物,而且电池还是新的,几乎没有用过。他拿着手电筒走在了前头,他的身后跟着的是露茜和苏珊,彼得走在最后面。 “我已经到台阶前了。”埃德蒙大声说道。 “你数一数,看一共有多少级台阶。”彼得说。 “一,二,三”埃德蒙一边数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往下继续走着,他一直数到了第十六级,然后他朝身后喊道,“已经到底了。” “如此说来,这里就真的是凯尔帕拉维尔了,”露茜肯定地说,“以前这里就一共有十六级台阶。”接下来谁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一直等到他们走下了最后一级台阶,大家都紧紧地靠在了一起。这时候,埃德蒙打开了手电筒,光柱朝着前面慢慢地移动着。 “啊”孩子们马上开心地叫了起来。 现在完全不用怀疑了,这里的确就是凯尔帕拉维尔城堡那个古老的藏宝库身为纳尼亚王国的国王和女王,他们曾经是这里的主人。藏宝库的正中央有一条两边用墙围起来的通道就像在暖房里一样,通道两旁相隔不远就有一套散发着光芒的盔甲竖立着,就像守卫着这些宝藏的卫士一样。在通道两旁,盔甲与盔甲之间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珍奇宝物,有项链、手镯、戒指,还有纯金制造的餐具、长长的象牙,还有成堆放置的未用到的宝石,像豆子或者说像马铃薯那样随意地堆放在一起,有钻石、红宝石、绿宝石、红玉、黄玉,还有紫色的水晶。架子下面摆放着用一个个钢片镶边的栎木箱子,上面用一把大锁头锁了起来。这里非常冷,而且十分寂静,孩子们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所有的宝物上面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如果不是他们都明白自己所在的是什么地方,加上又回忆起了过去在这里发生过的种种事情,他们实在不敢相信那些会是奇珍异宝。紧接着,孩子们由于惊奇而产生的兴奋之情渐渐消失了,心头开始涌上一种怅然若失的伤感情绪,甚至还感觉到一丝恐惧,因为这里看起来完全就是已经被弃置了很久的地方。所以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大家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们继续慢慢地往前走去,时常会把手边的东西拿起来认真地看上一番,就像与久未谋面的老朋友相逢一样,总是忍不住发出一阵阵感慨:“噢,快看这正是我们加冕的时候戴的戒指,你们还记得第一次戴上它的时候的那幅场景吗咦这不是我们都以为丢掉了的那枚胸针吗快看,这不是你在孤独群岛的比武大会上穿的那件盔甲吗那还是小矮人专门为我制作的呢你们还记得那只号角吗我们曾经用它来装酒喝。你们还记不记得” 突然,埃德蒙停了下来:“你们听我说,我们不能再继续浪费手电筒里的电池了,因为以后我们可能有更需要它的时候。现在,我们是不是应该把自己需要的东西都拿上,然后赶紧从这里出去” “我们还是先把那些礼物拿走吧。”彼得说。那是很久以前,在纳尼亚的一个圣诞节,他、苏珊和露茜都从圣诞老人那里得到了一些礼物,他们把这些礼物看得比整个王国的宝物加起来还要珍贵。当然埃德蒙并没有得到礼物,因为他当时没有跟大家在一起。在另外一个故事中对此有详细的描写,这完全是他自己的过错。 大家都对彼得的话表示赞同,于是所有人都沿着通道直接往藏宝库的另外一端走去,意料之中的,那些东西还在墙上挂着。露茜的礼物是最小的,那是一个宝石做的小瓶子,里面还装着大半瓶的神奇甘露,这种药水可以在一瞬间就把所有的伤口和疾病治愈。露茜非常庄重、静默地把它从墙上摘了下来,用背带把它斜挎在肩膀上。苏珊的礼物是一张弓、一壶箭,还有一只号角。那张弓依然完好无损地放在那里,它的旁边是那只装满了羽箭的象牙壶。但是,她的号角不在了。 “喂,苏珊”露茜问她,“你的号角放到哪里去了” “噢,糟糕,真是糟糕”苏珊回想了片刻后说道,“我现在记起来了,在最后那天我还随身带着它,也就是我们去猎捕那只白色雄鹿的那一天。一定是在我们返回人类世界的途中丢失了。” 埃德蒙吹了声口哨,他对此深表遗憾。因为那是一只非常神奇的号角,不管什么时候,也无论你身在何方,只要你吹响它,立刻就可以得到你想要得到的帮助。 “眼下这种情况正是我们需要用到那个宝贝的时候。”他说道。 “不用担心,我的弓箭还在呢。”苏珊说道,随即把弓箭从墙上取了下来。 “苏珊,你的弓弦应该还没有失去弹性吧”彼得问道。 大概是藏宝库里的空气比较特别,那张弓依然保持完好。苏珊在学校里就是射箭和游泳高手,这会儿她马上拉开弓,轻轻地在弓弦上弹了一下,只听见嗡的一声,那让人精神为之一振的弓弦声立刻在房间里回荡了起来。这声轻响,把孩子们又带回了昔日那些美好的欢乐时光。征战、狩猎、宴会一幕幕场景都在他们脑海中浮现。 接下来,她放开了弓弦,把箭壶背在身边。 随后,彼得取下了他的礼物那个镶着一只红色巨狮的盾牌以及那把高贵的宝剑。他把剑鞘上的灰尘吹掉,然后在地毯上把它擦干净,佩戴在腰间。起初他还以为宝剑会锈在剑鞘里,担心没有办法拔出来,不过让他倍感欣喜的是,这把宝剑只需轻轻一拔,就从剑鞘里拉了出来,利刃在黑暗中亮起一道寒光。 “这是我的宝剑我用它杀死了那只豺狼”他骄傲地说,声音里洋溢着自信和勇气。这时候,身边的几个人都觉得他不再是个普普通通的男孩子,而是那个威严英勇的彼得国王了。同时,每个人也都记起来现在他们必须要节约使用电池了。 他们沿着台阶走回地面上,拨弄篝火,让它燃烧得更旺,接着大家都紧紧地依偎在一起,相互取暖。地面非常硬,躺下去很不舒服,不过他们太累了,最后还是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3.小矮人 露天睡觉最糟糕的一点就是天刚一亮你就会醒来,而且一旦醒来你就不得不赶紧爬起来,因为地面实在是太硬了,躺在那里非常不舒服。不过,如果你前一天的晚餐只吃了苹果,而今天的早餐也是除了苹果之外什么都没有的话,那情况就更加糟糕了。所以当露茜开口赞美这是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时她的话完全是对的,好像就再也找不出其他恰当的话可以说了。这时,还是埃德蒙把大家的心里话说了出来:“我们还是尽快想办法离开这座小岛吧。” 他们先是去井边喝足了水,顺便把脸洗干净,接着便开始沿着小溪往下游走。他们再次来到了海岸边缘,凝望着那道把他们与大陆分开的海峡,沉默良久。 “看来我们只能游过去了。”埃德蒙说。 “苏珊是肯定没有问题的。”彼得说她在学校里曾经获得游泳项目的奖牌,“不过,我不知道咱们几个行不行。”他说的“咱们几个”事实上就是专指埃德蒙和露茜。直到现在,埃德蒙都没有办法在学校的游泳池里游上一个来回,至于露茜,她根本就不会游泳。 “也许海里会有旋涡。爸爸说过,在自己不熟悉的地方游泳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苏珊说。 “但是,彼得,”露茜说道,“在家的时候我确实不会游泳,不过在纳尼亚的那段日子我们不是都已经学会了吗那时候我们还学会了骑马,学会了其他很多东西。难道你不认为” “啊,可那时候我们都已经是成年人了。”彼得遗憾地说,“我们统治这个国家多年,在此期间的确学会了很多东西,不过现在可是今非昔比了。” “啊”埃德蒙发出的声音诱使别人都停止了讲话,集中注意力听他说。 “现在我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恍然大悟地说。 “你到底明白了什么”彼得好奇地问。 “当然是明白目前所发生的一切”埃德蒙非常激动地说,“你们知道昨天晚上最让我无法理解的事情是什么吗我们离开纳尼亚明明只有一年的时间而已,可是凯尔帕拉维尔城堡却好像已经有几百年没有人居住了。怎么你们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吗你们都知道的,无论在纳尼亚经历了多么漫长的岁月,而对我们那个世界来说,都不过是弹指之间的事情啊” “接着说,”苏珊说,“我想我已经开始理解你的意思了。” “换句话说,”埃德蒙继续说着,“只要你离开了纳尼亚,那么你就不会再对那里的时间有任何的概念。我们已经在英国度过了一整年,而对纳尼亚来说,可能已经是几百年过去了。” “埃德蒙,好样的。”彼得激动地喊起来,“我相信你说得没错儿。如此说来,我们生活在凯尔帕拉维尔城堡居然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现在我们在纳尼亚重现,就如同十字军的战士,或者盎格鲁撒克逊人,或者是古代英国人再现当前的英国一样” “如果我们过去的那些朋友看见我们,该会多么激动,多么”露茜的话还来不及说完,就被他们打断了,因为这个时候有事情发生了。 “嘘”“快看”三个伙伴说。 海峡的对面,比他们所在的位置靠右一点儿,有一片树林,大家都确信在那片树林的另一侧就是河口。这时候,只见有一只小船从树林后面划出,正顺着海峡朝他们这边驶来。只看到船上两个人,一个在划桨,另一个坐在船尾,手里好像抓着什么东西,不过肯定是活物,因为那个东西一直在拼命地扭动着。而那两个人身上都穿着盔甲,脸上长满了胡须,一副穷凶极恶的面孔,看起来应该是两个士兵。孩子们赶紧从海岸边迅速退回到树林里隐蔽起来,紧张不安地盯着他们。 “在这儿就可以啦”坐在船尾的那个人说,那只小船这时候刚好停在了孩子们的对面。 “头儿,我说咱们在他脚上绑一块大石头怎么样”另外一个划桨的人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浑蛋”船尾那个人粗暴地大声说,“没有那个必要。何况我们根本就没带石头出来。不用多虑,只要咱们把绳子绑紧一点儿,就算不用石头也能把他淹死。”说完这番话以后,他就站了起来,顺手拎起刚刚一直抓在手里的那捆东西。这时候彼得才看清楚,那是一个小矮人,不过他的手脚都被捆得严严实实的,正在拼命地挣扎着。突然,在彼得的耳边响起嗡的一声,紧接着就看见那个带头的士兵双臂一扬,直接把小矮人丢在了小船的甲板上,而他自己却翻身跳入水中,手忙脚乱地朝着海峡对岸游去。彼得刚才看得很清楚,苏珊射出去的一支箭刚好射在那个家伙的头盔上。这时候他转过头来,苏珊脸色有点儿苍白,她的第二支箭已经搭在弓弦上了。不过这支箭已经没有必要再射出去了。剩下的那个士兵看到自己的同伙遇到袭击,吓得立刻大声惊叫起来,迅速地从小船的另外一边跳到了水里,拼命地一口气游到了对岸,一转眼便在树林中消失了。 “赶快千万别让小船顺着海水漂走了”彼得立刻大声喊道。他和苏珊赶紧一起跳到海里去,连衣服都来不及脱掉,还好并没有花费多少气力,那只小船就被他们拖到了岸边,他们把小矮人从船舱里面抬了出来。埃德蒙赶忙用手里的小刀把他身上的绳子割断。按理说彼得的宝剑肯定要比这把小刀锋利得多,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不适合使用长剑,因为除了剑柄以外,没有适宜手抓的地方。小矮人获得自由以后,马上翻身坐了起来,开始活动他的手脚,然后在一边大声说道:“你们是不管别人怎么说,在我看来你们跟所谓的妖魔鬼怪可一点儿都不像。” 他跟绝大多数的小矮人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又矮又壮、胸部厚实,如果他站起来,也只有不到一米的身高,由于满脸都是又粗又红的大胡子,所以整张脸反而显得特别小,最明显的就是那像山峰一样又高又挺的大鼻子以及那双精光闪闪的黑眼睛。 “不管你们到底是不是鬼怪,”他接着说,“我都非常感激你们救了我的命。” “为什么你会以为我们是鬼怪呢”露茜好奇地问他。 “这种话我这辈子听得太多了,”小矮人回答说,“大家一直都传说着,在海岸的这一边,树林里的鬼就跟树叶一样多。所以一旦他们想要取谁的性命,就会把他送到这里来跟他们对付我的方式一样,说是把他的命运交给鬼怪去处置。不过,那些鬼怪难道真的会把活生生的人淹死,或者会把人的喉咙割断吗但是人们对待此事都是半信半疑的。我本身并不怎么信奉鬼神那一套,不过刚才那两个懦夫对此深信不疑,明明是他们要送我去死,结果当死亡降临的时候,我感觉他们比我更加害怕。” “太好玩了,”苏珊笑了起来,“怪不得他们逃命的时候跑得那么快。” “你说什么他们两个跑掉了”小矮人马上紧张了起来。 “是的,”埃德蒙回答说,“他们逃回陆地上去了。” “你们要知道,我虽然射向了他们,但是我并没有打算要伤害他们的性命。”苏珊很怕大家误会她在这么近的距离还不能命中目标,所以连忙解释。 “唉,”小矮人说,“那情况可就有点儿不大妙了,这就表示今后我们还会有麻烦缠身,除非他们会为了自己的前途而闭口不谈此事。” “为什么他们想要把你淹死”彼得好奇地问。 “我是一个非常危险的犯人,我说的是实话”小矮人满脸骄傲地说,“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但是,我现在满脑子都在想你们有没有打算请我共进早餐呢你们无法想象,一个刚刚死里逃生的人是多么渴望食物” “不过,这里除了苹果以外什么都没有。”露茜没精打采地说。 “那也比什么都没有强多了。当然啦,要是再弄几条新鲜的鱼来做早餐就更棒了。”小矮人边说边咂了咂嘴巴,“现在看来,我只好主动一点儿,反过来做早餐请你们吃了。我在刚才那只船上看到了钓具。但是不管怎么说,眼下我们必须把小船弄到小岛的另外一边去,绝对不能让海峡对面那片陆地上的人发现它。” “我应该领先一步想到这一点的。”彼得一脸惭愧地说。 于是四个孩子和小矮人一起来到海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小船推进海里,然后大家依次爬了上去。小矮人马上充当起了指挥者,因为船桨对他来说未免太大了,因此划桨的工作就由彼得来做,小矮人负责掌舵,小船开始慢慢地朝着北方驶去。没多久,他们就绕过了小岛的岬角,转而向东方划去。孩子们放眼望去,在这里,他们可以看到整个海湾和对面海岸的陆地。他们一直以为昔日的纳尼亚王国总会有什么遗迹留下来,但是那些树林,自从他们离开以后长出来的那些树林,早已经覆盖一切,什么都无法辨识了。 在小岛东侧的海面上,小矮人开始钓鱼。他们钓到了好多鳟鱼,这种鱼就如同雨后彩虹般美丽。这让孩子们又记起了在凯尔帕拉维尔城堡的那些美好时光,那时候他们也是吃这种鱼。他们认为钓到的鱼已经够吃的时候,就把小船逆着水流划进了一条小溪里,然后拴在了一棵树上。这个小矮人非常勤快能干虽说小矮人里面也有坏人,但是他们个个聪明过人,他迅速地把鱼肚剖开,清洗干净,然后交代说:“好啦,现在只要燃起一堆篝火就可以了。” “我们已经在城堡里把火堆架好了。”埃德蒙说。 “看来果真有一座城堡啊”小矮人轻轻地吹了声口哨。 “只不过是一堆废墟罢了。”露茜不以为然地说。 小矮人一脸怀疑,他又仔仔细细地挨个儿盯着他们打量了一遍。“那么你们到底是”他嘟嘟囔囔地嘀咕着,不过随即就转移了话题,“没什么,没什么。咱们还是赶紧先吃早餐吧。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要先做一件事:请你们把手放在胸口的位置,然后对着我连说三遍:你现在确实还活着。你们真的可以保证我还没有被淹死而你们几个也确实不是鬼怪” 孩子们一齐向他保证,直到眼前这个小矮人放心为止。接下来的问题是,既没有可以拿来穿鱼的铁丝,也没有可以装东西的笼子,这些鱼到底要怎么拿走呢最后,他们只好拿了埃德蒙的帽子装鱼,这可是他唯一的一顶帽子,要不是实在饿得扛不住,埃德蒙是绝对不会同意这么做的。 刚到城堡的时候,小矮人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不停地东瞧瞧西看看,用他的大鼻子拼命地闻来闻去,嘴里还一直嘀嘀咕咕:“好奇怪,真是好奇怪,这里的味道怎么好像是从鬼屋里飘过来的。”不过当篝火燃起来的时候,他马上精神抖擞,比比画画地教导几个孩子怎么用炭火烤新鲜的鳟鱼。刚烤熟的鱼很烫,又没有餐具,仅有的一把小刀要五个人轮流使用,结果早餐还没有吃完,大家的手指就都烫伤了。不过孩子们早已饥肠辘辘,根本不会去在意这些小小的伤口。最后,大家陆续喝了点儿井水,又吃了个苹果,这顿美味的餐点就到此结束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矮人做了一根跟他的胳膊差不多粗的大烟斗,里面装满了烟丝,他把它凑在火堆上点着,一脸惬意地呼出了一口带着点儿清香味的灰色烟雾,然后心满意足地说道:“好啦” “给我们讲讲你的故事吧,”彼得说,“然后我们也把我们的故事讲给你听。” “好吧,”小矮人回答,“我的命是你们救的,那么理所当然我应该满足你们的要求,这样才算合情合理。不过应该从哪里说起呢首先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我是凯斯宾国王的信使。” “凯斯宾是谁”四个声音不约而同地问道。 “凯斯宾十世,纳尼亚王国的国王,祝福他的统治能够天长地久。”小矮人一脸,非常虔诚地祈祷着,“我的意思是说,我们都希望他能成为整个纳尼亚王国的统治者。不过,目前他只是我们这些纳尼亚旧臣的国王而已。” “请告诉我们,纳尼亚旧臣指的都是些什么人呢”露茜插话道。 “噢,说的就是我们啊”小矮人说,“是我们这些被称作逆臣贼子的土生土长的纳尼亚本地人啊” “你的意思是说,”彼得猜测道,“凯斯宾是古老纳尼亚的首领” “没错儿,可以这么说,”小矮人抓了抓头,“不过他属于一个新纳尼亚人,因为他本身是台尔马人,你们能听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我听不懂。”埃德蒙说。 “我完全被你说糊涂了。”露茜也说。 “噢,亲爱的,”小矮人非常抱歉地说,“是我讲得不够清楚,那么我最好还是从头开始讲起吧就从凯斯宾是如何在他叔父的王宫里长大说起,然后再说他是如何完完全全地站在了我们这一边。这可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越长越好,”露茜兴奋地说,“我们都非常喜欢听故事。” 于是,小矮人就坐了下来,开始讲述了下面的这个故事。我没有想要照着他的原话把这个故事讲给你们听,因为,这样一来就得把孩子们在听故事过程中的那些问话和插话都写进来,如此故事就会太长,情节也难以厘清,而且还不得不把孩子们后来才听说的那些内容先舍去。不过,故事的主要内容与孩子们最后所了解的情况是完全一致的,接下来我们就一起听听吧。 4.凯斯宾王子的故事 凯斯宾王子从小就居住在纳尼亚中部的一座巨大的城堡里,跟他的叔父和婶婶,也就是纳尼亚王国的国王弥若兹以及满头红发的普鲁娜普瑞丝弥尔王后一起生活。凯斯宾的父母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的保姆就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身为一位王子,他拥有很多除了不会说话以外什么都会做得非常奇妙、非常精致的玩具,但是最让他期待的还是每晚临睡前的那段时间,因为在每天的这个时刻,温柔慈爱的保姆都会来到他的身边,给他讲很多动听、神奇的故事。 一直以来,叔父对凯斯宾的成长并没有怎么留意过,只是每个星期都会有两次叫他一起去阳台上待半个钟头。有一天,当他们叔侄两个正在散步闲聊的时候,叔父突然对他说:“孩子,我准备派人指导你学习骑马和剑术。要知道,我跟你的婶婶并没有生育儿女,如此看来,待我归天以后,这个王位多半还是要由你来继承的。听到这些,你肯定非常开心,是吧” “我不知道,叔父。”凯斯宾回答。 “嗯不知道”弥若兹对他的回答深感意外,“既然如此,我倒是想问问你了,一个人除了想继承王位之外,还会有别的什么想要的吗” “叔父,我确实有一个愿望。”凯斯宾非常认真地回答。 “什么愿望呢”弥若兹问。 “我希望我希望可以生活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这个时候他不过是个年幼的孩子。 而到目前为止,弥若兹国王始终都在用一种令人讨厌的成年人的口吻跟他讲话,很明显,他根本就对这种谈话完全提不起兴趣,不过这时候他突然用一种非常锐利的眼神看了凯斯宾一眼。 “你说什么”他追问道,“你所谓的过去的日子是什么意思” “咦叔父,你不知道吗”凯斯宾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在那些过去的日子里,一切都和现在完全不同所有的动物都会说话,有善良的水中仙女、林中仙女,有小矮人和很多特别可爱的小羊怪,还有” “那全部都是荒谬之谈不过是些哄小孩子的话罢了。”国王打断了他,厉声斥责道,“这些故事只能讲给小宝宝听,你听了吗你现在已经长大了,不要再听信这些无稽之谈。到了你这个年龄,应该对战斗和探险之类的事情感兴趣才对,而不是着迷于这些胡言乱语。” “哦不过在那些古老的岁月里,也存在着战斗和探险的故事啊”凯斯宾固执地说道,“那是多么神奇、美妙的体验啊那个时候,曾经有一个邪恶的白女巫,她用魔法把整个纳尼亚王国变得全年都是冰天雪地的冬天,阳光明媚的春天彻底消失了,她还自封为纳尼亚王国的女王。到了后来,也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两个男孩和两个女孩,他们叫作彼得、苏珊、埃德蒙,还有露茜,他们打败了白女巫,成了纳尼亚王国的国王和女王。在以后的很多年里,纳尼亚王国的子民们在他们的统治之下,过着安居乐业的幸福生活,但是这所有的一切又离不开阿斯兰的功劳” “它又是谁”弥若兹厉声喝问道,如果凯斯宾稍稍年长一点儿,他肯定就会从叔父说话的语气中感觉出事情有些不对劲,就会立即乖乖地闭上嘴巴。不过,不会察言观色的他却接着讲了下去。 “难道您不知道它是谁吗阿斯兰是一头狮子,它是伟大的神明,也是正义的化身。” “这些胡说八道的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国王抓住凯斯宾的手,怒不可遏地吼道。凯斯宾被他的样子吓到了,赶紧闭上嘴巴,不敢回答。 “高贵的王子殿下,”弥若兹国王松开了凯斯宾的手,目视着他,“这个问题你必须回答,看着我的眼睛,说到底是谁跟你讲了这些鬼话” “是是保姆。”凯斯宾犹犹豫豫地说,然后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你给我听着”叔父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肩头,用力地摇晃了一下,“不许再哭不要再让我听到你讲述那些愚昧无知的故事,甚至连想都不要去想说什么同时有两个国王、两个女王,这怎么可能那些所谓的国王和女王根本就不存在而且完全没有什么狮子阿斯兰这样的东西,更不可能有什么会说话的动物,你给我听清楚了没有” “听到了,叔父。”凯斯宾轻声啜泣着说。 “好啦,这件事情我们不要再说了。”紧接着,国王用手一挥,在阳台另外一端恭候着的侍从迅速走了过来,国王严肃地命令道,“把王子殿下送回到他的房间里,再把他的保姆带到我这里来” 直到第二天,凯斯宾才发觉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可怕的错误,保姆被赶走了,甚至不准她跟王子道别。然后他还听说,很快他就会有一位家庭教师了。 凯斯宾非常想念那个慈爱的保姆,对于保姆的离开他不知道哭了多少次。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古老的纳尼亚王国的故事依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的脑海里浮现。他每晚都会在梦中看到小矮人、林中仙女,还有那些会说话的动物,于是一到白天,他便用尽各种办法试图引诱王宫里的那些小猫小狗开口跟他讲话,然而让他失望的是,那些狗只会冲着他摇尾巴,而猫们也只会对着他喵喵叫个不停。 一个星期之后,那位家庭教师出现在他的面前。凯斯宾一直以为他的家庭教师会是一个让他十分讨厌、深恶痛绝的人。不过,让凯斯宾深感意外的是,他发现自己居然非常喜欢对方。他叫克奈尔斯博士,是凯斯宾见过的最矮、最胖的人,他的胡子长长的,一直垂到了肚子上面。他长得很丑,脸是棕色的,上面布满了皱纹,不过他那充满了智慧的双眼闪烁着和善的光芒,听他说话的声音也感觉非常稳重,可是他的眼神里经常透露着幽默风趣的笑意,因此除非你已经对他很熟悉了,否则恐怕你很难判断他到底什么时候是在开玩笑,什么时候严肃认真。 在克奈尔斯博士讲授的所有课程之中,凯斯宾最感兴趣的莫过于历史课。到目前为止,除了保姆跟他讲的故事之外,凯斯宾对纳尼亚王国的历史完全可以算得上是无知的。当博士讲述皇族迁移到纳尼亚并且征服统治了纳尼亚的经过时,他感觉非常震惊。 “这就是王子殿下的祖先,凯斯宾一世,”克奈尔斯博士一字一句地说,“他是第一个征服纳尼亚的人类,并且从此在这里称王。也正是他把你们整个民族带到了纳尼亚。要知道,你们并不是真正的纳尼亚人,而是来自十分遥远的西部山脉那边的台尔马国,你们全部都是台尔马人。正是因为如此,凯斯宾一世也被人们称为征服者凯斯宾。” “那么,博士,请问你,”凯斯宾问道,“在我们从台尔马国来到这里之前,住在纳尼亚的都是些什么人呢” “这里没有人类,换句话说,在你们台尔马人到来之前,几乎没有人类来过纳尼亚王国。”克奈尔斯博士回答说。 “那么我的祖先征服的到底是谁呢”凯斯宾好奇地追问。 “王子殿下,我们的历史课好像应该到此结束了。”克奈尔斯博士立刻转移了话题,“接下来,要开始学习语法了。” “噢,等一会儿,求你了”凯斯宾急切地恳求说,“请你告诉我,难道没有经历过一场战争吗如果这里没有什么人跟他开战,那么,他又为什么会被称为征服者凯斯宾呢” “我刚刚已经说过了,那个时候,很少有人类居住在纳尼亚。”博士回答。透过眼镜,他用一种非常奇特的眼神盯着面前这个小男孩。 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凯斯宾有些困惑,不过接下来他的心脏马上开始剧烈地跳动了起来。“照你这么说,就是还有其他的生物了”他一脸热切地看着博士,“就好像那些故事里所描述的那样,有” “嘘”克奈尔斯博士赶紧凑到凯斯宾的身边,悄声说道,“不要再讲下去了难道你还不知道你的保姆就是因为给你讲了那些关于古代纳尼亚的故事才被赶走的吗国王禁止谈论这件事情。我跟你讲的这些秘密一旦被他发现,你就会被鞭笞,而我则是肯定会被处死的。” “为什么要那么做”凯斯宾不解地问。 “我们必须得开始上语法课了。”克奈尔斯博士大声说道,“王子殿下,请翻开语法解析课本的第四页,语法构成、趣味语法基础以及语言的结构和用法。” 从上课开始,一直到吃午饭的时间,博士一直都在教他名词、动词等等这些知识。不过,小凯斯宾根本没有听进去几句,他还处于非常亢奋的情绪中,他坚信克奈尔斯博士绝对不会只跟他说这些而已,或早或晚,他都会告诉自己更多的事情。 王子猜得没错儿。几天以后,他的家庭教师吩咐他说:“今晚我要给你上一堂天文学课,在午夜时分,两颗神圣的行星塔瓦和阿拉姆毕尔将会在相距仅有一度左右的高空中擦身而过,已经有两百多年没有这样的现象发生了,而王子殿下此生也只能目睹这一次。我建议你今晚最好早点儿去睡觉,在两颗行星相遇之前我会过来叫你起床的。” 凯斯宾真正想要了解的并不是这个,因为这似乎跟古代纳尼亚王国并没有一丝干系。不过无论怎么说,半夜起床对他来说都是一件新鲜事,这让他非常开心。本来以为自己会兴奋得睡不着,可事实上没多久他就沉沉入睡了。只是,好像才刚刚睡了几分钟,他就感觉身边有人在轻轻地推着他。 他马上从床上坐了起来,只见银色的月光映照着整间屋子,克奈尔斯博士身上披着一件带着帽子的大斗篷,手里拎着一盏灯,站在他的床边。凯斯宾立即就清醒了。他马上从床上爬了起来,开始换衣服。虽说现在还是夏天,不过让他意外的是此刻竟然有些凉意。博士拿了一件跟自己穿的一样的大斗篷给他披上,然后又拿出一双温暖舒适的高筒靴给他穿上,这样一来,走在黑暗的过道里就很难被人发现,而且走路的时候一丁点儿声音都不会有。收拾完毕之后,两个人离开了房间。 他们穿过了许多道走廊,爬了无数的楼梯,终于在经过塔楼的一道小门之后,来到了外面的平台上面。从这里往下望去,下方刚好是昏暗寂静的宫中花园,抬头望向天空,是一轮皎洁的明月和闪烁的繁星。他们迅速地朝着另一扇门走去,那是通往城堡中央那座巨塔的大门。克奈尔斯博士把锁打开,带着凯斯宾沿着塔里的旋转楼梯一直往上爬,凯斯宾非常兴奋,之前他还从来没有被允许来这里爬楼梯呢。 楼梯又陡又长,爬到塔顶的时候,凯斯宾已经气喘如牛,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这些辛苦都是值得的。当他朝着右边眺望的时候,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远处那一座座连绵起伏的山脉。左手边有一条蜿蜒流淌的大河。这个时候周围非常安静,一点儿声音都没有,甚至一英里以外海狸大坝的水声都清晰地传到了凯斯宾的耳朵里。想要辨别出他们准备观察的那两颗行星似乎完全没有难度,它们低低地挂在南方的天空上,就像缩小了的月亮那么明亮,而且两者之间距离非常近。 “它们会不会相撞啊”凯斯宾感觉无垠浩瀚的天空有一种变幻莫测的神秘感,他显得非常不安。 “绝对不会的,亲爱的王子殿下,”博士低声说道,“天空中那些了不起的行星都深谙自己的运行轨迹,是绝对不可能相撞的。你仔细看好了,它们的相遇是吉祥的象征,会给饱受苦难的纳尼亚王国带来无比的好运。快看啊胜利之神塔瓦正在向和平女神阿拉姆毕尔致敬,你看它们两个马上就到相距最近的方位了” 整整两分钟的时间里,克奈尔斯博士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站在那里就像一尊雕像一样,一动也不动,双眼始终凝望着天空中的塔瓦和阿拉姆毕尔。最后,他长长地舒了口气,转身看着凯斯宾。 “王子殿下非常幸运,因为看到这一奇观的人可以说是少之又少。那么现在,我要跟你说的是,我之所以会把你带到这里来,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凯斯宾抬起头望着他,不过博士的大部分脸都被穿戴的斗篷帽子挡住了。 “我会选择在这样的一个地方是有原因的,”克奈尔斯博士说,“因为在我们的下面共有六个空房间,而且还有一道长长的楼梯,同时楼梯下面的那扇小门也已经上了锁,这样一来,就没有人能偷听得到我们的谈话了。” “你是不是打算把那天不肯讲出来的事情告诉我呢”凯斯宾闻言,马上激动了起来。 “没错儿,”博士回答,“但是你千万要记住,除了在这里之外,我们绝对不可以随意讨论这件事情。” “好的,我一定遵守约定。”凯斯宾拼命地点着头,“请继续往下说吧。” “你听着,”克奈尔斯博士说,“你听到的那些关于纳尼亚王国的所有传说都是真实发生过的,纳尼亚的土地原本就不属于人类,它隶属于伟大的阿斯兰。在这个王国里面,有思维活跃的树木,有聪明活泼的水中仙女,有羊怪、森林之神、小矮人和巨人,有海狸、人头马,还有其他许许多多会说话的动物,当初与凯斯宾一世进行战斗的正是它们是你们这些外来的台尔马人,对小矮人和羊怪赶尽杀绝,逼迫所有的生灵、树木和河流都变得无声无息,现在你们甚至想要把这段历史从人们的记忆中永远地抹杀掉,你认真想想看,为什么国王坚决不允许人们谈论这些陈年往事呢” “噢,我是多么希望我的祖先不曾犯下那些伤天害理的罪行啊”凯斯宾难过地说,“不过有一点我很高兴,那就是所有的传说都是真实的哪怕它们都已经成为历史。” “同样,你的同胞们也都在暗地里与你们祖先所做的一切斗争着。”克奈尔斯博士说。 “但是,博士,”凯斯宾问道,“为什么你要说成是我的同胞们呢你本身不也是一个台尔马人吗” “你看我像吗”博士问。 “可是不管怎么说,我们两个人都是同类啊。”凯斯宾说。 “是这样吗”博士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了,同时他把头顶上的斗篷帽子掀开了,于是,凯斯宾在月光的映照下清楚地看清了他的脸。 凯斯宾这才茅塞顿开,他怎么没有早一点儿认清眼前这个事实呢克奈尔斯博士又矮小又肥胖,还长着满脸又密又粗的长胡子这时候他的脑海里同时闪过了两个念头:“既然克奈尔斯博士是个小矮人,那么他把我带到这里来,一定是想要杀了我。”一想到这一点,他就心生恐惧。不过另外一个念头倒是充满惊喜:“天哪,果然有小矮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我终于亲眼看见了。” “我想你现在应该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克奈尔斯博士对他说,“或者说,你可以猜到是怎么回事。不过,我并不是纯种的小矮人,我身上也流淌着人类的血。战争结束以后,很多幸存的小矮人为了继续生存下去,不得不剃掉了胡子,穿上高底的靴子,伪装成人类,与你们台尔马人混在一起生活,而我就是这些小矮人中的一个,不过我只是一个半小矮人。如果我的同胞纯种的小矮人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话,他们一定会鄙视我的,他们会认为我是一个叛徒。不过,这么多年以来,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我的那些同胞,没有忘记纳尼亚王国那些快乐的生灵,也没有忘记那些美好、自在的幸福生活。” “博士,我我非常抱歉。”凯斯宾小心翼翼地说,“可是,你要知道,这并不是我的错啊。” “亲爱的王子,我说这些并没有想要责怪你的意思。”博士对他说,“你反而应该问一下,我为什么要把这些事情告诉你。我跟你说这些有两个原因。第一点,这些秘密在我这颗年老的心里埋藏得太久了,让我深感压抑,如果我不把这些事情偷偷地告诉你,我会担心自己会因憋闷而死第二点,我希望当你成为纳尼亚国王的那一天,你可以帮助我们。因为我深信,虽然你是一个台尔马人,但是你对过去的日子里的所有事物都充满了热爱。” “确实如此,确实如此”凯斯宾闻言连连点头,“但是我能做些什么呢” “你可以用一颗慈悲的心对小矮人家族那些可怜的幸存者施以仁政;你可以召集一些有能力的魔法师,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将沉睡中的树神再次唤醒;你可以遍寻这个王国的每一寸土地,找到那些幸存的羊怪、会说话的小动物,还有小矮人。或许他们都隐藏了起来,在某个荒无人烟的角落里继续生活着。” “你真的认为在这个世界上还可以找到他们的身影吗”凯斯宾非常热切地问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博士无奈地深叹一口气,然后说道,“我用一辈子的时间在寻找着他们的踪迹,甚至有时候,我自己都会怀疑他们是否还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深山中传来小矮人们的鼓声。有时候,在静谧的夜晚,身处于森林里的我好像看见了羊怪和林中仙女在稍远的地方跳舞,不过,每当我走过去想要看清楚的时候,那儿总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这让我深感失望。可是接下来总是会有类似的事情不断发生,我的内心又重新点燃了希望。我也不确定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没有他们存在,不过最起码你得努力成为像古时候的彼得国王那样的圣贤之主,千万不要变成你叔父那种人。” “如此说来,那个关于国王和女王的传说也都是真实的还有关于那个白女巫的故事也是”凯斯宾问道。 “那是当然,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克奈尔斯博士回答说,“那是纳尼亚王国的黄金时代,纳尼亚这片土地永远都不会忘记他们的。” “博士,那个时候他们是住在这座城堡里面吗”凯斯宾问。 “不是。亲爱的孩子,”老博士说,“这座城堡是你的曾祖父近年来修建的。而在阿斯兰为亚当的两个儿子和夏娃的两个女儿加冕封王之后,他们就一直居住在凯尔帕拉维尔城堡,那座神圣的城堡从来没有人见到过,哪怕是它的废墟都无处寻觅了。不过,我们相信它就坐落在大河的入海口,距离这里非常遥远的地方。” “啊”凯斯宾大吃一惊,“你的意思是说在那片黑树林之中吗就是那个到处都是鬼怪的地方” “王子殿下,看来曾经有人跟你说了很多谎话啊,”博士说,“那是台尔马人编造出来的谣言,那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鬼怪。你们的历代国王都对大海有着深深的恐惧感,因为他们始终无法忘记那些有关过去的各种传说,都讲述了阿斯兰会从海外归来,它将惩罚一切邪恶势力,让正义得以伸张。所以他们不敢靠近大海,他们也阻止别人靠近它。也因此,他们才会任由那里的树木开枝散叶,不断蔓延,好让自己的子民与大海分隔。又因为和树神之间的战争,他们也害怕森林,所以他们把那里想象得到处都是妖魔鬼怪。历代的国王以及大臣们,因为对大海和森林充满了憎恨和恐惧,所以就编造了这些谣言,他们认为,如果没有一个纳尼亚人胆敢到海岸上去,并且朝着阿斯兰的土地眺望,去观赏东方升起的朝阳,那么他们就会比较安全。” 接下来,两个人默默无语地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克奈尔斯博士打破了沉默:“噢,我们在这里已经待了很长时间,现在该下去睡觉了。” “必须得离开了吗”凯斯宾有点儿舍不得回去,“我还想再多说一会儿呢。” “已经快要天亮了,要当心会被人发现,然后被到处寻找可就不妙了。”克奈尔斯博士回答说。 5.凯斯宾山中遇险 从此往后,凯斯宾和他的教师在这座塔顶上又秘密地谈论了很多次类似的话题,每一次谈话都让凯斯宾对古代纳尼亚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以至于他脑海里充满了对那个奇妙世界的美好憧憬,他强烈渴望着那些美好时光可以在纳尼亚再现。但是,他现在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空间去想这些事情,因为这时候的他已经开始接受正规的教育了。他学会了剑术、骑马、游泳以及潜水,还学会了如何使用弓箭、如何狩猎,也学会了空间结构学、修辞学、诗词韵律,理所当然地,他还学了历史、法律、物理、冶炼和天文学;在占星术方面,他只学了一些基本的理论知识,博士对此的说法是具体的操作不适合王子学习。“至于我自己,”他强调说,“我也只是一个二流的占星家,我只能做一些最简单的实验罢了。”凯斯宾并没有学习有关航海的知识。“这是一门非常高超而又充满了英雄主义的学问。”博士是这样说的。这是因为国王弥若兹禁止提到船只和大海。 凯斯宾通过自己的聪明伶俐和认真的观摩,还学会了很多其他方面的知识。当他还是个年幼的孩子时,他就很不喜欢他的婶婶,也就是普鲁娜普瑞丝弥尔王后,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因就是她不喜欢他。与此同时,他也开始慢慢发现,纳尼亚是一个十分不幸的国家,充满了苦难,这里有各种苛捐杂税和冷酷无情的法律,而弥若兹更是一个手段极其残忍的暴君。 随着时光的流逝,一眨眼,几年就过去了。有那么一段时间,王后似乎生了一场大病,整个王宫的人都在为她劳碌奔波、焦虑不安,医师们进进出出,整个王国上下都议论纷纷。现在,夏天已经来临了,在某个深夜,凯斯宾刚刚睡下几个钟头而已,便出乎意料地被克奈尔斯博士突然叫醒了。 “博士,我们今晚是要准备探讨一些天文知识吗”凯斯宾问道。 “嘘不要说话。”博士压低声音对他说,“你必须要相信我,按照我跟你说的去做。赶紧把衣服穿上,你得准备好进行一次长途跋涉了。” 凯斯宾虽然感到非常吃惊,不过源于他对博士的完全信任,他立刻就按照他的吩咐去做了。凯斯宾把衣服穿好以后,博士递给了他一包东西。“这是我为你准备的一只旅行袋,我们现在立刻去隔壁的房间,去餐桌上拿些食物,要装满这只袋子。” “我的仆人们都在那里呢,他们一向跟我形影不离。”凯斯宾说。 “你放心吧,他们都已经睡着了。”博士说,“别看我只是一个三流的魔法师,但想要让人陷入昏睡,还不是什么难事。” 他们两个一起到了隔壁,不出意料地,那两个仆人都仰靠着椅子呼呼大睡,发出震耳的鼾声。克奈尔斯博士快速地拿起剩下的已经冷掉的鸡肉,外加几块鹿肉,还有面包、苹果以及其他的一些食物,连同一小瓶上等的好酒,将所有这些全都塞进了那只旅行袋,让王子背在了身上。 “你的剑带在身上了吗”博士问。 “我带着呢。”凯斯宾回答。 “那就赶紧把这件斗篷披在身上,这样就可以把旅行袋和你的宝剑都遮起来了。嗯,可以了。现在咱们先去塔顶那里,我有几句话要跟你交代清楚。” 现在已经是深夜,塔顶上一片漆黑,寒气逼人,好像被一种不祥的可怕气息笼罩着,跟他们一起在塔顶看瓦塔行星和阿拉姆毕尔行星相遇的那天晚上完全不同。克奈尔斯博士对他说:“亲爱的王子殿下,现在你必须马上离开这座城堡,到广袤无垠的外面世界去追寻你的幸福吧在这里继续住下去,你会随时面临死亡的危险。” “为什么这么说”凯斯宾震惊不已。 “因为你才是纳尼亚王国真正的国王凯斯宾十世你是凯斯宾九世的亲生儿子和王位继承人。”说到这里,小矮人突然单膝跪地,“国王陛下万岁”紧接着,他吻了一下凯斯宾的手,这个举动让凯斯宾大吃一惊。 “博士,你都把我弄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凯斯宾追问道。 “好像你从来都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博士对他说,“身为纳尼亚国王的亲生儿子以及法定继承人,为什么你却没有成为纳尼亚的国王除了你以外,王国上下每一个人都知道,弥若兹是一个谋权篡位的奸人。他刚开始统治纳尼亚的时候并没有使用国王的名义,他对外声称自己是国王的监护人。后来,你的母后去世了,她是一位非常贤良淑德的王后,也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位待我非常仁爱的台尔马人。紧接着,所有对你的父王效忠的人,还有那些刚正不阿的大臣,都一个接一个地死掉了,还有一些人突然失踪了。而那些人的死亡方式都很怪异,没有一个是正常死亡的。毫无疑问,是被心肠狠毒的弥若兹暗害了。举个例子说,波力沙和尤维拉斯在一场狩猎中被弓箭射死了,据说是被自己人失手误伤致死。弥若兹还派遣所有的博撒瑞德的名门望族到北方的战场上与巨人作战,直到他们最终全部战死沙场;爱康、艾德蒙,还有另外十几个人,都被他捏造一个叛国的罪名给处决了。海狸大坝的那两个兄弟也被他说成疯子,而遭到监禁。最后,他选中了台尔马人中从不惧怕大海的七位贵族,说服他们起航前往东海彼岸寻找新的陆地,结果正如他所期盼的那样,他们从此一去不复返。终于,所有能够站在你这一边的人都被一一除掉了,在他的操控之下,那些阿谀奉承的小人就跳出来请他称王,理所当然,他十分乐意地接受了这一请求,从此成了纳尼亚的国王。” “你是说,他现在是打算把我也除掉吗”凯斯宾一想到这一点,就感到心惊肉跳。 “这是毋庸置疑的。”克奈尔斯博士回答。 “可是,为什么他现在才打算这么做呢如果他真的想除掉我,他应该早就下手了,难道我做了什么威胁到他地位的事情了吗” “两个小时以前发生了一件彻底改变你的命运的事情王后生了一个儿子。”博士回答。 “可是,我不懂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凯斯宾对此感到困惑不解。 “你怎么还不明白呢”博士忍不住叫了起来,“我教你的那些历史课、政治课你都白学了吗都没有变得聪明一点儿吗你听着,在他还没有亲生儿子时,他只好选择由你来继承王位。虽说他并不喜欢你,但是他宁可选择将王位传给你,也不会传给任何一个外人。不过现在,他有了自己的儿子,自然而然地希望由自己的儿子来继承王位,这时候你就变成了一块绊脚石,对不对所以他肯定是要把你除掉才能安心。” “他是如此狠毒的一个人吗”凯斯宾不敢置信,“他真的打算置我于死地吗” “他已经谋害了你的父王。”克奈尔斯博士回答。 凯斯宾心里非常难过,沉默了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可以把整个事情的真相告诉你,”博士对他说,“但是现在不行,时间快要来不及了,你得赶紧离开这里。” “你会跟我一起走吗”凯斯宾问。 “不会,两个人比一个人目标要明显多了,那样的话会让你的处境更加危险。我亲爱的王子殿下,亲爱的凯斯宾国王,勇敢一点儿你必须一个人离开,现在马上离开。想办法穿越南方的边境,找到阿钦兰国的国王奈恩,他会慈爱地接待你的。” “那么我今后再也不能和你相见了吗”凯斯宾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我亲爱的国王,我也一心希望我们还有机会能够再见面。”博士看起来也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除了国王陛下你之外,我没有其他朋友我会应用一些小法术,但是就目前来说速度才是最重要的。在你临走之前,请收下我这两件不足挂齿的礼物。这是一小袋金子,噢,这座城堡里所有的奇珍异宝都应该是你的财产。另外,还有一件比黄金要珍贵千百倍的礼物要送给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一样东西郑重其事地放在了凯斯宾的手上。凯斯宾看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不过凭着触觉,他知道那是一只号角。 “这是纳尼亚王国最为宝贵和神圣的一件物品。那时候我还非常年轻,为了寻找它,我经历了各种恐怖事件,念了无数遍的咒语。这只神号是苏珊女王的,是她消失在纳尼亚之前遗留在这里的。根据传说,无论是什么人吹响了它,这只号角都会为他带来神灵的帮助,不过谁也说不准到底是什么样的帮助,或许它可以把至尊王彼得、温柔女王苏珊、公正王埃德蒙和英勇女王露茜召唤回来。把它带上吧,凯斯宾国王不过,你一定要记住,不到最紧要的关头千万不要吹响它。赶快走吧,赶快高塔底层通往花园的那扇小门没有上锁,把你送到那里,我们就不得不分开了。” “我可以骑着我的马戴思特利尔吗”凯斯宾很茫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已经准备好了,它在果园边上等着你呢。”博士说,他确实想得很周到。 在从那段长长的楼梯走下来的途中,克奈尔斯博士一直用很低的声音给他一些指导和建议,此刻凯斯宾的内心非常慌乱,不过他还是尽力把这些话全都铭记于心。不一会儿,他们就呼吸到了花园里的清新空气,这时候小路上传来了戴思特利尔的马蹄声和亲昵的嘶叫声,师徒两个终于不得不依依惜别。紧接着,凯斯宾十世离开了他父亲的城堡,当他在途中转身回望的时候,看到了无数个绚烂的礼花在城堡上空绽放,那是在庆祝新王子诞生。 凯斯宾快马加鞭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奔驰,连夜朝着南方奔逃。最初,他只敢走那些隐蔽的小路和马道,直到后来他确信前方没有埋伏的时候,就放心地策马扬鞭在大路上飞奔了起来。戴思特利尔也对于这非比寻常的旅程满怀激情,至于凯斯宾,虽然在与克奈尔斯博士道别的时候双眼噙着泪水,不过此刻却充满了勇气,甚至有种快乐的感觉,因为现在的他才真正获得了自由。以后的日子里他还会像传说中的侠客和骑士那样,在探险的旅程中乘风破浪,勇往直前。天刚蒙蒙亮,就下起了绵绵细雨,凯斯宾勒住缰绳,朝四周看了一下,周围都是陌生的森林,到处是开得繁茂的野菊以及一座座矗立的青山。当他感受到这个世界是如此宽广和辽阔的同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渺小和微不足道,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慌。 天亮以后,凯斯宾避开了大路,进入森林,在一片草地上停了下来,他准备在这里好好休息一番。于是他把戴思特利尔身上的马鞍卸了下来,放任它在边上吃草,而自己则是席地而坐,拿出冷掉的鸡肉,随便吃了一些,又喝了几口美酒,然后在草地上舒舒坦坦地躺了下来。他实在是太疲倦了,没过多久就进入了睡梦。等他睡醒的时候,暮色已经快要降临,他匆匆忙忙地吃了点儿东西,就继续朝着南方赶路了。他穿过了一片片荒芜的田野,很快来到了一片多山的地带,这里的道路非常崎岖难行,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他觉得好像上山的路比下山的路要多得多。每逢他登上一座山脊,他就会留意到前面的那些山峰距离他越来越近,山峰的颜色也慢慢变得暗沉起来,等到夜色即将来临的时候,他已经策马来到了那座高山的山坡上了。突然,一阵大风刮起,紧接着,倾盆大雨就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迎头而来,戴思特利尔在电闪雷鸣中开始有些狂躁不安。没多久,他们进入了一片阴暗漆黑的看起来似乎无边无际的松林,这让凯斯宾不由得想起了以前听到的那些故事,在那些故事里,森林和人类始终是敌对的关系。多年前他的祖先就破坏森林,砍伐树木,甚至对森林里的生灵们发动战争,赶尽杀绝。就算他和那些同种族的台尔马人完全不一样,但是那些树木哪会分辨得出谁好谁坏呢 它们真的不可能知道。风越来越强劲,整座森林的树木都在狂风中呼啸着,不断在他们身边摇晃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突然,凯斯宾听到一声坠地的声响,一棵大树刚好倒在了他们身后的那条路上,他们险些就被砸中。“安静一点儿,戴思特利尔,安静一点儿”凯斯宾拍了拍马脖子,不过他自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知道自己在死亡路上捡了条命回来。紧接着,天空划过一道炫目的闪电,随即头顶响起一声巨雷,像是要把天空劈成两半一样。戴思特利尔受到了惊吓,突然冲撞起来。凯斯宾是一个御驾好手,但是此时他没有办法拉住马的缰绳。凯斯宾紧紧贴在马背上,但是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狂奔对他来说是一件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的事情。昏暗中,一棵棵树迎面而来,从他身边擦过。紧接着,好像突然撞到了什么当然,他也伤到了,凯斯宾的前额受到了撞击,然后他就失去了知觉。 当他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温暖的火堆旁,全身上下到处都是伤痕,而且头痛得非常厉害。在他的身边,有人在低声讨论着什么。 “那么现在,”其中一个说道,“在他醒来之前,我们必须决定好到底怎么处置他。” “杀了他”另外一个人说道,“我们不能留住他的性命,他会出卖我们的。” “我们当时就应该立刻杀死他,或者让他在那里自生自灭,”第三个声音也说道,“但是在我们把他带回来,并且帮他包扎了头部和全身的伤口之后,现在却说要杀了他,那就简直等于在谋杀我们的客人。” “尊敬的先生们,”凯斯宾虚弱地说道,“你们想怎么处置我都可以,但是我请求你们放过我那匹可怜的马。” “在我们发现你之前,你的那匹马就跑掉了。”第一个声音说。这时候,凯斯宾才注意到这个声音有点儿奇特,十分沙哑,又非常浑厚。 “现在,不要让他嘴巴里说的那些漂亮话左右了你的想法,”第二个声音在那儿喊道,“我还是要说” “那样做太可耻了,尼克布瑞克。”第三个声音高声打断了他,“我们绝对不能杀了他。你怎么说,特鲁弗汉特我们应该拿他怎么办” “先让他喝点儿东西吧。”第一个声音说道,或许他就是那个特鲁弗汉特。一个黑色的影子走到了床边。紧接着,凯斯宾感觉到有一只手臂滑到了他的肩膀下面如果那确实是一只手臂的话。那个影子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那张俯视着他的脸好像也有点儿不同寻常。他看起来有一张毛茸茸的脸和一个长长的大鼻子,两边的脸颊上还长了奇怪的白色斑块。“他肯定戴了面具,”凯斯宾暗暗想到,“不然就是我在发烧,以至于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觉。”一杯又甜又热的东西送到了他的嘴边,然后他一张嘴就喝了下去。这时候,他们中的一个正在拨弄着火堆,火燃烧得更旺了。借着突然变亮的火光,凯斯宾看清楚了那张正对着他的脸庞,他差点儿惊叫起来这根本就不是一张人脸,而是一只獾它比凯斯宾以前见过的所有的獾都大,看起来也更加友善和聪明。而且可以肯定的是,它刚刚一直在讲话同时他也发现自己正躺在山洞里一张用石楠铺好的床上。在火堆的旁边坐着的是两个长着长长的胡须的男人,他们看起来比克奈尔斯博士更狂野、更矮小、毛发更浓密、更粗壮。他立即就可以断定他们是真正的纯种小矮人,而不是那种混合了人类血脉的半小矮人。凯斯宾明白,他终于见证了古代的纳尼亚的存在,这个发现再一次让他感到头晕目眩。 没几天,凯斯宾就已经熟知了他们的名字,那只獾叫作特鲁弗汉特,是三个当中年纪最大的,也是最善良的。想要杀掉凯斯宾的那个小矮人是一个坏脾气的黑小矮人他的头发和胡须都是黑色的,就像马鬃一样又粗又硬,他叫尼克布瑞克。另外一个就是有着狐狸一般火红头发的红小矮人,他的名字叫作杜鲁普金。 “那么现在,”在凯斯宾可以顺利地坐起来并且能够讲话的第一个晚上,尼克布瑞克说道,“我们还是要决定一下,到底该拿眼前这个男人怎么办你们两位认为自己做了非常仁慈的事情,一起阻止我杀了他,但是我推测最终的结果就是我们只好把这个人终身监禁,我肯定不会让他活着回去的,因为一旦回到他那一伙人的身边,他就会出卖我们所有的人。” “别这么说,尼克布瑞克。”杜鲁普金不以为然地说,“你有必要讲出这种无礼的话吗他的头撞在了我们洞外的树上,这也不是他的错,而且我不认为他看起来像一个奸细。” “请容许我说一句,”这时候凯斯宾插话说,“在你们决定要不要放我走之前,先要弄清楚我是不是打算回去。事实上我并不准备离开。如果你们允许的话,我想跟你们一起生活,我这一生都在寻找你们以及你们的同伴。” “好像在说故事一样。”尼克布瑞克低声咆哮着说,“你是一个人类,并且还是一个台尔马人,难道不是吗理所当然你会想要回到你自己人那一边去” “只是,就算想回去,我也回不去了。”凯斯宾伤感地说,“我之所以会来到这里,就是因为我在逃命。我的国王想要杀死我,如果你杀了我,倒是为他做了一件好事。” “现在没事了,”特鲁弗汉特轻声说,“你不必再说这样的话了。” “哦”杜鲁普金非常意外地说,“怎么回事人类,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在你这个年纪居然就被弥若兹视为死对头” “他是我的叔父。”凯斯宾的话刚说出口,尼克布瑞克的一只手就已经握住了他的宝剑,直接跳了起来。 “就是你”他大叫起来,“不仅仅是一个台尔马人,还是我们第一号敌人的亲侄子和继承人。难道你们还要执迷不悟,坚持让这个人活下去吗”如果不是獾和杜鲁普金挡住了路,然后使劲儿把他推回座位坐下的话,他可能当场就会举起宝剑朝着凯斯宾砍了过去。 “注意了,尼克布瑞克,我最后一次警告你”杜鲁普金发怒道,“你要是再不好好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我和特鲁弗汉特可就要一起教训你了。” 在尼克布瑞克非常不高兴地保证一定会遵守规矩以后,其他两个开始让凯斯宾把所有的事情经过都告诉他们。当凯斯宾讲完以后,他们陷入一阵沉默。 “这是我听过的最古怪的一件事。”杜鲁普金开口说。 “我不喜欢这样的事情,”尼克布瑞克说,“真没想到在人类当中还流传着关于我们的传说。要知道,对于我们的事情他们知道得越少越好。至于那个老保姆,她最好管住她的舌头,而那个什么博士更是把所有的事情搞混了,可恶的混种小矮人,我憎恨他们,我对他们的憎恨甚至超过了人类。你们记住我说的话他们绝对不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好事。” “尼克布瑞克,不要总是对你不了解的事情胡乱发表评论了。”特鲁弗汉特不耐烦地阻止他说下去,“你们小矮人就跟那些人类一样健忘而善变,我是一只动物,我是一只獾我们从来不会改变我们所坚持的,我认为事情发展下去将会有好的结局。现在有一位真正的纳尼亚国王站在我们面前,一位真正的国王,他回到了真正的纳尼亚。或许你们小矮人已经不记得了,但是我们动物始终记得,只有亚当的儿子成为纳尼亚的国王,纳尼亚才会得到真正的安定。” “喂,我说特鲁弗汉特”杜鲁普金在一旁叫道,“你不会打算把这个国家送到人类的手上吧” “我说的跟那个没有关系,”獾回答道,“这并不是一个人类的国家。这一点有谁比我更清楚吗但是这个国家需要一位人类的国王,我们獾有足够长久的记忆,并且清楚地明白这一点。为什么这么说呢上天保佑我们,至尊王彼得不也正是一个人类吗” “你相信那些古老的传说吗”杜鲁普金问道。 “我告诉你,我们坚信不疑我们是动物”特鲁弗汉特的眼神中透出坚定,“我们绝不会忘记我深信至尊王彼得以及另外几位王者曾经统治并很好地治理着凯尔帕拉维尔,如同我坚信阿斯兰一样,坚定不移。” “像那样坚定不移。我敢问一句,”杜鲁普金冷笑道,“现如今,谁还相信有阿斯兰的存在呢” “我相信”凯斯宾义正词严地说,“如果说以前我还不完全确信它的存在,那么现在我相信了那些嘲笑阿斯兰的人类也一样在嘲笑故事里关于存在着会说话的动物和小矮人的事情。有时候,我也怀疑过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阿斯兰的存在,同样,有时候我也怀疑过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像你们一样的生物,不过现在你们就在这里” “正是这样”特鲁佛汉特赞同地说,“你说得没错,凯斯宾国王只要你一直忠于古老的纳尼亚王国,不管他们怎么说,你就是我的国王。国王陛下万岁” “獾,你这话真让我恶心。”尼克布瑞克低吼道,“或许至尊王和其他几位王是人类,但是他们是完全不同的种族,但是眼前的这个是邪恶的台尔马人,他曾经把射杀动物当成一种消遣和娱乐。你敢说不是吗”他突然转过身子看着凯斯宾,厉声说道。 “的确,实话实说,我也干过这种事”凯斯宾回答说,“但是那都是一些不会说话的动物。” “那都是一回事”尼克布瑞克冷笑道。 “不,不,不,”特鲁弗汉特连连摇头,“你明知道那不是一回事。你很清楚地知道,如今生活在纳尼亚的那些动物和我们是完全不同的,它们都是些可怜的、不会说话的、毫无思维能力的生物,在卡乐门和台尔马随处可见,而且它们的个头也小得多,比起半矮人跟你们,它们跟我之间的差距大得多了。” 他们为此争论了很久,但是最终一致赞同应该让凯斯宾留下来,甚至他们还承诺,一旦凯斯宾可以恢复健康,自由走动,他们就会带他去见见那些被杜鲁普金叫作“其他的”的自己人。显而易见,古老的纳尼亚的住户们至今仍然在这片深山荒野中过着隐居的生活。 6.隐者 凯斯宾开始了他最快乐的一天。清晨的青草地上满是露珠,他同两个小矮人一起出发了。他们在树林中穿行,翻过了高高的山脊,抵达艳阳高照的南山坡上。在那儿,站在高处俯视山下,整个绿色的阿钦兰一览无余。 “我们第一个要去找的就是那三只胖熊。”杜鲁普金说。 他们来到树林中的一片空地上,有一棵周围长满了青苔的栎树格外醒目,树心是空的。特鲁弗汉特用它的大爪子在树干上敲了几下。不过等了许久都没有任何应答声。但是它坚持不懈,继续在那里拼命地敲起来,然后就听见树干里传来一阵含含糊糊的抱怨声:“哎呀真是的,还没有到起床的时间呢。”特鲁弗汉特只好又敲了一次。一阵骚动之后,树干上的门终于打开了,三只特别肥壮的大棕熊从里面慢悠悠地晃了出来,一边走一边不断地眨着它们的小眼睛。就跟特鲁弗汉特预料的一样,当它们听完了来访者的故事以后因为它们三个实在是太困了,所以花了很长时间才说明白,不约而同地表示了赞同。支持亚当的儿子成为纳尼亚王国的统治者,然后它们都亲吻了他,用一种湿湿的带着它们鼻息的方式亲吻。它们还特意拿出了蜂蜜请凯斯宾享用。一大清早,凯斯宾并不喜欢只有蜂蜜没有面包的吃法,但是出于礼貌,他还是客气地接受了,后来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把沾在手上的黏黏的蜂蜜擦干净。 从这里离开以后,他们继续前行,一直走到一片满是山毛榉的树林中,特鲁弗汉特大声呼唤道:“佩蒂威格佩蒂威格佩蒂威格”话音刚落,一只凯斯宾见过的最令人惊艳的红松鼠就灵巧地从一根树枝跳到另外一根树枝上,最后跳到他们头顶上距离最近的地方停了下来。跟凯斯宾在城堡的花园里时常见到的那些寻常的不会说话的松鼠比起来,它要大得多,你只要看见它那张机灵的面孔,就可以马上看得出它是会说话的。事实也确实如此,而且想让它停止说话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跟所有的松鼠一样,它也是个喋喋不休的家伙。它当即表示非常欢迎凯斯宾的到来,然后问他是否想要吃点儿坚果之类的东西。凯斯宾对它说了声谢谢,并表示他很乐意品尝一下。但是正当佩蒂威格一蹦一跳地去拿坚果的时候,特鲁弗汉特凑到凯斯宾的耳边悄声说道:“别一直盯着它看,视线要移往别的地方。因为对松鼠们来说,如果它去仓库的时候你盯着它,它就会以为你想要知道它的仓库的具体位置,这是非常不礼貌的举动。”随后,佩蒂威格带着它的坚果回来了。凯斯宾吃完了以后,佩蒂威格又问是否需要它帮忙给大伙儿捎个信。“我几乎可以到任何地方去,脚都不带沾地的。”它昂着头骄傲地说。特鲁弗汉特和小矮人们都觉得这个主意挺不错,于是写了很多张便条给那些有着古里古怪名字的动物,邀请它们前往跳舞场参加宴会和政务会,时间就定在三天后的午夜。“别忘了跟那三只大棕熊也说一声,我刚才把这事忘记了。”杜鲁普金提醒说。 从松鼠那里离开之后,他们接下来又去拜访了萨德英森林里的七兄弟。杜鲁普金带着一行人翻过山岭,沿着北山坡一直朝着东方走去。最后,他们终于来到了一个位于岩石和松树之间的的地方。他们悄悄地走着,突然,凯斯宾感觉到他脚下的地面在震动,好像地底下有人拿着锤子在不停地敲打着。杜鲁普金走上一块好像水桶盖大小的扁平的石头上,抬起脚用力跺了几下。经过长时间的等待,那块石头被地下的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挪开了,一个非常昏暗的洞口显现了出来。伴随着一股热气和一缕烟雾,一个小矮人的头从洞口冒了出来,他长得很像杜鲁普金。他们在那里交谈了很久,看起来小矮人的疑心比松鼠以及胖棕熊的大多了,但是最终全部的人还是都被邀请到下面去。凯斯宾发现他正沿着一段黑暗的楼梯往地下走去,到达终点的时候他看见了火光,那是从炼铁炉子里发出来的光亮,这个地方是小矮人的铁匠铺。一条地下河在它的另一侧流淌着,两个小矮人在风箱边上忙碌着,另外一个用一副钳子夹着铁砧上的一块烧红的金属,第四个则是在它上面一直不停地敲打着,还有两个,在他们油腻的衣服上擦了擦他们那双满是老茧的小手,走上前来会见来访的客人。特鲁弗汉特花费了很长时间向他们证明凯斯宾是他们的朋友而不是敌人,但是一旦他们明白这一点,就马上齐声喊了起来:“国王万岁”随即献上了贵重的礼物,凯斯宾、杜鲁普金和尼克布瑞克三人每人都获赠了一套盔甲、一顶头盔,还有一把宝剑。如果獾想要的话,它本来也是可以得到一套的,但是它说自己是一个动物,如果它的尖牙和利爪都不能保护好自己的身体,那么给它再好的装备都是没用的。那些军用武器的工艺要比凯斯宾之前所见过的任何武器都高超得多,他很高兴地收下了那些礼物,用这把宝剑把他之前的那把替换了下来。相比之下,他原来的那把剑脆弱得简直就像一个玩具,而且笨拙得像一根棍子。兄弟七人他们全部都是红矮人也保证一定会去参加在跳舞场举办的宴会。 往前走了不远,在一个干燥的、岩石遍布的峡谷里,他们到达了五个黑小矮人所在的山洞。小矮人们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凯斯宾。不过到了后来,那个年纪最大的开口说:“如果他反对弥若兹,我们就会拥戴他为国王。”紧接着,老二也说:“要不要我们往前送送你,把你送到山崖的另一边那里住着两个食人魔,还有一个巫婆,我们可以介绍你们认识,就在那儿” “绝对不需要。”凯斯宾回答说。 “确实,我也认为没有这个必要。”特鲁弗汉特说,“我们不需要那类人站在我们这一边。”尼克布瑞克不同意他们的说法,不过杜鲁普金和獾一起把他否决了。凯斯宾非常震惊地意识到,故事里那些可怕的生物居然跟那些好的生物一样,还有后裔存活于纳尼亚的土地上。 “如果我们接受了那些坏家伙,那么我们就无法和阿斯兰成为朋友。”当他们从黑小矮人的山洞走出来以后,特鲁弗汉特说道。 “噢,阿斯兰”杜鲁普金用一种愉悦又傲慢的语调说,“要是没有我做你们的朋友,那才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情呢。” “你不相信阿斯兰吗”凯斯宾问尼克布瑞克。 “任何人、任何东西我都相信,”尼克布瑞克说道,“只要他能把那些该死的台尔马野人打垮,或者把他们从纳尼亚赶出去。不管是任何人或者任何东西,也不管是阿斯兰还是白女巫,我都会相信。你们明白了吗” “闭嘴,你给我闭嘴”特鲁弗汉特怒气冲冲地说,“你根本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白女巫是比弥若兹和他所有的同类都更危险的敌人。” “对小矮人们来说,她可不是。”尼克布瑞克不以为然地说。 下一站的拜访是相当让人愉悦的。他们往山坡下走,山峰通往一座宽阔的幽谷,谷底的茂林之间有一条小河奔流而过,在小河附近的空地上长满了大片的洋地黄和夜玫瑰,还有蜜蜂在空中嗡嗡地忙碌着。特鲁弗汉特站在这里大声喊了起来:“格兰斯托姆格兰斯托姆”不一会儿,凯斯宾就听见了一阵马蹄声。马蹄声越来越大,好像这座山谷都开始震动起来,接着凯斯宾看见了他这辈子都未曾见过的最高贵、最稀有的生物从灌木丛里冲了出来是伟大的人头马格兰斯托姆以及他的三个儿子,他强健的马身是光滑的栗色,金黄色的胡须一直垂到了宽厚的胸膛。他是一位预言家,也是一个占星术家,他完全知道他们是为何而来。 “国王万岁”他高声呼喊,“我和我的儿子们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我们准备什么时候发动战争” 到目前为止,凯斯宾和他身边的那几个朋友都还从未认真考虑过打仗的事情,他们对此只是有一些模糊的设想。例如对农夫发动突然袭击,或者是对猎人发动规模性攻击如果他们胆敢深入南部地区的这片野树林进行骚扰的话。但是,大抵,他们只是想到在森林或者山洞中过着自给自足的隐居生活,并且建立一个隐蔽的、传统的纳尼亚王国。格兰斯托姆说完这番话以后,每个人都意识到这件事需要更加认真地对待。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要发动一场真正的战争,把弥若兹彻底从纳尼亚赶出去”凯斯宾迟疑片刻,问道。 “还有其他的选择吗”人头马严肃地说,“不然陛下身上穿着盔甲,腰间佩挂宝剑,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们可以成功吗,人头马”獾有些难以置信。 “时机已经成熟。”人头马信心满满地回答,“我已经观察了天象。獾,如同你们的专长是记忆,同样,我们人头马的专长就是观星术。塔瓦和阿拉姆毕尔这两颗行星在高空的殿堂里相会了,那么在这片大地上,亚当的儿子将开创崭新的局面,召集并带领纳尼亚的生灵们为了自由而奋战。时间的钟声已经敲响,我们在跳舞场举办的政务会就是发动这场战争的动员会。”他的话里饱含着信心和勇气,凯斯宾和其他在场的人此刻都深受鼓舞,现在他们已经深刻地意识到,这是一场不可避免的正义之战,而他们一定会取得最终的胜利 现在已经到了中午时分,他们同人头马父子一起坐下来休息并共进午餐。人头马为他们提供了燕麦饼、苹果、香草、美酒以及乳酪。 下午他们要去拜访的地方就在附近,但是他们不得不绕一个大圈走一段很长的路,因为必须避开人类居住的区域。在傍晚之前,他们终于来到一块平地上,位于两排灌木篱墙之间,非常温暖。在那儿,特鲁弗汉特张大嘴巴对着一个小洞口高声喊了起来,它的最后一个音节还没有落下,就只见咻的一下突然有什么东西跳了出来,凯斯宾完全没有预料到,跑出来的居然是一只会说话的老鼠。毋庸置疑的是,它绝对比那些普通的老鼠要大得多。当它用两条后腿站起来的时候,足有一英尺高。那对大耳朵就跟兔子耳朵一样长可能比兔子的耳朵更宽一些。它的名字叫雷佩奇普,它是一只勇敢又好战的小家伙,它一侧的腰间佩带着一把短小锋利的宝剑,并且不断地用手抚弄着那好似小胡子一样的长须,看起来精神抖擞。“报告陛下,我们一共有十二名战将。”它非常恭敬地说,随即华丽而优美地弯腰鞠了一躬,随即发表一番豪情壮志的宣言,“我所率领的全部人马将遵从陛下的调遣和支配,臣等愿为陛下效命,虽死犹荣”凯斯宾听到它这样说,尽量克制自己不要笑出声来这一点他做到了,雷佩奇普以及它带来的全部人马可以轻轻松松地被装进一只洗衣篮里,随便一个人都可以把它们背回家去。 那一天,凯斯宾会见的朋友实在是太多了,如果把所有的朋友都一一详细提及的话,那就会花费太多的时间有铲土的鼹鼠、三只跟特鲁弗汉特一样有着坚硬利牙的獾、野兔卡梅罗,还有刺猬豪格尔斯道克。最后,他们来到一口井边,大家决定坐下来休息一会儿。水井附近是一片广阔而平坦的草地,四周长满了高大繁茂的榆树。这个时候,太阳已经慢慢落下,把投在地上的树影拉得很长。雏菊开始慢慢把花瓣合拢起来,白嘴鸟也飞回家准备睡觉了。他们取出随身携带的食物准备开始进餐,杜鲁普金则拿出了他的大烟斗点燃,一脸享受地吞云吐雾起来尼克布瑞克不抽烟。 “现在,”特鲁弗汉特说,“要是我们能够把这口井以及这座森林里的神灵唤醒就好了,那么我们今天的工作才能称得上圆满完成。” “这一点我们做不到吗”凯斯宾问道。 “没有办法,”特鲁弗汉特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说道,“我们没有足够的力量做到这一点。自从人类来到这片土地上以后,不断砍伐森林,污染河流,树神和水中仙女都销声匿迹,陷入了深深的沉睡,谁又能知道他们会不会再次重返世间呢对我们这一方来说,这是非常巨大的损失,台尔马人对森林有着深深的恐惧,一旦树人们在怒火中行动起来,我们的敌人就会惊恐万分,疯狂地到处逃窜,以最快的速度滚出纳尼亚。” “你们动物真是富有想象力”杜鲁普金不以为然地说,他根本就不相信这些事情,“但是为什么你只是说到树木和水就停下来了如果石头们可以自己飞起来朝着年老体衰的弥若兹掷过去,那岂不是更了不得吗” 对于他的话,獾只是冷哼一声,没有理睬。然后大家就陷入了一阵沉默。经过一天的辛苦跋涉,深感疲倦的凯斯宾已经倒在了柔软的草地上,闭上眼睛渐渐进入了梦乡。 突然,他好像听到了自己身后那片森林的深处传来了一阵隐隐约约的美妙的音乐声。他以为那只不过是一场梦境,打算翻过身来继续睡,但是当他的耳朵一贴近地面,他就感觉到或者说是听到很难确定到底是哪一种一阵微弱的打击声或者敲鼓声。他抬起头来,打击声马上变得更加微弱起来,不过音乐声又响了起来,而且这次声音愈发清晰,听起来很像笛声。他看见特鲁弗汉特也起身坐了起来,两只眼睛直勾勾地朝着森林望过去。暮色越来越深了,高空中的圆月温柔地倾洒着皎洁明亮的光芒。凯斯宾似乎已经睡了长长的一觉。他侧耳倾听,音乐声越来越近,那是一种充满狂野的热情同时又令人感觉空灵轻柔的曲调。终于,随着一阵轻碎的脚步声,一群正在翩翩起舞的身影从树林里来到月光下,这正是凯斯宾长久以来一直魂牵梦绕的身影,他们的身高并不比小矮人高多少,可是身材比小矮人们更加苗条,举止也更加优雅。他们长满鬈发的头生有一对小角,苍白的月光映照出他们着的上身,不过他们的双腿和双脚都跟那些山羊完全一样。 “羊怪”凯斯宾随即跳了起来,大声叫道。紧接着,所有的羊怪都围在他的身边,他们之间好像完全心意想通,根本不需要浪费时间去解释,就当即宣告承认了凯斯宾的领袖地位,随即继续跳起舞来。凯斯宾和他的同伴们都被深深吸引了,凯斯宾在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就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加入了跳舞的行列。杜鲁普金舞步笨拙,摇摇晃晃地跟着旋转起来,同时连特鲁弗汉特都使出浑身解数,不断地蹦蹦跳跳,卖力地扭动着身体。只有尼克布瑞克始终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他们。在优美的笛声中,羊怪们围着凯斯宾尽情地跳啊跳啊,他们那张略显古怪的脸看起来好像一会儿充满了哀伤,一会儿又流露出非常愉悦的神色。众多的小矮人也出现了,曼蒂犹斯、奥本蒂纳斯、达姆纳斯、沃伦斯等等都纷纷向前,向新国王致敬。 第二天清晨,当凯斯宾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对昨晚发生的一切记忆如新,仿佛那是一场梦,实在让人难以置信,可是眼前这片草地上分明遍布了羊怪们的蹄印。 7.危机降临古老的纳尼亚 昨晚他们遇见羊怪的那个地方,正是赫赫有名的跳舞场。此刻,凯斯宾和他的朋友们决定留下来,等待伟大的政务会召开的那个夜晚来临。他们睡在星光下,感觉口干就喝井水止渴,感觉饥饿就吃些坚果和野果充饥,这对凯斯宾来说是一次非常奇妙的体验。虽说他早就习惯了王宫生活每日躺在挂着绣帷的床上,睡在绫罗绸缎的被褥上,吃惯了用黄金和白银的盘子装着的美味珍馐,还有成群的奴仆随时听候他的差遣,但是他从来没有感觉像现在这样自由自在,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睡得香甜,食物吃起来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美味,他已经开始慢慢坚强,无论是他的神色还是仪表,都俨然透着一国之君的气势。 那个让人翘首以盼的伟大夜晚终于来临,圆月当空,明亮而皎洁的月光倾洒而下,凯斯宾那些形形、奇奇怪怪的臣民三五成群地陆陆续续来到了跳舞场的草坪上。看到那么多的朋友到来,听见他们表达的敬意和问候,凯斯宾感觉热血沸腾。他见到过的所有朋友都到来了,大棕熊、黑小矮人、红小矮人,还有鼹鼠、獾、兔子和刺猬,以及一些他从未见过的朋友,五个毛发像红狐狸那样火红的大猩猩,老鼠们全副武装,随着尖厉的喇叭声迈着整齐的步伐列队走来,还有一些猫头鹰,甚至还来了一群渡鸦,走在最后的这一幕让凯斯宾屏住了呼吸、跟着人头马一起来的是一个真正的巨人韦姆布威热。人头马走在他的身边都显得十分渺小,巨人的身后背了一只篮子,里面装了满满的一篮容易晕船的小矮人,他们接受了他好心的提议让他背了过来,但是一路上把他们颠得东倒西歪、头昏脑涨。小矮人们都懊恼地说,早知道如此,他们宁可选择自己走路过来。 大狗熊们都热切地期盼着先举办筵席,把会议时间往后推迟。雷佩奇普和它的鼠军说筵席和会议都可以等等再说,他们提议当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弥若兹的城堡,将他拿下。佩蒂威格和松鼠们的意见是,既然大家都可以一边说话一边吃饭,那么为什么不马上一边开会一边享用筵席呢鼹鼠们则是提议在一切活动开始举办之前,应该在草坪周围挖掘一道壕沟作为防御。羊怪们认为最好先跳一场隆重的舞蹈,以庆祝此次会议开幕。老渡鸦完全同意狗熊们的意见,说整个会议的时间太长了,不适合在吃饭之前召开,同时它还请求允许它向所有现场的成员致以简短的问候。可是凯斯宾、人头马以及小矮人们否决了所有的提议,并且坚持马上召开一场真正的关于战争的会议。 其他所有的生物被他们说服以后,便围成一个大圈安静地坐了下来。紧接着,他们让佩蒂威格不要再一直跑来跑去,顺便叫他闭上嘴巴这一点做起来更难它的嘴里一直嚷嚷着:“肃静,肃静,大家都保持肃静现在是国王的演讲时间了”凯斯宾心里有点儿紧张,他缓缓地站了起来。“纳尼亚的子民们”他开始发言了。但是他还没有机会说出更多的话,就在这个时候,野兔卡梅罗突然警觉地说道:“嘘附近有人走过来了” 他们全是些在野外生活的生物,已经习惯了被猎人们整日追捕,所以听到这个警讯,他们全都像雕像一样呆呆地立在了那里。所有的动物都把鼻子转向卡梅罗所指的方向。 “闻起来像个人类,但是不像纯种的人类男人。”特鲁弗汉特低声说道。 “对方已经越来越靠近了。”野兔卡梅罗说道。 “两只獾,还有你们三个小矮人,带着你们的弓箭,把箭搭在弦上准备随时发射,注意要轻手轻脚,走过去察看一下到底来的是什么人。”凯斯宾下令说。 “我们会把他干脆利落地解决掉的。”一个黑小矮人冷酷地说道,同时把一支利箭搭在了他的弓弦上。 “如果对方只有一个人,就不要射杀他,”凯斯宾说道,“抓住以后带过来。” “为什么”小矮人瞪大了眼睛追问道。 “听令行事。”人头马格兰斯托姆瞪了他一眼,厉声说道。 三个小矮人和两只獾迅速而无声地朝着跳舞场西北方的树林中跑去,其他所有人都缄默无声地在原地等候。紧接着,响起了小矮人尖厉的喊叫声:“站住你是什么人”随即突然跃出。片刻之后,一个声音传了过来,那是凯斯宾极为熟悉的声音,他能清楚地听见对方的话:“没事,没事,别动手我身上没带任何武器。尊敬的獾老弟,如果你想那么做的话,你就咬住我的手腕好了,但是请千万不要把它们咬断,我有话要跟国王说。” “克奈尔斯博士”凯斯宾欢声叫了出来,立刻朝着他那年迈的家庭教师跑了过去,对他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大家也都纷纷走上前来把他们团团围住。 “呸”尼克布瑞克不屑地说道,“一个背叛的小矮人,仅仅有着四分之一的血统罢了我可以挥剑刺穿他的喉咙吗杀了他算了。” “安静点儿,尼克布瑞克,”杜鲁普金制止他道,“没有一个生物可以选择自己的祖先。” “这位是我最好的朋友,同时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凯斯宾庄重地说,“在场的任何一位,如果有谁不喜欢他,可以离开我的军队,请立即离开。”随后他又转过身来激动地说:“我最亲爱的博士啊,再次见到你真是太开心了。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呢” “陛下,我不过是用了一个简单的小魔法,”博士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他因为一直都在疾步赶路,所以直到现在都还在呼哧呼哧地喘着,“但是现在没有时间去深究这个了,我们必须全部立即从这里撤离。你们已经被出卖了,现在弥若兹的军队已经朝这边进发,在明天正午之前你们就会被包围的。” “被出卖了”凯斯宾大吃一惊,“知道是谁干的吗” “不用怀疑,必定是另外一个变节的小矮人干的好事。”尼克布瑞克在一旁插嘴道,他恨透了混种小矮人。 “是你的马,戴思特利尔。”克奈尔斯博士说道,“那个可怜的牲口走投无路了,当你撞到树干并跌落以后,它晃晃悠悠地又走回城堡的马厩了。那个时候,你秘密逃走的事情就被传开了,于是我毫不犹豫地马上逃离,我可不希望自己被弥若兹关起来严刑拷打,逼问你的下落。我通过我的水晶球观察到了你所在的方位,所以我很容易猜得到你在哪里。但是一整天也就是前天我看到弥若兹的密探追踪到了树林外围。昨天我听到风声说他的军队出动了,我不认为你的一些嗯纯种小矮人像我们所期待的那样懂得那么多的森林知识,这个地方到处都是你们留下的痕迹,粗心大意到了极点。这种种迹象都向弥若兹发出了警讯,他发现古老的纳尼亚王国并没有像他所希望的那样销声匿迹、彻底消亡。于是他就领兵出动了。” “好哇”一个既尖锐刺耳又非常小的欢呼声从博士的脚下传了出来,“让他们来吧我恳请国王派遣我以及我的人马做先锋,我等愿身先士卒,奋勇杀敌” “地上是谁”克奈尔斯博士惊讶地问,“难道陛下还把草蜢或者蚊子之类的收编进你的军队了吗”随后他站在那里弯下身去,透过他的眼镜仔细地凝视着地面。紧接着,他发出一阵哈哈的大笑声。 “以狮子的名义起誓,”他宣誓道,“这绝对是一只老鼠。老鼠先生,我希望可以成为你的朋友,更进一步地了解你,我非常荣幸可以认识像你这么一位临危不惧、英勇无敌的战士。” “我的友谊之门将为你敞开,博学多识的先生,”雷佩奇普被赞美得有些飘飘然,它尖声叫道,“整个军队里的小矮人们也好,巨人们也罢,今后谁敢对你出言不逊,就都得掂量掂量我手里的这把剑了。” “谁还有时间听你说那些多余的蠢话”尼克布瑞克不耐烦地说道,“我们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马上战斗还是赶快逃跑” “如果真的有必要,我们就战斗,”杜鲁普金冷静地说,“但是,我们几乎没有做好战斗的准备,而且这个地方根本不利于防御。” “我不赞成逃跑的建议。”凯斯宾说道。 “听他的听他的”狗熊们异口同声地喊叫着,“无论如何,我们都绝对不会逃跑,尤其是连晚餐都还没有吃之时,而且刚吃完饭也不能马上就逃跑。” “我们这是属于先行撤离,跟最后的逃亡不是一回事,”睿智而谨慎的人头马说道,“并且为什么要任由我们的敌人来决定作战的方位和地形,而不是由我们自己来选择呢等到我们找到一处有利的地形,再来详细研究和安排作战一事,大家意下如何” “这个建议非常明智,陛下,这是个明智的选择。”特鲁弗汉特高声赞道,表示支持。 “可是这么一来,我们应该到哪里去呢”很多声音都问着同一个问题。 “陛下,”克奈尔斯博士说道,“还有在场的所有朋友,我认为我们必须要向东撤离,沿着河流往下走,进入大森林。台尔马人憎恨那个地方。他们一向深深地畏惧着大海以及大海那头可能会到来的某些事物,这就是他们任凭这些树木疯长的原因,他们要用这道天然的屏障隔断大海与内陆的联系。如果传说属实,那么古老的凯尔帕拉维尔城堡就坐落在河口,那个地方对我们来说是非常友好的,但是对我们的敌人来说则是非常憎恨的。我们必须前往阿斯兰堡垒。” “阿斯兰堡垒”众多疑问的声音响起,大家都带着一丝疑虑,“我们都不知道那是什么。” “它坐落在大森林边缘地带的某个地方,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土丘,形成于纳尼亚的远古时代,是在一个非常神秘的地方隆起的,那里曾经矗立着或许现在还矗立在那里一块魔法巨石。这个土丘全都被挖成了大厅和洞穴,那块巨石就位于整个土丘中央的那个洞穴里,土丘当中有个房间可以容纳我们全部的人员。我们当中那些最需要隐蔽和习惯地下生活的伙伴,可以临时在洞穴里居住,而其他人则可以躺在森林里休息。在紧要关头,我们全体除了巨人阁下都可以撤退到土丘里面去,只要我们在那里备足粮食,那么我们可以摆脱所有的危机。” “有这么一个博学的人在我们中间,这可真不错。”特鲁弗汉特赞叹道。可是杜鲁普金屏住呼吸嘀咕着:“真是个满嘴胡说八道的家伙,我希望我们的领导者少想点儿婆婆妈妈的故事,多想想粮食和武器方面的事情。”但是最终,克奈尔斯的建议被采纳了。半个小时以后,他们就在暗夜里行军了。所有人都在日出之前抵达了阿斯兰堡垒。 这里理当是一个让人敬畏的地方,一个圆形的绿色小山丘坐落在另一个小山顶上,长期以来上面长满了树木。在大树的浓荫下,有一条小小的、浅浅的羊肠小道直通那里。堡垒里面的地下通道众多,结构错综复杂,对不熟悉它的人来说简直如同走进了迷宫。它的内壁和屋顶都是用光滑的石头建造而成。透过昏暗的光线,凯斯宾看到石壁上刻着一些奇怪的文字和蛇形的图案,还有一张又一张狮子图。这里的一切都属于一个比他的保姆对他讲述的那个纳尼亚还要更加久远的年代。 命运好像在跟他们作对一样,他们刚刚在堡垒里面以及周边安顿下来,弥若兹的探子就发现了他们的藏身之处。于是弥若兹亲率大军抵达了森林的边缘。如同经常发生的那样,敌人的装备和兵力比他们预测的强得多。当凯斯宾看到一队又一队敌军不断抵达,他的心开始不断往下沉。虽说弥若兹的士兵有可能会害怕进入森林,但是他们更惧怕弥若兹的淫威。在他的指挥和命令下,他们被迫深入森林战斗,有的时候几乎攻到了堡垒前。另外一方的将士们当然也向平原多次发动突击,但被动挨打的局面也比较多。战争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白天进行,有时晚上也会开战。但是整个战争形势对凯斯宾一方非常不利。 最后,所有糟糕透顶的事情都在某个夜晚来临了。那天,下了整整一天的滂沱大雨,夜幕降临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不过周遭却因而变得更加阴湿寒冷。当天早上,凯斯宾计划了一次规模最大的战斗,他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场战斗上了。他率领大部分小矮人在破晓时分向弥若兹的右翼展开突袭。正当拼杀得难舍难分的时候,巨人韦姆布威热率领着人头马和一部分最凶猛的野兽从另外一个地方冲杀出来,试图切断敌人从营地派遣到右侧的增援部队。但是,这一仗彻底失败了,没有人提醒过凯斯宾,巨人是一个并不聪明的种族因为后来的纳尼亚人中没有人记得,他们根本不适合带兵作战。可怜的韦姆布威热尽管像一头狮子那样勇猛,他表现得无愧于一个真正的巨人,但是他选择了错误的时机和错误的地点进行攻击,导致他率领的队伍以及凯斯宾的队伍都严重受创,而敌军只有轻微的损伤。表现最英勇的一只熊受了伤,而人头马的伤势非常严重,凯斯宾的军队只有少数几个没有挂彩,大部分都受了一定程度的伤。战斗结束以后,整支队伍士气萎靡不振,他们在滴着雨水的大树下挤成一团,吃着仅剩的为数不多的可怜巴巴的晚餐。 在所有人里,情绪最低迷的莫过于巨人韦姆布威热,他知道这全是因为他的错误判断,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他默默无语地坐在那里,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聚在鼻子上,随后汇成一颗巨大的泪滴落在老鼠们的营地上它们刚刚觉得身体暖和一点儿,正昏昏欲睡。这下子老鼠们全都跳了起来,赶紧抖掉进到耳朵里的水,拼命拧着它们的小毯子,同时用尖锐而强有力的音调质问巨人,是不是因为觉得它们还不够湿所以才故意做出这样的事情。于是其他的人都被老鼠们吵醒了。大家斥责鼠战士们,说它们加入队伍是为了侦察敌情而不是来组乐队喧哗的,为什么它们就不能安静一点儿。韦姆布威热踮起脚想要悄悄离开这里,准备去找一个可以让他安安静静地发泄悲伤的地方。可是他一个不小心又踩着了别人的尾巴,然后那家伙立刻回头咬了他一口后来他们说那是一只狐狸。这么一来,大家的火气全都爆发了出来。 但是,在堡垒中心那个秘密而又神奇的房间里,凯斯宾国王带着克奈尔斯博士、獾、尼克布瑞克以及杜鲁普金正在开会。年代久远的粗大柱子支撑着屋顶,在屋子的中心位置摆放着那块石头一张从中间断为两截的石桌,整个桌面刻满了以前写下来的某种文字。但是在那石桌被搬进洞穴之前,在漫长岁月中历经了风吹日晒、暴雨冲刷以及冰雪侵蚀,早就变得模糊不清,无法辨识了。他们没有在那张石桌旁开会,也没有围着它坐下来,因为大家认为这张石桌是个神圣的物品,不可亵渎。他们坐在石桌附近的原木上,在他们中间的是一张粗糙的木桌,桌上放着一盏粗劣的、用黏土做成的灯,灯光照着他们苍白暗淡的面孔,在墙壁上投下了巨大的影子。 “如果陛下打算使用那只小号角的话,”特鲁弗汉特说,“那么我认为现在是时候了。”当然啦,几天前凯斯宾就把他珍藏的这个宝贝透露给大家了,眼前这种情形下,大家唯一的希望也只能是借助外力了。 “我们现在当然非常需要吹响它,”凯斯宾回答说,“但是很难确定我们现在是否正处于最艰难的时刻。一旦有更加糟糕的状况发生,可是我们已经使用了小号角,到那个时候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根据您的论断,”尼克布瑞克说道,“陛下永远都不必使用它了,到最后要用的时候恐怕就已经太迟了。” “我也同意这个观点。”克奈尔斯博士说道。 “杜鲁普金,你是怎么认为的呢”凯斯宾问道。 “噢,对我来说,”红小矮人说道,他一直用一副不以为然的冷淡神情倾听着,“陛下您要知道,我认为那号角还有那边断成了两截的石头,还有你们伟大的至尊王彼得,还有你的狮王阿斯兰,就像海底捞月一样,尽是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陛下什么时候吹响号角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不过我还是坚持不要对军队里的众人提起这件事情。让大家对那些虚幻的东西寄予希望,就像我认为的那样到头来却注定会希望落空,这对谁都没有好处。” “那么我将以阿斯兰的名义起誓,我将要吹响苏珊女王的号角。”凯斯宾神情严肃地说道。 “陛下,有件事要事先说清楚,”克奈尔斯博士说,“或许我们应该先把这件事情处理好。我们都不知道将会得到什么形式的援助,也许号角声能够呼唤阿斯兰亲自从海外归来,但是我认为更有可能唤来的是至尊王彼得以及他那些强大的伙伴。但是无论是其中的哪一种情况,我都不认为我们可以直接指望这种援助会立刻降临我们身边。” “你说过的话里就这一句最实在。”杜鲁普金丢了这么一句话过来。 “我认为,”这位博学多识的先生继续说道,“他们或者它,最有可能先回到纳尼亚某个古老的地方。比如,我们现在正坐着的这片土地,这是最古老的而且是最神奇的魔法地。所以我认为,这里极有可能是援助会出现的地方。但是还有两个地方,一个是灯柱野林,靠近河流的上游,位于海狸大坝的西部。据说王室的孩子们第一次出现在纳尼亚国土上时,就是在那个位置。根据记载中所描述的,另一个地点在下游,河的出口处,之前曾是他们的王宫凯尔帕拉维尔城堡的所在地。而且如果是阿斯兰亲自来,那里也是等待它的最好的地方。每一个故事里都传说,它是伟大的海外皇帝之子,它将横渡大海而来。我强烈建议我们应该分别向这两个地方派遣信使,前往灯柱野林和河口,去迎接他们或者它的到来。” “只怕正如我所想的那样,”杜鲁普金嘀咕着,“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这个愚蠢的行为不仅不会为我们带来任何援助,还会让我们失去两名优秀的战士。” “克奈尔斯博士,你认为派谁去合适呢”凯斯宾询问道。 “松鼠是最适合的,因为它们可以顺利地穿越敌区,而又不会被抓到。”特鲁弗汉特建议说。 “我们所有的松鼠我们拥有的数量并不多,”尼克布瑞克说,“都相当轻狂浮躁,而这次行动非比寻常,我个人认为唯一值得信赖的就只有佩蒂威格了。” “那么,我们就派遣佩蒂威格去。”凯斯宾说,“那么我们的第二位使臣要派遣谁前往呢特鲁弗汉特,我知道你会很乐意胜任的,可是你的速度跟不上。你也一样,克奈尔斯博士。” “我可不去,”尼克布瑞克立即开口拒绝道,“这里有这么多的人类和动物在,必须要有一个小矮人留在这里照看着这些小矮人,免得他们被欺负。” “一派胡言”杜鲁普金闻言大怒,忍不住开口大骂道,“混账东西,你就是这么跟国王讲话的吗陛下,请派遣我去吧,我愿意为您效劳。” “但是我以为你并不相信那个号角的事,杜鲁普金。”凯斯宾疑惑地说道。 “陛下,我目前依然不信。但是那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呢空忙一场而死,跟在这里等死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您是我的国王,我清楚地知道提出忠告和执行命令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您已经听到了我的忠告,那么现在正是我执行您的命令的时候了。” “杜鲁普金,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说的这些话,”凯斯宾感动地说,“你们当中去一个人把佩蒂威格叫来。那么我们什么时间吹响号角比较合适呢” “陛下,我认为最好等到日出的时候,”克奈尔斯博士说道,“那个时间是魔法发挥作用的最佳时机。” 几分钟之后,佩蒂威格奉命抵达。凯斯宾把布置给它的任务做了简单的说明。佩蒂威格一如既往,就像其他的那些松鼠一样,浑身充满了勇气、莽撞、活力、激情和顽皮不说是狂妄自负,国王的话还没有说完,它就热切地准备出发了。凯斯宾安排它前往灯柱野林,安排杜鲁普金前往稍近一些的河口。匆忙地吃了点儿东西之后,带着国王、獾以及克奈尔斯博士的强烈谢意和美好祝愿,他们两个同时动身出发了。 8.魔法号角 “故事就是这样,”杜鲁普金说,如此一来,你们应该明白了吧,他就是坐在凯尔帕拉维尔大厅的草地上给四个孩子讲故事的人“就这样,我把一两片面包塞进了口袋,除了我的匕首以外,全部的武器都卸下了,在天色还是灰蒙蒙的大清早出发,朝着森林走去。我一直埋头前行,走了好几个小时,突然听到一种自从我出生以来从没有听过的声音。嗯,那个声音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传遍整片天空,像雷声一样响亮但是远比雷声持久。清凉又甜美的音乐就仿佛荡漾在水中,那么轻柔,但是又强烈得足以震撼整座森林。这时候,我对自己说:如果这不是号角声,那么就把我叫成一只兔子好了。过了一会儿,我开始琢磨,为什么他不早一点儿把它吹响呢” “号角是几点吹响的”埃德蒙问道。 “九点到十点之间。”杜鲁普金回答说。 “刚好是我们在火车站的那个时间。”孩子们异口同声地说,他们看到彼此的眼睛里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请继续说下去。”露茜对小矮人说。 “好的。正如我所说的,听到号角声,我马上感觉自己精神振奋了起来,便继续奋力前行。我连续走了整整一天一夜,随后到了今早天快要亮的时候,我做了一件比巨人还要没有头脑的事情:我为了不绕着河走上一大圈,就冒着危险抄近路从开阔地穿过,然后就被逮住了。我不是被军队抓住的,而是被一个自大的老傻瓜抓住的。他负责驻守一座小城堡,那是弥若兹在通往海岸之路的最后一个要塞。我根本不需要告诉他们任何事情。不过单凭我是一个小矮人这一点来说,就已经足够给我定罪的了。但是,苍天有眼那个管事的是个老傻瓜,这还真是好事一桩,因为如果是其他人的话,早就当场把我一剑刺穿了。但是对于他,没有什么惩罚比把我送到鬼魂那儿更让他解恨的了。接下来,就是这位年轻的小姐在这儿救了我他感激地冲着苏珊点了点头,她精通箭术,而且她射得非常精准。可惜我的盔甲不见了,肯定是被他们拿走了。”他敲了敲手里的烟斗,又一次填满了它。 “好家伙,”彼得说,“所以说,是那号角你的那只神号,苏珊就是它昨天早上把我们从站台的座位上拉到这里来的我简直难以置信,不过确实已经发生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觉得难以置信,”露茜不解地说,“如果你始终相信有魔法存在的话。不是有好多故事都提到,魔法可以让人们离开某一个地方离开某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去吗我的意思是说,当天方夜谭中的魔法师召唤神灵的时候,它就会马上出现。我们回到纳尼亚,就跟那个原理差不多。” “的确如此,”彼得说,“我认为最让人奇怪的是,在那些故事里面,一直都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在召唤,从来没有任何人认真考虑过神灵们到底是从何而来。” “那么现在我们知道了,这种感觉就跟神灵出现是一样的。”埃德蒙轻笑着说道,“我的天哪想到号角一响我们就身不由己地被召唤过来了,这还真是让人心里有点儿不大舒服。它比父亲在电话里摆布我们的生活那一套更加糟糕。” “但是我们也很想来到这里,不是吗”露茜说道,“如果是阿斯兰希望我们来呢” “那么,”小矮人说道,“我们要做什么呢我认为我们最好赶紧回到凯斯宾国王身边,告诉他没有任何援助到来,让他不要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没有援助到来”苏珊奇怪地看着他,“号角不是已经发挥作用了吗并且我们已经在这里了。” “嗯嗯是的,那是肯定的,我已经眼见为实了。”小矮人结结巴巴地说道,他的烟斗好像被堵住了无论如何,他让自己忙着清理它,“但是怎么说呢我的意思是” “但是你还不知道我们到底是谁,对吗”露茜冲着他喊道,“你真是个大笨蛋” “我猜想你们就是古老的故事里面所说的那四个孩子,”杜鲁普金说道,“当然我非常高兴可以遇见你们,而且毫无疑问,这一切非常有趣。但是没有冒犯你们的意思,不要见怪并且”他又开始犹犹豫豫起来。 “不管你到底想要说什么,赶紧把它说完”埃德蒙不耐烦地说。 “好吧,那么真的没有冒犯你们的意思,”杜鲁普金说道,“不过,你们也知道的,国王、特鲁弗汉特和克奈尔斯博士都在非常期待好吧,如果你们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援助,换个方式来说,我认为他们把你们想象成了英勇无敌、骁勇善战的勇士,可是事实上我们找到的不过是几个孩子。在这样紧急的时刻,在战斗进行的过程中,又有什么用处呢我确信你们能理解我的这番言论。” “你的意思是说你认为我们毫无用处。”埃德蒙不满地说道,由于杜鲁普金的这番话,他已经气恼得脸都红了。 “我请求过你们千万不要生气,”小矮人打断了他的话,“我向你们担保,我亲爱的小朋友们” “小朋友对你来说也已经足够了。”埃德蒙怒声说道,直接跳了起来,“我想,你根本不相信我们赢得了柏卢纳战役的胜利,是吧好吧,你想说什么你就说吧,随你的便,因为我知道” “发脾气是没有用的,又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彼得安抚他道,“要我看,我们先去藏宝室为他配备一套全新的盔甲,我们自己也必须全副武装起来,做完这些以后,我们再来详细商量。” “我实在很难明白你的意思。”埃德蒙又开始说了。但是露茜趴在他耳边悄声说道:“有比按照彼得所说的去做更好的选择吗你知道的,他是至尊王。而且我认为他肯定已经打好了主意。”因此,埃德蒙也同意了,他拿起手电筒,带领着大家,包括杜鲁普金,再一次沿着台阶走了下去,来到那阴暗的、寒气逼人而又积满尘垢的藏宝库。 当小矮人看到架子上那些珍宝的时候,他的两眼直放光虽然说他不得不踮起脚才能够看到,而且他还在那里喃喃自语:“永远都不要让尼克布瑞克看见这些宝贝,永远。”他们轻轻松松就为他找到了一套合身的锁子甲、一把宝剑、一顶头盔、一块盾牌、一张弓和满满的一壶箭,全都是专为小矮人们量身定做的,大小十分合适。那顶头盔是铜制的,上面镶嵌着红宝石,剑柄则是用纯金打造的。杜鲁普金此生从未见过也从来不曾拥有过如此贵重的武器装备,他目瞪口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孩子们也穿上了盔甲,带上了头盔。埃德蒙挑选了一把宝剑、一块盾牌;露茜挑选的是一张弓;彼得和苏珊早已佩挂好了他们各自的被赠予的宝物。当他们沿着台阶走回来的时候,身上的锁子甲叮当作响,看起来更像纳尼亚的勇士,而不是还在学校里老老实实读书的学生了。两个男孩走在后面,很快就制订好了一些行动计划。露茜听见埃德蒙说:“不,这事交给我来办,要是我胜了,那么就显得他更差劲。如果我输了,我们也不至于太没面子。” “那好吧,埃德蒙。”彼得同意了他的请求。 当他们走出来站在阳光下的时候,埃德蒙非常有礼貌地转过身面向小矮人,对他说道:“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向你讨教,像我们这样的孩子与你这样武艺超群的勇士相遇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你愿意赏光与我切磋一下剑术吗我想这个请求应该是非常合理的。” “但是,小伙子,”杜鲁普金奉劝道,“这些宝剑都很锋利,一个不小心伤到你就麻烦了。” “这一点我知道,”埃德蒙说道,“但是我绝对无法接近你的身边,并且我相信以你的睿智和能力,足以让我在毫发无伤的情况下解除武装。” “这可是一场危险的游戏,”杜鲁普金说道,“不过既然你已经提出来了,那么我就试着跟你过一两招吧。” 一瞬间,两把剑都抽了出来,其他三个孩子全都从台上跳了下来,站在一旁观战。这是一场非常值得观看的比赛,它不像你在舞台上看到的那种用宽大的刀剑比比画画的愚蠢战斗,甚至你经常看到的那种击剑比赛也无法与之相比,这是一场真正的剑与剑的交锋。最关键的技巧就是用宝剑去削敌人的腿和脚,因为这部分没有盔甲的保护,一旦对方的剑刺来,那一瞬间你就会双脚迅速跳跃起来,而他这一击就会从你的脚下擦过。这一点对小矮人来说是非常有利的,因为埃德蒙要比他要高得多,所以他只能一直弯腰作战。如果是在二十四小时以前跟杜鲁普金比试,我并不认为埃德蒙有机会赢得这场比赛的胜利。但是自从他们抵达这座岛之后,纳尼亚的空气对他们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他之前参加过的所有战斗的记忆全部回到了他的脑海,他的胳膊和手指也记起了从前的战斗方式和技巧。他又一次成了埃德蒙国王。两个战士互相攻击,打了一个回合又一个回合。苏珊她永远都没有办法喜欢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大喊起来:“噢一定要小心”突然,由于动作太快,以至于根本没有人看清楚除非他们像彼得一样心中有数到底是怎么回事,埃德蒙以一个奇特的招式展开攻击,小矮人的宝剑立即脱手,被打飞了出去。随后,杜鲁普金搓着那只空空的右手,一时间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我亲爱的小朋友,我希望你没有受伤。”埃德蒙说道,略微喘息着,随即把他的宝剑插回了剑鞘。 “我知道关键是什么了,”杜鲁普金冷冷地说,“你会耍花招,而我从来没有学过这个。” “对极了,”这时候彼得插话进来,“世界上最好的剑手都有可能被一个他所未曾见过的花样解除武器。我认为应该在其他方面再与杜鲁普金比试一番,这样对他来说才算是公平的。你愿意与我的妹妹比试一下箭术吗你应该知道,在箭术方面可没有任何花招可言。” “哈,你在开玩笑,你真的很会开玩笑。”小矮人嘟囔着,“我已经领略过了,经过今天早晨发生的事件以后,我就知道她的箭术有多高超了。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会试一试。”虽然他的口气很生硬,但是他的眼睛闪着光芒,因为他在他们的族群里是非常有名的弓箭手。 他们五个全部走到了院子里面。 “拿什么作为靶子呢”彼得问道。 “我觉得挂在墙那边树杈上的苹果可以当靶子。”苏珊说道。 “小姐,这个主意不错,”杜鲁普金说道,“你的意思是说,靠近树杈中间的那颗黄色的苹果吗” “不,不是那一颗,”苏珊说道,“墙垛上面那颗红色的。” 小矮人的脸色沉了下来。“那看起来不像一颗苹果,倒像一颗樱桃了。”他嘟嘟囔囔地唠叨着,但是并没有大声说出来。 他们掷金币来决定由谁先发射这对杜鲁普金来说有趣极了,因为他之前从来没有玩过靠掷金币做出决定的把戏,苏珊没有得到先发权。他们必须从那段由大厅通往庭院的台阶的顶部选择射箭的角度,大家都可以从小矮人选择的射箭的位置和他拉弓的方式判断出他是一个内行。 随着砰的一声,他射出了完美的一箭。箭头从苹果边上轻微擦过,周边的树叶颤动着飘落下来。接下来,苏珊站在台阶的顶端,拉开了弓箭。她对这场比赛的热忱不及埃德蒙对待比赛的一半,这并不是因为她对射中那颗苹果有什么疑虑,而是因为她心地善良,为人忠厚,她实在不愿意去伤害一颗已经受伤的心。小矮人仔细地观察着她,看她是如何把箭杆拉到耳边。片刻之后,随着一声轻响,他们全都看见那颗苹果落到了草地上,苏珊的箭头贯穿了正中间。 “太棒了,苏珊,射得漂亮”其他的孩子大声喝彩。 “我并没有比你射得更好,”苏珊谦虚地安抚着小矮人,“我觉得你射箭的时候好像带起了一阵微风。” “不,不要那么说。”杜鲁普金说道,“不用说这些安慰我的话。我知道我在这场公平的比试中被打败了,我甚至不会说当我的手臂往后拉的时候,牵动了我的伤口,让我感觉很痛” “啊,你受伤了吗”露茜关切地问道,“快让我瞧瞧。” “对一个小女孩来说,这没什么好看的。”杜鲁普金说道,但是随后,他马上自我检讨起来,“我又像个傻子一样胡说八道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就如同你的哥哥是一位了不起的剑客,你的姐姐是一位了不起的弓箭手一样,我认为你也一定是一位了不起的外科医生。”他在台阶上坐了下来,脱掉了他的锁子甲,把他的小衬衫拉了下来,露出他那尽管比孩子的大不了多少但是像水手一样健壮又多毛的胳膊。露茜慢慢打开了他肩膀上包扎得非常粗糙的绷带。绷带下面,一道深深的刀疤看起来触目惊心,已经发炎了,肿得很厉害。“噢,可怜的杜鲁普金,”露茜非常同情地说,“伤势太可怕了。”随后她小心翼翼地从她的小瓶子里倒了一滴甘露出来,滴在了伤口上。 “喂,嗯你这是在干什么”杜鲁普金不解地问。但是,当他转过头去,斜着眼睛东瞧瞧西看看,在他的胡须上摸来摸去,他看不太清楚自己的肩膀。但是随后他感觉自己好多了,就像你想要去触碰一个你遥不可及的地方一样,他伸展手臂和手指做了几个高难度的动作,他不断地摆动着手臂,向上举起,活动着筋骨和肌肉,最后忍不住跳起脚来欢呼道:“太棒了痊愈了像新的一样完好无损。”随后,他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真是的,我就像所有的小矮人那样,一如既往地出了一个大洋相,我希望下不为例。卑职向各位陛下致敬致以谦卑的问候,感谢你们救了我的性命,治愈了我的伤口,赐予了我早餐,以及为我上了一课。” 孩子们都说那实在算不了什么,没有必要提及。 “那么现在,”彼得说道,“如果你真的决定相信我们” “我当然相信。”小矮人信誓旦旦地回答。 “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显而易见,那就是必须立即加入凯斯宾国王的阵营。”彼得说道。 “越快越好,”杜鲁普金回答说,“由于我的愚昧无知,害得我们已经浪费了将近一个钟头的时间。” “顺着你的来路返回的话,大概需要两天的行程,”彼得说道,“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用脚来行走的话。因为我们没有办法像你们小矮人那样日夜兼程。”然后,他转过头对其他人说道:“杜鲁普金所说的阿斯兰的堡垒毫无疑问就是石桌本身。你们还记得从那儿往下走到柏卢纳渡口大概只需半天时间,或许还可以更短一点儿。” “我们叫它柏卢纳大桥。”杜鲁普金说道。 “在我们那个时代还没有桥,”彼得说道,“并且,如果不着急的话,从柏卢纳走到这里估计需要一天多一点儿的时间,我们通常在第二天的午后茶时间可以到家。如果很赶的话,我们可以在一天之内到达,或许半天就可以。” “但是你要知道,现在四处都是森林,”杜鲁普金说道,“而且我们还要避开敌人。” “喂,”埃德蒙在一旁叫道,“这么说来,我们只能按照我们亲爱的小朋友来时走的那条路前往那里了” “陛下,如果你还算喜欢我的话,请别再那么说了。”小矮人不好意思地说道。 “那好啊,”埃德蒙回答,“我可以称呼你为我们的df1吗” “噢,埃德蒙,”苏珊责备他道,“不要老是那样对待他。” “小姐,那没什么的我的意思是说,陛下,”杜鲁普金轻声笑着说,“一个玩笑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从那以后他们经常叫他df,直到后来他们几乎忘记了它的真正含义。 “我想说的是,”埃德蒙继续刚才未完的话题,“我们没有必要走那条路。为什么我们不划船朝南行驶一小段路,抵达清水湾,然后再向上划行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直接到达石桌山的背面,而且我们一直待在海上也比较安全。如果我们马上出发,我们可以在天黑之前抵达清水湾的入口。稍微休息几个小时,我们就可以在明天一大早跟凯斯宾会面。” “问题是我们必须要了解沿岸的动静,”杜鲁普金谨慎地说道,“我们对清水湾的情况一无所知。” “还有食物问题怎么解决”苏珊问道。 “噢,我们可以多带一些苹果充当食物,”露茜回答说,“我们赶紧开始行动吧。我们还一点儿作为都没有呢,而且我们到达这里已经将近两天的时间了。” “不管怎么说,没有人会再把我的帽子当成鱼篓了。”埃德蒙说笑道。 他们把其中一件雨衣做成袋子,往里面装了很多苹果。然后他们全部到井边喝了很多的水因为在他们抵达渡口之前恐怕是喝不到新鲜的淡水了,紧接着都上了船。孩子们对于即将离开凯尔帕拉维尔城堡都感觉非常遗憾,因为那里虽然已经是一片废墟,但是对他们来说依然有种重回故里的感觉。 “df,最好由你来掌舵,”彼得说道,“我和埃德蒙来划桨,用不了多久就会抵达。我们最好把身上的锁子甲脱下来,否则划上一会儿就会热得受不了。女孩子们坐在船头给df指引方向,因为他不知道这条路该怎么走。最好选择一条简单直接的路带我们出海,直到我们通过这座岛屿。” 很快,那座绿色的海岸被密林覆盖的岛屿就被他们抛在了身后。小小的海湾和海岬看起来开始变得十分平坦,小船随着温和的海浪起起落落。在他们周围,大海看起来越来越壮观。远远望去,海水一片蔚蓝,仅仅在小船的周围荡漾着碧绿色的水花。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味,除了海水流动的声音、海水撞在小船的两侧发出的哗哗的水声、船桨在海面上划动时发出的声音,以及桨架震动时发出的嘎吱嘎吱声以外,没有其他任何喧闹声。骄阳似火,愈发炎热起来。 露茜和苏珊坐在船头一路欢声笑语,她们顺着船沿弯身,试着伸出双手去拨弄海水,不过始终无法触及海面。她们朝下望去,只见海水清澈透明,海底铺满白色的沙石,偶尔可以看见几丛紫色的海藻。 “这一切就像回到了旧时光,”露茜开心地说道,“你还记得我们航行前往特里宾喜亚,还有卡尔玛,还有七群岛,以及孤独群岛的事情吗” “当然记得,”苏珊回答说,“还有我们的超级大船光辉海尔兰号,船头镶嵌着天鹅头的装饰,雕刻的天鹅翅膀几乎到达了船的中间位置。” “还有丝绸做成的船帆,还有那巨大的船尾灯笼。” “还有在甲板上举办的那些宴会以及伴奏的乐师。” “你还记得我们有位乐师顺着缆绳爬到高处吹奏长笛吗那听起来简直就像天籁之音。” 不久以后,苏珊替换埃德蒙划桨去了。埃德蒙则跑到了船头加入了露茜的行列。现在他们已经划过了岛屿,距离已经越来越近了那里树木丛生,一片荒芜。如果他们不记得与朋友们一起度过的那些自由自在、轻松愉悦、充满快乐的美好时光的话,或许他们还会认为眼前的景色十分美丽。想到这些,孩子们不由得一阵感慨。 “哎这可真是一件繁重累人的活儿。”彼得抱怨道。 “我可以划一段路吗”露茜问道。 “船桨对你来说未免太大了。”彼得简短地回答,这并不是因为他心里存有火气,而是因为他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了。 9.露茜看见了什么 当他们绕过最后一个海岬,终于开始朝着清水湾逆流而上的时候,苏珊和两个男孩子都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全身都要散架了。露茜也因为连续几个小时都在阳光下暴晒,外加面对海水发出的刺眼光芒而感觉头晕目眩。甚至连杜鲁普金都渴望行程能够早点儿结束。他掌舵的那个位置原本是为了人类而准备的,而不是小矮人,所以他的两只脚根本就够不到甲板,每个人都能想象得到,在那样的位置上超过十分钟就难以忍受了。他们感觉越来越疲惫,大家开始有些垂头丧气,情绪十分低落。到目前为止,孩子们唯一的念头就是怎样加入凯斯宾的阵营,而现在他们开始担心找到了他,他们又能做些什么,凭着几个屈指可数的小矮人和森林里的动物,怎么能够击退一支由成年人类组成的敌军呢 暮色降临的时候,他们正在清水湾的河湾上慢慢划行着随着海岸慢慢拉近,夜幕也越来越深沉,河岸上悬伸出来的树枝几乎免不了会触碰到头。这里非常安静,大海的声音在人们身后逐渐消失了,他们甚至可以听见小溪从森林中朝着清水湾倾泻而下的潺潺流水声。 终于,他们登陆了。大家实在是太累了,谁也没有心思去点火,甚至他们宁愿晚餐依然啃食一些苹果虽然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认为他们这辈子再也不想看见一颗苹果了。在一阵安静的咀嚼声过后,他们挤成一团,躺在四棵高大的山毛榉树中间,地上满是落叶和苔藓。 除了露茜以外,所有人都是刚一倒下就立刻睡着了。露茜没有他们那么累,所以她感觉怎么躺都不舒服。而且现在杜鲁普金鼾声大作,让她想起来小矮人的鼾声一向如雷鸣一般。她知道,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强迫自己去睡,于是她只好睁开了眼睛。 透过欧洲蕨和树枝的空隙,她刚好看见小溪里的一片水面以及上面的一片天空。紧接着,记忆的闸门打开了,她的情绪分外激动,历经多年,她又一次看见了天空中闪烁着的纳尼亚的星星。她对纳尼亚星空的了解要远比现实世界透彻得多,因为身为纳尼亚的女王,可比身为英国的小女孩睡得迟多了。现在它们就在那里至少,从她躺着的地方可以看到三个夏日星座:轮船座、铁锤座和猎豹座。“我亲爱的老豹子啊。”她心情愉悦地喃喃自语。 如此一来,她不仅没有昏昏欲睡,反而更加清醒了那是一种奇怪的只有在夜间才会出现的如梦似幻的清醒。小溪的水面变得越来越明亮。现在她知道虽然自己看不见月亮,但是它已经在夜空中升起来了。而且现在,她忽然感觉整片森林都像她一样正在慢慢地醒来。很难理解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只见她迅速爬了起来,从他们的宿营地悄悄地走开了一段距离。 “这实在是太可爱了。”露茜自言自语。夜晚的空气清凉而新鲜,到处都弥漫着馥郁迷人的花香。 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有一只夜莺在叽叽喳喳地唱歌,它时唱时停,自得其乐。前面的光线稍微亮一点儿,露茜便朝着亮光走去,来到了一个被月光笼罩的树木稀疏的地方。月光与树影交织在一起,让人很难辨别什么东西在哪里,或者到底是什么东西。与此同时,那只夜莺最后终于找准了最满意的调子,开始高歌一首完整的曲子。 露茜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光线,她更加仔细地观察着身边的树木。她的心里充满了对旧时岁月的憧憬与怀念。在那个时代,纳尼亚的树木们比她还要能说会道。她很确信只要她唤醒这些树木,那么它们之中的任意一棵都可以讲话,并且能够化身成人类。她紧盯着一棵白桦树,它应该有轻柔圆润的嗓音,看起来就像一位身段苗条、体态婀娜多姿的姑娘,长长的直发垂过脸庞,舞姿轻柔曼妙。她又盯着一棵橡树看了起来,它该是一位身形消瘦但是精神饱满的老人,他的脸上长着微卷的胡须和疣,手上青筋暴起,疣上还长了毛发出来。她接着朝身前的这棵山毛榉看过去,她一定是一位高贵的女神,举止端庄,气质非凡,是树木中最优雅的淑女。 “噢,树木们,我亲爱的树木们,我的朋友们啊,”露茜轻声呼唤着虽然她没有打算跟所有的树木交谈,“噢,树木们啊,请你们醒醒,赶快醒醒,醒醒啊你们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你们把我忘记了吗树神们啊,林中仙女们啊,赶快出来啊,到我的身边来吧。” 虽然并没有一丝风,但是那些树都开始朝她摇摆、晃动起来,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向她倾诉心声。夜莺也停止了歌唱,好像在倾听它们的声音。 露茜总是觉得她随时都可能明白树木想要表达的言语,但是那个时刻始终没有来临。沙沙的树叶声逐渐消失了,夜莺又重新开始歌唱,甚至在月光下,这些树木看起来又变得普通无奇,这让露茜产生了一种感觉你有时候竭尽所能地记住了一个名字,或者是一个日期,而且几乎得到了,但是当你真的有所作为的时候,它却消失不见了,有些东西她已经错过了。难道是她同树木说话的时间早了一瞬间或者迟了一秒钟吗还是所有的言语都表达对了而仅仅有某个单词用错了还是说出的那句话刚好就是错误的 很快,她就开始感觉疲倦了,她回到了露营地,在苏珊和彼得之间躺了下来。没几分钟,她就进入了梦乡。 对他们来说,第二天的清晨实在是够寒冷的,而且大家都没精打采,一点儿前进的动力都没有。森林里还是灰蒙蒙的因为太阳还没有升起,万物都是那么潮湿和脏乱。 “嘿哟,吃苹果啦”杜鲁普金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我必须得说,你们这些古代的国王和女王,不要给你们的朝臣吃得太多。” 他们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体,清掉身上的尘土,然后环顾四周。树林非常茂密,无论他们朝哪个方向看过去,都看不穿几码以外的景色。 “我猜想各位陛下应该熟识道路吧”小矮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不熟悉,”苏珊回答说,“在这之前,我这辈子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些树木,事实上,我一直认为我们应该沿着河流走的。” “那么我认为你当时就应该提出来的。”彼得不置可否地说,他的口气颇为严厉。 “嘿,别太在意她的话,”埃德蒙劝慰道,“她一直都是个扫兴的人。你带着那个袖珍指南针了吧彼得,带了吗那就好,接下来我们就有了正确的指引,我们只需继续朝西北方向走,横渡那条小河,你们怎么称呼它来着拉什河” “我知道,”彼得接着说,“是那条在柏卢纳渡口,或者被df称为柏卢纳大桥的地方,一条汇入大河的小溪流。” “没错儿,横渡它,然后我们就开始爬山了,这样一来,我们在八点到九点之间就能顺利到达石桌我的意思是说,阿斯兰堡垒。我由衷地期望凯斯宾国王将会款待我们一顿美味的早餐” “我倒是希望你所说的属实,”苏珊说道,“我对这里所有的情形都不记得了。” “这就是女孩子们最糟糕的地方,”埃德蒙对彼得和小矮人说道,“她们的脑袋里从来就不知道地图为何物,一点儿方向感都没有。” “那是因为我们的大脑里装满了其他的东西。”露茜反驳道。 最初,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进展得十分顺利,他们甚至认为他们走在了旧时的小路上。但是如果你对森林略知一二,那么你就会知道,走在森林里的人总会在寻找假想出来的路径。五分钟以后脚下的路便消失了。接下来你马上转向另一条路并且希望这是刚才那条路的延续,可是过了没多久这条路又消失了。但是当你被诱导说出正确的方向之后,你才会意识到原来你脚下根本就一条路都没有。幸好男孩子们和小矮人都在森林里走惯了,并没有浪费太多的时间走冤枉路。 他们步履沉重,缓缓而行,走了大约半个钟头他们之中有三个人因为昨天过度划船,至今仍身体僵硬,浑身酸痛,突然,杜鲁普金低声说道:“停下来”大家立刻全部止住了脚步。“有什么东西一直跟在我们后面,”小矮人把声音压得很低,“或者更确切地说,有什么东西与我们齐头并进它就在我们的左边。”孩子们依然站在原地不动,并仔细聆听,谨慎地观察着,直到他们的耳朵都竖得酸了,眼睛也瞪得痛了,还是什么也没发现。“你跟我最好都把箭搭在弓弦上。”苏珊悄声吩咐杜鲁普金。小矮人点了点头。当两张弓都箭在弦上,做好随时射击的准备以后,大家才又继续朝前行走。 他们又向前走了几十码,穿过了一片相当开阔的林地,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觉。随后,他们来到一个灌木丛密布的地方,由于过于狭窄,不得不紧贴着它通行。就在他们正在通过那个地方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咆哮,随后眼前一花,一只野兽像闪电一样迅速地从断裂的树枝后猛扑过来。露茜被扑倒在地,差一点儿窒息。在她跌倒的同时,她听见了弓弦拉响的声音。当她能够再次注意到周边事物的时候,她看到一只面目狰狞的巨大灰熊倒在地上,已经死了,它的身体上还插着杜鲁普金的箭。 “苏珊,df在这场射箭比赛中把你击败了。”彼得露出了些许牵强的笑容,即使他还在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战栗不已。 “我我的箭射得太迟了,”苏珊窘迫不安地说,“我真的很害怕那会是一只,你们知道可能是一只像我们一样有智慧的熊,一只会讲话的熊。”事实上,她一向都非常憎恨任何的杀生行为。 “这么一来就麻烦了。”杜鲁普金回答,“大部分动物都是敌对的,也都是不会说话的,但是还有其他一些种类派别,你很难去辨别,你也没有胆量站在原地等着看。” “可怜的老布瑞恩,”苏珊说道,“难道你们当时没有想到可能会是它吗” “不可能是它,”那个小矮人理智地回答道,“我看清楚了那张脸,而且也听到了咆哮声,它只是想把这个小姑娘当成它的早点。而且谈到早餐这个话题,当陛下们说期盼凯斯宾国王能好好地款待你们一顿的时候,我真不想扫你们的兴。然而营地里几乎没有什么肉可以吃了。据说熊肉的味道还不错,我们若是不带上一些熊肉就离开的话,那未免太遗憾了。而且那也耽误不了超过半个钟头的时间,你们觉得怎么样对了,我斗胆问一句,你们两个年轻人抱歉,我应该说,国王陛下知道怎么剥熊皮吗” “我们去别的地方坐一会儿吧,”苏珊对露茜说,“我知道那种事情做起来有多么肮脏,多么可怕。”露茜闻言不禁打了个冷战,连忙点头答应了。当她们找到地方坐下来的时候,露茜说道:“苏珊,有一个非常可怕的念头在我的脑海里浮现。” “什么念头”苏珊问道。 “如果有一天,在我们自己的世界里,在家里,有人野蛮地向我们冲过来,就像这里的动物那样,可看起来仍然是人的样子,所以你永远也搞不清到底是哪一种人,是好还是坏,那不是很可怕的事情吗” “此时此刻,我们在纳尼亚的烦心事已经够多的了,”苏珊非常实际地说,“不要再去想这类无聊的事情了。” 当她们再次回到男孩子们和小矮人的队伍当中的时候,剥熊皮的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他们马上又要出发了。他们在自己尽可能的携带范围内挑选了最好的熊肉割下来,把生肉装进口袋里显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但是他们用新鲜的树叶将之层层包裹,并且极力弄到最好。他们所经历的一切经验足够让他们知道,等他们走得够久以至于饥肠辘辘的时候,这些又湿又软、令人不快的生肉就会派上用场,带给他们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他们又踏上了艰苦跋涉的旅途他们在路过的第一条小溪旁停了下来,洗净了三双沾满熊血的手。直到朝阳升起,小鸟们再度放声歌唱,比他们以为的还要多的苍蝇在欧洲蕨中嗡嗡作响,昨天划船引起的僵硬和酸痛感才逐渐消失了,大家又精神抖擞起来。阳光变得越来越炙热,他们摘掉了头盔,把它拿在手中。 “我能确认一下我们行走的方向是否正确吗”一个小时以后,埃德蒙问道。 “我不知道我们到底有没有走错路,因为我们并没有朝左边走得太多,而且走得也不是很远。”彼得说,“如果我们走得太靠右边,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是浪费一点儿时间,因为那样的话,我们就会过早地靠近大河,无法摆脱困境。” 他们继续默不作声地前行,除了脚步声和衣服的窸窸窣窣声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动静了。 “那个讨厌的拉什河到底在什么地方”过了很久以后,埃德蒙忍不住抱怨道。 “我很肯定地认为这会儿我们就应该到了才对,”彼得说,“但是现在除了继续向前走以外,我们别无选择。”他们两个都知道小矮人正用一种焦虑的眼神望着他们,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 他们继续不停地向前跋涉,身上的盔甲开始越来越烫,越来越重。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彼得突然说道。 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他们几乎已经走到一个悬崖的边缘,从这儿可以望见下面的峡谷以及一条在谷底流淌的小河。另一边的峭壁要高耸得多。这支队伍之中除了埃德蒙以外或许还有杜鲁普金,没有人在岩石上攀登过。 “我很抱歉,”彼得懊恼地说,“选择走这条路是我的错。我们迷路了。我之前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地方。” 小矮人轻轻地吹了声口哨。 “噢,咱们顺着原路返回,选择另外一条路吧。”苏珊絮絮叨叨地抱怨着,“我早就知道我们一定会在这些树林中迷路的。” “苏珊”露茜不满地看了她一眼,责备道,“不要那样跟彼得说话,太没礼貌了,再说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你也不要那样责备苏珊,”埃德蒙这时候也插话进来,“我倒认为她说得非常正确。” “这可如何是好”杜鲁普金大声叫道,“如果我们来时迷了路,那么我们又如何才能找到回去的路呢而且就算我们又回到岛上,一切重新开始就算我们可以那么做我们可能得把全部的事情都放弃了。因为照这个速度,在我们抵达那里之前,弥若兹就已经结束了对凯斯宾发动的战争。” “你认为我们应该继续往前走吗”露茜问道。 “我不敢肯定至尊王已经迷路,”杜鲁普金回答说,“是什么让你们认定这里不是拉什河口呢” “因为拉什河不在峡谷里。”彼得说,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陛下说的是现在不在峡谷里。”小矮人回复道,“但是你不是应该说曾经吗你对这个国家的了解基于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以前,难道它就不会发生一些变故吗一次滑坡就完全可能把那座山削去一半,只剩下光秃秃的岩石,最终成为峡谷那一头的悬崖。年复一年,拉什河可能不断地深化侵蚀河床,结果在这一面又形成了一面小的绝壁。或许曾经发生过一场大地震,以及类似的事情。” “我从来没有往那方面想过。”彼得说道。 “而且,不管怎么说,”杜鲁普金继续说道,“即便这不是拉什河口,但是它大致上是流向北方的,所以它势必会汇入那条大河。我觉得在来时的路上我们似乎走过这个地方。所以,如果我们顺流而下,朝着右边行走,我们就会抵达大河。或许我们期待过高,但是如果你走我来时的路,至少情况不会更糟。” “杜鲁普金,你真是个好心肠的人。”彼得说道,“那么继续走吧,顺着峡谷的这一面往下走。” “快看,快看,你们快看啊”露茜大叫了起来。 “看哪里看什么”其他的人纷纷问道。 “一头狮子,”露茜开心地叫着,“是阿斯兰你们没有看见吗”她看起来非常激动,双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你说的是真的”彼得开口问道。 “你认为你是在哪里看见它的”苏珊也在一旁问道。 “别像一个成年人那样说话,”露茜不满地瞪了她一眼,然后跺着脚说道,“我不是认为自己看见它,我是真的看到它了。” “露茜,它在哪儿”彼得问道。 “就在那儿,不,在峡谷的这一边。往上看,不要往下。与你们要走的道路恰好相反。而且它想要我们跟着它走往上走。” “你怎么知道那是它的意思呢”埃德蒙问道。 “我,我就是知道,”露茜坚持回答说,“从它的脸上我就看得出来。” 其他人都相互看了一眼,陷入了困惑与沉默。 “女王陛下或许真的看到了一头狮子,”杜鲁普金插嘴说,“在这些树林里确实有狮子,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但是它并不是一头友好的、会讲话的狮子,就像刚才那只熊也不是友好的、会说话的熊一样。” “噢,不要那么愚蠢了,”露茜说道,“难道你认为我看见了阿斯兰会认不出它吗” “那么它现在该是一头相当年迈的狮子了,”杜鲁普金说,“如果它就是你们当初在这里认识的那位的话再说,如果它就是那头狮子的话,又拿什么担保它不像其他的动物那样变得既粗野又愚蠢呢” 露茜一张小脸立即涨得通红,我认为如果彼得的手没有紧紧拉住她的胳膊的话,她一定会马上朝着杜鲁普金扑过去。“df是不会明白的,他怎么会了解呢杜鲁普金,你必须谨记,我们才是真正了解阿斯兰的人,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对它略知一二。而且你绝对不可以再像刚才那样谈论它了。从一方面来说,这并不是侥幸的事情,从另一方面来讲,这完全是胡说八道。现在唯一要弄清楚的是,阿斯兰是否真的在那里。”彼得一边安慰露茜,一边告诫着小矮人。 “但是我知道它就在那里。”露茜说道,她的双眼噙着泪水。 “没错儿,露茜,但是我们没有看见,你是了解的。”彼得说道。 “我们投票来决定吧。”埃德蒙说道。 “往下走,”小矮人毫不犹豫地说,“我对阿斯兰一无所知,可我确实知道如果我们朝左转,再沿着峡谷往上走,那样可能我们得走上一整天才能找到一个可以横渡河流的地方。反之,如果我们朝右转,再往下走,那么我们肯定可以在大约两个小时之内抵达大河。而且如果真的有狮子的话,咱们应该离它们远一点儿,而不是朝它前行。” “苏珊,你怎么看呢” “露茜,你千万别生气,”苏珊说,“但是我真的认为我们应该朝下走,我快累死了,咱们赶紧离开这可恶的森林,用最快的速度赶往空地吧。而且除了你之外,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那么,埃德蒙怎么看”彼得问道。 “嗯,事情是这样的,”埃德蒙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红,他迅速回应着,“当咱们在一年前第一次发现纳尼亚的时候或许是一千年以前,这个并不重要是露茜首先发现的,而且当时我们没有一个相信她。我知道我是其中表现最糟的那个。可事后证明她所说的都是对的,所以这一次选择相信她才是公正的,不是吗我投票赞成往上游走。” “噢,亲爱的埃德蒙。”露茜激动得叫了起来,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 “那么现在轮到你做出选择了,彼得。”苏珊说道,“而且我希望” “噢,赶紧闭嘴,别吵,让我认真考虑一下。”彼得打断了她,“我更多的是想放弃投票。” “你是至尊王。”杜鲁普金郑重而又严厉地提醒道。 “向下吧。”经过一番良久的沉默,彼得说道,“我知道最终露茜很可能是对的,但是我没有办法两者兼顾,我们必须从中做出选择。” 因此,他们转向了右边,沿着悬崖往下游走去。露茜走在整支队伍的末尾,边走边伤心地哭泣着。 10.狮王归来 沿着峡谷的边缘行走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他们刚走了没多远,就被生长在悬崖边缘的小杉树丛挡住了去路。他们尝试着通过这片树林,因此只好弯下身来,拨弄着树枝。小心翼翼地穿行了大概十分钟以后,他们开始意识到,照这个速度走下去的话,一个小时也走不到半里路。于是他们顺着原路退了回来,再次来到林外。接着,他们决定绕开这片树林。于是他们不得不向右边绕行,比原先预计的路程要远得多,悬崖峭壁在视线中远远地消失了,连河水的奔流声也听不见了。这时候,他们开始担心是不是迷路了,也没人知道现在到底是几点钟,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目前正是一天当中最炎热的时候。 最后,当他们得以回到峡谷的边缘时距离他们的始发地大约一英里的下方,他们发现靠近自己的那一侧的悬崖低下去许多,破裂的地方也更多。很快,他们就找到了一条通往下游峡谷的路,于是就继续沿着河沿往前走。他们先稍作休息,并且喝足了水,再也没有人提起与凯斯宾共进早餐或者共进晚餐之类的话题了。 他们没有继续沿着山顶走,而是改道沿拉什河前行。或许这是一个明智的举动。这可以让他们持续确定自己的方位。而且,自从经历了杉木丛之后,他们都开始害怕被迫偏离预定路线太远而导致自己在森林中迷失。这是一片古老、人迹罕至的森林,进到里面根本没有办法直行。一片片让人深感无望的荆棘、横倒在地的树木、沼泽地以及浓密的灌木丛总是时不时地出现在途中,挡住他们的去路。但是对旅行中的人来说,拉什河峡谷绝对不是一个好地方,我的意思是对于匆匆忙忙急着赶路的人来说不是什么好地方。如果是在午后,野餐茶结束以后在此漫步,这倒是一个让人心情愉悦的所在。在那种场合下你所希冀的景色应有尽有轰鸣着奔泻而下的瀑布、粼光闪闪的小瀑布、深琥珀色的水池、青苔覆盖着的岩石,以及岸边那让你一踩上去就会陷到脚踝的厚厚泥沼。各种各样的蕨类植物和像宝石样的蜻蜓随处可见,时常都会有鹰在头顶飞过。有一次彼得和杜鲁普金都这么认为,他们还看到了一只雄鹰在高空中展翅飞翔。但是当然啦,此时此刻,孩子们和小矮人最希望的是马上看见大河口在他们的下方出现,同时还有柏卢纳大桥,以及通向阿斯兰堡垒的道路。 随着他们继续前行,拉什河谷越来越向下,也越来越陡峭,他们的旅程也变成步行越来越少,攀爬越来越多。有些地方甚至要冒着跌进黑暗深渊的危险,在滑溜溜的岩石上攀爬,汹涌澎湃的河水就在谷底向他们发出愤怒的咆哮声。 你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急切地盯着他们左边的峭壁,竭力搜寻着任何一个他们可以攀爬的缺口或者地方,但是这些悬崖峭壁依然无情地矗立在那里。这简直太令人恼火了,因为每个人都知道,一旦他们从那一边走出峡谷,只需再经过一段平缓的山坡,再往前直走一小段路,那么就可以抵达凯斯宾的指挥部了。 这时,男孩子们和小矮人都主张点起火来,烤些熊肉充饥。苏珊对此却并不赞同,如同她所说的,她坚持要“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底,直到走出这片可憎的林子”。而露茜实在是太累了,疲惫不堪的她完全没有打算对任何事情提出任何想法和意见。但是,在那里根本没有干燥的木柴,所以大家再怎么想也是徒劳。男孩子们开始怀疑生肉是否真的像别人告诉他们的那样难吃,杜鲁普金肯定地告诉他们事实的确如此。 当然,如果孩子们几天前在英国有过这样的一次未遂的旅程的话,他们可能早就累垮并放弃了。我想我以前解释过纳尼亚是怎样改变了他们。甚至就露茜来说,到目前为止,只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作为一个小女孩第一次去寄宿学校念书,而剩下三分之二的时间则是纳尼亚的露茜女王。 “终于出来了”苏珊如释重负地喊道。 “噢,万岁”彼得也欢呼道。 河谷在这里恰好转了个弯,一幅崭新的景象在他们的脚下呈现出来,他们可以看见开阔的平原在面前一直向前延伸,直到地平线。在大平原与他们之间,大河就像一条宽阔的银丝带一样,缓缓地流淌。他们可以看见那片独特的宽阔地带,那片浅水区域曾经就是柏卢纳渡口,但是现在那里架起了一座长长的多孔桥。在桥的另一端的尽头,有一个小小的村庄。 “哎呀,天哪”埃德蒙惊呼道,“我们就是在那个村庄发动的柏卢纳战役啊” 没有什么比这个发现更能激发男孩子们的昂扬斗志了。当你回首一个你曾经赢得辉煌胜利、获得巨大光荣的战场,你就会不由自主地感到身强体壮,勇气倍增,更不用提一个几百年前的王国了。彼得和埃德蒙很快就沉浸在战争的讨论中,以至于他们忘记了身体的疲惫和双脚的酸痛,也忘记了背负在肩膀上的盔甲的沉重负累。这些话题也深深吸引了小矮人,他饶有兴致地倾听着。 现在,道路变得顺畅多了,他们加快了脚步,急速前行。虽然在他们的左边还是陡峭的悬崖,但是他们的右边的地面变得较低,不久以后,就再也没有峡谷,只有一座溪谷了,那里不再有瀑布。他们再次进入了茂密的树林。 接着突然嗖嗖,一个很像是啄木鸟啄击树木的声音传来。孩子们还在想着曾经在什么地方很久以前听到过这种类似的、让人嫌恶的声音,就在杜鲁普金大喊一声“趴下”的同时,他用力地把露茜事发当时她正挨在他身边按倒在蕨草丛中。彼得正在往上面看,想瞧瞧能不能发现一只松鼠,结果却看到一支长长的凶残的利箭恰好从他的头顶擦过,深深扎进树干。他立即把苏珊扑倒在地,自己也赶紧俯下身来,而此时另一支箭已经擦着他的肩头射了过去,扎在他身边的地面上。 “快点儿快点儿赶快后退趴在地上”杜鲁普金急促地说道。 他们掉过头来沿着上坡匍匐前进,在蕨草丛中成群的苍蝇发出令人厌恶的嗡嗡声,在他们周围是呼啸而过的利箭。一支箭砰的一声射在苏珊的头盔上,迸出了火星。他们加快速度爬行,个个挥汗如雨。后来他们猫着腰跑了起来。男孩子们手里紧握着宝剑,防止敌人从后面追上来。 这真是让人精疲力竭的逃亡又一次面临全是上坡的境遇,顺着他们刚才走过的路退回。当他们感觉自己再也跑不动了,而且也不必为生命安全担忧的时候,他们全都一股脑儿地倒在瀑布旁一块大圆石后边的潮湿的苔藓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当他们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跑到这么高的时候,都惊奇不已。 他们仔细聆听,没有听到任何追兵的声音。 “现在总算是安全了,”杜鲁普金深深地舒了一口气,“他们没有搜索森林,我认为这只是一些哨兵。不过这就意味着弥若兹在那里设有一个前哨阵地,真是可恨然而,那也是近在眼前的事情。” “我把大家带到这条路上来,真是太失败的举动了。”彼得非常愧疚地说。 “陛下,正相反,”小矮人说道,“做出这个决定的并不是你,而是你的王弟国王埃德蒙。他是第一个提议顺着清水湾前行的。” “恐怕df说得没错儿。”埃德蒙说道,他确实早就忘记了从刚开始就走错了这件事。 “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杜鲁普金继续说,“如果我们从我来的那条路走的话,我们很可能会直接进入敌人新设的前哨阵地,或者至少在绕开时会遇到类似的麻烦。我认为我们选择清水湾这条线路仍然是最有利的。”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苏珊说道。 “看起来确实如此。”埃德蒙说道。 “我建议,我们现在应该沿着峡谷重新向上而行。”露茜说道。 “露茜,你真宽宏大量”彼得说,“你本来完全可以说你今天早就告诉过我们怎么走了。那么接下来,咱们马上动身吧。” “一旦我们向上顺利地走入森林,”杜鲁普金斩钉截铁地说,“不管你们怎么说,我都要点起火堆,准备做晚饭了。但是当前最重要的是我们必须先离开此地。” 没有必要描述他们如何费尽心力地回到了峡谷之上,那确实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但是令人奇怪的是,这样一来反而令大家感觉更加愉悦。他们又一次振作起来,同时,“晚饭”这个词起到了一种非常奇妙的效应。 当他们抵达那片给他们带来许多麻烦的杉树林时,依旧还是白天,他们在上面的一个山洞里露营。捡枯枝是个沉闷无趣的活儿,可是当篝火熊熊燃起来的时候,那真是令人高兴。他们开始动手收拾那一包包湿乎乎、油腻腻的熊肉。对那些足不出户、衣食无忧的人来说,这肉丝毫不能引起他们的兴趣。小矮人在烹调方面有着杰出的天赋,他把苹果他们还有一点儿苹果用肉裹起来就像做苹果馅儿饼一样,并且是用熊肉来做馅儿饼皮而不是用面粉,只是相对要厚很多然后,用一根削尖的树枝把它们整个串起来,再放到火上面烤。渗出来的苹果汁浸透了熊肉,就像烤肉外层涂了苹果酱一样。有一种熊主要以其他的动物为食,它的肉一点儿也不好吃,但是还有一种熊以蜂蜜、水果为主食,它的肉则细腻鲜美,眼前的熊肉就当属于这一种类型。这当真是一道极其美味的佳肴,而且,当然啦,不需要清洗碗筷只需要往后一靠,观赏着杜鲁普金烟斗里冒出的缕缕青烟,再顺便伸伸懒腰,活动一下疲倦的双腿,自由自在地聊着天。现在每个人都充满了希望,深信明天就能找到凯斯宾国王,并且用不了几天就可以打败弥若兹,有这样的感觉或许对他们来说是不明智的,但是他们确实感觉如此。 很快,他们一个接着一个进入了沉睡。 过了一阵,露茜从你能想象得到的最深度的睡梦中惊醒过来,因为她感觉到这个世界上她最喜欢的声音一直在呼唤着她的名字。起初,她以为那是爸爸的声音,但是听起来不太像,接下来她以为那是彼得的声音,但是似乎也不是。她不想胡猜乱想,这并不是因为她感觉有多疲倦相反,她休息得非常好,她骨子里的酸痛全都消失了那是因为她感觉是如此幸福和舒适,无与伦比。他们露营的那个地方十分开阔,她抬头望着纳尼亚王国当空的明月,它看起来比我们这个世界的月亮要大得多,天空中繁星点点,对她眨着眼睛。 “露茜”那个声音又开始呼唤她,既不是爸爸的声音,也不是彼得的声音。她坐了起来,激动得浑身战栗,但丝毫不害怕。明月是如此明亮,在她周围,整片森林的景象如白昼一般清晰可见,然而看上去让人深感迷惑。在她身后就是杉树林;在她右侧,是峡谷另一边参差不齐的悬崖峭壁;在她的正前方,从开阔的草地通往林间空地大约有一箭之遥。露茜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那片林间空地的树木。 “哎呀,我敢确信它们在移动呢。”她自言自语道,“它们正在走路呢。” 她站起身来,心怦怦地跳动着,随即慢慢朝着它们走过去。那片空地上确实有一些动静,虽然今晚一点儿风都没有,但是树木沙沙作响。当然,这绝对不是那种普通的树林发出来的声音。露茜感觉到有一种旋律蕴含其中,可是她抓不准那是怎样的旋律,就好比前天夜里她听不明白那些树在她耳边窃窃私语那样。但是,至少,有一种轻快活泼的调子,走得越近,她就越觉得自己的双脚不由自主地想要翩翩起舞。而且现在已经完全不需要怀疑,那些树真的在移动,相互之间你来我往,就如同一场错综复杂的乡村舞蹈。“而且我认为,”露茜想着,“当树木们跳舞的时候,那确实是非常非常具有乡村气息的舞蹈。”现在的她几乎已经置身于它们之中了。 她遇到的第一棵树乍看上去好像根本不像一棵树,而像一个长着乱蓬蓬的胡子和蓬松的头发的高大男人。她丝毫也不畏惧,她之前见过这样的事情。但是当她再次看过去的时候,它依旧只是一棵树而已,然而它依旧在移动着。你根本就无法看到它的脚,或者树根,当然啦,那是因为它移动的时候并没有在地面上行走,它们是在土里挪动着,就像我们走在水里一样。她放眼望去,每一棵树都是一样的情形。有的时候,它们看起来是非常友善、可爱的男巨人或者女巨人形状,像被施了魔法一样拥有了丰富的生命,然而下一刻,它们看起来又恢复了树木原本的样子。但是当它们看起来是树的形状时,就像奇特的人形树,当它们看起来是人形的样子时,又很像奇特的生着枝叶的树形人而且,那奇特的轻松活泼的节奏、欢快的沙沙声、清凉而愉悦的喧闹声始终都不曾停止。 “它们快要醒过来了,只是还没有完全清醒。”露茜说道,她知道自己是非常清醒的,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清醒。 她毫无惧色地走到它们中间,她选择用跳舞这种方式从这条路上跳过去,借此避免被这些高大的伙伴绊倒。但是她只有一半的兴趣加入它们当中,她是想要穿越树群去寻找其他的事物,它来自树林的另一边,那个充满怜爱的声音正在不断地呼唤着她。 很快,她就从树林中穿了过去搞不清她是用手臂把树枝推到一边,还是拉住那些向她弯下腰来触碰到她的高大舞者的手的,因为在那片开阔的空地中央,树们真的围成了一个圆圈。她从它们那不断交织、变幻、混在一起的可爱光线和阴影中走了出来。 映入她眼帘的是一片圆形的草坪,草坪十分光滑平整,深颜色的大树围着它尽情舞蹈。而且紧接着噢,真是让人愉悦啊在那里的真是:那头巨大的狮子,在月光下闪耀着雪白的光芒,它那巨大的黑色身影投射在它身后的地面上。 要不是它的尾巴轻轻摆了一下,或许你简直会以为那是一头石狮,但是露茜从来没有产生过那种想法。露茜飞快地朝它跑了过去,完全没有停下来想一想这会不会是一头友好的狮子。她激动万分,感觉如果自己稍一停顿,心脏就会从胸腔里跳出来。接下来她只知道自己不断地亲吻着它,用她的双臂紧紧地搂住它的脖子,把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它那美丽而富有光泽的像绸缎一样光滑柔软的鬃毛里。 “阿斯兰,阿斯兰,我亲爱的阿斯兰,”露茜呜咽着喊着,“你终于来了。” 这只巨兽侧身躺了下来,然后露茜也随着倒下身去,半坐半靠在它的两条前腿之间。阿斯兰朝前探过头来,用舌头轻轻舔着她的鼻子,它那温暖的气息立刻把她笼罩了起来。她抬起头凝望着那巨大睿智的脸庞。 “欢迎你到来,孩子。”它说道。 “阿斯兰,”露茜说道,“你变得更大了。” “小家伙,那是因为你的年龄增长了。”它回答。 “不是因为你长大了吗”露茜好奇地问。 “我不会,但是随着你一年年长大,你就会发现我也会变得越来越大的。”阿斯兰回答。 此时此刻的她是那么幸福和开心,所以她并没有打算说什么话,但是阿斯兰开口了。 “露茜,”它说道,“我们不可以在此地久留,你还有事要去做,而且今天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 “是的,这不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吗”露茜说道,“我明明已经看见你了,可是没人相信我。他们全都如此” 阿斯兰的身体深处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咆哮,以此来表达它的意见。 “我很抱歉,”露茜明白它的意思,赶紧致歉,“我并没有想要抨击别人的意思。但是那也不是我的错啊,不是吗” 狮子直视着她的双眼。 “噢,阿斯兰,”露茜激动地说道,“你不会认为那是我的错吧我怎么能我不能丢下其他人单独跟你走,我怎么能那么做呢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噢,好吧,我想我可以的。是的,如果我是跟你在一起,那么我就不是一个人了,我了解了。但是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呢” 阿斯兰什么也没说。 “你的意思是,”露茜的声音相当微弱、含混,“那样的话事情就会有所好转了,对吧有多好但是怎么会好呢求你,阿斯兰难道不能让我知道吗” “孩子,你想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吗”阿斯兰说道,“不可以,没有人会告知你这些事情。” “噢,亲爱的阿斯兰。”露茜难过极了。 “但是每个人都会发现将要发生什么事情,”阿斯兰说道,“如果你现在回到其他人的身边,把他们唤醒,告诉他们你再次见到了我,让他们必须马上起来跟我走将会发生什么事情只有一个方法可以找出答案。” “你的意思是说,这就是你想要我去做的事情,对吗”露茜喘息着说。 “是的,小家伙。”阿斯兰回答说。 “其他的人也会看见你吗”露茜问道。 “开始的时候肯定看不见,”阿斯兰回答说,“片刻之后,当他们开始信赖的时候,就可以看见了。” “但是他们不会相信我的”露茜惴惴不安地说。 “没关系的,别担心。”阿斯兰说道。 “噢,亲爱的阿斯兰,”露茜说道,“再次见到你,我真的是太高兴了。我还以为你会留下我,我还以为你会怒吼着击退所有的敌人就像上次一样。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变得越来越糟糕了。” “小家伙,这对你来说是很艰难的事情,”阿斯兰说道,“但是事情永远都不会以同样的方式发生两次,在这之前,我们都曾在纳尼亚饱受艰辛。” 露茜把头埋进它的鬃毛里,在它的面前隐藏起来。但是阿斯兰的鬃毛里一定有什么神奇的魔法,她感觉到狮子的力量传递到了她的身上。突然,她一下子坐了起来。 “对不起,亲爱的阿斯兰,”露茜眼神坚定地看着它,“现在,我已经准备好了。” “现在你就是一头勇敢的充满力量的母狮子,”阿斯兰说,“而且从现在开始,整个纳尼亚将会重新恢复荣耀。不过,先过来,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它站起身来,迈着的步伐,悄无声息地回到露茜刚刚经过的那片舞蹈着的树林,从中穿行而过。露茜紧跟其后,把一只颤抖的手放在它的鬃毛之上。大树们分开一条路让他们通过,而且有那么一瞬间完全以人的模样显现出来。露茜瞥见了高大的树神们和苗条可爱的森林仙女们一齐向阿斯兰弯腰致敬。随即它们又恢复了树的形态,但是依旧弯腰俯身,它们的弯腰致意也是一种美丽的舞蹈,连树枝和树干都是如此优雅地摆动着。 “现在,孩子,”当他们穿过树林以后,阿斯兰说道,“我会在这里等待,去把其他人唤醒吧,告诉他们跟着我走。如果他们不愿意那么做,那么,至少你自己一定要跟着我。” 把四个都比你年纪大而且又十分疲劳的人从梦中唤醒,这可真是一件很糟糕的麻烦事,而这么做的目的只不过是告诉他们一些他们可能不会相信的话,要让他们去做一些他们肯定不愿意去做的事情。“我绝对不能考虑那么多,我只要努力去做就好了。”露茜暗暗想着。 她先朝着彼得走去,用力摇晃他的身体。“彼得,”她在他的耳边悄声叫着,“快醒醒啊,快点儿。阿斯兰在这儿,它要我们马上随它离开。” “那是当然的,露茜,就按照你说的做。”彼得出人意料地回答,这真是鼓舞人心。但是彼得翻了个身之后马上又睡着了,喊他起来简直就是白费力气。 接着,她又试着去喊苏珊。苏珊倒是真的醒了,只不过她用最令人讨厌的大人口吻说道:“露茜,别再说梦话了,赶紧继续睡吧” 接下来,她去喊埃德蒙,把他叫醒很费劲,不过她还是坚持叫着,最终他还真的清醒并且坐了起来。 “嗯”他非常不满地看了露茜一眼,随即有些恼怒地问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她又说了一遍,这是她的任务中最为糟糕的一部分,她每说一次,这话听起来就让人少一分信服。 “阿斯兰”埃德蒙闻言立马跳了起来,“阿斯兰万岁它在哪儿呢” 露茜回过头去朝着狮子等待的地方望过去,他的双眼跟着她的动作。“在那里。”她用手指着狮子说。 “哪里啊”埃德蒙不解地问道。 “在那里啊,就在那里你看不见吗就在那些树的边缘地带啊”露茜焦急地说道。 埃德蒙瞪着眼睛朝那里凝视了好一会儿,接着说道:“没有,那里什么都没有啊。一定是月光让你眼花缭乱,产生了幻觉。你知道的,有时候人是会这样的。有时候我也会认为我看见了某些东西,嗯,你可以称之为只是一种光学现象。” “我一直都能够看见它,”露茜说道,“它现在正盯着我们看呢。” “那么,为什么我看不见它呢”埃德蒙问道。 “它说你们或许看不见。”露茜回答。 “为什么这么说呢”埃德蒙不解地问。 “我也不知道啊,它就是这么跟我说的。”露茜说道。 “噢,真是让人心烦意乱,”埃德蒙叹了口气,“我真希望你不要再看见什么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了。然而不管怎样,我认为我们都该把其他人叫醒了。” 11.狮子的咆哮 当他们整支队伍的人都醒过来以后,露茜不得不第四次重复她的那番话。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沉默,这种情况真是令人沮丧。 “可是我什么都看不见,”彼得盯着那里一直看,直到瞪得眼睛都开始痛了,“你能看见吗,苏珊” “不,我当然看不见。”苏珊很快接道,“因为那里什么都没有,她还在那里做梦呢。露茜,快快躺下睡觉吧,别闹了。” “我是真的希望,”露茜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你们全部跟我一起来,因为因为不管你们要不要跟我来,我都一定会跟它一起走。” “别胡说八道了,露茜,”苏珊气恼地说道,“你当然不可以独自离开。彼得,别让她走。很明显,她这是在胡闹。” “如果她坚持要走,那么我会跟她一起走的,”埃德蒙说道,“根据以往的经验,她始终都是对的。” “这一点我知道,”彼得说,“而且很可能她今天早上也是正确的。可以肯定的是,我们朝着峡谷下游行走的这条路是行不通的,在夜晚的这个时候仍然如此。可是为什么阿斯兰要对我们隐身呢它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做过,这不像它的行事作风。df,你怎么看呢” “对于此事我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小矮人回答道,“如果你们都去,那么当然,我会跟你们一起去。而且,若是你们之中出现意见分歧,我将会跟随至尊王一方,因为这是尽到对他和凯斯宾国王的本分。但是,如果你问我个人的意见,这个嘛我不过是一个头脑简单的小矮人,我认为在白天都找不到的路,在夜里找到它的机会更是微乎其微。那头法力无边、会讲话却不肯讲话的狮子对我来说是完全没用的,非常友好但是不给予我们任何的帮助,虽然身形巨大却又没人能够看见它。恕我直言,这就是我想说的话。” “它正在用爪子拍打地面催促我们赶紧跟它走呢。”露茜焦急地说,“我们必须马上出发了。至少我得赶紧走了。” “你没有权力这样勉强大家,我们还需要休息。现在是四比一,而且你的年龄又是最小的。”苏珊不满地说。 “噢,行了吧,”埃德蒙吼道,“我们赶紧走吧,继续留在这里只会吵个没完。”他本来打算全心全力地支持露茜,但是他对于好好的睡眠被打扰一事很气恼,所以看起来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走吧。”彼得说道,不耐烦地把胳膊跨进盾牌带里,然后穿上了盔甲。如果这是在别的时间里他会对他最喜爱的小妹妹露茜说些好听的话。他知道露茜此刻一定非常难过,而且他知道不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是她的错。可是他同样也是不由自主地对她有点儿气恼。 苏珊是最不高兴的那个人。“如果我开始表现得像露茜那样,”她生气地说道,“我可能会威胁说要留在这里,不管你们是要留下来休息还是要去往哪里。我是真的认为我可能会那么做” “女王陛下,请遵从至尊王的意愿,”杜鲁普金说,“我们现在就离开吧。如果无法继续睡觉,那么我宁愿立即赶路,也不想站在这里闲扯。” 接下来,一行人终于出发了。露茜走在最前面,她紧咬嘴唇,把所有想要对苏珊说的话全都憋了回去。但是当她的视线落在阿斯兰身上时,就立刻把这些烦恼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阿斯兰迈着缓慢的步伐走在他们前头,距离三十码左右。其他人只能让露茜引导着他们行走的方向。阿斯兰不仅对他们隐身不见,而且也对他们沉默无语。它那巨大的猫一样的爪子悄无声息地落在草地上。 它引导着他们从舞蹈树林的右侧走过没人知道它们是否依然在翩翩起舞,因为露茜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阿斯兰身上,而其他人又紧盯着露茜而且此地与峡谷峭壁毗邻,没人敢东张西望。“天哪”杜鲁普金暗暗想着,“我希望这愚蠢的行动不要以在月光下的攀爬,最终导致跌下悬崖、扭断脖子而告终” 阿斯兰领他们沿着悬崖顶部走了很长一段路,随后,他们来到一个崖边长着一些小树的地方。它转过身来消失在树丛中。露茜屏住了呼吸,因为看起来它好像从悬崖上跳了下去,可是她急于让阿斯兰保持在她的视线之中,根本来不及停下来思考此事。她加快步伐走去,很快也消失在小树丛中。朝下望去,她可以看见一条陡峭而狭窄的小路,斜斜地向下通往那座岩石间的峡谷,阿斯兰正沿着它往下走。它转过身来,用欢欣鼓舞的眼神朝她望去。露茜拍着手跟在它的身后往下走。这时她听见身后传来其他人的叫声:“喂,露茜,当心啊上帝保佑你正置身于悬崖边上,赶快退回来”紧接着,片刻之后,埃德蒙的声音传了过来:“不,她没事,这里有一条向下去的路。” 在半路上,埃德蒙追上了她。 “快看”他激动不已地大声喊道,“快看啊在我们前头,那个向下行走的影子是什么” “那是它的身影。”露茜回答说。 “露茜,我现在真的相信你了,”埃德蒙说道,“我想不通为什么之前我无法看见它。但是它在哪儿呢” “当然是跟它的影子在一起啊。你看不见它吗”露茜奇怪地问道。 “哦,我差点儿以为我看见了就在刚才那一瞬间。这里的光线实在是太暗了。”埃德蒙回答道。 “赶紧走啊,埃德蒙国王,继续往前走,”杜鲁普金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随即,在他们身后更远的地方,也就是靠近顶部那边传来了彼得的声音:“噢,打起精神来,苏珊。把你的手递给我。哎呀,就算是个小宝宝也可以下去到那里的,别再一直抱怨个没完没了了。” 几分钟以后,他们就来到了谷底,奔腾的河水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阿斯兰像只猫一样,踏着优美的步伐在河面上跳跃着,从一块石头跳到另外一块石头上面。它跳到河流中央的时候停了下来,低下头喝水,当它仰起它那满头蓬松毛发的脑袋时,水滴从头上滴落,这时它再次转过头来面向他们。现在埃德蒙可以清楚地看见它了。“噢,阿斯兰”他大声叫着,朝着前方猛冲过去。但是阿斯兰突然迅速地转过身子,纵身跃到拉什河的对岸,开始沿着斜坡往上爬。 “彼得,彼得,”埃德蒙大喊着,“你看见了吗” “我看见了一些东西,”彼得回答说,“但是在这样的月光下很难看清楚是什么。我想我们还是继续往前走吧,同时我们应该向露茜欢呼致敬,真是多亏了她。而且现在我也觉得没有那么累了。” 阿斯兰毫不犹豫地领着他们朝着左边走去,离峡谷越来越远了。这整个旅程让大家都有种奇怪的感觉,那奔腾的河流、潮湿的灰草、他们行经过的依稀可见的悬崖峭壁,都好像是在做梦一样。还有那一直走在前面的既辉煌荣耀又沉默不语的雄狮。现在除了苏珊和小矮人以外,别人都可以看见阿斯兰了。 不久以后,他们来到另一条陡峭的小路前,它一直向上通往远处悬崖的崖顶。这些悬崖与刚刚经过的那些相比,更高更险。幸运的是,月光恰好在峡谷的正上方照耀着,所有峡谷的任意一边都没有被阴影笼罩。 当阿斯兰的尾巴和后腿在崖顶上消失之后,露茜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但是依然竭尽全力跟在它的背后攀爬着。此时,她也终于走了出来。她的双腿抖得厉害,上气不接下气,简直快要无法呼吸了。自从离开清水湾以来,他们就一直朝着眼前的目标努力前进着,经过一番艰苦跋涉,终于到达了小山顶。一段长长的平缓的斜坡石楠、青草以及几块巨大的岩石都在月光的照耀下发出洁白的光芒从容地向前延伸,一直到半英里之外有着些许树木的地方,才消失不见。露茜知道,那里那座小山正是石桌的所在地。 随着盔甲发出的叮当声,其他的人也陆续爬上了山顶。阿斯兰在他们前头悄悄地走着,他们紧随其后。 “露茜。”苏珊非常小声地说道。 “什么事”露茜问道。 “我现在可以看见阿斯兰了。真的很抱歉。”苏珊愧疚地说。 “没关系的,别放在心上。”露茜回答说。 “但是我比你以为的要糟糕得多。我真的相信它是存在的它,我的意思是说当它昨天警示我们不要向下朝着杉树林走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看见了它。而且今天夜里当你叫我们起来的时候,我也相信一定是它要你这么做的。我的意思是说,我的内心深处是这么相信的。但是我一心只想赶快离开树林,还有还有噢,我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了。而且现在,我到底要怎么跟阿斯兰解释这些呢” “或许你根本不需要多说什么。”露茜建议道。 “我们这一方的人并没有保持良好的警戒,”小矮人嘟嘟囔囔地抱怨着,“换成以前,我们早就应该受到攻击或盘问了。” “嘘”其他四人马上制止他。现在,阿斯兰终于停了下来,它转过身,面向着他们站立着,看起来是那么,这让他们感觉惊喜之中又带有一丝畏惧,畏惧之中又充满了喜悦。男孩子们大步朝它走去,露茜紧紧地跟在他们身后,苏珊和小矮人走在最后面。 “噢,阿斯兰,”至尊王彼得走到雄狮面前,单腿下跪,将狮子那沉重的爪子举起来亲吻着,“见到你真是让我惊喜万分。而且我很抱歉没有遵从你的指示。从一开始我就带着大家走了这么多的冤枉路尤其是昨天早晨。” “我亲爱的孩子。”阿斯兰对他说道。 随即它转过身来迎向埃德蒙。“做得很好”它这样说道。 紧接着,在一阵可怕的沉默之后,它用那深沉的声音说道:“苏珊。”苏珊没有回应,但是别的孩子都发现她正在哭泣。“孩子,你的内心充满了恐惧,”阿斯兰说道,“过来吧,让我朝你吹口气,赐你勇气。把过去都忘了吧。现在,你又重新鼓起勇气了吗” “好一点儿了,阿斯兰。”苏珊回答说。 “那么,现在”阿斯兰的声音变得高昂,其间隐隐流露出一丝咆哮的意味,它的尾巴甩来甩去,拍打着自己身体的两侧,“那么现在,一个矮小的小矮人,有名的弓箭手和骑士,不相信狮子的存在的小家伙,他在哪里过来,大地的儿子,到这里来”最后那句话不再仅仅具有咆哮的意味,那简直就是一声真正的怒吼。 “我的天哪”杜鲁普金发出鬼一样的声音,他叽里咕噜地念叨着,由于敬畏和紧张不停地喘着粗气。孩子们都很熟悉阿斯兰,他们完全可以看出它非常喜欢杜鲁普金,所以都没有添乱,抱着看好戏的心情在一旁观看。但是这对杜鲁普金来说可完全是另一码事了。他以前从未见过狮子,更不曾单独面对狮子。他做了他能做的最为明智的事情,那就是他没有仓皇逃走,而是步履艰难地朝着狮子走了过去。 阿斯兰猛扑过去。你以前是否见过猫妈妈把小猫咪叼在口中的情形现在的场面就跟那个情形差不多。杜鲁普金吓得缩成一团,在阿斯兰的嘴巴里摇来荡去,悲惨得像个无助的小球。阿斯兰叼着小矮人随便一摇,他身上的盔甲便叮当作响,很是有趣。紧接着,狮子一个用力,小矮人就被抛到了半空中。大家都明白小矮人就像躺在自己的床上一样安全,不过他可不那么想。当他落下来的时候,阿斯兰用它巨大柔软的爪子像妈妈的手臂一样轻轻地把他接住接个正着,随后放在地上。 “大地的儿子,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吗”阿斯兰问道。 “是是是的。”小矮人结结巴巴地说道,他现在都还没有透过气来。 “现在,”阿斯兰说,“月亮要落幕了,看看你们身后,黎明的曙光即将到来。我们不能再继续浪费时间了。你们三个,亚当的儿子们,以及大地的儿子,加快速度进入堡垒,去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形。” 小矮人还是说不出话来,两个男孩也不敢开口询问阿斯兰会不会跟着他们一道前往。三个人全都把宝剑抽了出来,向阿斯兰致敬,然后转过身,在夜色中隐去。露茜注意到他们的脸上毫无倦意,至尊王彼得和埃德蒙国王内心充满了刚毅和勇敢,看起来更像成熟的男子汉,而不是幼稚的男孩。 两个女孩紧紧地站在阿斯兰身边,目送着他们离开。光线开始产生变化,在东方的地平线上,纳尼亚的晨星阿罗维尔出现了,它就像一轮小小的月亮一样,闪烁着柔和明亮的光芒。星光下,阿斯兰看起来比以往更加高大了,它抬起头来,抖动着金色的鬃毛,仰天一声长啸。 那声音深沉有力,最初就仿佛风琴从一个低音符开始奏起,音调慢慢升高,声量变得越来越响亮,随后再次发出高亢激昂的咆哮,直到整片大地和天空都为之震撼。那咆哮声从那座小山开始朝着四面八方传播,传遍了整个纳尼亚。当声音传到弥若兹的军营时,士兵们都被惊醒了,大家面面相觑,个个脸色惨白,如临大敌般紧紧握住手中的武器;当声音传到了大河沿岸,眼下正是一天中最寒冷的时刻,树神们的头和肩膀开始显现,水神那颗须发丛生的脑袋从河里钻了出来。除此之外,在每一块田地和树林之中,窝里的兔子们都警觉地竖起了耳朵,鸟正在熟睡的脑袋也从翅膀下探了出来,猫头鹰鸣叫着,雌狐狂吠着,刺猬咕哝着,树木沙沙作响。在乡镇和村庄里,母亲们把孩子们紧紧地抱在胸口,睁大了眼睛盯着外面,狗低声呜咽地叫着,男人们跳起来在暗中摸索着点灯。在遥远的北部边境上,高山巨人们揉着惺忪的睡眼,在城堡的黑暗关口朝外凝视,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露茜和苏珊看到一大片黑色的东西从小山外的四面八方朝着她们奔涌而来。乍看过去好像一片黑色的薄雾在地面上缓缓而来,又像黑色海洋里的暴风浪,浪潮越来越高,来势汹涌,锐不可当。紧接着,到了后来,好像整片树林都在大规模地移动着,仿佛整个世界的树木全都奔着阿斯兰蜂拥而至。但是它们离得越近,看起来就越不像树形,当它们全部聚集在眼前的时候,它们挥舞着纤细的长手臂朝着阿斯兰鞠躬并行屈膝礼。大家围绕在露茜的周围,她看见它们全部化成了人类的模样。肤色苍白的白桦姑娘们高高地抬起了头;杨柳姑娘们把她们沉静的脸庞前垂下来的头发别在脑后,凝视着阿斯兰;如皇后般高贵的山毛榉姑娘静止不动,崇拜地注视着阿斯兰;须发丛生的橡树老人,消瘦而忧郁的榆树,头发蓬乱的冬青树,还有快乐的花楸,全部再次俯首致敬,随即又都肃然起立。用他们各种各样的沙哑的,或者嘎吱作响的,或者海浪般的声音充满激情地高喊着:“阿斯兰阿斯兰”这喊声席卷整片大地,经久不息。 围绕在阿斯兰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快乐的舞蹈也更加热烈,人数之多、来速之快让露茜深感困惑。她从未见过某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人可以这么快就在树木之间蹦蹦跳跳起来。一个年轻人,身穿树皮,一头鬈发上戴着用树藤的叶子编织的花环,如果不是看起来充满了野性,简直就漂亮得不像个男孩子了。你会感觉到,正如埃德蒙几天后见到他时所说的那样:“这应该是个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家伙。”他似乎有相当多的名字布罗缪斯、巴萨瑞欧司以及瑞姆是其中的三个。有一大群女孩子跟在他身边,像他一样狂野。甚至,出人意料的是有一个骑着毛驴的人出现了,每个人都大笑了起来,而且大家全部高声喊着:“呜依,呜依,呜唷唷唷。” “要玩一下吗,阿斯兰”年轻人喊道,而且看起来似乎确实如此。但是每个人好像对于玩什么都有自己的看法。有人轻轻地触碰了一下,但是露茜没有发现到底是谁。这就如同盲人捉迷藏一样,只是每一个人都表现出好像双眼被蒙住的样子。像是寻找鞋子那样,只不过鞋子永远都不会被找到。让这一切变得更复杂的正是那个骑在毛驴上的老头儿,这是一位极其肥胖矮小的老头儿,他一出现就立即大喊着:“点心点心时间到”那毛驴产生了这样的一个印象,这正是一个卖弄本事的好机会,于是它开始努力为大家带来一场表演,用它的后腿行走。这让胖老头儿从它背上跌了下来,不过围绕在周边的人们立即把他再扶上去。在所有时间内,越来越多的葡萄藤叶子无处不在,然后不只有叶子,连葡萄藤也有了,它们顺着一切东西往上攀爬,它们顺着树人的腿往上爬,一直到环绕在他们的脖子上。露茜举起手来想要把头发往后拨弄一下,结果发现拨弄到了葡萄藤。毛驴是大家眼中的焦点,它的尾巴完全被缠住了,有一些黑色的东西在它的双耳间垂了下来。露茜仔细地看过去,她看出来那是葡萄树枝。接下来,它的头顶上、脚下以及四周到处都长出了葡萄。 “点心,点心”老人兴高采烈地呼喊着。 于是大家全都开始吃了起来。就算你们有温室,也绝对不会品尝到这么好吃的葡萄,真的是又大又甜,葡萄的外层结实紧密,但是当你把它们放进嘴巴里轻轻一咬,清凉甘甜的果汁便在口中迸出,这是女孩子们在之前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的。这里,那里,到处都是,远超过了大家所需。完全不需顾虑什么餐桌礼仪,大家可以尽情地随意享用。你可以看见到处都是黏糊糊的沾满了颜色的手指,每一个人的嘴巴里都塞满了食物,大家尽情欢笑,用岳德尔歌2一直高唱着:“呜依,呜依,呜唷唷唷。”直到突然所有人都同时意识到这场游戏不管它到底称为什么和宴会应当结束了,于是大家便都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屏住呼吸,把脸转向阿斯兰,准备倾听它接下来的发言。 这个时候,太阳刚好从地平线上升起。露茜想起了一些事,于是赶紧悄悄地凑到苏珊的耳边。 “我说,苏珊,我知道他们是谁了。” “是谁”苏珊好奇地问。 “那个狂野的男孩是巴库斯,而那个骑在毛驴背上的老头儿就是塞利努斯。你不记得图姆纳斯先生很久以前给我们讲过关于他们的故事了吗” “我当然记得啦。但是我说,露茜”苏珊说道。 “怎么啦”露茜问道。 “如果我们是在没有阿斯兰的情况下和巴库斯以及他的狂野女祭司们在一起的话,我感觉我们会很不安全。” “我觉得应该不至于。”露茜回答说。 12.叛乱 与此同时,杜鲁普金和两个男孩已经抵达了通往堡垒内部的那个黑暗的小石头门廊。两只负责放哨的獾一跃而起埃德蒙完全可以看见它们脸颊上的白色斑点,露出了尖利的牙齿,同时尖声咆哮着问道:“是什么人” “杜鲁普金,”小矮人回答说,“把纳尼亚王国的至尊王从遥远的过去带至此地。” 獾们用鼻子嗅了嗅男孩子们的手。“总算来了,”它们如释重负,“终于来了” “伙伴们,给我们照点儿亮吧。”杜鲁普金和善地说。 獾们在拱门后找出了一支火把。彼得将火把点着以后随手就递给了杜鲁普金。“df,最好请你在前面领路,”他说,“我们对这里的路不熟悉。” 杜鲁普金举着火把,带头朝着黑暗的洞穴通道走去。这是一个阴冷、黑暗而又潮湿的地方,在火把的照明下,偶尔还会看到蝙蝠振翅飞过,到处布满了蜘蛛网,孩子们从在火车站的那个早晨开始就一直置身于室外,此刻的感觉就像他们正朝着一个陷阱或者一座监狱迈进。 “我说,彼得,”埃德蒙低声说道,“看看这些刻在墙上的雕刻,它们看起来是不是很古老不过,我们的年龄比它还要大呢。我们上次来的时候,这里还没有这些雕刻呢。” “是啊,”彼得回答说,“看到这些让人回忆起了许多往事。” 小矮人在前头直行,然后向右转,紧接着又向左转,向下走了几级台阶,随后又再次朝左转去。这时候,他们终于看到前面有一道光线从门下透出来的光线。现在他们第一次听到有说话声传来,因为他们已经来到了中央房间的门前。里面的声音听起来怒气冲冲,还有一些人讲话太大声了,以至于男孩们和小矮人接近了都没有人听到。 “我不喜欢那样的声音,”杜鲁普金悄声对彼得说,“咱们先静静地听一会儿。”他们三个人全都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外,侧耳倾听着。 “你了解的已经够多了。”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那就是国王。”杜鲁普金低声说,“为什么今早日出的时候没有吹响号角难道你忘记了弥若兹的军队向我们发动进攻之前,杜鲁普金才刚刚动身,而且为了争取生存空间,我们已经连续浴血奋战三个多小时了吗一有喘息的机会,我就立刻吹响了它。” “这一点我不可能忘记。”那个愤怒的声音又一次响起,“那时我的小矮人部队率先冲锋,有五分之一的人都倒下了。”“那是尼克布瑞克。”杜鲁普金低声说道。 “真不知道害臊,小矮人,”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特鲁弗汉特。”杜鲁普金说道,“我们都跟小矮人们一样奋勇杀敌,不过没人能够跟凯斯宾国王相比。” “随你怎么说,我才不会在乎呢,”尼克布瑞克冷冷地说,“但是如果那号角吹得太迟了,或者如果它里面根本就没有蕴含什么魔法,压根儿就不会有任何援助到来。你,你这伟大的办事员,你熟知魔法,你无所不知,你还要询问我们是不是继续对阿斯兰、至尊王彼得以及其他的一切心存希望吗” “我必须坦白对此我无法否认我对最终的运算结果深感失望。”有人回答道。“那肯定是克奈尔斯博士。”杜鲁普金说道。 “坦白说,”尼克布瑞克冷嘲热讽地说,“就好比你的钱包是空的,你的鸡蛋是坏的,你的鱼没有捕到,你的诚信已经被打破了,你已经到了穷途末路,无计可施了。那么接下来你最好站到一边去,该让别人做事了。这就是为什么” “援助一定会到来的,”特鲁弗汉特坚信,“我愿意以阿斯兰的名义起誓。要像我们动物一样耐心等待,援助一定会到来,甚至极有可能已经在门口了。” “呸”尼克布瑞克咆哮着,“你们这些獾就知道让我们等待,直到天塌下来,然后我们都饱受愚弄。我告诉你们,我们不可能再等下去了。食物已经越来越短缺,每次对战我们都要付出沉重的代价,损失的远比得到的多得多。我们的追随者中,已经开始有人开溜了。” “想知道为什么吗”特鲁弗汉特问道,“让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吧。这是因为他们之间有传言说我们已经召唤了古代国王并向其请求帮助,但是古代国王并没有回应我们。杜鲁普金临走之前特意交代过所谓的走,很有可能他就是已经赴死了:如果你们必须要吹响号角,千万不要让军队知道为什么要吹响它,或者不要让大家知道你期望从中得到什么。但是在当天晚上有人就搞得尽人皆知。” “你最好把你那灰色的口鼻给我闭上,獾,如果你再敢说我是泄密者的话”尼克布瑞克恼怒地说道,“把它给我收回去,不然的话” “哦,你们两个,都给我住嘴,”凯斯宾国王这个时候打断了他,“我想要知道的是,尼克布瑞克一直在暗示我们应该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但是在那之前,我想知道是谁把那两个陌生人带进会议室的,还有一直站在那里竖耳聆听却嘴巴紧闭的人到底是谁” “他们是我的朋友,”尼克布瑞克不客气地说,“如果你不是杜鲁普金和獾的朋友,你本人又有什么权力出现在这里而且那个穿着黑袍子的混血老家伙如果不是你的朋友,他又有什么权力出现在这里那么为什么只有我不能带自己的朋友来这里呢” “国王陛下是你宣誓效忠的国王。”特鲁弗汉特严厉地斥责道。 “君臣之礼,君臣之礼。”尼克布瑞克不以为然地冷笑道,“但是在这个山洞里,我们的谈话可以坦率一点儿。你们都知道当然,他也很清楚如果一个星期内我们不设法帮助他逃出眼下这个险境,那么这个将要流离失所、无人追随的台尔马男孩还当什么国王” “或许如此吧,”克奈尔斯不置可否地说道,“你的新朋友们愿意自己说点儿什么吗那边的人,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尊敬的博士大人,”一个尖细而幽怨的声音说道,“在此向您问候,我只不过是一个可怜的老妇人,我可以肯定的是,我对尊贵的小矮人阁下以及他施与的友情深表感谢。国王陛下,赞美您那英俊的面容。您完全没有必要害怕我这样一个身患比别人严重一倍的风湿病的患者,这个不拄着两根拐杖根本无法行走的老妇人。我会几样简单的小法术当然啦,博士大人,无法与您相比如果在座的各位同意的话,我很乐意施展几个小小的法术,并且念上几段咒语用来对抗我们的敌人。因为我恨他们,噢,是的,没错儿。绝对没有人比我更憎恨他们了。” “这一切听起来都非常有趣,而且嗯令人深感满意。”克奈尔斯博士说道,“夫人,我想我现在知道你是谁了。尼克布瑞克,或许你的另一位朋友也愿意对我们做一番自我介绍吧” 一个呆板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让彼得感觉有些毛骨悚然。“我很饿,我也口渴,一旦被我咬住,我至死也不会松口。而且即便我死后,他们把我嘴里的那块肉从敌人的身上割下来与我一同埋葬,那么我就算禁食一百年也不会死去,我可以在冰上躺一百个昼夜也不会冻僵。我可以饮下整条河的血水也不会撑破肚子。把你们的敌人指给我看吧。” “这么说,到场的这两位就是你想要透露的计划吗”凯斯宾问道。 “正是如此,”尼克布瑞克说,“有了他们的帮助,就意味着计划可以实行。” 在接下来的一两分钟之内,杜鲁普金和两个男孩只听到凯斯宾和他的两个朋友低声说着什么,可是听不清楚他们到底在商讨些什么。随后凯斯宾大声说话了。 “好吧,尼克布瑞克,”他说道,“我们要听一下你的计划。” 接下来是一阵长长的沉默,沉默的时间太久以至于孩子们开始在想尼克布瑞克到底有没有打算开始讲话。正在这时,尼克布瑞克用一种更加低沉的声音开口了,好似他要说的那番话连他自己都不太喜欢。 “该说的都说了,能做的也都做了,”他咕咕哝哝地抱怨着,“我们谁都不知道纳尼亚那些古老岁月的真实情况。杜鲁普金压根儿就不相信那些故事。我倒是准备好了见证一下它是否属实。我们先是吹响了号角,不过已经失败了。如果至尊王彼得、苏珊女王、埃德蒙国王以及露茜女王真的存在过的话,要么是他们听不到我们的求援,要么就是根本无法前来,或者他们干脆已经成了我们的敌人” “或者他们正在路上。”特鲁弗汉特插了一句。 “你可以继续那么说下去,直到弥若兹把我们全都捉去喂他的狗。正如我所说的,我们已经尝试过了古老传说中的链条里的一个环节,但是它对我们来说毫无用处。可是,当你的宝剑折断时,你就会抽出你的匕首。那些古老传说告诉我们,除了古代的国王和女王,还有其他有力量的事物存在。如果我们向他们求助,会怎么样呢” “如果你所说的是阿斯兰,”特鲁弗汉特说,“呼唤它和古代国王们只要一次就足够了。他们都是它的仆人。如果它不肯派遣他们来但是我绝不认为它会那么做,那么它会不会更有可能亲自来呢” “没错儿,这一点你还真说对了,”尼克布瑞克说道,“阿斯兰和国王们是一起行动的。要么阿斯兰已经死了,要么它就是不站在我们一边。或者别的比它更强大的力量让它留在过去。并且就算它来了,我们又怎么知道它一定会成为我们的朋友呢传说告诉我们,它对我们小矮人并非始终都那么友好,甚至对所有动物也是如此,问问野狼就知道了。话又说回来,据我所知,它也只在纳尼亚出现过一次,而且并没有停留太久。你们可以不用指望阿斯兰了。我已经想到了另一个人。” 没有人接话,大概有几分钟的时间都寂静无声,以至于埃德蒙可以清楚地听见獾的喘息声和抽鼻子的声音。 “你指的到底是谁”最后,凯斯宾开口问道。 “我指的是一个力量要比阿斯兰大得多的人物。如果传说都是真的,那么就是她用咒语镇住纳尼亚,并且统治了很多年。” “白女巫”所有人立刻同时惊呼了起来,根据传出来的声音,彼得猜测有三个人已经跳脚了。 “是的,”尼克布瑞克非常缓慢而又确切无疑地说道,“我所说的正是女巫。还是都坐下来吧,别像个孩子似的,一听到这个名字就被吓得浑身发抖。我们需要力量,我们需要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力量。至于力量,传说中不是讲述阿斯兰被女巫击败了,还把它捆作一团,而且就在那块大石头上杀了它吗就在那边刚好越过了那道光的地方。” “但是传说里也说它又再度复活了。”獾尖声说道。 “是的,是那么说的,”尼克布瑞克回答说,“但是你应该注意到从那以后我们就很少听得到任何有关它的故事了。它渐渐从传说中销声匿迹了。如果它真的复活了,那么这一点你又要怎么解释呢是不是它极有可能根本就没有复活,而且以后的传说中不再提到它,正是因为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任命了国王和王后。”凯斯宾说道。 “一个在伟大的战争中胜利的人通常都会自封为王,根本不需要一头狮子帮忙。”尼克布瑞克说。一声激烈的怒吼传来,很有可能来自特鲁弗汉特。 “无论如何,”尼克布瑞克继续说道,“诸王以及他们的统治又能带来什么呢他们同样也消失无踪了。但是女巫就与他们完全不同,传说她统治了上百年,都是冬天的一百年。这就是力量,如果你想要的话,那才是实用的。” “但是,天地为证”凯斯宾国王说道,“难道我们不是一直都被告知,她才是我们所有敌人中最凶残、最可怕的吗难道她不是比弥若兹还要可怕十倍的暴君吗” “或许吧,”尼克布瑞克用一种冷酷无情的声音说道,“或许对你们人类来说她确实如此,如果那些年月有人类存在的话。或许她对一些动物来说也是如此,我敢说,是她灭绝了海狸家族,至少在如今的纳尼亚完全没有它们的影踪了。但是她始终与我们小矮人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我是个小矮人,所以我肯定站在自己人这边。我们对女巫毫不畏惧。” “但是你已经加入了我们的队伍。”特鲁弗汉特不满地说。 “不错,可是到目前为止,各种事情都降临到我的族人身上,”尼克布瑞克冷笑道,“在所有的危险中谁被置身于首位是我们小矮人。当给养不足时,谁变得越来越矮小是我们小矮人谁” “谎言都是谎言”獾叫道。 “因此,”尼克布瑞克提高了音量尖声喊叫着,“假如你们对我的种族毫无益处,那么我就将投奔一个对我们有所帮助的人。” “小矮人,你这是公开叛变吗”凯斯宾国王严厉地问道。 “凯斯宾,把你的剑收起来吧,”尼克布瑞克冷笑道,“想在会议上谋杀我吗这就是你的游戏吗你不会蠢到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吧你以为我会怕你吗我们这边有三个,你那边也是三个。” “那么,来啊”特鲁弗汉特怒吼着,但是很快就被打断了。 “打住,打住”克奈尔斯博士说道,“你说得实在太快了。女巫已经死了,所有的传说都印证了这一点。那么尼克布瑞克所谓的召唤女巫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个之前只说过一次话的呆板而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说道:“哦她真的死了吗” 紧接着,那个尖细幽怨的声音也再次开口道:“噢,祝福他的心灵吧,年幼的陛下没有必要为了白夫人的事情烦忧我们都称之为白夫人已经死去的人。令人尊敬的博士大人说出那种话时,只不过是和我这可怜的老太婆开玩笑罢了。亲爱的博士大人,博学多识的博士大人,谁听说过女巫真的死掉了你随时都可以召唤她回来。” “召唤她回来吧。”那个呆板的声音说道,“我们已经准备好了。画一个圆圈,准备好蓝色的火焰。” 随着獾那越来越大声的怒吼,博士厉声质问道:“你说什么”凯斯宾发出了雷鸣般的怒吼。 “所有这些都是你的计划,尼克布瑞克用黑魔法召唤被诅咒和憎恨的鬼魂现在我已经明白你的同伴都是谁了一个巫婆和一个狼人” 接下来,里面一片混乱,有动物的咆哮声,还有钢铁的碰撞声。听到这里,孩子们和杜鲁普金立即冲了进去。彼得瞥见了一只可怕的灰色的庞大野兽,半人半狼,正疯狂地扑向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孩。埃德蒙看见一只獾和一个小矮人在地板上滚作一团。杜鲁普金发现他自己跟巫婆面对面。巫婆尖尖的鼻子和下巴难看地凸出面部,活像一把坚果钳子,她肮脏的灰发散乱地披在脸前,正扼住博士的喉咙。杜鲁普金扬起剑来猛砍过去,巫婆的丑脑袋应声落地。接着灯也被打翻在地,只听见一阵击剑声、咬牙切齿声、利爪声、拳打脚踢声,持续了六秒钟左右,随后陷入一片沉寂。 “你没事吧,埃德蒙”彼得问道。 “我我想我没事。”埃德蒙喘息着说,“我捉住了那个浑蛋尼克布瑞克,不过他好像还活着呢。” “我的天哪”杜鲁普金声音里夹杂着怒意,“你坐在我的身上啦。赶快起来。你跟一头年轻的大象差不多重。” “抱歉,df。”埃德蒙不好意思地说,“现在好一点儿了吗” “啊没有”杜鲁普金大喊着,“你现在又把你的靴子伸进我的嘴巴里了。赶紧给我闪开” “凯斯宾国王在哪里”彼得问道。 “我在这里。”一个听起来相当微弱的声音回答道,“我被什么东西咬了。” 大家听到了有人在划火柴,是埃德蒙。小小的火焰照亮了他的脸,看起来苍白又肮脏。他跌跌撞撞地找了一圈,发现了一支蜡烛他们不再使用油灯,因为他们已经没有油了。埃德蒙把蜡烛放在桌子上,然后点燃,烛火照亮了房间。地上的人挣扎着爬了起来。六张脸在烛光下互相打量着。 “看起来我们没有放走一个敌人,”彼得说道,“那边的是巫婆,死了他的目光迅速地在她的身上扫过,这是尼克布瑞克,也死掉了。而且我猜这个家伙就是狼人吧。很久没看到过这种东西了。狼头人身,那意味着它是在被杀死的那一刻从人转变成了狼。而你,我猜想,应该是凯斯宾国王吧” “是的,”那个男孩说道,“但是我完全不知道你们是谁。” “这位是至尊王,彼得国王。”杜鲁普金在一旁介绍道。 “陛下,非常欢迎你到来。”凯斯宾说道。 “同样很高兴见到你,陛下,”彼得说道,“你要知道,我来这里不是要取代你的位置,而是要帮你得到王位。” “陛下,”在彼得的身侧响起另外一个恭敬的声音。他转过身去,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那只獾。 彼得的身体朝前倾,用双臂紧紧地拥抱着它,又亲了亲它那毛茸茸的头。他这个举动完全没有少女般的娇柔,因为他是至尊王。 “最忠厚勇敢的獾啊,”他赞美道,“你自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我们。” “陛下,您过奖了,”特鲁弗汉特谦逊地说,“我是一只动物,而且我们是永不变心的。尤其我还是一只獾,更加忠诚,而且贯彻始终。” “对于尼克布瑞克,我深感遗憾,”凯斯宾说,“虽说他第一次见到我就憎恨我。长期以来的磨难和仇恨扭曲了他的灵魂。如果我们能够迅速地赢得胜利,那么他在和平时期就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小矮人。我不知道是我们之中的谁杀了他。不过我很高兴这次叛变终于落幕了。” “你还在流血呢。”彼得说道。 “是啊,我被咬了,”凯斯宾忍着疼痛说道,“这是那只那只狼干的好事。”清洗和包扎伤口用了很长时间。当清理完毕之后,杜鲁普金说道:“现在我宣布,在吃完早餐之前所有事情都先搁置一旁。” “但是别在这里吃。”彼得说。 “当然,”杜鲁普金看着地下的尸体,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我们得赶紧叫些人过来,把这些尸体搬走。” “把这些歹徒扔进深坑里埋了吧,”彼得说道,“但是这个小矮人要还给他们的族人,按照他们自己的习俗埋葬了吧。” 最后,他们总算在阿斯兰堡垒的另外一个房间里吃了早餐。对于早餐,他们并没有太多可以选择的余地,凯斯宾和克奈尔斯都开始怀念熊肉馅儿饼,彼得和埃德蒙开始怀念涂奶油的煎蛋以及热咖啡,但是每个人都只分到了一小块冰凉的熊肉从男孩们的口袋里拿出来的、一小条坚硬的乳酪、一个洋葱,还有一杯水。可是,从他们那狼吞虎咽的吃相来看,每个人都会以为他们吃的是美味佳肴呢 13.决斗 “那么现在,”吃过早餐以后,彼得说道,“阿斯兰和女孩们凯斯宾,我指的是苏珊女王和露茜女王就在这附近的某个地方。我们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开始行动。毫无疑问,它自有主张,时间是由它而不是由我们来决定的。在此期间,它希望我们能各尽所能,有所作为。凯斯宾,说说看,我们有足够的力量能与弥若兹进行决战吗” “恐怕我们没有办法,至尊王陛下。”凯斯宾答道。他非常喜欢彼得,但是他说话老是结结巴巴、笨嘴拙舌的。对凯斯宾来说,遇见从古代传说中走出来的至尊王远比他们遇见他更让他感到陌生和新奇。 “好的,那么接下来,”彼得说,“我要向他发起一对一的挑战。”这个主意之前还没有人想到过。 “拜托了,”凯斯宾说道,“可以派我上场吗我要为我的父亲报仇。” “你已经负伤了,”彼得否决道,“而且不管怎么说,难道他不会嘲笑来自你的挑战吗我的意思是说,我们都见证了你作为国王和勇士的能力,但是他始终认为你不过是个孩子。” “可是,陛下,”獾说道,它紧挨着彼得坐着,双眼一直盯着他,“难道他会接受你提出的挑战吗他很清楚自己拥有一支强大的军队,无须多此一举。” “他确实极有可能不接受,”彼得回答道,“但是机会总会有的,即便他真的不接受挑战,我们也要选择最好的时机派出使臣与他周旋,那时阿斯兰就会有所行动,给敌人以致命的打击。而且,至少我可以巡视一下军情,巩固阵营。我会发出挑战书的,事实上我打算立刻就写。博士先生,你这里有没有笔墨呢” “一个学者绝对不会将之离身,陛下。”克奈尔斯博士微笑着答道。 “那太好了,我来口述。”彼得说道。稍后博士铺开了纸张,打开了墨盒,削好了他的笔。彼得靠在椅子上,双眼微闭,在脑子里回想着很久以前在纳尼亚的黄金时代他曾写过的这类文书的言辞。 “好了,”他终于说道,“那么现在,博士,你准备好了吗” 克奈尔斯博士蘸湿了笔等着。彼得口述的内容如下: “彼得,凭着阿斯兰赋予的权位,凭着公众的选举,凭着历代的传统,凭着辉煌的战绩,纳尼亚诸王之上的至尊王,孤独群岛的皇帝以及凯尔帕拉维尔的君主,阿斯兰帐下最高荣誉的骑士之名义,向凯斯宾八世之子,昔日的纳尼亚护国王爷,现在自封为纳尼亚国王的弥若兹阁下,致意。你都记下来了吗” “逗号,致意。”博士咕哝着重复,“是的,陛下。” “接下来另起一段。”彼得吩咐道,“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流血,同时也为了避免纳尼亚王国因为战争而引发各种不幸,我谨代表值得我们信赖的皇室成员及纳尼亚的正义势力向阁下宣战。同时受人爱戴的凯斯宾在这场战斗中证明了他的身份,也就是说,从我们赋予的权利以及台尔马法律两方面来说,凯斯宾是纳尼亚王位的法定继承人。另外,阁下犯有双重大罪,分别是谋杀你们仁慈的君主,也就是你的亲哥哥凯斯宾九世,以及窃取了凯斯宾的王位并实行恐怖统治。为此,我们满怀激愤,向阁下发出挑战。如果阁下愿意接受此番决斗,与我等一决胜负,那么本人将不胜荣幸。此番前往送达挑战书的是我挚爱的王弟埃德蒙,他曾是纳尼亚的国王、兰登维斯特的公爵以及西部行军的伯爵、石桌的高贵骑士。对阁下针对决斗一事所提出的种种条件由他全权负责。此封战书写于阿斯兰堡垒,凯斯宾十世元年元月十二日。”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彼得说道,随即深深地舒了口气,“那么现在,我们必须要另外派遣两名人员与埃德蒙国王一同前往。我认为巨人应该可以成为其中一个。” “他你知道的,他并不怎么聪明。”凯斯宾无奈地说道。 “当然是不聪明的,”彼得笑着说,“但是任何一个巨人,即便他只是沉默不语,也会看起来让人印象深刻,而且这会让他振作起来。不过,另一个人应该选择谁呢” “依我看,”杜鲁普金说,“如果你打算使用一个单凭眼神就能杀人的勇士,那么雷佩奇普是最佳人选。” “从我听到的传闻来判断,他确实可以胜任,”彼得笑着说,“如果他个头不那么小就好了。甚至直到他已经接近了,人们都还没有发现他呢” “陛下,派遣格兰斯托姆去吧,”特鲁弗汉特建议说,“从来没有人会嘲笑一匹人头马。” 一个小时之后,弥若兹军队中的两个大贵族哥洛王爷和索皮王爷正在他们的阵线巡视,而且正在剔着刚用完早餐的牙齿。他们抬起头来,突然看见了正从森林里面朝着他们走过来的人头马格兰斯托姆和巨人韦姆布威热,这两位他们可是早就在战争中见识过了,不过走在中间的那个人他们不认识。的确,如果在那个时候,埃德蒙在学校的同学们看见他的话也未必能够认出他,因为在与阿斯兰相会之时,受它点化之后,他的气质和风度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们这是来干什么”哥洛王爷不解地问,“突袭” “看起来很像要谈判,”索皮王爷琢磨着,“注意看,他们拿着绿色的树枝呢。看起来他们很像是来投降的。” “从那个走在巨人和人头马中间的家伙的脸上完全看不出有投降的意思。”哥洛王爷说道,“他到底是谁啊那可不是凯斯宾那个孩子。” “确实不是,”索皮说道,“我敢跟你保证,这是一个凶猛的战士。搞不清楚叛贼们是从哪儿把他找来的。这个人偷偷跟你说看起来可比弥若兹更像国王。而且,瞧瞧他身上穿的那件盔甲我们的铁匠中没有一个人能制作出来。” “我敢跟你打赌他一定是带着挑战书来的,而不是来投降的。”哥洛王爷肯定地说。 “怎么说呢”索皮王爷不解地问,“我们已经把敌人牢牢地攥在手心里了,弥若兹国王绝不可能脑壳坏掉,抛开他的优势而去参与一场决斗。” “他或许会卷入其中的。”哥洛王爷说话的时候,把声音压得很低。 “轻声点儿,”索皮王爷谨慎地说道,“稍微走远一点儿,离开那些哨兵的听力范围。现在好啦,你能把你的意思清楚明白地讲给我听吗” “如果国王接受挑战,和敌人首领单独决斗,会怎么样呢”哥洛王爷低声说道,“哎呀,要么是他杀了对方,要么是他被对方杀死。” “是这么回事。”索皮王爷点头表示赞同。 “如果他杀死了对方,我们就赢得了这场战争。”哥洛王爷继续分析道。 “那是当然,但是如果没有杀死对方呢”索皮王爷追问道。 “哎呀,如果没有杀死对方,即便是国王的恩威不再,我们仍有可能战胜敌人。根本不需我多嘴告诉你弥若兹并非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伟大君主。而且在那之后,我们既打了胜仗,又失去了国王。”哥洛王爷说道。 “王爷的意思是说,既然没有了国王,那么你和我刚好可以顺理成章地统治这个国家”索皮王爷闻言眼神一亮,赶紧问道。 哥洛王爷的脸孔变得丑陋起来。“你不要忘了,”他冷酷地说道,“最先把他推上国王宝座的人可是我们。这么多年来,他乐在其中,享尽荣华富贵,而我们又得到了什么呢他可曾向我们表达过任何感激之情” “不需要再说下去了,”索皮王爷回答道,“看吧有人来传唤我们前往国王的营帐了。” 当他们抵达国王帐前的时候,看见埃德蒙和两个随从端坐在帐篷外,正在享用专门款待他们的糕点和美酒。挑战书已经被递送进去了,国王正考虑着如何答复。当他们在这么近的距离观察对方的时候,两个台尔马王爷感觉他们三个都非常可怕,让人胆战心惊。 进到里面以后,他们看见了身着便服刚刚吃完早餐的弥若兹国王,他看起来情绪激动,而且眉头紧锁。 “看这个”他愤怒地吼叫着,隔着桌子把那张羊皮纸丢掷了过来,“看看我那目中无人的侄儿在跟我耍什么把戏” “恕我直言,陛下,”哥洛王爷说,“如果我们刚刚在帐外见到的那个年轻的战士就是信中提到的埃德蒙国王的话,我认为这是个危险的骑士,绝对不可以视为儿戏。” “埃德蒙国王,呸”弥若兹国王恼怒地说道,“莫非你相信那些老太婆口中所提到的至尊王彼得和埃德蒙国王之类的笑谈” “陛下,我只相信我亲眼看到的事物。”哥洛王爷说道。 “好吧,说这些毫无用处,”弥若兹国王说道,“但是关于挑战书,我认为我们之间的意见应该会是一致的吧” “陛下,事实上我也认为理当如此。”哥洛王爷装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说道。 “那么你们是怎么想的呢说来听听。”弥若兹国王说道。 “理当拒绝。”哥洛王爷说道,“因为虽然我从未被人叫作懦夫,但是我必须坦白说,在战斗中与那个青年交锋会让我的内心更趋向于拒绝。而且,如果这极有可能他的哥哥至尊王彼得比他还要更加危险可怕的话,那么,我尊贵的国王陛下,为了您的生命着想,还是不要与他为敌的好。” “你太放肆了”弥若兹国王怒喊道,“这并不是我想要的建议。难道你以为我在问你是否应该害怕与这个叫彼得的人交锋如果他真的是个男人的话你以为我惧怕他吗我想要知道在这件事情的决策上,你们有什么建议和忠告,在目前我们处于优势的情况下有没有决斗的必要。” “陛下,不管怎样我也只能回答说,”哥洛王爷说道,“不管是什么理由发动的挑战,都应该拒绝。在那个陌生骑士的脸上透露着死亡的气息。” “你又来这一套了”弥若兹国王吼道,现在的他是真的发火了,“你是不是试图让我看起来就跟你一样胆小懦弱啊” “只要陛下高兴,您怎么说都行。”哥洛王爷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 “哥洛,你讲话怎么像个老太婆一样,”国王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随后面向索皮王爷,“我的爱臣索皮,你是怎么看待此事的呢” “置之不理,陛下。”索皮王爷答复道,“陛下所言的关于此事的策略,最恰当的莫过于置之不理,这将给陛下提供极好的理由拒绝对方的请求,陛下的荣誉和勇气也不会因而被人质疑。” “我的天哪”弥若兹国王大叫着,忍不住跳了起来,“你今天也着魔了吗你认为我在找理由拒绝吗那你还不如干脆当着我的面叫我懦夫” 这场会谈已经达到了两位王爷预期的效果,所以他们接下来便都沉默不语了。 “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弥若兹国王说道,他瞪大双眼狠狠地盯着他们,眼珠都要掉出来了,“你们两个本身就胆小如鼠,却厚颜无耻地把我想象得跟你们一样没用寻找拒绝的理由,的确是找借口不参与战斗你们还是军人吗你们还是台尔马人吗你们还是男人吗而且,如果我拒绝挑战尽管从地位和战略方面来说,我有充分的理由这么做,你们就会认为,并且其他人也这么认为,我是因为害怕才这么做的,是不是这样啊” “以陛下的年纪来说,”哥洛王爷回答说,“任何见多识广的战士都不会认为拒绝一个花样年纪的伟大战士是一种懦夫的行为。” “所以在你看来,我已经是一只脚踏进坟墓的老糊涂了,这跟懦夫有什么区别”弥若兹国王愤怒地咆哮着,“我要让你们亲眼见识一下,我的王爷们带着你们的妇人式的忠告从真实的角度来看,胆怯也是一种策略,你们的意图将会适得其反我原本打算要拒绝的,但是现在,我要接受挑战,你们听清楚了吗接受挑战我不会感到羞耻,因为巫术或者背叛已经冻结了你们的血液。” “我们恳请陛下”哥洛王爷说道,但是弥若兹国王早已快步走出了帐篷。他们听到他对埃德蒙大声宣布接受挑战的决定。 这两位王爷互看了一眼,窃笑不已。 “我知道只要适当地激怒他,他就一定会接受挑战。”哥洛王爷说,“但是我绝不会忘记他叫我懦夫一事,他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当消息带回来以后,传到了所有生灵的耳朵里,在阿斯兰堡垒引发一阵激动人心的欢呼。埃德蒙,偕同弥若兹手下的一个队长,已经将决斗的场地规划好了,在四周都打下了界桩,并且用绳子圈了起来。两个台尔马人分别站在两个角落里,还有一个站在一边的中间位置,作为竞技场的裁判和公证人。至尊王安排负责站在另外两个角落和中间位置的裁判及公证人。此刻,彼得正在跟凯斯宾解释说他绝非孤身一人作战,因为他们发动战争的目的正是让他继承王位。突然,一个浑厚的带着睡意的声音在身边响起:“陛下,请恕我冒昧。”彼得转过身来,看见眼前站着的是那只最年长的大棕熊。 “请恕我直言,陛下。”它说道,“我是一只熊。” “可以肯定,你当然是啦,而且你还是一只很好的熊,对此我毫不怀疑。”彼得友善地说。 “是的,”大熊回答说,“但是我想提醒陛下的是,成为竞技场的裁判和公证人一直是我们熊族的特权。” “别让它去,”杜鲁普金悄悄地对彼得说,“它的确是一只善良的动物,但是派去当公证人会让我们蒙羞的。它会睡着的,而且它还会吮吸它的爪子,就算是当着敌人的面也照样会那么做” “对于这一点我也没有办法,”彼得说,“因为它说得没错儿,熊家族的确有这个特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对这件事情还是记得那么牢固,与此同时,其他许多事情却早都忘光了。” “陛下,请您恩准。”熊在一旁请求道。 “这是你的权利,”彼得说道,“你将获准成为公证人之一,但是你必须谨记不得吮吸你的爪子。” “当然不会这么做了。”大棕熊用一种非常欢快的声音答应着。 “哎呀,你这会儿就在这么做了。”杜鲁普金大声吼道。 大棕熊赶紧把爪子从嘴里拿出来,并且装出一副没有听到的样子。 “陛下。”一个尖厉的声音从贴近地面的地方传来。 “啊,是雷佩奇普啊”彼得就像所有寻找老鼠的人一样,用眼神上下左右寻找了一圈,才发现地上站着的鼠将军。 “陛下,”雷佩奇普说道,“我的生命可以随您支配,但我的荣誉只属于我自己。陛下,在我的族人中有陛下军队里唯一的吹鼓手。我还以为,或许,我会被派去传递挑战书。陛下,我的族人都因此悲伤不已,士气大落。如果您能恩准我成为竞技场的公证人,这会让他们感到欣慰的。” 这个时候,在他们的头顶上突然响起一声雷鸣般的呐喊,这是巨人韦姆布威热发出来的并不怎么明智的笑声,不过所有友善的巨人都有这个倾向。直到雷佩奇普发现声音从何而来的时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才赶紧闭上嘴巴,神色黯然,呆若木鸡。 “我恐怕不太合适,”彼得皱着眉头回答说,“很多人类都惧怕老鼠” “陛下,我注意到了这一点。”雷佩奇普说道。 “这样的话,对弥若兹来说就未免太不公平了,”彼得继续说道,“要是眼前有什么东西可能会削弱他的勇气的话。” “陛下真是荣誉的镜子。”鼠将军非常优雅地鞠了一躬,“在这件事情上我们不能只考虑单方面我想我刚才听到有人在嘲笑,如果在场的各位想要拿我寻开心,那么我非常乐意为他效劳用我的利剑,随时奉陪。” 在雷佩奇普发表完这番言论之后,现场陷入了沉默。最后,还是彼得开口打破了僵局:“巨人韦姆布威热,还有棕熊以及人头马格兰斯托姆将作为我们这一方的裁判及公证人。决斗将在午后两点钟开始进行,正午时分准时用餐。” “我说,”埃德蒙在他们离开之后说道,“我认为一切都会顺利的。我的意思是说,我认为你可以战胜他,没错儿吧” “等到我与他决斗的时候就会知道答案了。”彼得冷静地说。 14.解放 眼看两点钟将至,杜鲁普金、獾偕同整支队伍坐在树林的边缘地带,远远地望着距离两箭之遥的弥若兹的军队。在两军中间,有一块平坦的草地,已经圈出了一个正方形的空间作为决斗场地。在两个远一点儿的角上站着手持宝剑的哥洛王爷和索皮王爷,两个近一点儿的角上是巨人韦姆布威热和大棕熊。虽然所有人对他们再三警告,那只大熊依然不停地吸吮着爪子,说实话,看起来不是一般的愚蠢。为此,站在竞技场右侧的人头马格兰斯托姆,除了后蹄偶尔在草皮上顿足以外始终保持静止不动,比在左侧面对着他的台尔马男爵看起来更加引人注目。彼得已经向埃德蒙和博士握手告别,现在正朝着下方的决斗场走去。决斗马上就要开始了,气氛马上紧张起来。 “我希望阿斯兰在决斗开始之前来到这里。”杜鲁普金说道。 “我也希望如此,”特鲁弗汉特点了点头,说道,“不过你回头看看身后。” “我的天哪”小矮人按他所说回头看过去之后,大吃一惊,喃喃低语道,“他们都是谁啊巨大的人漂亮的人看起来就像神仙和仙女以及巨大的人类。他们足有成百上千人,正朝我们身后接近,他们究竟是谁” “是树神、林中仙女以及水族女神,”特鲁弗汉特回答,“阿斯兰把他们唤醒了。” “嘘”小矮人示意他安静,随后说道,“如果敌人想耍什么花招,他们就可以派上用场了。可是如果弥若兹的剑术更加得心应手,那么这一切对至尊王来说也是全然没用的。” 獾没有再讲话,因为这个时候彼得和弥若兹已经分别从两个相对的入口进入竞技场,两位都是步行入场,皆身穿盔甲,头戴钢盔,手持盾牌。他们一直往前走,直到紧紧相对,互相鞠躬致敬,看起来好像还低声交谈了几句,可是无法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接下来,两把宝剑同时拔了出来,在阳光下发出绚烂耀眼的剑光。决斗开始了。在开始的时候,宝剑互相撞击的声音还可以听得清楚,但很快就淹没在了双方军队的呐喊助威声中,如同观赏一场激动人心的足球赛事一样热闹非凡。 “做得好彼得,噢,太棒了。”当埃德蒙看到弥若兹向后闪退了一步半之后忍不住大声喝彩,“趁势进攻,赶快”彼得的确乘胜追击了,而且有那么一小会儿看起来好像他就要赢了。但是接下来,弥若兹开始充分利用他的身高和体重的优势,重整旗鼓,步步为营,展开反击。“弥若兹弥若兹国王万岁,国王加油”台尔马人的呼喊声震耳欲聋。凯斯宾和埃德蒙眼看形势转为不利,开始焦虑不安,不由得头冒冷汗,脸色惨白。 “彼得要出绝招了。”埃德蒙说道。 “喂,”凯斯宾说道,“现在形势如何了” “双方攻势瓦解,暂时分开了。”埃德蒙说,“应该是在略作喘息。快看,他们又开始了。这回双方都小心谨慎许多,绕了一圈又一圈,寻找对方的防御漏洞,随时准备攻破。” “这个弥若兹一向精通剑术,擅于主动出击。”博士小声嘀咕着。但是很难听到他说的这番话,因为这时候,古老的纳尼亚队伍中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掌声、动物的嗥叫声,帽子也都被高高抛起。 “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博士着急地问道,“我老眼昏花看不清楚。” “至尊王刺中了他的手臂,”凯斯宾解释道,“刚好从锁子甲手臂关节处的缝隙刺了进去。弥若兹流血了。” “但现在看起来形势又不妙了,”埃德蒙紧张地说,“你们看彼得使用盾牌的时候动作非常不灵活,他的左臂一定是受伤了。” 事实果真如此每个人都清楚地看到彼得举起盾牌的时候显得软弱无力,步伐缓慢。台尔马人的加油声响起,音量比之前要高了一倍。 “你比我的战斗经验多得多,”凯斯宾对埃德蒙说道,“现在还有什么机会吗” “还有一线希望,”埃德蒙回答说,“我猜想他或许正在试着寻找机会。就看运气如何了。” “噢,为什么我们要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呢”凯斯宾说道。 突然,双方所有的喊叫声都一起停了下来。埃德蒙一时间愣住了,紧接着他说道:“噢,我明白了。他们双方都同意暂停,休息。博士,过来吧你和我一起去看看可以为至尊王做些什么。”他们朝着竞技场走下去。彼得走到绳索之外,来跟他们会合。他满脸通红,汗流浃背,胸部剧烈起伏,不停地喘着粗气。 “你的左臂受伤了吗”埃德蒙关切地问。 “那算不上受了什么伤,”彼得说道,“他把整个肩部的重量全都压在我的盾牌上来势凶猛而盾的边缘被压迫着卡进了我的手腕。我倒是不认为它骨折了,不过有可能扭伤了。如果你帮忙把它紧紧地包扎起来,我想我就能应付过去。” 接下来他们就开始动手包扎,埃德蒙担心地问道:“彼得,你认为有机会战胜他吗” “这是一场硬仗,”彼得喘息着说,“非常困难。我有一个机会可以获胜,前提是如果我能让他不停地跳跃,直到他的重量变成他自己的负担也得多亏是在这样的烈日下。不然的话,实话实说,我再没有其他的机会了。埃德蒙,假若他击败我,请转告每一个家人,我爱他们。好啦,他又进入竞技场了。再见,老弟再见,博士还有,我说啊,埃德蒙,尤其要记得好好对待杜鲁普金,他是个心肠好而且绝对值得信赖的朋友。” 埃德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和博士一起走回自己的阵营,心情格外沉重。 但是新的一轮形势有所好转。现在看起来彼得已经能够比较自如地运用盾牌了,而且他的双脚也明显变得灵活。现在,他已经可以与弥若兹玩弄战术了保持战斗距离,不断移动方位,迫使他的敌人不得不被他牵着鼻子走。 “胆小鬼懦夫”台尔马人不满地发出嘘声,“你怎么不敢面对面直接和他打你不敢那么做,是不是,嗯还以为你是来决斗的,竟然跳起舞来了,真是笑死人了” “噢,我希望他不要受他们的影响。”凯斯宾担忧地说。 “他不会的,”埃德蒙说道,“你不了解他噢”弥若兹终于赢得先机,击中了彼得的头盔。彼得步伐踉跄,向一侧滑了过去,紧接着单腿跪在地上。台尔马人的欢呼声顿时如潮水般涌起。“趁现在,弥若兹”他们大喊着,“趁现在,赶快赶快,干掉他”不过事实上,这个篡位者根本不需要提醒,他已经挥剑朝着彼得的头砍去。当埃德蒙看见剑光刺向彼得的一瞬间,紧张得把嘴唇都咬破了。看起来那一剑足以砍掉他的脑袋然而,谢天谢地那一剑刺中了彼得的右臂,小矮人特制的锁子甲异常坚固,完全没有破损。 “啊呀,太好了,”埃德蒙喊道,感觉如释重负,“他又站起来了。彼得,上啊,干掉他,加油” “我看不清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博士着急地说道,“他怎么样了” “弥若兹的胳膊正要落下来的时候被彼得强行抓住了。”杜鲁普金一边讲,一边高兴得手舞足蹈,“真是一个男子汉借助敌人的手臂顺势起身。至尊王加油至尊王必胜为了古老的纳尼亚,战斗吧” “快看,”特鲁弗汉特说道,“弥若兹不那么理智了,他开始发怒了。太好了。”现在的决斗已经进入了势均力敌的白热化阶段。一连串的密集攻击看起来似乎不可能没有伤亡出现。随着战斗场面越来越紧张刺激,呐喊助威声反而不见了。所有的观众都屏住了呼吸,眼前的场面看起来可怕到了极点,也壮观到了极点。 一阵震撼人心的呐喊声自古老纳尼亚的军中响起,弥若兹跌倒了不是被彼得打倒的,而是绊在一簇丛生的杂草上,面部朝下狠狠地摔了下去。彼得向后退去,等着他爬起来。 “噢,讨厌,可恶,”埃德蒙气恼地自语道,“他有必要在这种情况下讲什么绅士风度吗我敢说他势必如此。这才是至尊王和一名英勇的骑士应有的作风。我猜想这正是阿斯兰所期待的。但是,一旦那个暴徒再次站起身来,那么接下来” 然而“那个暴徒”再也没能站起来。哥洛和索皮两位贵族王爷早有预谋。他们一看到弥若兹倒在地上,就马上冲入竞技场大声喊起来:“叛变叛变当国王不支倒地的时候,纳尼亚的叛徒已经在他后背捅了一剑。紧急武装,台尔马的战士们,准备迎战” 彼得完全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看到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手持利剑朝他扑来,紧接着,第三个台尔马人也从他的左边翻过绳索跳入竞技场。“纳尼亚,马上战斗这是叛乱”彼得大声喊起来。如果那三个台尔马人立刻一齐向他发动攻击,那么他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说话了。但是哥洛王爷径直冲到躺在地下的弥若兹的身边,一剑结果了他的性命。“这一剑是今早你侮辱我的结果”当剑芒闪过以后,他恶狠狠地低声说道。彼得挥剑对上了索皮王爷。从索皮王爷的下方一剑砍在他的腿上,紧接着剑锋回旋又使出相同的招式,砍掉了他的脑袋。埃德蒙此时已站在他的身边,大声喊道:“纳尼亚,纳尼亚狮王万岁”整个台尔马军队朝着他们扑了过来。但是,这个时候,巨人及时挡在了前面,他俯下身来,挥舞着手中的大棒英勇迎敌。人头马迎头而上,随着砰砰两声弓响之后,箭头带着咝咝声从小矮人的手上射出,杜鲁普金在人头马的左侧战斗着,整个战场杀声震天,战争全面开打。 “快回来,雷佩奇普,你这小笨蛋老鼠”彼得喊道,“这不是你们老鼠该来的地方,你们在这里只会被踩死”可那些发了疯似的小家伙根本不听命令。它们冲进双方军队,在队伍的脚下蹦蹦跳跳地躲来躲去,挥动着手中的短剑奋力拼杀。在那一天,许多台尔马士兵都感到他们的脚底好像突然被十几根针刺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他们不得不单脚着地,抬起一条腿咒骂着,而且往往跌倒在地。一旦有人摔倒在地上,老鼠便会冲上前去结束他的性命,如果它们没有那么做,那便是已经被其他人抢先一步做了。 古老纳尼亚的战士们正准备一鼓作气奋勇杀敌,却发现敌军士兵纷纷让路,看起来脸色变得惨白,惊惧的目光并不是盯着古老纳尼亚的军队,而是他们的背后,同时他们纷纷扔下武器,惊叫道:“是树林可怕的树林世界末日降临了” 随着一阵海啸般的轰鸣声,他们的惊叫声以及武器的撞击声被淹没了。被唤醒的树们穿过彼得的军队,如潮水般向台尔马人猛扑过去。你是否曾经在深秋的傍晚站在树林旁高高的山脊上感受来势汹汹的西南风不妨想象一下那种声音,然后想象一下那片树林,不再被固定在一个地方而是全部冲着你扑来,它们不再是树的形象,全部是巨大的人形,然而仍然像树一样,因为它们长长的手臂像树枝那样挥舞着,而且它们摇摇晃晃的时候,叶子就像阵雨一样在它们的周围飘落。那些台尔马人当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甚至对古老纳尼亚的军队来说,也感觉有几分惊恐。几分钟之内,弥若兹的所有追随者都逃往通向大河的方向。他们心存希望,打算越过柏卢纳大桥,占据那里的乡镇,然后紧闭大门,躲在堡垒后面坚守不出。 逃兵们抵达河边,但是那里并没有大桥。自从昨天开始它就神秘地消失了。在极度的恐慌和绝望中,他们只好全部举手投降了。 但是大桥怎么会神秘消失了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一大早,只是稍微睡了几个小时,露茜和苏珊就早早醒了过来。只见阿斯兰正站在她们的身边,她们听见它开口说道:“今天是我们的节日,孩子们。”她们揉揉眼睛,然后朝四周看了看。树神们已经全部离开,能够看见那黑压压的一大片正朝着阿斯兰堡垒的方向移动。酒神巴库斯和女祭司们也就是他的那群凶猛的、轻率的野姑娘,以及森林之神塞利努斯都和他们一起留了下来。露茜精神饱满,体力充沛,一跃而起。大家全都醒了过来,开始欢声笑语,吹起长笛,闹成一片。动物们,都是些不会说话的动物,纷纷从四面八方朝着他们围拢过来。 “阿斯兰,这是怎么回事”露茜好奇地问道,她的眼睛忽闪忽闪,而且她的双脚忍不住地想要跳舞。 “过来吧,孩子们,”阿斯兰说道,“再一次骑到我的后背上吧,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噢,太棒了”露茜欢快地叫着。像在许多年以前做过的那次一样,两个女孩爬到了它温暖的、满是金黄色鬃毛的后背上。随后,整支队伍都在阿斯兰的带领下开始行动,巴库斯和他的野蛮女祭司们一路上不断地跳跃、奔跑、翻筋斗,动物们在他们身边雀跃嬉戏,还有塞利努斯骑着他的驴跟在后面。 他们稍微向右边转了过去,冲下一座陡峭的小山,然后就发现长长的柏卢纳大桥出现在他们眼前。就在他们准备过河之前,突然,一个湿淋淋的、须发丛生的脑袋从水中冒了出来,看起来要比人类大得多的头上戴着草环。它望着阿斯兰,用非常低沉的声音开口说话了。 “大王万岁,”它恭敬地说,“请您帮我解开身上的锁链吧。” “这个人是谁啊”苏珊低声问道。 “我猜想它应该是河神,不过嘘”露茜说道。 “巴库斯,”阿斯兰命令道,“把他身上的锁链解开吧。” “我觉得,它所指的锁链应该就是这座大桥。”露茜琢磨着。事实果然如此。巴库斯带领他的手下跳进河里,溅着水花走到一片浅水区。一分钟之后,非常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硕大、强韧的常春藤顺着大桥的桥墩蔓延而上,像火一样飞快生长蔓延,环绕着每一块桥石,分裂、瓦解,然后四分五裂,这座桥有一瞬间变成了山楂树篱笆,然后就急速地崩裂,在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中倒塌了,沉入了打着旋涡的河水之中,最终彻底消失了。随着无数飞溅的水花,兴奋的尖叫声和着欢快的笑声,狂欢者们或是涉水,或是游泳,或是跳着舞步,一起穿过了浅滩。“啊哈现在又是当年的柏卢纳渡口了”女孩们大声欢呼着。随即登上了河的对岸,进入乡镇。 大街上的行人见到他们,都吓得迅速逃散。他们首先来到一所学校。这是一所女校,很多纳尼亚的女孩正在这里上历史课,她们的头发绑得非常紧,扎成难看的小辫,衣领紧紧地围住脖子,看起来又难看又不舒适;又厚又粗糙的长袜紧紧地裹在她们的腿上。这里的所谓历史课,讲的尽是一些弥若兹统治纳尼亚的故事,比你读过的最真实的历史还要枯燥无味,而且比起那些最令人兴奋的冒险故事还要虚假。 “格温伦多,如果你不注意听讲,”女教师严厉地训斥着,“而且再敢朝着窗外乱看的话,我可要给你扣分了。” “拜托您不要那么做,皮瑞兹老师。”格温伦多请求道。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格温伦多”皮瑞兹小姐问道。 “可是,皮瑞兹老师,”格温伦多说道,“窗外有一头狮子” “胡说八道,扰乱课堂秩序要扣两分”老师大声吼道,“那么接下来”一声咆哮打断了她下面的发言。常春藤顺着教室的窗户蜿蜒而入,转眼间墙壁就变成了一片迷人的绿色,头上的屋顶长满了枝叶繁茂的树枝,遮住了天花板。皮瑞兹老师突然发现自己站在林间空地上的青草丛中,她吓了一跳,赶紧朝着自己的讲桌抓去,想让自己站稳,这时候才突然发现那张桌子变成了一簇玫瑰。一群她怎么也想象不出来的野蛮人把她紧紧包围。接着,她就看到了一头狮子,立刻尖叫着逃开了。随着她的逃离,那一班又矮又胖、一本正经的肥腿小姑娘也立即一哄而散,唯独格温伦多站在原地踌躇着。 “甜美可爱的小姑娘,你愿意跟我们待在一起吗”阿斯兰温柔地问。 “噢,我可以吗谢谢你,真是太感谢了”格温伦多兴高采烈地说,她立即加入他们的队伍,与两个野姑娘拉起手来。她们帮她脱掉了那身看起来既多余又不舒服的校服,带着她旋转在欢快的舞蹈之中。 无论他们走在柏卢纳的小镇上的哪个地方,都会遇到同样的情况。大多数的人都吓得四处奔逃,但还有少数人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当他们离开柏卢纳镇时,他们的队伍扩大了不少,每个人都是那么欢快,那么愉悦。 他们一路横扫北部河岸的平原,或者说是河流的左侧河岸。每过一处农田,就有很多农场动物跑出来加入他们。那个从未体会过快乐滋味的悲伤老驴突然变得年轻了;看家狗挣脱了它们的锁链;马把套着它们的拉货马车踢成碎片,嘚嘚地小跑着奔了过来,一路上不停嘶鸣,溅起许多泥浆。 在一座院落的水井边,他们遇见正在痛打一个小男孩的男人。男人手里的那根棍子突然变成了一枝花。惊慌失措中他想把花扔掉,可它牢牢地粘在他的手上,怎么也丢不掉。紧接着,他的胳膊变成了树枝,他的身体变成了大树的树干,他的双脚在地上扎根。那个刚刚还在哭叫的男孩也破涕为笑,嘻嘻哈哈地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在去往海狸大坝的半路上有座小镇,这里是两条河流的交汇处。他们走进另外一所学校,教室里一位满面倦容的姑娘正在教一群看起来又呆又蠢、像猪一样的男孩学算术。她朝着窗外望出去,看见非凡的狂欢者们一路唱着欢快的歌曲沿街走来,一阵喜悦的情绪涌上心头。阿斯兰在正对着她的窗前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她。 “可爱的女士,你愿意加入我们的队伍吗”阿斯兰亲切地问道。 “噢,不行,不可以的,”姑娘担心地说,“我很想跟你们去,可我不能那么做,我必须要坚守岗位而且,如果孩子们看见你很可能会被吓到。” “被吓到”一个看起来最像蠢猪的孩子嘲笑道,“她在跟窗外的什么人聊天呢我们去告诉巡视员,就说她在教我们读书的时候不够敬业,居然隔着窗户和外面的人说话。” “我们出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另一个男孩说道。于是,他们全都拥到窗户前。但是当他们那愚蠢呆板的小脸朝着外面望过去的时候,巴库斯大声吆喝了起来:“呜依,呜依,呜唷唷唷。”所有的男孩都吓得哭哭啼啼起来,一个推一个,互相推挤着往门外跑,还有人打开窗户直接跳了出去。据说从此以后不知是真是假,再没有人见过那帮蠢小子,而那一地区出现了一群以前从未曾出现过的十分乖巧听话的小猪。 “现在,亲爱的姑娘,你可以自由决定了。”阿斯兰对姑娘说道。于是,她从窗台上跳了下来,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他们在海狸大坝再次渡河,然后沿南部河岸继续往东走。不久,他们来到一座农舍跟前,看到一个小孩正站在门外哭泣。阿斯兰上前问道:“你为什么哭呀,我亲爱的小朋友”那个孩子从来没有看过狮子以及狮子的图画,所以丝毫不感到畏惧。“伯母病得很严重,”她不断地啜泣着,“她快要死了。”随后,阿斯兰走到了农舍前想要进去,但是那扇门对于它来说太小了,所以当它的头进去了以后,它用它的肩膀当它这么做的时候,露茜和苏珊都从它的背上掉了下来一抬,随即就把整幢房子举了起来,朝后面丢了过去,房子立即跌得四分五裂。现在整张床都在露天下了,一个矮小的老妇人依然还躺在床上,一看就知道她应该有小矮人的血统。她已经行将就木、奄奄一息了,但是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看见了狮子那鲜明的毛茸茸的脑袋,她没有惊声尖叫也没有被吓晕,好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那样平静地说道:“噢,是阿斯兰我知道这是真实的。我一辈子都在等待这个时刻来临。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是的,最亲爱的夫人。”阿斯兰说道,“这是一段很长的旅途。”当它说话的时候,就好像阳光从阴云后冲出,一抹红晕重新回到了她惨白的脸上,她的双眼变得明亮有神,随即她坐了起来,说道:“哎呀,我感觉好多了,我想今天早上我可以吃点儿早餐了。” “早餐给您准备好了。”巴库斯说道,他在农舍的井里灌了一壶水递给她,但是现在里面装着的不再是水,而是最为珍贵香醇的美酒,就像红醋栗果酱那么红,像油那么光滑,像牛肉那么强劲,像茶那么温暖,像露珠那么清新。 “啊,你往我们的井水里面放了一些东西,”老妇人喝了几口后激动地说,“这可真是一个美好的变化,真好。”随即她从床上跳了下来。 “骑到我身上吧。”阿斯兰说道,然后它转过头对苏珊和露茜说道:“你们两位女王现在得跑步前进了。” “我们刚好想下来活动一下呢”苏珊说道。接下来大家就开始继续赶路。 就这样,大家伴随着音乐声、欢笑声、咆哮声、犬吠声以及马嘶声,一路上蹦蹦跳跳、载歌载舞地前行着。最后,他们来到了弥若兹的军队丢下手中的剑、举起他们的双手的地方,而彼得的军队依然紧握着手中的武器,并且呼吸急促,坚定的脸上洋溢着喜悦之情,将他们团团围住。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令人惊奇的事情就是那个老妇人从阿斯兰的背上滑落下来,朝着凯斯宾跑了过去,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激动不已。原来,那个老妇人正是凯斯宾的老保姆。 15.阿斯兰打开一扇门 一见到阿斯兰,台尔马的士兵们就立刻吓得面无血色,惊慌失措,他们双膝发抖,脸上充满了绝望的神色。他们从不相信狮子的传说,在这个时候阿斯兰突然降临,更让他们感到诚惶诚恐。甚至尽管红发小矮人们知道阿斯兰是自己的朋友,也依然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曾经被尼克布瑞克领导过的那些黑小矮人开始悄悄退往边缘地带。但是那些会讲话的动物则如汹涌的潮水般一拥而上,把阿斯兰团团围住,其中有猫的喵喵声、猪的呼噜声、老鼠的吱吱声,动物们欢乐地叫着,冲着它摇头摆尾,亲热地在它身上磨蹭,恭敬地用鼻子亲吻它,在它的身体下或者腿间钻来钻去。这时,彼得带领着凯斯宾从拥挤的动物群中强行通过,来到阿斯兰的面前。 “伟大的阿斯兰,这就是凯斯宾。”他报告道。凯斯宾跪了下来,亲吻着狮子那巨大的爪子。 “欢迎你的到来,王子,”阿斯兰用充满睿智的眼神望着他,“你感觉你现在有足够的能力胜任纳尼亚的君主了吗” “我我不认为我可以,伟大的阿斯兰,”凯斯宾结结巴巴地说,“我还只是个孩子。” “很好,”阿斯兰微笑着赞许道,“如果你认为你已经充分准备好了,那也只能证明你还不够成熟。所以,在我之下,在至尊王之下,你将成为纳尼亚的国王、凯尔帕拉维尔的主人、孤独群岛的君王。你的种族将会一直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你和你的继承人要尽职尽责。至于你的加冕礼但是我们这里有什么呢”就在这个时候,一支非常矮小的队伍朝着这边走过来一共有十一只老鼠。其中六只抬着一个载着什么东西的用树枝编成的担架,这副担架并不比一本大型的地图册大。从来没有人见过鼠军们如此愁眉不展的狼狈样子。它们身上沾满了泥浆,而且血迹斑斑它们都耷拉着耳朵,胡子垂了下来,看起来萎靡不振。就连它们的尾巴也精疲力竭地拖在草地上。它们的领队用短笛吹奏着一支听起来充满愁思的曲子。担架上躺着的是在战争中幸存的雷佩奇普,看起来比一小堆湿漉漉的皮毛好不到哪儿去,它仍有一丝气息,但是看起来凶多吉少。它的身上伤痕累累,都是被砍得很深的伤口,一只爪子被踩得粉碎,而且,它的尾巴也不见了,身上满是包扎着的绷带。 “露茜,该轮到你上场了。”阿斯兰把头转向露茜,轻声说道。 露茜马上把她的钻石小瓶子取了出来。虽然雷佩奇普的所有伤口只需一滴药水,但是,它的伤口实在是太多了,她用了很长的时间才给雷佩奇普上完药。在众人焦急而又寂静的等待中,她终于忙完了。老鼠将军从担架上一跃而下。它的双手立即搭在剑柄上,另一手捻着它那寥寥可数的几根胡须,风度翩翩地向阿斯兰鞠躬施礼。 “阿斯兰万岁”它尖细的声音传来,“我非常荣幸地”说到这里,它突然停住了。 事实上,它现在依然没有尾巴或许是露茜忘记了,也有可能是她的药水虽然可以治愈伤口,但是不能让东西重新长出来,当雷佩奇普弯腰鞠躬的时候,它开始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东西,或许这让它感觉有些失去平衡。它把头扭到右肩往后望去,没有看到自己的尾巴。它紧张地把脖子使劲向后伸去,直到整个肩膀和身体都跟着转了起来,不过那时它的后臀和腿也转了,结果尾巴还是不见踪影。接下来,它抻着脖子再次朝着肩膀后面望去,结果还是一样。就这样,它反反复复看了好几次,终于明白了这个可怕的事实。 “我太失礼了。”雷佩奇普一脸羞愧地对阿斯兰说,“我表现得实在是太失礼了。伟大的阿斯兰,我必须恳请你原谅我以这副不体面的样子出现。” “小家伙,这样也很适合你。”阿斯兰说道。 “一如既往,”雷佩奇普回答说,“如果有些东西可以好起来的话或许女王陛下可以帮忙”它转而向露茜弯腰致敬。 “但是,你为什么非得要有尾巴呢”阿斯兰问道。 “陛下,”鼠将军回答说,“没有尾巴,我照样可以吃、可以睡,可以为了我的国王而牺牲,但是尾巴对一只老鼠来说,象征着荣誉和骄傲。” “我的朋友,有的时候我不由得猜想,”阿斯兰闻言,忍不住逗趣道,“或许你不该为你的荣誉想得太多。” “至高无上的国王啊,”雷佩奇普严肃地说,“请允许我提醒您,我们老鼠被赋予了非常矮小的身体,假如我们不维护自己的尊严,一些以身高来衡量价值的家伙就会让自己很不恰当地寻我们的开心。这就是为什么我要苦口婆心地告诫人们,如果有谁不想尝尝这把宝剑刺进心脏的滋味,就别在我面前提到什么关于陷阱、鼠夹、偷油吃或者上烛台这类的话。陛下,这些绝对不行就算是纳尼亚最大的傻瓜也不行。”说到这里,它仰起头狠狠地瞪了韦姆布威热一眼。不过,总是出现在别人身后的巨人此时并没有留意到他脚下的小家伙在说什么,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那番含沙射影的言论。 “我是否可以问一下,为什么你的部下全都拔出了它们的宝剑呢”阿斯兰问道。 “至高无上的陛下,请恕我直言,”名叫雷佩希克的老鼠副统帅回答,“如果我们的首领的尾巴彻底失去了,那么我们全都会把自己的尾巴割掉,我们将会同鼠王一起承担失去荣誉的耻辱。” “啊”阿斯兰呼喊道,“你们说服了我。你们都拥有一颗伟大的心,雷佩奇普,不是为了你的尊严,而是为了你与你的同伴之间的友爱,更多的还是为了你的族人对我表现出的仁慈,多年前正是你们在石桌上咬断了绑在我身上的绳索正是因为如此,虽然你们早就忘记了,但是从那时起你们开始成为会说话的老鼠。好吧,你将会再次拥有一条新的尾巴。” 阿斯兰还没有讲完话,雷佩奇普就长出了一条新尾巴。接着,按阿斯兰的命令,彼得授予凯斯宾雄狮骑士的封号。至于凯斯宾,当他一成为骑士,就立即授予特鲁弗汉特、杜鲁普金和雷佩奇普为骑士,授予克奈尔斯博士为大法官,并且任命棕熊在竞技场担任它世袭的典礼官职务。这一切都赢得了一阵阵的鼓掌喝彩。 在这之后,那些被俘的台尔马士兵,绝对没有受到任何奚落和殴打,他们全部被押解着涉水而过,并被关押囚禁在柏卢纳镇。每天他们都会得到分发的牛肉和啤酒,以维持生命。在河里涉水让这些人大惊小怪,恐惧不已,因为那些士兵就像畏惧、憎恨森林和动物们一样,也全都畏惧、憎恨奔流的河水。不过,到了最后,所有糟糕的事情都过去了。接下来,那一天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开始了。 露茜紧靠着阿斯兰坐着,感觉舒适极了。突然,她注意到那些树,不知道它们在干些什么。最初,她以为它们仅仅是在舞蹈,只见它们在两个圆圈中缓慢地绕着圆形移动着,一个圈从左往右,另一个圈从右往左。这时露茜注意到,它们正在不停地把什么东西扔进圆圈的中间位置。开始的时候她以为它们剪断了自己的一缕长发,后来又感觉好像是它们折断了自己的手指,但是,如果确实如此,它们也未免有太多的手指可以分离出去了,而且还不会让自己受伤。但是不管它们扔到地下的到底是什么,那些东西刚一落地,马上就变成了柴火和干燥的树枝。紧接着,有三四个红发小矮人拿着火种盒走上前去,随着第一声噼啪声响起,地上的干柴被点燃了,很快就熊熊燃烧了起来,最终就像在仲夏夜的林地篝火时那样喧闹,大家围着火堆形成了一个大圈,然后纷纷席地而坐。 这时候,巴库斯、塞利努斯以及女祭司们开始翩翩起舞。那是十分奇特的舞蹈,比树们的舞蹈更加狂野,并不仅仅是舞姿优美、引人入胜虽然也确实是,而且简直可以称为魔术舞蹈,他们的手足所及之处,筵席开始呈现:一盘盘烤肉在小树林中散发出令人馋涎欲滴的香味;小麦制成的蛋糕、燕麦制成的蛋糕,蜂蜜和五颜六色的糖果,像粥一样浓稠、像水一样光滑的奶油,还有桃子、油桃、石榴、鸭梨、葡萄、草莓、覆盆子等各式各样的水果。接着,每个人面前的草地上出现了木杯、木碗或者大木杯,云雾缭绕的常春藤,带来了美酒,深色的醇厚的美酒就像糖浆,清澈血红的美酒就像液化的红色果冻,然后是黄色的美酒、绿色的美酒,黄色转绿色,绿色又变成了黄色,美酒不时变换着颜色和味道,饮之不尽。 若不是树人,各种各样的食物都得要事先准备好才行。露茜看见鼹鼠们在各种各样的地方翻着草坪巴库斯指给它们的地方,才意识到树们要吃泥土,这让她大为震惊。开始的时候是看起来就跟巧克力差不多的丰富的棕色肥沃土壤,跟巧克力是那么相像,事实上埃德蒙试着尝了一小块,但是他一点儿也没发现那味道有什么好,当丰富的土壤带走了他们的饥饿感,树们开始转向一种你们在翻筋斗的时候看见的那种几近粉色的泥土,它们说这更清淡更甜美。在奶酪阶段,它们吃的是一种白垩土,接下来它们选择银沙中最好的碎石粉当作美味的甜点。它们喝了微量的美酒,这让冬青树变得多嘴多舌,开始啰唆个没完。在大多数情况下,它们都是靠混合着露珠和雨水的深层水解渴的它们有着森林的花香以及薄云的清甜味道。 阿斯兰就以这样的盛宴款待着纳尼亚的臣民,直到夕阳落山都还远远没有结束,星星已经在高空中闪烁。盛大的篝火熊熊燃起,火焰越来越热,但是喧闹声渐渐低了下去,火光就像灯塔一样照耀着黑暗的森林。受惊的台尔马人从距离很远的地方看到火光,都在纳闷那到底意味着什么。这场盛宴最圆满的地方就是没有任何分裂行为,或者说没有中途离开的事情发生,但是随着谈话声越来越安静,越来越缓慢,大家就一个接着一个开始打盹儿,后来,有的双脚对着篝火,有的依偎在好朋友身旁,大家都进入了梦乡。直到最后,整个圆圈周围一片寂静,只有不远处柏卢纳渡口的河水在岩石上流淌的潺潺水声。整个晚上,阿斯兰都用一种愉悦的眼神凝视着皎洁的月亮,月光温柔地洒在它的身上。 第二天,信使们都是松鼠和小鸟被派往全国各地,向分散而居的台尔马人发布公告当然也包括柏卢纳的那些俘虏。公告内容宣称,凯斯宾已经成为纳尼亚的国王,因此这个国家不仅属于人类,也同样属于那些会讲话的动物、小矮人、巨人以及其他与人类数量相差无几的生灵。任何乐意在这片土地上继续生活下去的人都可以留下来,但对于不赞成这一主张的人绝对不会勉强。阿斯兰承诺将会提供一个新的家园,想要前往那里的人必须在第五天中午前来柏卢纳渡口与阿斯兰以及诸王集合。你能够想象得到,这个新的政策让许多台尔马人大伤脑筋。他们当中有许多人,主要是年轻人,就像凯斯宾一样,听到过许多古老的传说,都为古老纳尼亚居民的回归而雀跃,并且已经开始和生物们交朋友了。他们全都决定留在纳尼亚。但是大多数上了年纪的人,尤其是那些在弥若兹统治下位高权重的人,他们每一个都闷闷不乐,不希望住在一个让他们失去地位和权势的国家。他们说:“和那些无知的动物生活在一起,不害怕才怪”他们说道:“还有那些鬼怪也是。”还有一些危言耸听的说法:“那些树妖到底是什么啊,要谨慎对待。”还有人满腹狐疑:“我无法信任那可怕的狮子和它的属下,等着瞧吧,它不会放过我们的”但是他们对于狮子所言的提供新家园一事同样持怀疑态度:“它是打算把我们带回它的巢穴,然后再一个一个地吃掉”他们就这样咕哝抱怨着,彼此的交谈使他们变得更加郁郁寡欢,疑虑不安。不过到了指定的那一天,超过半数的人还是按时抵达了。 在林间空地的另外一头,阿斯兰命人设立了两根一人多高的木棍,间隔大约有一米,还有第三根木棍,要轻巧得多,把这根木棍横绑在那两根木棍的顶端,至此,这个由三根木棍搭建而成的东西看来就像从某处通向未知世界的大门。阿斯兰站在门框前,彼得站在它的右侧,凯斯宾站在它的左侧,围绕在他们身边的是苏珊和露茜、小矮人杜鲁普金和特鲁弗汉特、大法官克奈尔斯、人头马格兰斯托姆、鼠将军雷佩奇普以及其他人。孩子们和小矮人们把曾经隶属于弥若兹城堡但是现在已经称为凯斯宾城堡的华服善加利用,那都是些绫罗绸缎以及金缕玉衣。雪白的亚麻布斜披在身上,银光闪闪的盔甲以及镶满了宝石的剑柄,还有镀金的头盔以及装饰着羽毛的帽子,看起来光彩夺目,令人眼花缭乱。甚至动物们都在自己的脖子上挂了名贵的项圈。然而,没有人把注意力放在它们或者孩子们的身上。阿斯兰那生机勃勃、光芒四射的金色鬃毛远胜过他们所有的光彩。许多古老的纳尼亚人分立在空地两旁。另一头站着的是台尔马人。此刻阳光明媚,旗帜在风中轻轻飘扬。 “台尔马的民众,”阿斯兰威严地说,“你们当中想要前往新土地的人,仔细听我说。我会把你们全部送回你们自己的国家,你们不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但是我知道。” “我们不记得台尔马。我们也不知道它到底在哪里。我们甚至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台尔马人嘟嘟囔囔地抱怨着。 “你们离开台尔马,来到纳尼亚,”阿斯兰说道,“但是你们是从另外一个地方进入台尔马的。你们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当然,你们几百年前就来到这里了,事实上你们的祖先来自跟至尊王彼得相同的世界。” 听到这些,半数的台尔马人开始坐立不安起来:“你看吧,早就跟你说过了。他打算把我们全部杀死,让我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但是,另外那一半人则挺直了腰板,拍着彼此的后背低声说道:“没错儿吧或许早就应该猜到我们不属于这个遍布着奇形怪状、肮脏下流、不合乎常理的生物的世界,不该与这些奇奇怪怪的家伙为伍。我们的血统是高贵的,你等着见证吧”与此同时,甚至连凯斯宾、克奈尔斯和孩子们也都转过头去,一脸惊讶地望着阿斯兰。 “安静”阿斯兰用一种低沉的几近咆哮的声音说道。好像整个大地都在微微颤抖,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立刻像石头一样静立无语。 “凯斯宾陛下,”阿斯兰说,“或许你应该知道,你不可能成为纳尼亚真正的国王,除非像古代国王们一样,你必须身为亚当的儿子,并来自亚当的儿子们的世界。而你的情况正是如此许多年前,在那个世界里,有一个被称为南海的深海地带,一艘海盗船被暴风雨吹上一座小岛。而他们以海盗独有的习性杀死了当地的男人,霸占当地的妇女为妻,制作棕榈酒,终日饮酒作乐,时常醉倒在椰子树下,醒过来以后就开始互相争吵,有时候甚至会自相残杀。在一个类似这样的冲突中,有六个人在打斗中逃亡,带着他们的女人逃到位于小岛中央地带的山顶上,然后进入了一个山洞,想要藏身于此。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是那个世界上充满魔法力量的地方之一,属于两个世界之间的裂缝或者深渊。在古代有许多连接不同世界的裂缝和深渊,不过如今已经越来越弥足珍贵了。眼前这个就是通道之一,不过我没有说是最后一个。他们恰巧钻进了其中的一个。就这样,他们一路不断地下沉,或者上升,或者跌跌撞撞,或者从头到尾静止不动,然后他们就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站在荒芜没落的台尔马大地上。至于那个时候那里为什么会荒芜没落,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在这里我就不提及了。从此以后,他们就在台尔马定居,繁衍后代,成为一个凶猛而又骄傲的种族。经历了很多个时代。直到有一年,台尔马闹饥荒,他们便去侵略纳尼亚,经过一番战乱这同样也是一个漫长的故事,最终征服并统治了纳尼亚。凯斯宾国王,这些历史你都牢牢记住了吗” “我都铭记于心了,陛下,”凯斯宾恭敬地说道,“我现在真希望自己出身于一个更值得尊敬的家族。” “你的祖先是亚当和夏娃,”阿斯兰严肃地说,“这双重的荣耀足以令最贫困的乞丐骄傲地抬起头,也足以令地上最伟大的皇帝羞愧臣服,要学会知足。” 凯斯宾闻言,立即弯腰致敬。 “那么现在,”阿斯兰大声说道,“台尔马的男女老少,你们愿意回到你们祖先最初生活的那个世界的岛屿之上吗那是个不错的地方。最先发现那座小岛的海盗家族早就已经灭绝了,那里没有人类居住。那里有着甘甜的清泉、肥沃的土地以及可以用来修建房屋的木材,池塘里满是鱼虾。而且它至今仍然没有被那个世界的其他人类发现,回到那个世界的通道会为你们开放。但是,我必须提醒你们,一旦你们回归那里,通道将在你们身后永远关闭,再也没有机会从那扇门通往其他世界了。” 接下来,人们陷入了一阵沉默。随后一个看起来结实体面的家伙从台尔马士兵中朝前走了过来,说道:“好吧,我愿意接受这个提议。” “这是一个明智的选择,”阿斯兰说,“由于你是第一个开口说愿意的人,强力的魔法将会降临你身上,在那个世界里,你的未来将会一帆风顺。走上前来吧。” 那个男人似乎有点儿胆怯,他迈着小心翼翼的步伐朝前走去。阿斯兰和随从们都退到一旁,让他一个人接近那个空荡荡的门框。 “我的孩子,进去吧。”阿斯兰说道,随即朝他弯过身去,用它的鼻子轻轻触碰了那个人的鼻子一下。阿斯兰的气息立即传递到了他的身体,一种新的神色渗入了那个男人的双眼震惊,但是没有任何不开心,如同他在试图记住某些事情一样。随后他抬头挺胸,迈着大步进入了那道门。 所有人的双眼都牢牢盯着他。他们看得到那三根木棍,透过木棍看得到纳尼亚的草地、树林和天空。他们看见那个人置身门框之中然后,就在转瞬之间,他就彻底地在众人的眼前消失了,无影无踪。 在林间空地的另一边,在剩余的台尔马人中间响起了一阵哭号的声音:“啊那个人出什么事情了你打算谋杀我们吗我们是不会走那条路的。” 这个时候,一个聪明的台尔马人说道:“从这些木棍中间望过去,我们根本看不到其他的世界。如果你想要我们相信它存在,为什么你们之中没有人先走呢你所有的朋友都跟那些木棍保持一定的距离。” 听他这么一说,雷佩奇普立即迈步向前,朝阿斯兰鞠躬致意:“阿斯兰,我愿意成为他们的榜样,为您尽一份心力。” “不需要的,小家伙,”阿斯兰用毛茸茸的爪子轻轻地抚摩着鼠将军的头,“在那个世界里,他们会做出许多虐待你们的事情,他们会把你们拿到集市上展示。必须要在其他人的带领下前往。” “来吧,”彼得突然对埃德蒙和露茜说,“是时候轮到咱们上场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埃德蒙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 “来这边,”苏珊答道,她看起来好像对所有的事情都了若指掌,“先回到树林里去,我们得先换一下。” “换什么啊”露茜问道。 “当然是把我们的衣服换下来啊,”苏珊回答说,“如果我们穿成这样出现在英国的火车站里,马上就会成为众目睽睽之下的焦点人物。” “但是我们其他的东西都在凯斯宾城堡里呢”埃德蒙说。 “不,没有在那儿。”彼得回答说,依旧带着他们进入了茂密的森林,“行李都在这儿呢今天早上他们给我们捆好并拿到了这里。一切都在计划当中。”彼得说。 “这么说来,今早阿斯兰跟你和苏珊所说的就是这件事情”露茜问道。 “是的而且还有其他的事情,”彼得说道,他看起来神情严肃,“我不能全盘说出。有些事情它想对我和苏珊说清楚,因为我们再也不会回到纳尼亚了。” “永远都不能回来了吗”埃德蒙和露茜异口同声地喊道。 “噢,别那么担心,你们两个都还可以回来,”彼得回答说,“至少从它所说的那些话来看,我敢肯定你们说不定哪一天还会回来。可是我和苏珊就没有办法了。它说是因为我们两个的年龄太大了。” “噢,彼得,”露茜难过地说,“这实在是太不幸了。你能承受这个打击吗” “没事,我想我可以的,”彼得说道,“我的想法已经完全不同了,当事情最终降临到你们身上的时候,你们就会明白了。不过,还是抓紧时间吧,我们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虽然感觉很奇怪,而且也不怎么心甘情愿,孩子们还是脱掉了华丽的服饰,穿回自己的那身学生制服已经没有那么簇新了,然后集合在一起。一两声嘲笑从邻近的台尔马人中传出来。不过,他们所有的朋友都欢呼起来,起身朝着至尊王彼得、苏珊女王、埃德蒙国王和露茜女王致敬。大家和他们的老朋友深情拥抱,每一个人都恋恋不舍,在露茜这一边含泪道别有动物们的亲吻、大棕熊的拥抱,还有与杜鲁普金紧握的双手。与特鲁弗汉特最后拥抱的时候被它的胡须扎得够呛。当然啦,凯斯宾将神号双手奉上,还给了苏珊。苏珊当然不会收下,她让凯斯宾保留着它。接下来,到了最后,他们以喜忧参半的心情向阿斯兰道别。然后,彼得把苏珊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朝着那扇门走去,埃德蒙的手搭在苏珊的肩膀上,而露茜的手则是搭在埃德蒙的肩膀上,第一个台尔马人的手搭在露茜肩上,就这样排成长长的一列队伍,大家在孩子们的带领下朝着门框走去。随即,有那么一瞬间,很难用言语描述,孩子们好像同时看到三幅场景。第一幅场景是,透过一个山洞口,可以看到碧草蓝天,是太平洋上的一座岛屿。台尔马人将会从那道门进到这里。第二幅场景是对纳尼亚的一瞥,他们看到了小矮人和动物们的面容以及阿斯兰的深邃眼神,还有獾脸颊上的白斑。但是第三幅场景迅速吞没了前面的两个画面是灰色的,出现在乡村火车站那个碎石铺成的站台上,他们端坐在一个周围堆放着行李箱的座位上,就好像从未离开过一样在经历那些事情之后,一时间孩子们感觉有点儿单调,情绪很低落,但是与此同时,他们对家乡的铁路的气息、对英国的天空以及即将开始的夏季校园生活产生了一种十分亲切的感觉。 “感觉很好,”彼得说道,“我们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 “糟了”埃德蒙突然叫了一声,“我把我的新手电筒丢在纳尼亚了。” 1.卧室里的图画 献给 杰弗里巴菲尔德 1卧室里的图画 有个叫作尤斯塔斯克拉伦斯斯克罗布的男孩,他真可谓一个名副其实3的孩子。他的父母喊他尤斯塔斯克拉伦斯,不过老师们会叫他斯克罗布。我没有办法告诉你他的朋友们都是怎么跟他聊天的,因为他一个朋友都没有。他一向都是直呼父亲和母亲的名字“哈罗德”及“艾贝塔”,而不是称为“父亲”和“母亲”。他们都是非常时髦和开明的人。他们还是素食主义者,既不抽烟也不酗酒,穿着某种新潮的内衣裤。在他们的家里只有极少的几样的家具,床上放着几件衣服,而且窗户始终是敞开着的。 尤斯塔斯克拉伦斯一向很喜欢动物,尤其喜欢死掉以后钉在卡片上的甲壳虫。他也很喜欢看书,最喜欢读那种能获得很多信息和知识的书,书里有很多惟妙惟肖的插画,画着谷仓升降机或者肥胖的外国儿童在模范学校里做保健操。 尤斯塔斯克拉伦斯不怎么喜欢他的几个表兄妹,也就是佩文西家里的那四个孩子彼得、苏珊、埃德蒙以及露茜。不过当他听说埃德蒙和露茜要来他家住上一段时间时,还是非常高兴。这是因为他从内心深处喜欢对别人指手画脚、恃强欺弱,总是喜欢摆出高人一等的姿态来对别人发号施令。尽管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打架的时候甚至连露茜都打不过,当然更不可能是埃德蒙的对手,不过他深知一个道理,那就是:在自己的家里,他们不过是客人罢了,那么他就有的是办法让他们过得不愉快。 埃德蒙和露茜一点儿都不想到哈罗德舅舅和艾贝塔舅妈家过暑假,可是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这个夏天,父亲要前往美国进行为期十六个星期的讲学,母亲也将跟随他一同前往,这是因为她已经有整整十年的时间都没有真正度过假了。而彼得正在奋发图强,他得为即将到来的考试做好准备,所以暑假期间他要接受那位老教授柯克先生的指导。在几年前的战争期间,四个孩子曾经一起住在柯克教授家,并且在那里展开了他们的第一次探险奇遇详见狮子、女巫和魔衣橱。若是老教授还住在那栋房子里,就会允许他们全部住进去。然而今非昔比,不知道怎么搞的,教授的老年生活变得十分贫穷,现在已经搬到了一座小房子里居住,只有一间多余的卧室,所以只好安排彼得一个人住在那里。至于跟随父母去美国一事更不需考虑,三个孩子的花费对这个小家庭来说未免太高昂了,所以他们就只带了苏珊一个人去。 大人们用了一个很奇怪的理由来解释只带苏珊一个人去这件事,他们认为她是几个孩子当中最漂亮的一个,而且功课又不怎么样然而年龄已经不小了,母亲认为,“把她带到美国去长点儿见识,可以比两个小的多学点儿东西”。虽说埃德蒙和露茜尽量不去嫉妒苏珊的好运,然而打发他们两个去舅妈家度假真是令人不快,让他们感觉糟透了。“而且,这个决定对我来说更糟糕,”埃德蒙对露茜说,“因为至少你还有一个单独的房间住,可我只能与那个极其令人讨厌的尤斯塔斯共用一间卧室了。” 这个故事始于一个下午。当时,埃德蒙和露茜两个人正抽出稍许宝贵的时间单独在一起说说话。当然啦,他们谈论的内容都是和纳尼亚有关的,这可是他们私人专有的秘密国度的名字。在我看来,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会拥有一个秘密国度,但是对于我们中的大多数人来说,那不过是一个想象中的国度。在这方面,埃德蒙和露茜要比别人幸运得多。他们的秘密国度是真实存在的,而且,他们已经去那里拜访过两次了,既不是在游戏中,也不是做梦,而是真真切切地到了那里。当然,他们是依靠魔法的力量抵达那里的,那是通向纳尼亚王国的唯一途径。而且有一个承诺,或者说是非常接近承诺,他们在纳尼亚的时候就约定好的,那就是他们总有一天会回到那个地方。你可以想象一下,他们只要有机会就肯定会针对此事谈论个没完没了。 他们两个待在露茜的房间里,坐在她的床边,盯着对面墙壁上的一幅图画仔细观赏。在这座房子里,这是他们唯一喜欢的一幅画。艾贝塔舅妈一点儿都不喜欢它这就是它被放在楼上一间小后房里的原因,但是她又不能把它丢掉,因为这是一份结婚礼物,是一个她不想冒犯的人送给她的。 这幅画上画着一艘船一艘朝着你笔直地行驶过来的大船。船头是镀金的,而且它的形状看起来很像一个张大了嘴巴的龙头。它只有一根船桅以及一面巨大的紫色的横帆。两边舷侧你可以清楚地看到镀金的龙翼的两个末端都漆成了绿色。它正迅速冲上一个绚烂辉煌的蓝色浪尖,靠近你那一面的海浪夹杂着浪花和泡沫斜着朝你扑来。很显然,这艘船是顺风航行,而且航速很快,它的左舷略为倾斜。顺便说一下,如果你准备把这个故事全部读完,而且倘若你仍然不大了解是怎么回事,你最好把它记在脑子里,那就是当你目视前方的时候,在你左侧的船身叫作左舷,在你右侧的船身叫作右舷。阳光全部倾洒在船身的那一面,以至于那一面满是绿色和紫色的海水。而另外一面,因为被船的影子遮住了,所以看起来一片深蓝。 “问题是,”埃德蒙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说道,“当你没有办法前往纳尼亚的时候,却盯着一艘纳尼亚的船看,会不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即使只能看看,也比什么都没有要好得多,”露茜回答道,“而且这的的确确是一艘纳尼亚的船。” “还在玩你们的那一套老掉牙的游戏吗”尤斯塔斯克拉伦斯说道,他已经在门外偷听半天了,这会儿正咧着嘴笑嘻嘻地走了进来。去年,在他与佩文西一家在一起居住的那段日子里,他就听到他们全都在谈论关于纳尼亚的话题,而且他很热衷于拿这件事情来戏弄他们。当然啦,他始终认为这一切都是他们几个编造出来的,而他自己实在是太笨了,根本就什么东西都编不出来,不过对于这一点他并不认同。 “这里不需要你。”埃德蒙毫不客气地说道。 “我正在试着作一首五行打油诗,”尤斯塔斯不以为意地说道,“内容大致如下:有些孩子玩着关于纳尼亚的游戏,变得越来越古怪疯狂,越来越古怪疯狂” “得了吧,首先来说,纳尼亚和古怪、疯狂两个词就根本不押韵。”露茜打断了他的废话。 “这是一个谐音。”尤斯塔斯狡辩道。 “别问他那到底都是什么玩意儿。”埃德蒙不耐烦地说,“他就是想让别人问他问题。什么也别跟他说,或许他就会自讨没趣地走开了。” 大多数的孩子,如果遇到类似这样的对待,不是早就走开就是立刻火冒三丈,大发雷霆。然而尤斯塔斯完全不以为意,他依然一脸笑嘻嘻地杵在那里,没多久就又开口说话了。 “你们喜欢那幅图画,对吗”他问道。 “我的天哪,千万别让他找个理由开始去扯什么艺术之类的话题。”埃德蒙赶紧提醒道。不过,露茜是一个非常真诚坦率的人,她已经开口接道:“是的,没错儿。我非常喜欢它。” “那可是一幅很差劲的画。”尤斯塔斯装出一副很懂的样子。 “这样的话,只要你走出这个房间,你就不用看见它了。”埃德蒙冷笑道。 “你为什么喜欢这幅画呢”尤斯塔斯装作没听到的样子,继续问露茜。 “嗯,首先来说,”露茜回答说,“我喜欢它是因为这艘船看起来好像真的在移动。再说,这些海水看起来好像真的是湿漉漉的。还有就是这些海浪看起来好像真的在上下起伏。” 尤斯塔斯当然有无数句话来反驳露茜的观点,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原因是,在他盯着海浪看过去的那一瞬间,感觉它们看起来的的确确就好像是在上下起伏。他只在船上待过一次最远只是到了怀特岛,而且还晕船,晕得很严重。看着画面上起伏的海浪,让他再次感受到了晕船的滋味。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不过他试着再看一次。这个时候,三个孩子全都目瞪口呆地盯着那幅画猛瞧。 当你在印刷出来的书本上阅读时,你很难相信他们看到了怎样的情形,不过就算你亲眼看见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也很难相信。画面上的一切事物都在移动着。它看上去并不像一场电影,因为它的颜色太过逼真、太过清晰,就好像是在室外,电影可没有那个效果。船头向下驶进了海浪,冲上来的时候激起了一片巨大的浪花。紧接着海浪就被它撇在了身后,船艉和甲板第一次呈现在眼前,然后下一波海浪朝它迎过来的时候,船头再一次仰起,船艉和甲板就消失不见了。与此同时,一本放在床上紧挨着埃德蒙的练习薄哗啦啦地自动翻了起来,然后升到了半空中,飘向他身后的墙。露茜感觉发丝不断地被吹到脸上,好像置身于一个大风天一样。这正是一个大风天,不过大风是从画里面刮出的,直奔他们而来。随着大风一起刮来的还有另外的声音海浪的沙沙声、海水拍打着船身的声音、被拍打的船只发出的嘎吱嘎吱声,还有空气和水发出的压倒一切的持续轰鸣声。不过,让露茜确信她并没有在做梦的却是那种随之而来的味道一股强烈的咸海水味。 “赶快停下来,”尤斯塔斯的声音响起,短促尖厉的叫声中夹杂着惊骇和暴躁,“你们两个又在那里搞什么愚蠢的阴谋诡计赶快住手不然的话我就会告诉艾贝塔了哎哟” 另外两个孩子对于此类冒险事件早就习以为常了。但是,就在尤斯塔斯惊叫“哎哟”的时候,他们两个也同时惊呼起“哎哟”来。因为一大片冰冷的咸海水已经冲破画面,从画框里径直喷出。除了全身上下全部被打湿以外,他们都被那股力量冲得透不过气来。 “我要把这幅烂画撕个粉碎”尤斯塔斯恼怒地叫喊着。就在这个时候,一些事情发生了。尤斯塔斯朝着那幅画冲了过去。深知魔法的埃德蒙在他身后赶紧跳起来,严厉警告他小心行事,千万别做出什么傻事。露茜从他的另一侧强行抓住了他,却反而被他拖着往前走。这会儿,不是他们变得越来越小,就是那幅图画变得越来越大,尤斯塔斯跳起来想要把那幅画从墙上扯下来,却发现自己居然站到了画框上在他面前的不是玻璃镜面,而是真正的大海,海浪和海风冲着画框急速冲来,就像拍打岩石的浪潮一样猛烈。他失去了冷静,在这紧要关头企图抓住在他身边跳起来的两兄妹,经过一阵拼命的挣扎和大喊大叫,就在他们以为已经开始平静下来的时候,一个巨大的蓝色海浪汹涌而上,劈头盖脸地朝他们砸了过去。浪潮将他们的双脚掀起,把他们拉向大海之中。尤斯塔斯那绝望的呼救声突然中断了,因为咸咸的海水灌进了他的嘴巴。 露茜不由得感谢老天爷,因为去年暑假她在游泳方面下了很大一番功夫。如果她可以划得更慢一点儿的话,那么她就真的游得相当不错了。同样地,海水给人的感觉远比从画面上看到的要冰冷得多。尽管如此,她依然保持冷静,把脚上的鞋子踢掉,就像每一个穿着衣服掉进深水里的人应该做的那样。她甚至保持嘴巴紧闭,双眼睁开。他们与那艘船的距离依旧很近,她看见那绿色的舷侧在他们面前高高耸起,甲板上的人朝她看过来。紧接着,或许在每个人的预料之中,尤斯塔斯竟然在慌乱中一把将她抓住,随后两个人就一起沉了下去。当他们再次浮出海面的时候,她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从舷侧跳入了海中。现在埃德蒙已经紧靠在她的身边,踏着海水,两手抓着还在号叫的尤斯塔斯的胳膊。随后,有一个别的什么人,一张隐约看起来很熟悉的脸从另外一边轻轻托住了她的胳膊。那艘船上传来许多人的呼喊声,船舷墙上人头攒动,绳索被扔了下来,埃德蒙和那个陌生人把绳子缠在她身上系紧。随后,似乎经过了一段非常漫长的等待时间,这期间她急得脸都变青了,牙齿也开始不停地嗒嗒打战。然而事实上,的确没有耽误多久的时间,他们得等着先把船停稳,这样一来当她登船时就不会在途中跟舷侧相撞。然而,尽管他们尽了最大努力,当她最后在甲板上站起来的时候,她的膝盖还是被擦撞得瘀青了一大片,而且全身湿淋淋的,海水顺着身体滴下来,不停地颤抖着。在她之后,埃德蒙也被拉了起来,接下来的是悲惨的尤斯塔斯。最后一个上来的是那个陌生人,是一个满头金发比她略为年长几岁的男孩。 “凯凯凯斯宾”当她刚能透过气来,就立刻喊了起来。那个人的确就是凯斯宾。凯斯宾,纳尼亚的少年国王,他们上一次拜访纳尼亚期间,曾经帮助他坐上了王位。埃德蒙也立即认出了他。三个人都怀着巨大的喜悦之情,紧紧握住彼此的手,轻轻拍打着彼此的后背。 “但是你们的这个朋友是谁呢”凯斯宾几乎立刻问道,带着愉悦的笑容转向尤斯塔斯。尤斯塔斯哭得很凶,当没有什么比全身湿透更糟糕的时候,任何一个跟他年龄相仿的男孩都有权利哭上一场,然而尤斯塔斯哭得比谁都厉害,并且一直哭喊着:“快让我离开这儿,赶紧让我回去。我不喜欢这里的一切” “让你离开”凯斯宾诧异地问道,“但是你打算去哪里呢” 尤斯塔斯冲到舷侧,就好像他期待可以看见那幅画的画框垂挂在海面上那样,或许可以瞥到露茜的卧室。不过他只看见卷着斑斑点点泡沫的蓝色海浪和淡蓝色的天空。海浪和天空在地平线的尽头连成一片。如果说他的心就此沉了下去,或许我们反而很难去责怪他。他马上因为晕船呕吐了起来。 “嘿赖尼夫,”凯斯宾对其中一个水手说道,“给两位陛下拿点儿香料酒过来。在掉进海水之后,你们需要喝点儿东西来暖和一下身子。”他把埃德蒙和露茜称为陛下,是因为他们以及彼得、苏珊都是远在他之前的纳尼亚王国的国王和女王。纳尼亚的时间流速与我们这个世界的完全不同。如果你在纳尼亚度过了一百年,那么你回到我们这个世界的时间可能与你离开的时间是同一天的同一个时刻。而且,如果你在我们这个世界过了一个星期之后回到纳尼亚,或许你会发现纳尼亚已经过了上千年,或者只有一天,或者时间完全都没有变。你没有到达那里就永远都不会知道答案。因此,当佩文西家的孩子最后一次回到纳尼亚展开他们的第二次拜访时,那看起来对于纳尼亚人来说就好像是亚瑟王4重回不列颠王国一样,就像很多人说的那样,他终究会回来。我说越快越好。 赖尼夫带着一个里面装着香料酒的冒着热气的酒壶以及四个银杯走了过来。这酒来得正是时候。埃德蒙和露茜抿了一小口就立即感觉到有一股暖流顺着舌尖贯穿而下,直达脚底。但是尤斯塔斯苦着一张脸,气急败坏地把它啐了出来,然后又开始呕吐,随即又大哭了起来。接着又问人家有没有丰树牌的维生素食物,还问能不能用蒸馏水来制作,同时他还坚持说无论如何都要在下一站把他放到岸上去。 “兄弟,你给我们带来的可真是一个好玩的同伴。”凯斯宾窃笑着对埃德蒙低声耳语道。 “噢呸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赶紧把它拿开,真是令人讨厌的东西。”尤斯塔斯又开始大叫起来。 这回他倒是真的有理由感到吃惊害怕了。确实有一个非常古怪的家伙从船艉的船舱里出来了,正慢慢地向他们接近。你可以把它称作事实上它的确是一只老鼠。不过它一直都是用后腿直立行走的,约有两英尺那么高。一只细细的金环套在它的头上,戴在一只耳朵的下面,在另外一只耳朵的上面,中间还插着一支深红色的羽毛。老鼠的皮毛颜色非常深暗,几近黑色,这种装扮非常大胆而且效果显著。它的左爪搭在一把几乎跟它的尾巴一样长的短剑的剑柄上,迈着的步伐,沿着摇摇晃晃的甲板稳稳当当地走了过来,完美地施了宫廷礼仪。露茜和埃德蒙马上就认出来那是雷佩奇普,它是纳尼亚所有会说话的动物当中最骁勇善战的,也是老鼠们的首领。在柏卢纳的第二次战争中,它赢得了辉煌的荣誉。长期以来,露茜一直都渴望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把雷佩奇普用她的胳膊举起来,把它抱在怀里。不过她深知这个令她深感快乐的想法是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因为这会深深地伤害它的自尊。因此,她就单膝跪地弯下身来跟它讲话。 雷佩奇普左腿朝前伸出,收回它的右腿,弯腰鞠躬,吻了她的手,然后挺直身体,拈着胡须,用它刺耳的尖声说道:“向女王陛下请安,也向埃德蒙陛下请安。”说到这儿,它再度弯腰鞠躬,“两位陛下亲临至此,这次光荣的冒险之旅就没有什么缺憾了。” “啊呸,把它给我拿走,”尤斯塔斯哭叫着,“我讨厌老鼠,而且我一向无法忍受动物们走来走去。它们既愚蠢又粗俗,而且而且还多愁善感。” “据我所知,”雷佩奇普盯着尤斯塔斯看了半天,然后转过头对露茜说,“那边这位极为冒昧失礼的人是受到两位陛下保护的吧如果不是的话” 这个时候,露茜和埃德蒙两个都打起了喷嚏。 “我真是太蠢了,让两位一直全身湿漉漉地站在这里。”凯斯宾一脸歉意地说道,“赶紧到下面去,把衣服换掉。我会把我的船舱让给你的,露茜。但是恐怕我们的船上没有女式的衣服。看来你只好从我的衣服当中选择几件拿去穿了。雷佩奇普,请带路,就像一个贴心的伙伴那样。” “为了女王的舒适着想,”雷佩奇普说道,“即便是荣誉问题,也必须暂时搁置一旁了至少暂时如此”说到这儿,它狠狠地盯着尤斯塔斯,但是凯斯宾一直催促着他们赶紧下去。片刻之后,露茜就发现她已经穿过了舱门,走到位于船艉的船舱之中了。她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个房间有三扇方形的窗户,朝着窗外望去,在蔚蓝的海面上,船尾搅起一阵旋涡。桌子的三面围着一圈铺着软垫的矮凳,头顶上是一盏摆动着的银灯从那精致的做工看来,露茜一下子就认出了那是小矮人们的杰作,在舱门正上方的墙壁上是狮王阿斯兰的平面金像。她只扫了一眼就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因为凯斯宾迅速打开了靠着右舷的一扇门,对她说道:“以后这个就是你的房间了,露茜。我只是先为自己拿几件干爽的衣服”他一边说着,一边在一个有锁的储物柜里面翻找了起来,“等我找好了,你就可以更换衣服了。如果你把换下的衣服丢到舱门外面,我就会叫他们拿到船上的厨房里烘干的。” 露茜觉得她现在就如同在家里一样舒适自在,就好像她在凯斯宾的舱房里已经住了好几个星期一样。而船身的摇晃对她来说毫无影响,在那些古老的年代,当她还是纳尼亚的女王时,她就经常出海航行。舱房非常小,但是描绘着图画的舱板让房间看起来非常明亮全都是飞禽走兽、深红色的龙以及藤蔓,而且非常整洁,一尘不染。凯斯宾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都太大了,但是她可以勉强穿着。他的鞋子、拖鞋、海靴都实在是太大了,不过她并不介意光着脚在甲板上行走。当她穿戴整齐以后,便透过舱房的窗户眺望外面冲刷而过的海水,情不自禁地深吸了一口气。她确信他们置身于一个非常美好的时代。 2.在黎明踏浪号上 “啊,你来了啊,露茜”凯斯宾笑着说,“我们都在等你呢。这位是我的船长,德里宁勋爵。” 一个黑发男子单膝跪地,亲吻了一下她的手。其他在场的人就只有雷佩奇普和埃德蒙了。 “尤斯塔斯去哪里了”露茜问道。 “在床上躺着呢,”埃德蒙回答说,“而且我不认为我们能为他做些什么事情。如果你想对他好一点儿,只会让他的情况变得更加糟糕。” “与此同时,”凯斯宾说道,“我们想要说说话。” “哎呀,我们是得好好聊一聊,”埃德蒙说道,“首先,先来了解一下时间问题。自从上次在你的加冕礼前夕离开,到目前为止,我们那里已经过去了一年的时间。在纳尼亚是过了多长时间呢” “很确切地说,是三年。”凯斯宾答道。 “一切都还平安顺利吧”埃德蒙问道。 “你想啊,如果不是一切都平安无事,我怎么可能离开我的王国入海航行”凯斯宾国王回答道,“已经不会比那更好了。现在,在台尔马人、小矮人、会说话的动物、巨人以及其他臣民之间,已经完全没有任何矛盾了。去年夏天,我们对那些在边境找麻烦的巨人发动了一次猛烈的攻击,现在他们已经向我们朝贡了。当我离开的时候,我任命了一个非常尽职尽责的摄政王代替我处理政务,就是小矮人杜鲁普金,你们还记得他吗” “亲爱的杜鲁普金,”露茜说道,“我当然记得他啊,你不会找到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他像獾一样忠诚,女王陛下,而且英勇得像像一只老鼠。”德里宁说道。他本来是打算说“像一头狮子”的,不过当他注意到雷佩奇普的眼神正在紧紧锁定他的时候,只好改口了。 “那么我们现在是要航行到哪里去呢”埃德蒙问道。 “是这样的,”凯斯宾回答说,“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或许你们还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我那个篡夺王权的叔叔弥若兹打算除掉我父亲的七个好友因为他们极有可能会支持我,把他们派遣到孤独群岛之外的东海去开拓未知的疆域这件事情吧” “是的,”露茜说道,“而且他们当中谁都没有回来。” “没错儿。所以,在我加冕的那一天,在阿斯兰的认同下,我对此发誓,一旦我建立起一个和平的纳尼亚王国,我将会出海向东航行一年,直到找到我父亲的七位朋友,或者打听到他们的死讯为止。如果可以的话,我要为他们报仇。他们的名字分别是:雷威廉勋爵、伯恩勋爵、阿尔格兹勋爵、马夫拉蒙勋爵、奥克特西安勋爵、雷斯蒂玛勋爵,以及噢,另外一个的名字太难记了。”“陛下,是罗普勋爵。”德里宁提醒道。 “罗普,罗普,当然啦。”凯斯宾说道,“这是我的主要目的。不过雷佩奇普此行还有一个更高的期望。”每一个人的目光都转向鼠将军雷佩奇普。 “我的情绪是如此高涨,”雷佩奇普说道,“虽然,或许我的身材很矮小,但是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前往最东方的世界尽头而且我们或许会在那里发现什么。我期待可以寻找到阿斯兰的国度,那头伟大的狮子总是从东方穿越大海而来。” “我认为,这是个相当不错的念头。”埃德蒙用一种敬畏的口气说道。 “但是你认为,”露茜提出了疑问,“阿斯兰的国度会是那种我的意思是,是你可以乘船抵达的国度吗” “女王陛下,我不知道,”雷佩奇普回答说,“但是有这样一个说法,当我还在摇篮里的时候,有一个女树人,是一个树神,念过这样一篇关于我的诗句:海浪变得甜美的那个地方,不要怀疑,雷佩奇普,那就是东方的尽头。我不知道那首诗是什么意思,但是我这一生都被它的魔力深深影响着。” 经过了一阵短暂的沉默,露茜开口问道:“凯斯宾,我们现在到什么地方了” “船长跟你说要比我跟你说清楚得多。”凯斯宾回答说。因此,德里宁就把他的航海图拿了出来,在桌子上摊开。 “这里就是我们目前所在的位置,”他指着地图上的某个点说道,“或者说是我们今天正午的方位。我们从凯尔帕拉维尔顺风出发,微稍偏左航行,在第二天就抵达了加尔马,我们在那里的港口停留了一个星期,因为加尔马公爵为陛下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比武大赛,而且陛下把众多骑士打落下马” “德里宁,还有几次我也狼狈不堪地跌落下来了。有几块瘀青至今还没有消去呢。”凯斯宾插了一句。 “把众多骑士打落下马,”德里宁咧嘴笑着,又重复了一遍,“我们认为如果国王陛下娶公爵的女儿的话,他一定会深感荣幸的。但是这件事并没有发生” “斜视,而且满脸雀斑。”凯斯宾苦笑着说。 “然后我们从加尔马起航,”德里宁继续说道,“接着就遇上了两天风平浪静的好天气,所以不得不划行前进,随后海风再度吹起,从加尔马离开后的第四天才到达特里宾西亚,不过我们没有得到登陆的允许,那里的国王对外警告说不能登陆,因为特里宾西亚正在闹瘟疫。于是我们便加快速度离开海岬,把船驶进一个远离城市的小海湾,补足了水。接下来,在东南风刮起之前,我们不得不停航三日。随即我们就驶往七群岛。第三天,一艘海盗船从它的装备来看是一条属于特里宾西亚的船追上了我们。但是当他们发现我们全副武装、准备充足时,他们朝着两边各射了几箭就掉头离开了。” “我们应该乘机追捕那只船,登上船,把他们这些该死的家伙都吊死。”雷佩奇普愤愤地说道。 “又行驶了五天多,米尔岛就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之中了,如你所知,它正是七群岛之中最西端的岛屿。接下来我们划过海峡,大约在日落时分进入了布伦岛的红港,我们在那里受到了非常亲切和热情的款待,而且随心所欲地补足了食物和淡水。在六天前,我们离开了红港,接下来的航行速度快得不可思议,所以我期待在后天就可以看见孤独群岛了。总体来说,目前我们已经在海上航行了将近三十天,从纳尼亚出发至此已经行驶了超过四百海里的路程。” “那么到了孤独群岛之后有什么打算呢”露茜问道。 “陛下,没人知道,”德里宁回答说,“除非孤独群岛上的人亲口告诉我们。” “在我们那个时代,他们可跟我们没有什么来往。”埃德蒙说道。 “那么,”雷佩奇普兴奋地说道,“抵达孤独群岛之后,真正的探险活动才正要开始呢” 这时候,凯斯宾提议说或许他们很乐意在晚餐前参观一下这艘船。不过露茜的良心上过意不去,并且说道:“我认为我必须得赶紧去看看尤斯塔斯了,晕船是极其令人难受的事情,如果我当年的甘露药水带在身上就好了,那样的话就可以治愈他。” “可是它在这儿呢,”凯斯宾回答道,“我倒是几乎把它忘了。自从你留下它以后,我认为它或许会被视为王室的珍宝之一,因此我就一直带着它如果你认为它应该被浪费在晕船这类小事情上的话,就尽管拿去吧。” “只需要一滴就可以了。”露茜说道。 凯斯宾打开长凳下面的一个上了锁的储物柜,拿出一个美丽的、小小的钻石瓶子,露茜永远都会记得它的。“女王,把你的宝物拿回去吧。”他说道。随后,他们离开了舱房,走到了阳光下。 在甲板上,那里有两个又大又长的舱口盖,两个都敞开着,遇到好的天气,它们都是一直这么敞开的,让阳光和空气进入船舱的内部。凯斯宾带着他们走下梯子,进入了后舱。在这里,他们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从一边到另外一边都有划桨长凳的舱房里,阳光穿过桨口照进来,在舱顶上舞动着。当然啦,凯斯宾的船绝对不是那种可怕的东西那种由奴隶划行的单层甲板大帆船。这艘船的船桨只有在风平浪静或者进出海港的时候才会使用,并且每一个人雷佩奇普除外都会经常轮流划桨。在船身的每一侧长凳下都为划桨者的双脚腾出了空地。只是中间的位置有一个深坑一样的凹陷处,直通到船的龙骨处,里面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比如一袋袋面粉、一桶桶水和啤酒、满桶的猪肉、一罐罐蜂蜜、一皮囊又一皮囊的酒、苹果、坚果、奶酪、饼干、红萝卜、一片片腌肉。在舱顶也正是,在甲板的下方,悬挂着火腿和一串串洋葱,还有睡在吊床上的结束值班工作正在休憩的男人。凯斯宾带领他们走近船艉,走过一条又一条长凳,至少,对于他来说那是走路,对于露茜来说就是连蹦带跳了,而对于雷佩奇普来说那就真的是大跳特跳了。就这样,他们来到了一道有门的隔离板前。凯斯宾打开了门,带着他们走进一个舱房,它恰好在船艉几间甲板舱下面的尾部。它并不怎么漂亮舒适,甚至非常低矮,四面舱壁往一侧倾斜,他们进去以后,舱房满满的,几乎连一点儿间隙都没有了。尽管里面有着厚厚的玻璃窗,但是没人试着打开,因为他们现在正位于水下。事实上,在这个特殊的时刻,随着船的颠簸起伏,金色的阳光和暗绿色的海水轮番交替着映入他们的眼帘。 “埃德蒙,你跟我必须暂时睡在这里了,”凯斯宾说道,“我们会让你的亲戚睡在床铺上,然后我们自己睡吊床。” “恳请陛下”德里宁赶紧说道。 “不要,不要,我的伙伴,”凯斯宾阻止他说下去,“我们都已经商议好了。你和莱茵斯莱茵斯是大副都需要驾驶船只,晚上我们都在欢歌笑语或者聊天讲故事,而你们还得警惕着海况,操劳很多事情。所以你们两个必须睡在上面的左舷房舱里,埃德蒙国王和我可以睡在下面这个非常温暖舒适的地方。不过话说回来,那个陌生人怎么样了” 尤斯塔斯脸色铁青,满面愁容,问起当前的风暴有没有平息的迹象。不过凯斯宾奇怪地问道:“哪儿有什么风暴啊”就连德里宁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哪有什么风暴,小少爷”他忍不住喊道,“这可是一般人求之不得的风平浪静的好天气。” “这是谁”尤斯塔斯暴躁地说,“让他赶紧走开他的声音吵得我头昏脑涨。” “尤斯塔斯,我给你带了点儿东西过来,你吃下去以后就会舒服多了。”露茜说道。 “噢,走开,让我一个人安静地待会儿”尤斯塔斯咆哮着说。他看见她从她的小瓶子里倒了一滴药水出来,尽管他说那是可恶的东西当她打开瓶口的时候,舱房里立刻弥漫着一种清香宜人的味道,却在吞下它以后没多久,他的脸色就恢复了正常。这会儿,他也一定感觉好多了,因为他不再哭号着说什么风暴和头疼的事情,他开始要求把他送到海岸上去,然后说他要在第一个港口向英国领事馆提出对他们全体人员“进行裁决”。但是,当雷佩奇普问到“裁决”是怎么一回事,以及要怎么提出雷佩奇普以为那是一种安排单独挑战的新方式时,尤斯塔斯只能回答说:“奇怪,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最后,他们成功地说服了尤斯塔斯,说大家已经尽快地朝着他们所知道的最近的陆地航行了,同时也让他知道他们没有能力把他送到剑桥去也就是哈罗德叔叔居住的地方因为那比把他送到月球上去更加困难。打那以后,他终于闷闷不乐地同意换上了早就为他准备好的干爽的衣服,随后走到了甲板上。 现在,凯斯宾正式带领他们参观这艘船,尽管事实上他们已经参观得差不多了。他们登上船头的船楼,看见守望员在镀金的龙颈边上的小搁板上,从张开的龙嘴向外凝视。船楼里面有厨房或者叫作伙房,足有四分之一的人住在这里,水手长、木匠、厨子以及弓箭手,倘若你觉得厨房设在船头是一件古怪的事情,而且想象中的炊烟都是往后面飘散的,那是因为你所想象的是一直在逆风行驶的轮船。而帆船是靠风力在背后推动才能行驶的,所以一切臭味都是尽可能地往前飘。他们来到位于顶端的观测台上。刚开始的时候,船身前后摇晃让他们感觉一阵恐慌,当他们向下看的时候,只见在很远的下方甲板变得很小。这会让你意识到,如果你从那上面掉下去,除非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你才会掉到甲板上而不是掉在海里。随后,他们被带往船艉楼,莱茵斯与另外一个人正在掌舵。在舵柄后面的镀金龙尾翘了起来。里面摆放着一圈小长凳。这艘船被命名为“黎明踏浪”号,它跟我们这个世界的任意一艘船比起来都是微不足道、不值得一提的,甚至还比不上埃德蒙国王和露茜女王在至尊王彼得的领导下统治纳尼亚的那个时代所拥有的齿轮方帆帆船、大型快速帆船、武装商帆船和大型帆船。在凯斯宾的历代先辈统治期间,航海事业几乎全都中断了。凯斯宾的叔父,那个篡夺王位的弥若兹,当年派遣七位勋爵出海的时候,还不得不从加尔马人手里买了一艘船,而且雇用的水手也是加尔马人。但是现在,凯斯宾又开始教导纳尼亚人成为航海民族了。“黎明踏浪”号是到目前为止他们所建造的最优秀的船只。它是那么娇小,在桅杆的前方,一侧是中央舱口盖以及帆船上的小船,另外一侧是一个鸡舍露茜喂养那些母鸡,在这两者之间几乎没有位置安置甲板舱。但是这艘船是同类中最漂亮的一个,水手们称呼它为“美丽的小姐”,它的形体优美,色彩纯正,每一根桅杆圆木、帆绳、铆钉都做工精良。尤斯塔斯当然是看什么都不顺眼,不停地在吹嘘着什么游轮、摩托汽艇、飞机以及潜艇之类的东西。“好像他对这些东西有多懂似的。”埃德蒙低声嘟囔着。不过其他两位都非常喜欢“黎明踏浪”号。当他们回到船艉的房舱享用晚餐时,看见西边的大片天空都被夕阳染成绯红色,紧接着他们感觉船身在震动,唇边尝到了咸味,一想到东方世界边缘的未知大陆,露茜就觉得她已经幸福得说不出话来。 尤斯塔斯的想法最好是用他自己的话来告诉你。就在第二天早上,当他们全都取回自己的已经烘干的衣服时,他立刻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笔记簿和一支笔,写起日记来。他一直把这个笔记簿带在身边,把自己的分数记在上面。尽管他对于任何功课本身都丝毫不以为意,但是对分数有着高度的热忱,他甚至会走到人家面前去问:“我得了很高的分数,你得了多少分啊”不过在“黎明踏浪”号上,看起来是不可能拿到什么分数的,因此他现在就开始写日记了。第一段内容如下: 八月七日 如果这不是在做梦的话,在这艘恐怖的船上已经足有二十四个小时了,可怕的风暴始终都在肆虐横行我没有晕船真是一件幸事,巨浪不断地迎面扑来,我已经无数次看见船身几乎被淹没的情形。其他所有的人都装出一副对此视而不见的样子。如果这不是为了炫耀,就是因为如同哈罗德所说的普通百姓所做的最懦弱的事情之一,就是面对事实闭上眼睛。乘坐这样的一艘小破船出海根本就是愚蠢得发疯的行为。比一只救生艇大不了多少,而且,当然啦,室内是绝对称得上原始,完全没有大型会客室,没有无线电收音机,没有浴室,没有甲板椅。我昨天晚上硬被拖着参观了一遍,听叫凯斯宾的那个人不断地炫耀他那可笑的小玩具船,真是让人想吐,说得就好像它是“皇后玛丽”号一样。我试图告诉他真正的轮船是什么样的,但是他实在是太愚钝了,完全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埃德蒙和露茜当然都不会站在我这一边支持我。我认为像露茜这样的一个孩子根本意识不到什么是危险,而埃德蒙又一直在奉承巴结凯斯宾,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这样。他们称他为国王,我说我是一个共和主义者,他居然问我那是什么意思。他看起来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不用多说,我被安置在小船最糟糕的一间舱房里,简直是十足的地牢,而露茜被安排住在甲板上的一整间舱房里。跟这个地方的其他同类舱房比起来,那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间相当舒适的房间了。凯斯宾说因为她是一个女孩。我试图让他明白艾贝塔曾经说过的话,做这些事情才是真正地降低了女孩的身份地位,但是他太愚钝了。但是,他应该明白如果我继续在那个洞里面住下去的话,我可能会生病的。埃德蒙说我不应该抱怨个没完没了,因为凯斯宾把自己的房间让给露茜住,而他也会与我们同住。好像这样一来,他没有让房间变得更拥挤、情况更糟糕似的。差点儿忘了说,这里还有一种鼠类的东西,在每个人面前都是一副最惹人讨厌的嘴脸,其他人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容忍它,但是如果它试图惹到我,我将会立刻拧断它的尾巴。还有,这里的食物也很差劲。 尤斯塔斯和雷佩奇普之间的麻烦来得比预想中还要快。在第二天午餐前,当其他人都围着桌子坐下等待在海上航行让大家的胃口都变得出奇地好的时候,尤斯塔斯冲了进来,一边搓着手,一边大声喊叫着:“那只小畜生差点儿杀了我我坚持要求对它严加管控。凯斯宾,我可以提起诉讼反对你,我可以命令你把它消灭掉” 这时,雷佩奇普出现了,它的短剑已经拔了出来,胡须翘着,不过它还是保持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 “我请求在座的各位原谅,”他说道,“尤其是女王陛下。如果我知道他将会在这里寻求保护的话,我会在一个比较合理的时间内等待他改邪归正。”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埃德蒙赶紧问道。 事情的真实情况是这样的。雷佩奇普一点儿也不认为这艘船行驶的速度足够快,它总是喜欢坐在位于前方的龙头边上的舷墙上,凝视着东方的地平线,用它那尖细的声音轻柔地唱着树神为它而写的歌曲。尽管船身不断地摇晃,但是它从来都不需要抓着任何东西,它对平衡掌控得非常好,而且坐姿优美。或许是它的长尾巴拖在舷墙内侧的甲板上,所以才容易保持平衡吧,船上的每一个人都像家人一样了解它的习性,水手们尤其喜欢它。因为只要有一个人在值班守望,那么另外一个人就可以放松一下聊聊天了。至于尤斯塔斯为什么会脚底打滑、步履蹒跚,一路跌跌撞撞地朝着前甲板走去,雷佩奇普可从来没有听说过他还是晕船。或许他是想要看见陆地,或许他是想在厨房四处走走,弄点儿什么东西吃。不管怎么说,当他看见那条拖下来的长尾巴时或许,这对他来说是相当具有诱惑力的他想,如果把那条尾巴抓住,将雷佩奇普倒着拎起来,用力抡上那么一两圈,然后再迅速地逃跑,躲到一边哈哈大笑,那该是多么有趣啊开始的时候,计划似乎进展得非常顺利。这只老鼠并不比一只大猫重多少,尤斯塔斯转眼之间就把它扔到了栏杆扶手外,它的四肢全部摊开,张大嘴巴,看起来很傻尤斯塔斯认为。但是很可惜,雷佩奇普它这一生经历了无数次的浴血奋战,一刻也没有丢掉它的冷静以及它的一身好武艺,按理说,尾巴被人抓住,身体还在空中翻滚,这时候拔剑出来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但是它做到了。然后接下来,尤斯塔斯突然感觉手上很痛,这才发现不知不觉手上多了两道伤痕,他不得不松开了手里的尾巴。随后,那只老鼠就像个圆球一样在甲板上打了个滚,再次一跃而起,跟他面对面对峙,挥动着手里那个可怕的、长长的、闪闪发亮的、尖利得像烤肉叉一样的东西,在他肚子前一英寸的地方凶狠地比画着。对纳尼亚的老鼠来说,攻击腹部以下不算犯规,因为它们几乎不可能刺得比那更高。 “住手”尤斯塔斯急忙说道,“走开,把这个讨厌的东西拿开,这很危险。我说了,赶紧住手我会跟凯斯宾告状的,我要把你捆起来,堵上嘴巴。” “胆小鬼,你为什么不拔剑出来”老鼠愤怒地吱吱叫着,“拔剑出来决斗,否则的话,我就要用剑面把你打得遍体鳞伤。” “我根本就没有剑,”尤斯塔斯连忙说道,“我是一个和平主义者,我不赞成战争、打斗之类的。” “我可以理解为”雷佩奇普把剑放回了剑鞘,然后厉声说道,“你不打算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了” “我不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尤斯塔斯说道,小心防护着他的手,“如果你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一个玩笑,那么我也懒得为你操心。” “那么就接下这一招吧”雷佩奇普怒道,“还有这一招教你学会礼貌待人学会尊敬一位骑士学会尊敬一只老鼠以及老鼠的尾巴”而它每说一句,就用剑面冲着尤斯塔斯挥出一剑,这把剑是使用小矮人冶炼出的上等薄钢片制造而成,像白桦枝条一样柔软实用。尤斯塔斯理所当然在学校念书的时候是没有体罚的,所以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全新的感受。这就是虽然他晕船还没有好,还是能让他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迅速逃离船首,奔过长长的甲板,突然闯进房舱的大门的原因雷佩奇普紧随其后。事实上,对尤斯塔斯来说,它不仅追得火热,它那把纤巧的剑也是火热的,甚至连感觉都是炙热的了。 很快,尤斯塔斯就意识到,在决斗这个问题上每个人都是极其认真对待的。他听到凯斯宾下令要借给他一把剑,而德里宁和埃德蒙则是在讨论是否应该以某种方式来抵消他比雷佩奇普高大得多的这种优势,事情到了这一步,解决起来就不那么费力了。他闷闷不乐地向雷佩奇普道歉,随后就跟着露茜走了。他去洗手,包扎好,然后回到了自己的铺位,小心谨慎地侧身躺了下来。 3.孤独群岛 “前方看得到陆地了”船头有人喊道。 一直在船艉楼跟莱茵斯说话的露茜听到喊声,赶紧啪嗒啪嗒地踏着轻快的脚步顺着梯子爬了下来,朝着船头跑了过去。她在奔跑途中遇到了埃德蒙,两个人一起走到前甲板,凯斯宾、德里宁以及雷佩奇普早就已经在那里了。这可是一个凉飕飕的清晨,天空刚刚泛白,深蓝色的海面上漂着些许白色的泡沫,在那里,距离船首右舷不远的地方,就是孤独群岛中离他们最近的岛屿菲力梅斯岛,它就像海面上一座低矮的绿色山丘,而且在它的后方,更远的地方,就是它的姐妹岛多恩岛的灰色斜坡。 “菲力梅斯还是老样子多恩也还是老样子”露茜开心地拍手说道,“噢,埃德蒙,我们两个最后一次看到它们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一点儿也想不通这些岛屿怎么会属于纳尼亚,”凯斯宾好奇地问,“是至尊王彼得征服了它们吗” “噢,不是的,”埃德蒙说道,“它们在我们执政纳尼亚之前就属于纳尼亚了是在白女巫的统治时期。” 顺便说一下,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偏远的岛屿是如何成为纳尼亚王国的附属地的,如果我听说了,而且倘若这个故事从头到尾都非常有趣的话,我就有可能把它写在别的故事里。 “陛下,我们要在这里进港吗”德里宁在一旁问道。 “我可不认为菲力梅斯岛有什么太好的码头。”埃德蒙说道,“在我们那个时代,这里几乎是杳无人烟的地方,而且现在看起来也依然如此。人们多数是居住在多恩岛,少数居住在阿芙拉岛也就是第三座岛屿,你现在还看不见它。他们只是在菲力梅斯岛上放羊而已。” “这样一来,我认为我们就只能绕过那个海岬了。”德里宁说道,“我们前往多恩岛靠岸,那意味着我们得靠划桨前行了。” “我们不能在菲力梅斯岛靠岸真是遗憾,”露茜惋惜地说道,“我很乐意再次前往那里散步,那里是那么孤独一种美好的孤独,遍地覆盖着青草、苜蓿和轻柔的海风。” “我也很想活动一下我的腿脚。”凯斯宾说道,“我来告诉你吧,为什么我们不乘坐小船划向海岸,再把小船送回来呢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漫步横穿过菲力梅斯岛,让黎明踏浪号在岛的另外一边接我们。” 如果凯斯宾那个时候可以像这次远航后期那样经验丰富的话,他就不会提出这种建议。但是在这个时候听起来,这似乎是个还不错的主意。“啊,那么我们就这么办吧”露茜开心地说道。 “你会跟着来的,是吧”凯斯宾问尤斯塔斯。这时候的尤斯塔斯已经来到了甲板上,他的手还用绑带包扎着。 “只要可以离开这艘该死的船,要我去哪里都行。”尤斯塔斯说道。 “该死的”德里宁皱起了眉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一个文明的国家里,比如我来自的那个国家,”尤斯塔斯说道,“轮船都非常巨大,当你身在其中,你根本不会意识到你是在海上。” “既然如此,那么你或许应该一直待在岸上。”凯斯宾不客气地说,“德里宁,麻烦你通知他们把小船放下来。” 国王、老鼠、佩文西两兄妹以及尤斯塔斯全都上了小船,开始朝着菲力梅斯岛的海滩划去。当小船离开他们以后,他们全都回过头来看去,他们看到“黎明踏浪”号在大海中看起来是那么娇小,都不由得深感惊奇。 露茜在掉到海里游泳的时候就踢掉了鞋子,所以当然是赤脚的,不过如果是走在柔软的草坪上也不会觉得太过辛苦。再次踏上海岸,闻到土地的味道以及花草的香气,真是让人心情愉悦,即便是刚登上陆地的时候仍感觉像在船上那样上下颠簸如果一个人长期生活在海上,通常都会在片刻产生这样的念头。这里比在船上要暖和得多,当他们在沙地上行走的时候,露茜感觉自己的双脚很舒服,耳畔听到一只云雀在歌唱。 他们抵达了内陆,爬上了一座虽然很低却十分陡峭的小山。当然啦,他们登上山顶之后,再度回头展望,只见“黎明踏浪”号闪耀着光芒,就像一只巨大而明亮的昆虫划着桨,一路朝着西北方慢慢爬行。当他们翻过那座山脊之后,就再也看不见它了。 现在,多恩岛已经呈现在他们面前了,它与菲力梅斯岛只隔着一条大约一英里宽的海峡。在它后面偏左的地方就是阿芙拉岛。很轻易就可以看见多恩岛那白色小镇上狭窄的避风港。 “喂这是什么情况”埃德蒙突然问道。 在他们要下去的那个苍翠的山谷里,有六七个长相粗野的男人,全副武装地坐在一棵大树下。 “不要把我们的身份透露出去。”凯斯宾谨慎地提醒大家。 “敢问陛下,为什么不能说呢”骑在露茜肩膀上的雷佩奇普不解地问道。 “我刚好想到,”凯斯宾回答道,“这里的人应该很久都没有听到纳尼亚的消息了。所以很有可能他们依然没有承认我们的君主权力在他们之上,若是果真如此,让人知道国王的身份可能不全。” “陛下,我们手里还有剑呢”雷佩奇普威风凛凛地说道。 “没错儿,雷佩奇普,我知道我们的手里有剑,”凯斯宾耐心地说,“不过,如果这涉及重新征服三座岛屿的话,我更愿意带着一支足够强大的军队前来。” 这个时候,他们距离那些陌生人越来越近了,他们中的一个一个身高体壮、满头黑发的家伙大声呼喊道:“你们早上好啊” “你们也早上好,”凯斯宾回答道,“孤独群岛还有总督吗” “当然有啦,”那个男人说道,“冈帕斯总督,总督大人在狭港。不过你们可以留下来陪我们喝上几杯。” 凯斯宾谢过了他,尽管他并不怎么喜欢这个新认识的家伙的模样,也不喜欢另外那几个,但是他们还是全都坐了下来。然而几乎是在他们刚举起酒杯沾到唇边时,那个黑发男子冲着他的同伴点了点头,紧接着便有人影一闪而过。这五位来访者发现自己人全都被强有力的手臂给箍住了。他们挣扎了片刻,但是所有优势又集中在对方那边。很快,大家都被解除了武装,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只有雷佩奇普例外,还在抓住它的人手里拼命扭动,疯狂地乱咬着。 “塔克斯,小心那只畜生。”领头人说道,“别伤害它,我毫不担心,它一定会卖个好价钱的。” “懦夫胆小鬼”雷佩奇普吱吱叫着,“如果你有胆量的话,放开我的爪子,把剑还给我,我们公平决斗” “哟”那个奴隶贩子他正是一个奴隶贩子吹了声口哨,“它居然会说话我从来没有见识过会说话的老鼠。如果我把它卖掉,它要是不值两百个月牙币就怪了”卡乐门的月牙币是这些地方的主要流通货币,一月牙币相当于三分之一英镑。 “所以这就是你们的真实身份,”凯斯宾嘲讽道,“绑匪和奴隶贩子。我希望你能引以为荣。” “注意注意注意”奴隶贩子说道,“别在那里喋喋不休个没完。你越是轻松对待这件事,你就过得越舒坦,明白吗我这可不是跟你闹着玩的。我跟其他人一样,也得生存。” “你打算把我带到哪里去”露茜问道。她吓得发抖,费了好大的劲才说出这句话。 “带往狭港,”奴隶贩子说道,“明天开市。” “那里有没有英国领事馆”尤斯塔斯问道。 “你说的到底是什么”那个男人问道。 在尤斯塔斯花了很长时间试图把这个事情解释清楚之前,那个奴隶贩子直接说道:“好啦,这些不知所云的废话我早就听够了这只老鼠的话听起来还颇为有趣,而这个人说的话让人听不下去。伙计们,我们该走了。” 随即,四个被抓的人类都被用绳子绑在了一起,不是特别紧,但是很牢固,然后一行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地朝着下面的海岸走去,雷佩奇普被人抓着,因为被威胁说要把它的嘴巴封起来,所以它不再乱咬了。但是它有一大堆的话要说。露茜真的很想知道那些男人怎么能忍受它对他们说的那番话,那可是一只老鼠对一群奴隶贩子的说辞。但是那些奴隶贩子一点儿反对的意思都没有,只是说道:“继续。”当雷佩奇普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偶尔他们还插上一句:“戏演得真好。”或者是说:“哎呀,差点儿就情不自禁地相信它说的那些话了”或者是:“这是你们当中的某个人训练你这么说的吗”这话激怒了雷佩奇普,到最后,它本来想要脱口而出的那一大堆的话几乎都憋了回去,它开始沉默不语。 当他们抵达海岸的时候,朝前方的多恩岛望去,他们可以发现一个小小的村庄和一只停靠在海岸上的长形小船,同时,在稍远一些的地方,有一艘看起来满是污泥的脏船停在那里。 “行啦,年轻人们,”奴隶贩子说道,“不要小题大做,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你们哭闹,都给我上船。” 这个时候,一个好看的大胡子男人从一间房子里面走了出来我认为那是一家客栈,开口说道:“哎呀,普格,你的那些货色又增加了啊” 这个听起来好像叫作普格的奴隶贩子深深地鞠了一躬,马上装出一副讨好的声音:“是的,请爵爷过目。” “那个男孩你准备卖多少钱”那个人指着凯斯宾问道。 “啊,”普格说道,“我知道爵爷准会挑最好的人选,任何次等的货物都瞒不过爵爷您的眼睛。至于那个男孩,我自己也相中他了,我有点儿喜欢他。我的心肠太软,我甚至根本就不应该从事这一行,然而,对于像爵爷您这样的买家” “告诉我多少钱,脏东西”这位爵爷厉声打断他的话,“你以为我要听你说那些关于你的肮脏勾当的废话吗” “我尊敬的大人,冲着您身为爵爷的荣誉,三百个月牙币,这要是换成了其他人”奴隶贩子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 “我给你一百五十个月牙币。”那位大人不容反驳地说道。 “噢求你,求你”露茜开口说道,“不管你打算怎么做,求你不要把我们分开。你不知道”但是随后她就闭上了嘴巴,因为她看得出来,即便是现在,凯斯宾也不想让人家知道他的身份。 “那么就一百五十个月牙币成交了。”那位大人说道,“至于你,年幼的小姐,我很抱歉不能把你们全部都买下来。普格,给我的男孩松绑。而且你要当心要好生对待你手里的其他人,不然的话,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哎呀”普格一脸委屈地说道,“您可听说过从事我们这一行的绅士中有哪一位能比我对待货物更好的您满意了吗我对待他们就像对待我自己的孩子那么友善。” “那似乎也是真话。”那位大人严肃地说道。 可怕的时刻即将来临。凯斯宾被松绑了,他的新主人说道:“孩子,往这边走。”露茜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埃德蒙看起来一脸茫然。不过凯斯宾回过头来对他们说道:“振作一点儿,我相信到了最后,一切麻烦都会迎刃而解的。再会吧” “好啦,小姐,”普格说道,“不要再继续哭下去了,明天还要开市呢,别把你的容貌哭糟蹋了。你是个乖女孩,要乖乖的,何况你也没有什么好哭的,明白了吗” 接下来,他们划船抵达那艘奴隶船上,随即被带到船下方的一个又长又黑的地方,没一处是干净的,那里还有很多被关押着的不幸的人。原来普格是个强盗,在各个岛屿之间巡航,任意捕捉他的货物,他这次也是刚刚回来,孩子们没有遇见一个熟人,被关押的人大部分都是加尔马人以及特里宾西亚人。他们在一片稻草堆上坐了下来,一直担心着凯斯宾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还要试着阻止尤斯塔斯胡说八道,好像除了他自己以外,每个人都应该受到谴责一样。 到目前为止,凯斯宾度过了一段非常开心而有趣的时光。那个把他买下来的男人带着他朝着两排村舍之间的小巷子走去,一直走到了村庄后面的一块空地上。随后,那个人回过头来,看着他。 “孩子,你不需要对我心生恐惧,”他说道,“我会好好待你的。我是因为你的容貌才把你买回来的,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我可以问一下是什么人吗,大人”凯斯宾心中一动,赶紧问道。 “你让我想起了我的主人,纳尼亚的凯斯宾国王。”那位大人说道。 听他那么一说,凯斯宾决定冒险将一切和盘托出。 “阁下,”他说道,“我就是你的主子,我就是纳尼亚的国王凯斯宾。” “你这话说得倒是十分随意,”那位大人说道,“可是,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话呢” “首先从我的容貌来看,”凯斯宾说道,“第二点则是因为我知道我只要猜上六次就知道你是谁了。你就是我的叔父弥若兹派往海外的七位爵爷中的一个,而我这次出海就是为了寻找他们,也就是阿尔格兹、伯恩、奥克特西安、雷斯蒂玛、马夫拉蒙,以及,以及我把其他的人名忘记了。而且最后一点,如果大人你能递给我一把剑,我就可以在一场光明正大的战斗中,在任何一个人身上证明我就是凯斯宾国王的儿子凯斯宾,纳尼亚的合法国王,凯尔帕拉维尔的君主,孤独群岛的皇帝。” “我的天哪”那位大人惊奇地大叫起来,“这简直就是他父亲的声音和说话的习惯。我的君主陛下”他激动地俯身跪下,亲吻着国王的手。 “爵爷为我支付的那笔钱,将会从我们的国库里拨款给付。”凯斯宾说道。 “它还没有到普格的腰包里呢,陛下。”伯恩勋爵说道,他果然就是凯斯宾要找的人之一,“而且我敢保证,永远也不会让他得到我奉劝总督大人无数次了,让他取缔这项劣迹斑斑的不正当的人肉买卖。” “伯恩大人,”凯斯宾说道,“我们现在必须得先谈谈这些岛屿的情形,但是我们先来谈谈阁下自己的故事,怎么样” “陛下,我的故事简略几句就可以说清楚了。”伯恩说道,“我跟那六位伙伴一起远航至此,爱上了岛上的一个姑娘。这时候我感觉我已经厌倦了在海上继续漂泊的生活。而且在你叔父执政期间,回到纳尼亚也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我就结婚了。从那时候起,我就一直留在这里。” “那么那个叫作冈帕斯的总督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仍然承认纳尼亚国王是他的君主吗”凯斯宾问道。 “名义上是这样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打着纳尼亚的名义。但是如果他发现一位真正的活生生的纳尼亚国王来到了他的领地,恐怕就不会怎么高兴了。而且,如果陛下没有任何武装就独自一人前去见他的话那么他不会否认他的效忠,但是他会假装不相信你。此时,陛下的性命就会受到威胁了。陛下在这一带的海域还有没有什么部属呢” “我的船只正在绕着海岬朝这边驶来,”凯斯宾说道,“如果开战的话,我们大概有三十把利剑。难道我们不能把我的船开进来,朝普格发动进攻,把我那几个被他俘虏的朋友解救出来吗” “以我之见,这行不通。”伯恩说道,“一旦有战争开始,就会从狭港开出两到三艘船前来支援普格,陛下必须得表现出比你真正拥有的实力要强大得多的力量,依靠国王的名义震慑他们。千万不要发动一场显而易见的斗争,冈帕斯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可以让他心生敬畏。” 又多谈了一小会儿之后,凯斯宾和伯恩步行朝着村庄西边的海岸走去。在那里,凯斯宾吹响了他的号角。这并不是纳尼亚的那个魔法号角,苏珊女王的号角被他留在了故乡纳尼亚,交由他的摄政王杜鲁普金管理,如果国王不在的期间发生什么重大的急事可以使用。一直在瞭望台搜寻信号的德里宁立刻辨识出那是国王的号角声。“黎明踏浪”号马上朝着海岸驶去。随后,小船又再度被放了下来。几分钟以后,凯斯宾和伯恩勋爵都已经站在甲板上,向德里宁说明了当前的情况。他就像凯斯宾一样,立即打算把“黎明踏浪”号开到那艘奴隶船附近去,然后登船。但是伯恩同样反对这个建议。 “船长,驾船沿着这道海峡直行,”伯恩说道,“接下来绕到阿芙拉岛,那是我自己的领地。但是首先要升起国王的旗帜,把所有的防护盾都悬挂起来,把你能派得出的人手全部都派到战斗桅楼去。当你用你的左舷船头对着公海,在离岸大约五箭之遥一箭之遥大约是两百英尺时,就往上空发送几个信号。” “发信号发给谁”德里宁不解地问。 “哎呀,发给其他几艘我们并不存在的船啊,但是冈帕斯将会以为我们还有别的船只。”伯恩解释道。 “噢,我明白了。”德里宁一边搓着他的双手,一边说道,“然后他们就会辨识我们的信号,那么我该说些什么呢整支舰队将围攻阿芙拉岛南部,同时集合地点是在” “伯恩斯戴德,”伯恩勋爵接道,“这样就做得很好了。他们整个旅程如果凯斯宾真的有别的什么船只的话,在狭港里也是根本就看不见的。” 虽然凯斯宾还在为被普格抓到奴隶船上饱受煎熬的朋友们感到抱歉,但是在那天余下的时光里,他仍然情不自禁地感到心情愉悦。傍晚时分因为他们全程都得划桨,要向右转舵绕过多恩岛的东北部,接着再度转向左舷绕过阿芙拉岛的岬角,他们进入阿芙拉岛南部海岸一处优良的港口停泊。伯恩的令人愉悦的领地从这里一直斜斜地延伸到大海的边缘。他们看见伯恩管理下的许多子民都正在田地里忙碌着,他们都是自由的民众,这是一块幸福、快乐而又繁荣兴旺的封地。他们全部在这里上岸。皇家宴会在一个低矮的有着廊柱的房子里举办,在这里可以俯瞰海滨。伯恩和他和蔼可亲的妻子以及几个活泼的女儿把大家款待得非常开心。到了天黑以后,伯恩派遣一个信使驾船前往多恩岛,命令他为明天的事情做好充足的准备他并没有说到底准备什么。 4.凯斯宾的谋略 第二天早晨,伯恩勋爵把他的宾客们早早唤醒。用完早餐以后,他让凯斯宾命令每一个手下都全副武装起来。“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加上一句,“要把所有的物品都整理和擦洗得干净整洁,就好像尊贵的国王之间将要在今早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展开一次大战一样。”当这件事做好之后,接下来,三艘船就分别载着凯斯宾和他的部下,以及伯恩和他的几个部下朝着狭港进发。国王的旗帜在他的船尾飘扬,而且他的号手与他随行。 当他们抵达狭港的码头,凯斯宾发现有一大群民众聚集在那里欢迎他。“这就是我昨晚让人传讯时所交代的事情,”伯恩说道,“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是非常忠诚可靠的人。”当凯斯宾一踏上海岸,人群就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和呐喊声:“纳尼亚纳尼亚国王陛下万岁。”与此同时这一点也是伯恩的信使安排好的城镇的各个区域钟声齐鸣。随后,凯斯宾传令旗手在前方开路,号手吹响号角,每个男子汉都拔出他的宝剑,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一副愉悦而又严肃的神情。他们在街道上一路向前行进,整条街道都为之震动,他们的盔甲闪闪发光因为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所以简直让人无法直视。 最初欢呼的人们只是伯恩的信使通知过的那些人,他们都知道眼前是什么情况,而且也期待着它的来临。不过随后,所有的孩子都加入进来了,因为他们都很喜欢列队行进,但是又很少有这样的机会能够亲眼见识。接下来,那些在学校里念书的男孩也加入了进来,因为他们也喜欢列队行进,而且他们都认为那天早上的喧闹和干扰越多,学校上课的可能性就越少。然后,所有的老妇人从门口或者窗口把头探出来,开始唠唠叨叨,欢呼喝彩起来,因为那可是堂堂一国之君,哪是一个总督可以相比的所有的年轻女人也因为同样的理由加入了队伍,当然,同时也是因为凯斯宾和德里宁看起来都是那么帅气逼人、威风凛凛。紧接着,所有的年轻男子都跑过来看年轻的女人们到底在看什么。所以,当凯斯宾抵达城堡大门的时候,几乎整个镇上的人都在呐喊着。冈帕斯坐在城堡当中,他正忙着应付面前的那一大堆账目、表格、条例、规则,然后听到了外面的喧闹声。 在城堡的大门口,凯斯宾的号手吹响了号角,并且大声呼喊道:“为纳尼亚的国王打开城门国王前来探视他忠心耿耿的、挚爱的仆臣,孤独群岛总督。”在那个岁月里,岛屿上的一切事物都是邋遢懒散、没精打采的。只有一个边门打开了,一个将又脏又旧的帽子当成头盔戴在头上的满头乱发的家伙探出头来,手中握着一支生了锈的旧矛,眼前这些穿着闪闪发亮盔甲的人晃得他直眨眼。他嘴巴含混不清地嘟囔着什么,要仔细听才能猜测出来,大概是在说着“大人不见”的腔调。“没有约好的一律不见,只有每个月第二个星期六的晚上九点到十点之间才接见。”他咕哝着说。 “你这个狗东西,在纳尼亚国王面前居然不脱帽致敬”伯恩勋爵怒喝道。随即,他举起戴着手套的手一巴掌就抡了过去,把那个人头上的帽子打飞了。 “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看门人开口说道,但是根本就没人注意他。凯斯宾的两个手下踏进边门,对着门闩忙活了一阵子之后所有东西都生锈了,将两扇大门都打开了。随后,国王和他的部下大步走进庭院。这里有总督的许多护卫在闲逛,还有一些他们几乎都在擦着嘴巴从各个门道跌跌撞撞地拥来。虽然他们身上的盔甲看起来丢人现眼,但如果有人带领,或者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状况,倒也很有可能会发生一场战斗。所以,这是一个危急时刻。凯斯宾完全不给他们任何时间去思考。 “你们的队长在哪里”他开口问道。 “或多或少,我就是一个,如果你知道我的意思的话,”一个慵懒且打扮得十分花哨的年轻人应道,他根本就没有穿盔甲。 “我们希望,”凯斯宾说道,“此番我们皇室亲临,巡视我们的领土孤独群岛,如果可能的话,应该是一个欢喜愉悦的盛大场面,而不是一个恐怖的场合。如果不是出于这个目的,我就要对你的人的盔甲和武器发表一番评论了。既然如此,就赦免你的失职。命令你们打开一桶酒,你和你的人可以为了皇室的健康干杯。但是到了明天中午,我希望在这个庭院里看到的各位都像全副武装的男人,而不是像流浪汉。如果违反命令,那么就要论罪处置了。” 队长张大嘴巴,呆呆地立在那里。伯恩立即大吼道:“为国王陛下欢呼三次”那些战士,就如同他们别的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一样,他们对一桶酒却很明白,于是开始欢呼起来。接下来,凯斯宾命令他自己的大多数人控制了这院子,他带着伯恩和德里宁以及其他的四个部下进入了大厅。 在大厅另一头的一张桌子后面,被各种秘书围绕着坐在那里的正是孤独群岛总督冈帕斯。冈帕斯的头发原本是红色的,现如今几乎全都灰白了,他看上去是个坏脾气的人。当陌生人们进来的时候,他抬起头瞥了一眼,随即就又低下头去看他的那些文件了,而且不假思索地随口说道:“没有约好的一律不见,只有每个月第二个星期六的晚上九点到十点之间才接见。” 凯斯宾对着伯恩略一点头,随即就站到了一边。伯恩和德里宁各自向前迈了一步,分别抓住桌子的两边。他们把桌子举了起来,狠狠地扔到大厅的另一头。桌子滚落之处,成沓的信件、卷宗、墨盒、笔、封蜡以及文件散了一地。接下来,他们的手虽然不粗鲁,但是就像钢钎一样牢固地把冈帕斯从他的椅子上拽了出来,把他按在那里,距离那张椅子大约四英尺。凯斯宾随即就在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把他那已经拔出剑鞘的利剑横放在双膝之上。 “阁下,”他冷冷地说道,目不转睛地盯着冈帕斯,“你没有如我们所期待的那样隆重地欢迎我们的到来。而我,乃是堂堂纳尼亚国王” “从来没有接到这方面的通信,”总督说道,“会议记录当中也没有相关记载。我们从来没有接到过类似的通知。这根本就不合乎律法。无论阁下有任何请求,我都乐于考虑” “我们前来针对阁下任职情况进行调查,”凯斯宾打断了他的话,继续说道,“在这里,我要针对两点着重解释一番。第一点就是,我翻阅了所有记录,发现纳尼亚王国足有一百五十年没有接到来自这些岛屿的朝贡了。” “这个问题我们将在下个月的议会上进行讨论。”冈帕斯赶紧说道,“如果有人提出要成立一个调查委员会,在明年的第一次会议上针对群岛的财政史做报告的话,阐释为什么” “我们的律法当中可是清清楚楚地写着,”凯斯宾继续说道,“如果贡品没有送达,所有的损失将由孤独群岛总督个人承担。” 直到听到这里的时候,冈帕斯才真正留意起来:“噢,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他说道,“经济上是不可能负担得起的嗯陛下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 在他的内心,他正在考虑要用什么办法把这些不受欢迎的访客摆脱掉,他要是知道凯斯宾只有一艘船,并且也只带了一船人的话,他这个时候就会说一些好听的软话让对方放松警惕,然后想方设法在夜里把他们一网打尽,杀个片甲不留。但是昨天他看见一艘战船沿着海峡驶来,也看到它发送信号。据他推测,那是发给它自己的下属的。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那是国王的船,因为风力不足,以致旗帜无法飘扬,没有看到金狮的标志。所以他就坐等事态的进一步发展。现在,他脑海里想象着凯斯宾在伯恩斯戴德拥有一整支的舰队,因为有人居然只带了不足五十人就步行进入狭港,占领了群岛,这对他来说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他也绝对不会想象得出来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第二点,”凯斯宾说道,“我想要知道,为什么你会允许贩卖奴隶这种令人憎恶的、有违常理的罪恶勾当在这里繁荣壮大,这完全是与我们领地的惯例及古老的习俗对立而行。” “这是形势所需,万万不可废除。”总督连忙辩解道,“您务必要相信,这是群岛经济得以发展的必要因素。我们目前的繁荣兴盛都要归功于它。” “你需要奴隶做什么”凯斯宾问道。 “陛下,是用来出口的。主要是卖至卡乐门,我们还有其他的市场,我们是这个行业的交易中心。”总督解释道。 “换句话来说,”凯斯宾说道,“你并不需要他们。告诉我,这项交易除了让大笔的钱落到普格这种人的手里以外,还有什么意义吗” “陛下尚且年幼,”冈帕斯摆出一副慈祥的面孔,微笑着说道,“让你了解经济发展问题简直是不可能的。我有统计资料,我有图表,我有” “我固然年幼,”凯斯宾说道,“但是我相信我同总督大人一样相当了解奴隶贸易的实质。而且我并没有看见这个行业为群岛带来鲜肉或者面包、啤酒、白酒、木材、卷心菜、书籍、乐器、马匹、盔甲以及其他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不过,不管它是否有利于经济发展,都必须要废止。” “可是,那就等于让经济倒退了,”冈帕斯气喘吁吁地说道,“难道你对于进步与发展毫无概念吗” “我见过这两者在萌芽状态,”凯斯宾说道,“在纳尼亚我们称之为变质,这项贸易必须废止” “任何诸如此类的措施,我不会担负任何责任。”冈帕斯说道。 “非常好,那么,”凯斯宾答道,“我们将即刻解除你的职务。伯恩勋爵,到这边来。”就在冈帕斯还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伯恩已经跪下,将自己的双手置于国王的双手之间,宣誓将会依据纳尼亚的传统习俗、权力、惯例以及法律来治理孤独群岛。接下来,凯斯宾说道:“我想我们所拥有的总督已经足够多了。”随即他任命伯恩为公爵孤独群岛的公爵。 “至于你,阁下,”他对冈帕斯说道,“我可以饶恕你关于进贡一事的罪责,但是在明天午时之前,你和你的家人必须离开城堡,因为它现在已经是公爵的府邸了。” “听我说,这一切都非常好,”冈帕斯的一个秘书跳出来说道,“但是各位先生应该停止演戏,咱们来做一笔小小的生意,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真的是” “问题就是,”公爵打断了他的废话,“你和你的这群乌合之众是想要被鞭笞一顿再行离开呢,还是马上就一走了之你们可以从中随意选择。” 当这一切都愉快地解决之后,凯斯宾就命令备马。城堡里有几匹马,不过有些病怏怏的。凯斯宾带着伯恩、德里宁以及其他几个部属纵马飞驰到城镇中,径直奔着奴隶市场而去。奴隶市场临近港口,是一排长长的低矮的建筑物。他们进去以后发现,建筑物的内部情形跟其他拍卖场看起来差不多。也就是说,里面人潮拥挤,普格站在平台上,用粗哑刺耳的声音吼着:“接下来拍卖的是第二十三号。优秀的特里宾西亚农民,适合下矿或者苦役。不足二十五岁。满口好牙。这家伙身体健康,肌肉结实强壮。塔克斯,脱掉他的衬衫,让各位先生看一下。角落里的那位先生出价十个月牙币。先生,您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十五个十八个出价十八个月牙币购买二十三号。有人比十八个月牙币出价更高的吗二十一个。先生,谢谢你。出价二十一个” 普格看见身穿鲜亮盔甲的人跃上了平台,他突然打住,张口结舌,呆若木鸡。 “所有人,纳尼亚国王在此,还不下跪”公爵厉声吼道。每个人都听到了外面传来马铃叮当声以及马蹄的刨地声,很多人都听说了一些关于登陆和城堡事件的传闻。多数人都听从命令跪下了,那些没有听从的也被他们身边的人拉扯着跪了下去,一些人欢呼起来。 “普格,你犯了死罪,昨天居然把手伸到了我们王室人员身上。”凯斯宾说道,“但是念在你无知的分上赦免你。奴隶贸易在我们的领地上全面禁止,该项规定已在一刻钟前生效。我宣布,这个市场的所有奴隶全部恢复自由之身” 他举起手来制止了奴隶们的欢呼雀跃,然后继续问道:“我的朋友们在什么地方” “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和那个讨人喜欢的年轻先生吗”普格脸上浮起谄媚的笑容,“哎呀,他们马上就被抢购走了。” “凯斯宾,我们在这儿呢我们在这儿呢”埃德蒙和露茜一起叫道。同时一个尖厉的声音响起:“陛下,愿为您效劳。”雷佩奇普从另外一个角落叫道。他们都被卖了出去,但是他们的买主都打算等会儿出价再多买几个奴隶,所以他们还没有被带走。拥挤的人群为他们三个让出了一条通道,让他们走了出来。几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大家互相问候了一番。两个卡乐门的商人立即走了过来。卡乐门人的皮肤黝黑,胡须很长,他们身穿长袍,头戴橘红色的头巾,他们是一个睿智、富有、明礼而又残忍的古老民族。他们毕恭毕敬地向凯斯宾鞠躬施礼,长篇大论地赞美了他一番,说的都是些繁荣兴旺的源泉灌溉着美德的花园之类的客套话当然啦,他们这么做的目的不过是把他们付出的钱要回来罢了。 “先生们,这才公平,”凯斯宾说道,“今天每一位购买了奴隶的人的钱都必须退回。普格,把你拿到的钱全部掏出来,一个量滴都不能剩。”一个月牙币可以兑换四十个量滴。 “善良的陛下啊,您这是想让我沦为乞丐吗”普格哀号道。 “你这辈子都在做伤天害理的勾当,”凯斯宾说道,“倘若你成了个穷光蛋,那么当一个穷光蛋也要比当一个奴隶好得多。我另外的那个朋友在哪里” “噢,他啊”普格赶紧松了口气,说道,“欢迎您把他带走。我很高兴可以把他从我的手上摆脱掉。我有生之年就从来没有在市场上见过这样一个滞销货。最后把他定价为五个月牙币,即便是这样,还是没有人买。买家买了较多货物的时候把他搭出去白送都没有人要。不愿意碰他,也不愿意看他,塔克斯,把那个丧气鬼带出来。” 尤斯塔斯被带了过来,他看上去果然是一副丧气样。这也难怪,虽说没有人愿意被卖身为奴,但是更让人难堪的是,他居然成了一个没有人愿意买的奴隶。他朝凯斯宾走了过去,然后说道:“我明白了,跟以往一样,你自己在某个地方逍遥快活,却把我们丢在牢里受苦。我猜想,你依然找不到英国领事馆吧当然找不到。” 那天,在狭港的城堡里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随后雷佩奇普说道:“我们真正的冒险,明天才要开始呢”说完这一切,它朝着在场的人鞠了一躬,然后就去睡觉了。但是明天根本不可能真的离开,或者提都不必提。因为现在他们将要离开身后那些所有已知的海洋和陆地了,不得不为接下来的未知行程做好充分的准备。“黎明踏浪”号已经倒空,置于辊轴上,被八匹马拖到了陆地上,每一个最细微的环节都由技巧最熟练的造船师检修。随后它再次下到水中,尽可能地装满了储备的食物和淡水也就是说要足够二十八天的消耗。尽管如此,埃德蒙还是注意到,只给了他们十四天的时间向东航行,如果在那之前找不到人,他们就不得不放弃搜索计划了,这让他深感沮丧。 当一切都准备就绪的时候,凯斯宾不失时机地把他在狭港找到的所有资深航海船长都找了出来,向他们询问是否有人知道或者道听途说,继续朝着东方航行是否还有陆地存在。他把城堡里的很多桶大麦酒都倒了出来,用来款待那些留着灰白色短胡须、明亮的蓝眼睛、饱经风霜的男人。作为回报,他听到了许多奇闻妙谈。但是即使是那些看起来最诚实的人也说不出孤独群岛再往前是否还有陆地。很多人都认为,如果朝着东方航行得太远,就会没有陆地,到处都是波涛汹涌的大海,盘旋环绕在世界的边缘。“而且那里,我估计,很有可能正是陛下的朋友们的葬身之地。”其他的只是一些不着边际的故事,例如无头人居住的岛屿、漂浮的岛屿、在海面上燃起的火焰之类的。只有一个让雷佩奇普高兴起来的说法:“在超越岛屿的地方,是阿斯兰的国土,但是那远在天外,你们是没有办法到达的。”但是当他们问起的时候他也只能回答说那是他从他的父亲那里听来的。 伯恩公爵只能告诉他,他亲眼看见那六个伙伴朝着东方航行,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回来,甚至再也没有听说过他们。他说起这番话的时候,正和凯斯宾站在阿芙拉的最高点俯瞰东海。“早上我经常在这里观望,”公爵说道,“看着太阳从海面上升起,有时候它看起来好像只有几英里远。我时常为我的朋友们担忧,而且总是在想,那天际之外到底有什么。多半可能是一无所获。我始终都为自己留在后面而感到羞愧,但是我依然希望陛下不要贸然前往。这里或许会需要陛下的帮助。这次取缔奴隶贸易,我预见我们与卡乐门之间很有可能会引发一场新的战争。我的君主,请再考虑一下吧。” “公爵阁下,我有誓约在身,”凯斯宾摇了摇头,说道,“更何况,我要怎么跟雷佩奇普交代呢” 5.风暴及其带来的后果 自从他们登陆以后,过了将近三个星期的时间,“黎明踏浪”号才从狭港停泊处被拖了出去。大家举行了一场隆重的告别仪式,而且一大群人聚集在港口目送着它离开。当凯斯宾对孤独群岛的民众发表最后一番演说词,并且与公爵及其家人道别的时候,大家又是欢笑,又是流泪。但是船本身,紫色的船帆依然漫不经心地飘着,离海岸越来越远,从船尾吹响的凯斯宾的号角声顺着水面传来,声音越来越微弱。这时,每个人都静默无语。随后,“黎明踏浪号”进入了风带,船帆膨胀起来,拖船解缆,划了回去。“黎明踏浪”号的船头下涌起了第一个真正的海浪,它再度成为一艘充满活力的船。不值班的船员都下去休息了,德里宁在船艉楼值第一班,他掉转船头绕着阿芙拉岛的南部朝着东方驶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大家都过得很快乐。露茜认为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女孩。当她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都可以看见阳光在海面上的倒影在她舱房的天花板上跳舞,环视周围,都是些她在孤独群岛得到的簇新漂亮的好东西防水靴、半高筒靴、斗篷、短上衣、围巾。然后她就会走上甲板,从甲板楼舱上观望每个清晨都更加明亮的碧蓝海水,呼吸着一天比一天暖和的新鲜空气。做完这些以后,她就会去吃早餐只有在海上旅行的人才会有这么好的食欲。 她的许多时间都用来坐在船艉的小板凳上跟雷佩奇普下象棋。那对它来说实在是太大了,如果它要把棋子移到棋盘的中间,就要踮起脚,用两只爪子举着,那副模样实在是引人发笑。不过,它象棋下得不错,当它记得自己是在下棋的时候,往往都会赢得胜利。但是偶尔露茜也会赢得比赛,因为老鼠下了几步非常荒谬的棋,比如说把马送到由车护驾的危险的皇后前5,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是因为它总会忘记这是一场象棋游戏,而是把这当成了一场真正的战斗,就按照骑士的做法行动了,将其放置在理所当然应出现的位置。通常在这个时候,它满脑子都在想着希望渺茫、死亡,或者冲锋的荣耀,以及最后的阵地。 但是好景不长,在某个傍晚时分,当露茜正在船艉漫不经心地凝视着船行驶时在他们身后的海面上划过的长长水沟时,一大片阴云正以惊人的速度迅速在西方高空中堆积起来。接下来,云层的中间裂开一个缺口,橙黄色的夕阳余晖透过缺口倾泻而出,他们身后所有的海浪都似乎变得奇形怪状起来,大海呈现出一片土褐色及淡黄色,就像一块肮脏的画布。空气开始变冷。船身也动荡不安,仿佛发觉了身后的危险。船帆一会儿变得软绵无力,一会儿又剧烈地膨胀起来。她一直注意观察这些变化,风声变得非常喧嚣,露茜对这种险恶的变化深感不安。德里宁急忙大声喊了起来:“全体船员到甲板上集合”瞬间,所有人都疯狂地忙碌起来,舱口盖用板条固定下来,厨房里的火也熄灭了,船员爬到高处去收缩船帆。他们还没有忙完,暴风雨就向他们袭来。对露茜来说,似乎是海中的一个大峡谷在他们的船头打开,他们朝里面猛冲进去,并远比她意料的要跌得更深。海浪就像一座巨大的灰色斜坡,远比桅杆要高得多,朝着他们迎面扑来。看起来简直是必死无疑,但是他们被投掷在了浪尖之上,随后那艘船好像在打转一样。船艉楼与甲板舱楼就像两座孤岛,一片波涛汹涌的海水隔在两者之间。水手们在桅杆上把身子倚靠在帆桁上,奋不顾身地试着稳住船帆,一根断掉的缆绳在风中从侧边斜斜挺出,就好像一根拨火棍一样又直又硬。 “女王陛下,到下面去”德里宁大声吼道。露茜明白,这个时候,陆地上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对全体船员来说都是一种干扰,所以她当即服从命令。不过这并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情,“黎明踏浪”号向右舷倾斜得很严重,而且甲板倾斜得就像房屋的屋顶。她艰难地爬了一圈来到梯子的顶端,抓住横杆。这时候刚好有两个船员爬了上来,她赶紧让到一边,然后就以最快的速度顺着梯子爬了下去。当下一个海浪咆哮着穿过甲板,打到她的肩膀时,她已牢牢地抓住了梯子的梯脚。露茜早已经被海浪和暴风雨打得浑身湿透,但是这个海浪更冰冷,随后,她猛朝着舱房门冲去,迅速进到里面,把急冲进黑暗之中的海浪的可怕景象迅速地关在门外。但是,依然挡不住那片可怕的混杂声嘎吱嘎吱声、声、噼里啪啦声、咆哮怒吼声以及轰隆声,这些声音听起来比在船艉楼上更令人胆战心惊。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暴风雨一直持续着,到了后来,已经没人记得从开始到现在到底经历了多久的时间。船上必须要有三名船员同时掌舵,这样的话,他们就能够做到在任何情况下都保持正确的航向。与此同时,必须得有人在不断地抽水这导致几乎每个人都不能得到很好的休息。没东西好煮,也没东西好烘。此外,还有一个船员不小心从船上跌落下去,失踪不见了。连续很多天,大家连太阳的影子都见不到。 当这场暴风雨结束以后,尤斯塔斯在他的日记里记下了这些内容。 九月三日 长时间以来,我终于可以写字了。我们一路乘着飓风不断前行,历经了十三个昼夜。我能如此清楚地记得时间,是因为经过了仔细的计算,尽管其他人都说只有十二天。跟一群连算数都算不明白的人一起冒险航海可真是令人愉快我经历了一段可怕的时光,一个又一个小时在凶猛的海浪中上下颠簸,身上一直都是湿漉漉的,甚至想要好好吃顿饭都没门儿。别说那里没有无线电报,甚至连一枚火箭都没有,所以根本没有机会向别人发出求救信号。这一切都验证了我不断告诉他们的那些话乘坐这么一艘破烂的小船出海,真是愚蠢发疯的行为。即使是跟一个体面的正派人而不是跟有着人类形体的魔鬼一道出海,那也算是够糟的了。凯斯宾和埃德蒙对我非常野蛮,一点儿都不讲道理。就在我们的桅杆折断的那天晚上现在只剩下一个木桩了,尽管我全身都不舒服,他们还是强迫我来到甲板上,像奴隶似的干活儿。露茜还添油加醋地说雷佩奇普非常渴望去帮忙,只是它实在是太小了。我想她根本就看不出那小畜生做任何事情都是有目的和理由的。而在她这个年纪,她本应该有一定的辨识能力。今天,这艘可恶的船终于平稳下来,太阳也出来了,我们一直都在唠叨着应该做些什么事情。我们的粮食充足,但是多数都是难吃得要死的东西,能够吃十六天。家禽都被冲下海去了。就算它们没被冲走,这猛烈的风暴也会吓得它们没法儿再下蛋的。真正的麻烦是饮用水的问题。两个水桶好像被撞出了一道裂缝,桶都空了。又是纳尼亚人的功劳。缩减配给量,每天只有半品脱,即便这样,我们的水最多也只够饮用十二天。船上仍然还有许多的朗姆酒和葡萄酒,但是甚至连他们都能意识到,那只会让我们越喝越渴。 如果有可能的话,当然啦,最明智的做法就是立即掉转航向往西航行,把船开往孤独群岛。但是已经花费了我们十八天的时间才抵达这里,狂风在我们后面一路连吹带赶,船像发了疯一样急速航行。甚至就算我们遇上东风,也要花更长的时间才能回去事实上,现在根本就没有丝毫的风。至于用划桨的方式回去,那么就会花费更长的时间,而且凯斯宾说,水手一天只喝半品脱的水根本就划不动。我确信这话说得不对。我竭力跟他解释说流汗真的可以让人的体温降低,所以当水手在工作的时候,需要的水就会减少。他对这番话毫不理会,当他找不到合适的答案时,就总是用这样一种方式来应对。其他人都一致赞成继续前行,对寻找陆地心怀希望。我感觉我有责任指出,我们并不知道前方是否有陆地存在,我试着让他们明白一厢情愿的危险。然而这样一来,非但没有产生一个更好的计划,他们倒是厚着脸皮问我有何高见。于是我非常冷静沉着地说明,我是被绑架的,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把我带上这艘船进行一场愚蠢的航行,现在再让我帮助他们摆脱困境,本身就是一件很难的事。 九月四日 依然没有风。午饭的配给量非常少,而且我比任何人分到的都少。凯斯宾在分配菜的时候表现得十分精明,还以为我看不出露茜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竟然打算把她的份额分出一些给我,可是那个多管闲事的家伙埃德蒙不让她那么做。太阳真是很热。整个晚上都渴得要命。 九月五日 依然风平浪静,天气非常炎热。感觉一整天都身体虚弱,而且我肯定体温升高了。当然啦,他们是不可能意识到要在船上备一支体温计的。 九月六日 非常可怕的一天。夜里醒来,我知道自己发烧了,而且必须得喝水。每个医生都会这么叮咛的。天知道,我这个人是最不会非法去占别人的什么便宜的,但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水定量配给的规定竟然也适用于生病的人。事实上,我可以把别人叫醒,然后跟他们要点儿水喝,只是我认为把人家叫醒未免太自私了。所以我就起身,拿着我的杯子,踮着脚从我们睡觉的那个黑洞走了出去,加倍小心,以防吵到凯斯宾和埃德蒙,因为自从天热和缺水以来,他们就一直都睡不好。不管别人对我好还是不好,我都尽量试着替别人着想。我顺利地走了出来,进到那个大房间里,如果你可以把它称为房间的话,那是放置划桨坐凳和行李的地方。要找的水就在这一头。一切都是那么如我所愿地顺利进行,但是在我倒满杯子之前就被逮住了。当然,除了那个小间谍雷佩奇普外没别人。我试着解释说我想要到甲板上呼吸新鲜空气水的事跟它可毫无关系,但它依然不依不饶地质问我为什么要带着杯子。它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把全船的人都吵醒了。他们对我极尽诽谤。我问,因为我以为任何人都会想要问的,为什么雷佩奇普在深更半夜悄悄地出现在水桶附近。它说,那是因为它个子太小,在甲板上帮不上任何忙,它就每夜看水放哨,那样的话,就可以多出一个人去睡觉了。那套极为不公的行为又来了:他们全都对它深信不疑。竟有这种事 我只好道歉,不然的话,那个危险的小畜生又要拿他的剑指着我了。紧接着,凯斯宾露出他的真面目,俨然一个残酷暴君,很大声地讲给每个人听,让人人都知道今后若是发现有“偷”水行为,将会“罚两打”。我根本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直到埃德蒙跟我解释了,我才明白。这话是出自佩文西家的孩子们阅读的那种书。 在经过这样一番虚张声势的威胁后,凯斯宾又改变了他的语调,开始以恩人自居,说他对我深表歉意,每个人都跟我一样正在发烧,我们必须做到最好,等等。真是个令人作呕、装腔作势、自命不凡的家伙。我今天一整天都躺在床上。 九月七日 今天起了点儿风,但是依然是从西面吹来。轮船依靠被德里宁称作“应急桅杆”的部分船帆向东航行了几英里。所谓“应急桅杆”就是船首斜桅直立起来并绑在真正的桅杆上的树桩上。我依然口渴得要命。 九月八日 依然驶向东方。现在我整天都睡在我的铺位上,除了露茜以外,看不见任何人,直到两个魔鬼回来睡觉。露茜从她的配给水里分出了一些给我。她说女孩不像男孩那样容易口渴。我经常想到这一点,但是这应当让航海的人更普遍地了解才行。 九月九日 看见陆地了。是一座非常高的山,得朝着东南方航行很长一段路才能抵达。 九月十日 山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但是仍然有很长一段路程要走。今天又看见海鸥了,从第一次见到它到现在,都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九月十一日 捕捉到一些鱼,午饭的时候把它们烹饪吃掉了。在下午七点左右,船就在三英寻深的水里抛锚了,地点位于这座岛的一个海湾。那个笨蛋凯斯宾不让我们上岸,因为天开始黑了,他担心遇到野人和野兽。今天晚上增加了饮用水的配给额度。 在这座岛上等待着他们的将攸关尤斯塔斯的命运,对其他人则关系不大,但是不能用他自己的话来讲述了,因为自从九月十一日以后,他忘记坚持写日记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 当早上到来的时候,天空灰暗低沉,但是十分闷热。冒险家们发现他们置身于一个周围环绕着悬崖峭壁的海湾,就像挪威的峡湾。在他们的前面,海滩的前头,那里有一些平地,密密麻麻地长满了树木,那看起来似乎是香柏树,一道急流从林间流淌而出。在那以外是一个陡峭的上坡路,坡顶是高低不平的山脊,在它的后面是苍茫黑暗的群峰,高高耸立在暗黄色的云层之中,所以看不到山顶。在海湾的每一边稍近一点儿的峭壁都有一道道白练,所有人都知道那是瀑布,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是没有任何动静或者声响传过来。事实上,整个地方都非常寂静,海湾的水面如镜面般光滑平静。它将所有峭壁都巨细靡遗地倒映出来。这幅景色如果是在画中,必然是赏心悦目的,但是在现实生活中实在显得相当沉重和压抑。这不是一个欢迎来访者的地方。 整艘船的同伴们分别乘坐两只小船上岸,人人都喝足了水,并且在河里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随后吃了顿饭,稍作休息。凯斯宾派了四个人回去照看大船,紧接着日常工作就开始了。所有的事情都要做得稳妥水桶必须运到岸上来,损坏的部分要尽可能地修好,然后全部都灌满水;需要一棵树最好能找到松树必须砍伐掉,然后做成一根新的桅杆;船帆必须要修补;组织一支狩猎队伍去打猎,岛上出产什么猎物就射什么;衣服必须清洗干净,缝缝补补;船上那些数不胜数的破损处都必须修好。至于“黎明踏浪”号本身现在他们稍微拉开距离看它的时候更明显简直就要认不出它与离开狭港的那艘华丽的船是同一艘了。此刻,它看起来就像一艘跛足的、褪色的废船,可能每个人都会把它当成一堆残骸。它的长官和船员状态也都不太好个个身材消瘦,脸色苍白,睡眠不足,眼睛通红,衣衫褴褛。 尤斯塔斯正在一棵树下躺着。听到大家在讨论全盘计划,他的心不由得沉了下去。那样的话,不是就意味着不能休息了吗看起来好像他们来到向往的陆地上的第一天就打算要像在海上一样,辛苦工作一整天。这时,一个令他欣喜的念头涌上心头。没有人注意他,所有人都在喋喋不休地谈论着他们的船况,仿佛他们有多喜欢那个该死的东西似的。他为什么不赶紧趁机溜走呢他可以前往内陆闲逛一番,在山区找个阴凉通风的地方,好好睡个长觉,直到一天的工作结束了才去加入他们。他觉得这样对他十分有益。不过他应该加倍小心,让海湾和这艘船在他的视力范围内,只有这样,才能确定他的回程怎么走。他可不愿意被遗落在这片荒山野岭之中。 他立即将计划付诸行动。他从自己待着的地方悄然起身,在树丛间离去,小心谨慎地慢慢走着,表现出一副漫无目的的样子,所以不管是谁看见了,都会认为他只不过是在舒展身体,拉伸双腿而已。他很惊讶地发现,身后的谈话声迅速地消失了,树林开始变得安静、温暖,绿意越来越浓。不久,他就感到自己的步伐可以迈得更快、更加坚定了。 片刻之后,他就走出了树林。他面前的土地开始陡然上升。草地干燥而打滑,他要手脚并用才能更容易控制平衡,尽管他喘个不停,拼命擦掉前额的汗水,但是他依然埋头稳步往上爬。顺便说一句,这种迹象表明,尽管他略持怀疑态度,但是他的新生活已经对他产生一些好的影响了;过去的尤斯塔斯可是父母手中的宝贝,顶多爬上十分钟就会放弃了。 慢慢地,经过几番歇息,抵达了山脊。他原本期待在这儿可以眺望到岛屿中心,不过目前开始云层变得越来越低,一片雾海对着他滚滚而来。他坐了下来,回头展望。现在他坐在这么高的地方,下方的海湾看上去小极了,还可以看见几英里的海面。随后,从山上涌来的迷雾把他笼罩其中。雾很浓厚,却并不寒冷,于是他就躺了下来,不断地翻来覆去,想要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好好享受一番。 可是他并没有享受到,或者说并没享受多长时间,他就开始有些孤单了。这几乎是他生平第一次感到孤独。开始的时候,这种感觉是渐渐滋生的。接下来,他开始担心时间。周遭的一切都悄无声息,忽然,有一个念头在他脑中闪过,他可能已经在那儿躺了好几个小时了。或许其他人已经走了也许他们故意让他游荡走远,目的就是直接把他丢弃在那里想到这里,他就惊慌失措地跳了起来,开始下山。 起初,他操之过急,滑倒在陡峭的草坡上,而且下滑了很远。接着,他觉得这一滑让他的位置太偏向左面了因为当他往上爬的时候,曾看到那一面有悬崖。所以他再次往上爬,尽量靠近他认为来时经过的地方,然后开始再次往山下走,靠着他的右侧。经过这番折腾,一切似乎变得顺利多了。他非常谨慎地爬着,因为前方超过一码的距离就什么都看不清了。他的周围依然鸦雀无声。如果你的内心深处一直有个声音在说“快点儿快点儿快点儿”,而你却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行事的话,那是非常令人不快的。因为被遗弃的可怕念头每分每秒都变得更加强烈。假如他完全了解凯斯宾和佩文西兄妹的话,当然啦,他们绝对不会兴起丝毫的念头做出这样的事情。但是他已经说服他自己,认为他们都是披着人皮的恶魔。 “终于到了”尤斯塔斯顺着一个碎石堆滑下去,落到平地上。“唉,那些树到哪儿去了前面有些黑乎乎的。啊,我相信雾在散了。” 果然如此,光线越来越亮,亮得他直眨眼睛。雾散了。他落在一个根本看不见大海的不知名山谷里。 6.尤斯塔斯历险 在那个时候,其他的人都在河里洗手洗脸,陆陆续续地准备吃饭休息。三个比较厉害的弓箭手深入了海湾北部的小山,不负众望,他们扛着一对野山羊回来,现在正把野山羊架在火上烤着呢。凯斯宾下令把一桶酒搬到岸上,那是阿钦兰生产的烈酒,必须得掺水才可以喝,因此可以变成更多的酒,足够大家喝了。到目前为止,一切工作都进展得非常顺利,并且这是令人十分愉快的一餐。只有埃德蒙在吃完第二份羊肉以后才提了一句:“那个惹人讨厌的尤斯塔斯跑到哪里去了” 与此同时,尤斯塔斯凝视着这座未知的山谷,不断地四下张望。这座山谷又窄又深,环绕在它周围的悬崖非常陡峭,让它看起来就像一个巨大的坑或壕沟。地面上虽然散落着岩石,其间长满了杂草,尤斯塔斯看见到处有烧焦的黑斑块,就犹如在干旱的夏天,你在铁路筑堤两边看见的痕迹一样。 在距离他大约十五码的地方,是一个清澈的水塘,水面光滑而平静。起初,山谷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动物,没有鸟儿,连昆虫都没有。太阳直射下来,险峻的山峰和大山的峰顶俯视着峡谷的边缘。 这个时候,尤斯塔斯当然意识到自己在那阵浓雾中从山脊的另外一边爬了下来,所以他立即转过身来看要怎么回去。但是,当他仔细打量的时候,不禁打了个寒战。很明显,他是凭着令人惊异的好运摸索到这条唯一向下的途径一条长长的绿色狭长通道上来的。这条通道不但狭窄,而且陡峭得可怕,两侧悬崖危立,根本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返回。既然已经看见了眼前的真实情况,还能不能有勇气再爬上去呢他只要一想到这个,马上就头晕目眩起来。 他再次转过身去,心想,不管怎样,最好先在水塘里好好喝个痛快。但是他刚刚转过头,还没来得及抬脚朝着山谷迈进,就听见有个声音在背后响起。虽然那只是一种轻微的声音,但是在寂静无边的山谷中听起来显得格外震慑人心。他瞬间僵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敢转动脖子扭头看过去。 在悬崖的底部,他左手边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又矮又黑的洞穴那或许是一个山洞的入口。有两缕轻烟正从里面冒出来,同时,黑色洞窟下面那堆松散的石块都在移动着那就是他刚才听到的噪声,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石块后面的暗处爬行。 果然,有什么东西正在爬。更糟糕的是,那东西竟然爬到外面来了。不管是埃德蒙,或是露茜,或是你,一定会马上就认出那是什么东西,但是尤斯塔斯从来都没看过一本适合自己的书。那个从洞穴里爬出来的东西他甚至从来都没有想象过铅灰色的口鼻,暗红色的眼睛,既没羽毛,也没皮毛,拖曳着一条又长又柔软的身体在地面上爬着,腿肘抬起来的时候比它的后背还要高,就像蜘蛛凶残的爪子,同时,那蝙蝠一样的翅膀在石头上发出刺耳的锉磨声,尾巴足有几码长。那两道烟正从它的两个鼻孔里往外冒。尤斯塔斯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过“龙”这个字眼,就算他说过,也不会让事态变得更好。 但是,或许,如果他对龙有所了解,那么他就会对这条龙的行为举止略为吃惊了。它并没有坐起来拍拍翅膀,也没从它的嘴巴里喷出一缕火焰。它鼻孔里冒出来的烟就像火烟,持续不了多久。它似乎也没有注意到尤斯塔斯,而是非常缓慢地朝着水塘爬去爬得很慢,还时不时地停下来。虽说尤斯塔斯的内心依然充满恐惧,但是他觉得这是一个年老体衰、处境悲惨的生物。他很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胆敢冒险朝着上坡猛冲上去。但是如果他弄出什么声响,它就很有可能回头看,或许它会对的生命构成威胁。也许它只是在装病。不管怎么说,试图从会飞的怪物身边攀爬着逃走,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它爬到水塘边,滑动着它那长着可怕鳞甲的下巴,把它放到沙砾层上准备喝水,但是它还没来得及喝,就发出一阵巨大的嘎嘎声,或许是铿锵的鹤鸣声,在抽搐挣扎了几下之后,侧过身来打了个滚,随即就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了。一只爪子伸向空中,些许黑色的血从它那张大的嘴巴里涌了出来。鼻孔里冒出的烟一时间也变成了黑色,随后就飘走了。紧接着,就再也没有什么动静了。这可能是那东西的伎俩,诱使旅行者送死的诡计。但是一个人不可能无止境地等下去。尤斯塔斯朝前迈进一步,再走两步,然后又停顿下来。那条龙一动不动。他还注意到那红色的火焰也从它的眼睛里消失了。最后,他终于来到它跟前。现在他绝对可以肯定它已经死了。他摸了它一下,随即打了个寒战,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下尤斯塔斯彻放下心来,他差点儿放声大笑。他开始觉得好像自己经过了一番战斗,亲手杀死了这条龙似的,而不是只不过眼睁睁地看它死去而已。他从龙的身上跨过去,走到水塘边去喝水,因为天气实在是太热了,简直让人难以忍受。当他听到一阵轰隆隆的雷声响起时,并没有感到特别惊讶。随即,太阳几乎马上就消失不见,在他喝完水之前,大颗大颗的雨点儿落了下来。 这座岛屿的气候真是惹人讨厌,还不到一分钟,尤斯塔斯就已经全身湿透了。在欧洲,从来没有人见过这么大的雨,几乎挡住了人们一半的视线。如果这场大雨一直持续下去,试图爬出峡谷是根本不可能的。尤斯塔斯像一支弩箭一样朝着视线里唯一的遮蔽物龙洞冲了过去。他在那里躺了下来,竭力调整着呼吸。 我们大多数人都会知道在龙的巢穴里会发现什么,但是,正如我以前所说的那样,尤斯塔斯读的都是些没用的书,那里面所讲的都是些进口、出口、各国政府、消耗这些东西,从来没有谈及与龙相关的事。这就是他躺在那里看着地面时感到如此迷惑的原因。有的地方太刺人了,不可能是石头,那么硬也不可能是荆棘,而且那里看起来似乎有一大堆圆的、扁的之类东西。他稍微一动,所有东西就开始叮当作响。洞口的光线还是足够他仔细观察这些玩意儿的。当然啦,尤斯塔斯发现的正是我们任何人都可以预先告知他的珍宝。有很多王冠正是那些刺人的东西、金币、戒指、手镯、金锭、杯子、盘子和宝石。 尤斯塔斯不像大多数孩子那样从来没有把珍宝看得有多重要,但是他立刻就看得出来,在他无意中愚蠢地跌进了家里露茜卧室那幅画上的新世界中,它会有多大的用处。“这里没有任何税收,”他说道,“你根本不需要把财宝交给政府,只要带上其中一些财宝,我就可以在这里过上一阵子体面的生活了或许是在卡乐门。这听起来好像是所有国家中最不错的。我在想,我能带得了多少呢现在去拿那只手镯上面镶嵌的应该都是钻石我要把它戴在我自己的手腕上。太大了,但如果我把它往上推至手肘上就不会觉得大了。接下来,在我的口袋里装满钻石那要比金子容易得多。我很想知道这场可恶的雨什么时候才会停。”他坐到那一大堆财宝上,找了个比较没有那么不舒服的地方坐下来等着,那里主要都是一些硬币。但是,经过一场可怕的惊吓,尤其是走了山路之后,一旦放松下来,就会让人深感疲倦。于是,尤斯塔斯就这样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就在他呼呼大睡响起鼾声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吃完了午餐,开始为他严重地担忧起来。他们大喊着:“尤斯塔斯尤斯塔斯喂,喂”直到大家的嗓子都喊得嘶哑了,凯斯宾吹响了他的号角。 “他一定不在这附近,不然的话,他就一定能够听到声音的。”露茜脸色苍白,神色焦急地说。 “讨厌的家伙,”埃德蒙气呼呼地说,“他这样鬼鬼祟祟地溜走,到底是在耍什么把戏” “但是我们必须得为他做点儿什么,”露茜不安地说,“他很有可能迷路了,或者掉进洞里面去了,或者被野人抓走了。” “或者被野兽杀死了。”德里宁在一旁说道。 “依我看,如果真的是那样就好了,总算是摆脱他了。”莱茵斯嘟嘟囔囔地抱怨着。 “莱茵斯先生,”雷佩奇普义正词严地说,“你从来没说过一句这样有失身份的话。这家伙并不是我的朋友,不过他是女王的亲人,而且,只要他是我们这艘船上的伙伴,我们就一定要找到他。若是他死了,我们就必须要为他报仇,这关系到我们的荣誉。” “当然了,我们一定得去找他如果能找到的话,”凯斯宾疲倦地说,“这可真是一件麻烦事。那意味着我们要组织一支搜索队。麻烦真是没完没了,讨厌的尤斯塔斯” 与此同时,尤斯塔斯睡啊睡啊睡到手臂感到疼痛才醒了过来。月光顺着洞口照进来,而他的珍宝床似乎也变得舒服多了。事实上,他完全感受不到一丁点儿的舒服。刚开始的时候,手臂的疼痛让他感觉莫名其妙,随即他就想了起来,刚才推到手肘上的那只手镯竟然紧得出奇。他的手臂一定在睡着的时候肿起来了那是他的左臂。 他挪动自己的右臂,想去摸一下左臂,可是他还没挪动到一英寸就停了下来,吓得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因为就在他的前方,稍微偏右的地方,月光洒进洞里,把地面照得清清楚楚,他看见一个丑陋、可怕的形状在移动。他知道那形状:那是一只龙爪。当他挪动他的手时,它也在动,可是当他停止移动的时候,它也跟着停下来了。 “噢,我实在是太愚蠢了,”尤斯塔斯暗想,“当然啦,那东西应该有个同伴正在我身边躺着。” 足有几分钟,他一动不敢动。他看见两缕柱状的细烟在眼前向上升起,在月光下是黑色的,正如另外那条龙临死前从鼻子里冒出来的烟。这简直让人惊恐万分,所以他赶紧屏住了呼吸。两缕柱状的细烟也销声匿迹了。当他没有办法继续屏住呼吸的时候,他暗地里呼了出来。随即,两道黑烟又再度喷射而出。但是即便如此,他还对真相一无所知。 不久以后,他决定小心谨慎地斜着身子挪到他的左边,试着蹑手蹑脚地爬出山洞。或许那个家伙已经睡着了不管怎么说,这是他仅有的机会。但是,在他还慢慢爬到左边以前,他理所当然地先朝左边瞄了一眼。噢,吓死人了那边居然也有一只龙爪。 如果这个时候有谁看见尤斯塔斯掉眼泪,那么绝对不会有人责怪他。当他看见自己的眼泪竟然在他面前的财宝上溅湿了一大片时,他不由得吃了一惊。眼泪似乎也热得出奇,上面还冒着热气。 但是哭是没有用的,他必须想方设法从两条龙中间爬出去。他开始伸展他的右臂,在他右侧的那条龙的前肢和爪子也做出了完全相同的动作。接下来,他认为或许他可以试试他的左臂,可那边那条龙也是同样跟着他移动。 两条龙,一边一条,模仿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精神崩溃了,干脆直接逃了出去。 当他从洞口冲出来时,传来一阵咔嗒咔嗒声和刺耳的摩擦声、金子的叮当叮当声、石头咔嚓声,这让他以为两条龙都紧跟着他。他不敢回头看,他冲向水塘。那条死龙躺在月光下,它那扭曲的形状足以吓到任何人,但是现在他几乎察觉不到。他只想赶紧钻到水里。 但是,就在他走到水塘边时,有两件事发生了。第一件,对他来说就像被雷击了一样,因为他居然一直是手脚并用在跑着他怎么会做出这样奇怪的举动呢还有第二点,当他朝着河水探出头时,那一瞬间他还以为水塘里还有一条龙正抬头凝视着他呢。然而只消片刻,他就明白了真相水塘里的那张龙脸,就是他自己的倒影。对此完全不用怀疑,当他动的时候,它也动,当他张嘴闭嘴时,它也跟着张嘴闭嘴。 当他睡着的时候,他变成了一条龙。心怀贪婪凶暴的想法睡在龙的宝库中,他自己已经变成一条龙。 这说明了一切。在洞里的时候,他身边根本就没有两条龙。左右两只爪子原来是他自己的两只爪子。两缕柱状的轻烟是从他自己的鼻孔里喷出来的。至于他左臂的疼痛或者说曾经是他的左臂,现在他就算是斜着左眼也可以看出到底是怎么回事了。那只手镯戴在一个男孩的上臂刚好很合适,但是对于龙又厚又粗的前肢来说,就未免小得可怜。它深深地嵌入有鳞片的肉里,勒得两边的肉都悸动地膨胀起来,他用他的龙牙在那个地方拼命地撕扯,但是根本拿不下来。 尽管疼痛,他首先却产生了一种安慰,因为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觉得恐怖了。现在他本身就是一个可怕的怪物,这个世界上,除了骑士以外而且也不是所有的骑士,什么都不敢攻击他。他现在甚至可以去找凯斯宾和埃德蒙的麻烦了。但是这个时候,他意识到其实他根本不打算那么做。他想要跟朋友们在一起。他想要回到人类之中,跟大家说说笑笑,彼此分享。他明白自己成了一个怪物,已经与整个人类切断了联系。一种可怕的孤独感笼罩着他,他开始明白,其他人压根儿就不是什么恶魔。他开始思考自己是否像自己长期以来认为的那样是个好人。他渴望听到他们的声音,甚至从雷佩奇普嘴里说出一句好话都会让他心生感激。 一想到这一点,那条前身曾是尤斯塔斯的可怜的龙就开始放声大哭了。一条强大的龙在月光下一座荒凉的山谷里号啕大哭的景象实在是令人难以想象。 到了最后,他决定要设法找出回到海岸的路。现在他才真正明白,凯斯宾绝不会扔下他把船开走,而且他可以肯定,在某种程度上,或者说他会有办法让人们知道他是谁。 他痛痛快快地喝了个够,随后几乎把那条死龙全都吃下去了。我知道这听起来十分骇人听闻,可是你仔细想想就不会这样觉得了。他吃到一半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因为,你明白的,虽然他的想法还是尤斯塔斯的想法,可是他的胃口和消化能力是龙的,而且没有什么能比新鲜的龙肉更让龙喜欢了这就是为什么你在同一个地方很难找到第二条龙的缘故。 接下来,他转身爬出山谷。他开始攀爬着往下跳,就在他跳起来的瞬间,他发现自己飞了起来。他完全把自己有翅膀这件事忘了,这对他来说实在是一个大惊喜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感受到惊喜了。他一下子就飞上了高空。在月光下,他看见无数的山峦分布在自己的下方。他看见一块银板似的海湾,“黎明踏浪”号抛锚停泊在那里,营地里的篝火在海滩旁边的树林里闪烁。他从一个相当高的地方用单翼滑行的方式朝着他们俯冲过去。 此时,露茜睡得正香,因为她等了很久,一直盼望搜索队伍带回关于尤斯塔斯的消息。搜索队由凯斯宾亲自率领,很晚才回来,大家都疲惫不堪。他们带回来的消息令人焦虑不安。他们没有找到尤斯塔斯的踪迹,不过在一座山谷里看见一条死龙。他们为此都尽了自己的最大努力,每个人都向其他人保证看起来再也没有别的龙了,那条死龙在那天下午三点钟左右死的就是他们发现它的时候,很难看出来有在几小时前刚吃过人的迹象。 “除非他吃了这个乳臭未干的孩子,然后就死掉了:他能把一切都毒死。”莱茵斯说道,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压低了嗓音,根本没人听见。 那天晚上稍迟一点儿的时候,露茜被人轻声唤醒了,她发现整船人都聚在一起低声探讨着什么。 “怎么回事”露茜问道。 “我们必须表现出伟大的忠诚,”凯斯宾说,“一条龙刚刚从树梢上飞过,落在海滩上了。没错儿,恐怕它此刻就停在我们和船之间。用箭对付龙是完全没用的,所有的龙都不怕火。” “请陛下恩准我”雷佩奇普开始请战。 “不行,雷佩奇普,”国王态度非常坚决地说,“你绝对不可以与它单独决战。除非你答应在这件事情上服从我的安排,不然的话,我就会把你绑起来。我们只需密切注意它,只要等到天亮,就前往海湾与它战斗。由我带队,埃德蒙国王在我右侧,德里宁勋爵在我左侧。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安排。再过一两个小时就要天亮了。大家在这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把饭做好,剩下的酒也拿上来。注意,所有的事情都要悄无声息地进行。” “或许它会离开的。”露茜说道。 “如果它那么做了,情况就会更加糟糕,”埃德蒙说,“因为那时候我们就无法知道它在哪里。假如房间里有只黄蜂,我想要尽可能地看得到它。” 那天夜里余下的时间令人感觉十分糟糕。到了开饭的时候,虽然大家都知道自己应该吃东西,但是很多人都发现自己一点儿胃口都没有。天亮之前的那段时间似乎过得极其漫长。终于,黑夜变得稀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小鸟开始四处啁啾,周遭比整个夜晚都更加湿冷。这时,凯斯宾一声令下:“朋友们,现在动手” 他们站了起来,所有的利剑都出了鞘,围着露茜紧紧挤成一团,雷佩奇普在她肩上。这总比一直等着要好得多,每个人都发觉自己比平常的时候更加喜欢其他人。过了一会儿,他们就出发了。当他们来到树林边缘的时候,天色变得更亮了。在那边的沙地上躺着的就是那条龙,它看起来像一只大蜥蜴,或像一条柔韧的鳄鱼,或像一条长了脚的大蟒蛇,体形巨大,外形令人毛骨悚然,像山峰一样壮硕。 但是当它看见他们时,不但没有起身朝着他们喷火和烟,反而选择了后退你完全可以说它是摇摇摆摆地回到海湾的浅滩上去了。 “它的头摇晃得那么厉害,是什么意思呢”埃德蒙不解地问。 “而且现在它在点头了。”凯斯宾回答说。 “它的眼睛里有东西流出来了。”德里宁说道。 “噢,你看不见吗”露茜说道,“它在哭,那是眼泪啊。” “女王陛下,我不相信它会哭。”德里宁说道,“那正是鳄鱼会做的事情,目的是让你放下戒心。” “你那么说的时候它在摇头呢,”埃德蒙说道,“就好像它在说不。快看,它又在那儿摇头了。” “你认为它能听懂我们在说什么吗”露茜问道。 那条龙拼命地点着头。 雷佩奇普从露茜的肩膀上滑了下来,朝前迈了几步。 “龙,”它尖厉的声音响起,“你能听懂我们说话吗” 龙点了点头。 “你能说话吗”它又问道。 它摇了摇头。 “那么,”雷佩奇普说道,“问你什么都是白问。不过,如果你愿意与我们友好相处,就把你左边的前腿举到头上。” 那条龙按照它的要求做了,但是非常笨拙,因为那条腿上勒着金镯子,痛得钻心,又肿得厉害。 “噢,看吧”露茜喊道,“它的腿出了点儿问题。这个可怜的东西或许那就是它哭泣的原因。也许它是前来向我们寻求医治的,就像在安德鲁克里斯那回一样,还有那头狮子。” “小心点儿,露茜,”凯斯宾说道,“这是一条非常聪明的龙,不过它有可能在骗人。” 然而,不管怎样,露茜已经朝前跑过去了,雷佩奇普紧随其后,两条短腿尽快跟上。紧接着,男孩们和德里宁也理所当然地跟了上去。 “把你可怜的爪子给我看看,”露茜说,“或许我能治好它。” 那条龙曾经是尤斯塔斯,十分高兴地伸出了它那疼痛的、肿起来的左前腿,回想着在他变成龙之前,露茜是如何热心地治好了他晕船的毛病。但是他很失望,这种魔法药水可以消除肿胀,缓解疼痛,却没有办法把金镯熔掉。 现在,大家都围成一团看着露茜为它疗伤,凯斯宾突然大叫起来:“你们快看”他瞪大眼睛紧紧盯着那只金镯。 7.脱离险境 “看什么”埃德蒙不解地问。 “看那只金镯上的纹章。”凯斯宾说道。 “一把小锤子,上面镶着一颗星状的钻石。”德里宁说道。他思考了一会儿,突然叫喊起来:“哎呀,这个图案我以前见过。” “见过吧”凯斯宾说道,“哎呀,你当然见过它。它是纳尼亚一个了不起的家族的标志,这正是奥克特西安勋爵的臂环。” “坏蛋”雷佩奇普冲着那条龙喊道,“你把一个纳尼亚的勋爵吞掉了吗”但是那条龙猛地摇着头。 “或许,有可能,”露茜说道,“这就是奥克特西安勋爵,变成了一条龙在魔法的作用下,你们明白我的意思。” “这么说都未必对,”埃德蒙说道,“所有的龙都喜欢收集金子。但是我认为,根据可靠的推测,那个奥克特西安勋爵绝对没有离开这座岛。” “你是奥克特西安勋爵吗”露茜问那条龙。随即,当它忧伤地摇晃着它的大脑袋时,露茜又问道:“你是被施了魔法吗原本是个人类,我说得对吗” 它猛地点头。 于是有人说道搞不清到底是露茜先说的还是埃德蒙先说的,事后大家对此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辩论“你该不会该不会有可能是尤斯塔斯吧” 这时候,尤斯塔斯用他那可怕的龙头拼命地点着,还用他的尾巴重重地拍打着海面,大家赶紧向后跳开有些水手还不满地说了些不中听的话,我就不写进来了,以图避开从他眼中滑落的巨大的滚烫的眼泪。 露茜竭力试图安慰他,甚至鼓起勇气吻着那张满是鳞甲的脸,几乎每个人都说他“不幸”,还有一些人信誓旦旦地向尤斯塔斯保证,他们会一直站在他那一边支持他,还有很多人说肯定有什么方法可以解除他的魔法,在一两天内就会如雨过天晴般地恢复正常,他就会回到大家中间了。而且当然啦,他们都非常急切地想要听听他的故事,然而他不能说话。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不止一次试图把自己的经历写在沙地上,但是从来都没成功过。第一点是因为尤斯塔斯他从来没看过一本适合他的书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样把一个故事直接讲出来。另外一个原因则是,他不得不使用的龙爪的肌肉和神经从来就没学过写字,而且无论如何也根本不是为了写字而生的。结果就是,他还来不及写完,潮汐就来了,把写好的字全部冲刷不见,除了一些已经被他踩住的,或者用他的尾巴偶尔扫出来的寥寥几个字。所以大家可以看到的文字大致如下黑点部分是被他弄得模糊难辨的: 我去睡我的意思是说龙洞导致的死了而且深感恐惧醒了过来,而且从我的手臂上拿掉这个麻烦 这件事,不管怎么说,每一个人都很清楚,尤斯塔斯的品行自从他变成龙以后开始变得有长进了。他急于为大家做些事。他飞遍了整座岛屿,发现岛上全是山区,在这里居住的就只有野山羊和成群的野猪。于是,他就带回好多这些动物给船上提供补给。他也是一个非常人道的猎手,因为他只需用尾巴一击,就可以处死一头野兽,所以野物还毫无察觉大概还不知道就已经被杀掉了。他自己也会吃掉一点儿。不过当然,他总是独自吃,因为现在他既然是条龙了,他就喜欢生吃食物,但是他永远都无法忍受别人看见他吃着污秽的东西。有一天,他的飞行缓慢疲惫,但是那是一次伟大的凯旋,他把一棵高大的松树带回了营地。这是他在一个遥远的山谷里连根拔起来的,可以把它做成一根主桅。而且在晚上,如果天气开始转冷,大雨过后时常都会如此,他可以使所有人倍感舒适,因为全船所有的人都会跑过来,背靠着他热乎乎的身体两侧坐下,他们的身体就会变得温暖干爽,他如火的气息只要一喷出来,就连最顽固的柴火都可以点燃。有的时候,他还会挑选几个人骑在他的后背上飞行,这样一来,他们就能看见在他们下面一闪而过的绿色山坡、岩石高地、狭窄的坑状山谷,朝着大海的东方远眺过去,蓝色的地平线上有一个深蓝色的暗点,那很有可能就是陆地了。 被人喜欢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同时,更难能可贵的是喜欢别人,这对他来说是前所未有的体会,正是这份喜悦才把他从绝望中解救出来。因为变成龙是一件令人非常沮丧的事情。每当他飞过一个高山湖泊的时候,看见自己的倒影,总是不寒而栗。他憎恨那对巨大的蝙蝠翼,讨厌锯齿形的背脊,讨厌那凶残、弯曲的爪子。他几乎不敢独处,然而他又不好意思和别人在一起。到了晚上,当人们不再需要他做热水袋的时候,他就偷偷地溜出营地,像条蛇似的蜷缩起来,躺在树林和大海中间。每逢此时,让他大为惊讶的是,雷佩奇普几乎成了他的固定安慰者。高尚的老鼠会从围着篝火坐成一圈的欢乐人群中蹑手蹑脚地溜走,挨着龙头坐下,看好风向,确保可以避开他冒烟的鼻息。它会跟他解释说,在尤斯塔斯身上发生的事情是命运之轮运转的一个鲜明例证,而且假如它邀请尤斯塔斯在它纳尼亚的家里做客事实上那是一个洞而不是房子,连龙头都容不下,更别提他的身体了,它可以列举出一百多个例子,全部是关于皇帝们、国王们、公爵们、骑士们、诗人们、恋人们、天文学家们、哲学家们,还有魔法师们,从繁荣富贵跌入令人极其痛苦的境地,但是他们都已经恢复过来,从此以后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这番话并没有多大作用,或许,这时候听起来似乎并不那么让人欣慰,但是它是出于一片好意,尤斯塔斯永远都不会忘记。 如今,像阴云一样笼罩在每一个人头上的难题就是,当他们准备起航的时候,他们的龙该怎么办。当他在场的时候,他们都尽量避而不谈,可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偷听到类似这样的一些谈话:“把他安顿在甲板的一侧能行吗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最好把所有贮藏品移动到船下的另一侧,这样才能保持船身的平衡。”或是:“拖着他会不会好一些”或是:“他能否一直飞行呢”最常听到的就是这个“但是我们要怎么养活他呢”可怜的尤斯塔斯越来越意识到,自从他来到船上的第一天起,就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讨厌鬼,而且现在他成了更大的麻烦。这个念头侵蚀着他的心灵,就像那只金镯侵蚀他的前腿一样。他知道用他那巨齿扯掉手镯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但是他时不时地就忍不住去扯,尤其是在炎热的夜晚。 大约在他们来到龙岛上的六天之后,早上埃德蒙碰巧很早就醒了。天色刚刚变得灰白,仅仅可以看见位于身边和海滩之间的树干,其他东西就看不见了。醒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动静,于是他撑起自己的一只胳膊肘,朝着四周看过去。不一会儿,他就看见树林那边有一个黑影在朝着大海移动。他的脑海里马上浮现一个念头:“我们就那么肯定这座岛上完全没有原住民吗”随后,他认为那个影子应该是凯斯宾体形差不多但是他知道凯斯宾还在他的身边熟睡着,而且可以看出他完全没有移动过。埃德蒙确信他的剑还在身边,于是就起身去探查个究竟。 他轻轻地走到树林的边缘,那个黑色的身影还在。现在,他看得出将那个身影认成凯斯宾未免太小了,但是说是露茜又未免太大了。他并没有逃走。埃德蒙拔出剑来,正准备挑战那个陌生人时,那个陌生人压低声音说道:“埃德蒙,是你吗” “没错儿,你是谁啊”他问道。 “你不认识我啦”对方说,“我是尤斯塔斯啊。” “我的天哪,”埃德蒙说,“原来是你啊。亲爱的小伙子” “嘘,”尤斯塔斯赶紧示意他小声一点儿,紧接着身子突然歪向一边,好像要跌倒一样。 “天哪”埃德蒙惊叫道,迅速冲上前扶稳他,“这是怎么回事你病了吗” 尤斯塔斯沉默良久,埃德蒙差点儿以为他昏过去了,不过最后他终于说道:“这太触目惊心了,你不知道但是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我们能找个地方聊聊吗我这会儿还不想跟别人碰面。” “好的,当然啦,你想去哪儿都可以。”埃德蒙回答说,“我们可以到那边的岩石上去坐坐。嘿,见到你嗯再次看见你本人真高兴。你一定经历了一段非常难挨的日子。” 他们走到岩石那里坐了下来,望着海湾对面,然而天色变得越来越白,除了一颗非常明亮的、低垂的、接近地平线的星星以外,所有的星星都消失不见了。 “我还不能跟你说我是怎么变成一条一条龙的,直到这件事全都过去了为止。”尤斯塔斯说,“顺便说一句,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变身成了一条龙,直到那天早上,我在这儿出现的时候,听到你们使用龙这个词称呼我,我才知道。我要告诉你的是,我是怎样不再是一条龙的。” “开始说吧。”埃德蒙说道。 “嗯,昨晚我比之前更加痛苦,因为那只该死的臂环让我疼痛不已。”尤斯塔斯说道。 “现在好了吗”埃德蒙关切地问。 尤斯塔斯笑了与埃德蒙以往听他发出的那些笑声完全不一样手镯轻轻松松地就从胳膊上滑了下来。“看吧,”他说,“对我来说,谁要是喜欢就尽管拿去吧。那么,正如我说的,我醒着躺在那儿,正在担心自己到底会变成什么样。然而就在这时不过,你要知道,这有可能完全不过是一个梦罢了。我不知道。” “继续说。”埃德蒙耐心十足地说道。 “好的,无论如何,我抬头看见了一件完全出乎意料的事,只见一头巨大的狮子朝我慢慢走来。而且有一件事非常奇怪,昨天晚上根本没有月亮,但是不管狮子走到哪儿,月光就照到哪儿。它越来越近了,我简直害怕极了。你或许会以为,身为一条龙,我可以轻易地把任意一头狮子打倒。但是这并不是那种害怕。我不是害怕它会吃了我,我只是怕它如果你能理解我想说的是什么的话。唉,它径直走近我,直视我的眼睛。于是我紧紧闭上了双眼,不过那毫无用处,因为它告诉我要听它的。” “你的意思是说它开口说话了”埃德蒙问道。 “我不知道。既然你说起这件事,我并不认为它开口了。但是不管怎样,它就这么告诉我就对了。而且我知道我必须得遵照它的盼咐去做,于是我就爬起来跟它走。它带我走了很长一段路,进入了群山之中。不管我们走到哪里,狮子的周围都始终被月光笼罩着。到了最后,我们来到一座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高山顶峰,在这座山的山顶上有一座花园有树木,有水果,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东西。在花园的中央位置有一口井。” “我知道那是一口井,因为可以看见水花汩汩地从井底往上冒。不过这口井比大部分井都要大得多像一个又大又圆的浴盆,有几阶大理石梯通进那里。水是那样清澈透明,我想,如果我能在那里洗澡,一定可以缓解身上的疼痛。但是狮子告诉我,必须先把衣服脱掉才行。注意,我不知道它是将这些话大声说了出来,还是根本没有说。” “我正想要跟它说我不能脱衣服,因为我的身上根本没穿任何衣服,这时我忽然想到,龙是蛇之类的东西,而蛇能蜕去它们身上的皮。噢,当然啦,我这样想着,这就是那头狮子的意思。于是我就开始在自己的身上抓了起来,我的鳞甲纷纷掉落,弄得那个地方到处都是。然后我抓得更深一点儿,这样一来,身上的鳞片就不是这里一点儿、那里一点儿地到处掉落了,而是整张皮都完美地剥掉,就像经历了一场大病一样,或者好似我是一根香蕉。一两分钟之后,我就从里面走了出来,我看见那堆皮就横卧在我的身边,看起来十分恶心。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愉快感觉。接着,我开始下到井里去洗澡。” “但是正当我要把我的脚泡在水里时,我低头一看,又看见自己的全身又硬又粗糙,而且满是皱纹和鳞片,就跟以前一样。噢,没关系,我对自己说,这只不过意味着在我的第一层外衣下面还有一些小衬衣,我得把它们也脱掉才行。所以我再一次又抓又扯,终于,里面的这身皮也完美地剥了下来。我从皮里面走出来,把它弃置在刚才那身皮旁边,随后就下到井里去洗澡了。” “唉,没想到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我自己琢磨着,我的天哪,我到底需要蜕掉多少层皮呢因为我急切地想要洗洗我的腿,所以我又抓了第三回,蜕下第三层皮,跟那两次一样,走了出来。但是我立即朝水里看过去,一见到自己的样子,我就知道事情真的不对劲了。” “紧接着狮子说可我不知道他是否开口了你必须得让我替你把衣服剥下来。”我畏惧它的爪子,这一点我可以坦白地告诉你。但是我那时几乎彻底绝望了,所以我就躺平,让它来帮助我。 “它的第一次撕扯就那么深,我觉得它简直快要深入我的心脏了。当它开始把皮剥掉时,我痛得不得了。唯一能够让我忍受这种痛苦的理由,就是感觉这个东西正在剥离我的身体所带来的愉悦。你明白的如果你曾经把伤口的结痂剥落过的话。虽然痛得像被棒打一样,但是看见它从身体上分离,那种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我完全明白你想要表达的意思。”埃德蒙回答道。 “是的,它把那层该死的皮当场扯掉了正如我认为之前那三次已经亲手扯掉过一样,只是那些都不会痛它就落在草地上,只是跟之前见到的比起来,都没有这么厚、这么黑,而且看起来更多疙瘩。这样一来,我就光滑柔软得好像一根剥掉皮的树枝,比之前更加矮小了。接下来狮子把我抓举起来我不大喜欢它这样做,因为我现在肉很柔嫩,身上没有皮肤覆盖着把我扔到了水里。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不过只有片刻工夫。在那之后就开始变得舒服极了。不一会儿,我就开始游泳,拍打着水面,这时候我发现我的手臂一点儿都不痛了。那时候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我重新变回一个男孩了。如果我告诉你我对于我自己手臂的感觉如何,你准会以为我在骗人。我知道我的手臂上没有肌肉,而且跟凯斯宾的手臂比起来实在是差劲多了,但是看见它们,我真的是开心得不得了。” “片刻之后,狮子带我出去,给我穿上了衣服”尤斯塔斯接着说道。 “给你穿上衣服,用它的爪子吗”埃德蒙打断了他,好奇地问。 “嗯,关于这一部分我确实记不清楚了。或者是它以某种或者其他方式让我穿上了新衣服也正是我身上穿着的这一套。接下来,我就突然回到这里了。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认为自己一定是做了一场梦。”尤斯塔斯说道。 “不,这绝对不是做梦。”埃德蒙说。 “为什么不是”尤斯塔斯问道。 “是这样的,第一个原因就是你身上的这些衣服,另外一个原因则是,你现在已经嗯,不是一条龙了。”埃德蒙回答。 “那么,你认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尤斯塔斯问道。 “我认为你看见了阿斯兰。”埃德蒙说道。 “阿斯兰”尤斯塔斯惊奇地喊起来,“自从我们踏上黎明踏浪号以来,我听到这个名字被多次提到。而且我感觉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讨厌它。不过那个时候我讨厌所有的东西。还有,顺便说一下,我很愿意道歉,恐怕我以前是个非常恶劣的人。” “那没什么的,”埃德蒙说道,“我只和你说,你并没有我第一次来到纳尼亚时那么坏。你只不过是一个傻瓜,但是我是一个叛徒。” “那么,就别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了,”尤斯塔斯如释重负地说,“但是阿斯兰到底是谁你认识它吗” “嗯它认识我,”埃德蒙回答说,“它是一头伟大的狮子,是海外皇帝的儿子,它救了我,也拯救了纳尼亚王国。我们全都见过它,露茜最常看到它。而且,或许我们现在航行的目标就是阿斯兰的国土。”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再多说什么。最后一颗明亮的星星也消失了,虽然他们无法看见日出,那是因为被他们右侧的大山挡住了,但是他们知道太阳正在升起,因为在他们的上方和前方的海湾之间,天空都已染成了玫瑰色。紧接着,他们身后的树林里传来一些类似鹦鹉的鸟鸣声,树木间也传出各种不同的动静来,最后,响起一阵凯斯宾的号角声营地开始苏醒并开始活动了。 当埃德蒙和恢复原样的尤斯塔斯走进围着营地的篝火吃早餐的人群中时,大家都欢欣雀跃起来。现在,当然大家都听到他故事的前半部分了。人们很想知道是否其他龙在几年前杀害了奥克特西安,还是奥克特西安自己就是那条老龙。尤斯塔斯在洞里往他的口袋里塞的那些珍宝,已经随着他之前穿的那身衣服一起消失不见了,但是没有人,至少是尤斯塔斯本人,动过前往那座山谷拿取更多珍宝的念头。 又过了几天,“黎明踏浪”号已经装上新的桅杆,重新油漆一遍,贮备充足,准备起航了。在他们上船之前,凯斯宾命人在一座面对海湾的光滑峭壁上刻下了这样的字句: 龙岛 纳尼亚国王凯斯宾十世于执政第四年率众人发现此岛。 据我等推测, 奥克特西安勋爵在此逝世。 现在,如果讲到“从那个时候开始,尤斯塔斯就变成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男孩”可是个不错的说法,而且相当真实。准确而严格一点儿来说,他开始成为一个不一样的男孩了。他也曾有过反复,仍有不少日子里很惹人烦,但是大多数时候我不会去提这个,因为他开始有救了。 奥克特西安勋爵的臂环有一种奇特的命运。尤斯塔斯不想要它,就把它给了凯斯宾,凯斯宾又把它给了露茜。可露茜并不在乎。“非常好,那么,看什么能接住它吧。”凯斯宾一边说着,一边把它抛向了高空。这个时候,他们都站在那里看着峭壁上的题词。只见凌空升起的臂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好像正中目标的金属圈一样,套在了一块岩石的凸起上,并牢牢地挂在了上面。没有人能从下面爬上去拿它,也没有人能从上面爬下去得到它。而且,据我所知,它至今仍被悬挂在那里,而且可以挂到世界末日。 8.两次死里逃生 当“黎明踏浪”号从龙岛起航后,每个人都兴高采烈。他们刚出了海湾就遇上顺风,第二天一大早就到了那个当尤斯塔斯还是条龙的时候,他们中的一些人曾经骑在他身上飞过群山见过的无名地。这是一座地势低矮的绿岛,除了兔子和几只山羊居住在那里以外,什么都没有,但从石头小屋的废墟和火烧过的发黑的地方看来,他们判断这个地方不久前还住过人。另外,这里还有一些骨头和损坏的武器。 “海盗干的勾当。”凯斯宾说道。 “或是龙干的。”埃德蒙说道。 他们在那里找到的唯一的其他的东西就是沙地上的一只小皮艇,或者叫作小筏子。它是用生皮绷在一个柳条框架上的。这是一只小小的船,只有四英尺长,船桨依然躺在里面,它的比例倒也适中。他们以为那或许是专门为某个孩子建造的,不然的话就是那个地方曾经居住着小矮人。雷佩奇普决定把它留下来,因为这只小船恰好很适合它的尺寸。于是那只小船就被带到了船上。他们把那座岛屿称为火烧岛,在正午之前就开船离开了。 他们顺着东南偏南的风向飞速航行了大约五天的时间,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一块土地,也看不见鱼或者海鸥。接下来有一天,雨下得很大,直到下午才停。尤斯塔斯在跟雷佩奇普的象棋对战中输了两盘,然后又开始像他的老样子那样惹人讨厌了。埃德蒙说他希望他们能跟苏珊一起去美国。露茜从船艉的窗户往外看,然后说:“嘿我敢肯定雨已经停了。还有,那是什么啊” 所有人都跌跌撞撞地前往船艉楼上看情况。这时候雨已经停了,正在值班观望的德里宁也正拼命盯着船艉的东西。或者说,盯在一些东西上。它们看起来有点儿像光滑的圆形石头,全部排成一行,彼此之间大约间隔四十英尺。 “它们不可能是岩石,”德里宁说道,“因为五分钟之前它们还没出现呢。” “而且有一只突然消失不见了。”露茜说道。 “没错儿,而且那边还有一只钻出来了。”埃德蒙也说道。 “距离越来越近了。”尤斯塔斯说道。 “糟了”凯斯宾喊道,“整个东西全都朝着这边移动呢。” “它们移动的速度比我们的航行快多了,陛下,”德里宁说道,“要不了多久,它们就会追上我们了。” 他们都屏住了呼吸,因为无论是在陆地还是在海洋里,被一种未知的东西追击完全不是什么好事。那个东西一探出头来就被证明它比任何人猜想的更加可怕。突然,距离左舷只有一个投板球远的地方,一个让人胆战心惊的脑袋从海面冒了出来。除了水生贝类依附其中以外,它的头上布满绿色和朱红色,还有紫红色的斑块形状很像马头,尽管没有耳朵。它长着巨大的眼睛,那眼睛就是用来透视海洋深处的,还有一个张开的大嘴,长满两排尖利的牙齿。乍看上去,他们以为它的头长在一个巨大的脖子上,但随着它露出来的部位越来越多,所有人都知道那并不是脖子,而是身体,终于,他们明白他们看见了不少人怀着疯狂的念头想要亲眼看见的巨大海蛇。在远处就可以看出它巨大的尾巴上的皱褶不时升出水面。而且现在,它的头高高昂起,比桅杆还要高。 每个人都朝着自己的武器冲去,但那也于事无补,那怪物遥不可及。“放箭放箭”弓箭手头目大声喊道。一些属下赶紧领命,但是箭头从大海蛇的皮肤上擦过,就好像射在铁甲上一样。接下来,大家忐忑不安了一阵子,每个人都紧盯着它的眼睛和嘴巴,想知道它会从哪个方向猛扑过来。 但是,它并没有扑过来。它把头伸向前方,沿着桅杆的帆桁探过船身。现在它的头就在桅顶的观测台侧边了。它仍然在不断往前伸,直到它的脑袋伸到右舷的舷墙上。然后它开始往下不是伸到下面拥挤的甲板,而是伸入水中,所以这样一来整艘船就在大海蛇弯拱的身躯之内了。而且那个弯拱几乎立刻就开始变小了,甚至在右舷上,海蛇现在几乎快要碰触到“黎明踏浪”号的舷侧。 尤斯塔斯他真的拼命想要好好表现,直到那场大雨和下棋又让他回到以前的样子这时竟然破天荒地做了一件他从未做过的勇敢之举。他拿着凯斯宾借给他的一把剑。当蛇的身体离右舷足够近的时候,他跳上舷墙,尽他所有的力量朝它猛砍过去。但是,他除了让凯斯宾的那把排名第二的好剑断成碎片以外,什么效果也没达成,然而对一个初学者的所作所为来说,这倒是一件勇敢的事。 如果在那一刻雷佩奇普没有喊出“别打了赶紧推”这句话,其他人就随他一起拔剑打斗了。老鼠警告任何人都不要与海蛇打斗,这绝对是件非比寻常的事情,即使在那么可怕的紧要关头,每一双眼睛都转向了它。它奋力跳上了舷墙,挡在了海蛇面前,用它那一身皮毛的细小身体对抗着那个长满鳞片的黏滑的巨大身体,然后开始尽它所能地用力往外推,很多人都明白了它的用意,赶紧迅速冲到船舷两侧,做着同样的动作。片刻之后,海蛇的脑袋又出现了,这一次在左舷,而且这一次是背对着他们,这个时候大家都明白了。 那个畜生绕着“黎明踏浪”号,把自己绕成了一个圆圈,而且开始不断把圆圈收紧。一旦它收得够紧的时候啪这艘大船就会变成一堆漂浮的碎片,它就可以在水里把他们一个一个地收拾掉。他们唯一的机会是把这个圆圈往后推,直到它滑过船尾;要不然就把圆圈往另外一个方向推就是推动船身向前,从圆圈里逃脱。 雷佩奇普只是孤身一个,当然这比举起一座教堂更难以达成,不过在它竭尽全力,差点儿送命之前,别人把它推到了一边。在极短的时间内,船上的全体人员,除了露茜和老鼠它已经晕倒了,都沿着两边舷墙排成了两支长队,每一个人的前胸都贴着另外一个人的后背,使整支队伍的重量都放在了最后一个人身上,大家拼了命地往前推。推了几秒钟以后感觉好像是过了几个小时,好像什么也没发生。每个人的关节都要散架了,汗水不断地滴下来,呼吸变得呼噜呼噜的,大家都在剧烈地喘息。接下来,他们感觉船开始动了。他们看见蛇圈已经比刚才要远离桅杆一些了。但是他们也看到那蛇圈变得更小了。现在真正的危险即将来临。他们能否让船艉逃脱这个蛇圈呢还是蛇圈已经太紧了是的。它只是刚好合适。它刚好贴在船尾栏杆上。一打或更多的人跳上船艉楼,这样就好很多。海蛇的身体现在压得非常低,眼下,他们可以在船艉楼排成一排,肩并肩地一起推。大家都满怀希望,直到每个人都想起“黎明踏浪”号那个高高的雕花船艉是绝对不可能从那个畜生的圈套里摆脱掉的。 “拿把斧子来,”凯斯宾声音嘶哑地大喊着,“接着推”露茜深知船上的每一样东西都放在哪里。所有当她站在主甲板上凝视船艉楼的时候,听到了凯斯宾的喊声。几秒钟以内她就已经到了底舱,找出斧子,顺着梯子往上猛冲,直奔船艉楼。但是就在她刚刚到达顶上,就传来一个巨大的咔嚓声,就像一棵树倒下来一样,船身摇晃着朝前奔去。就在这紧要关头,不管是因为大海蛇被如此艰难用力地推也好,还是因为它愚蠢地决定把它的圈套收紧也罢,整个雕花船艉都折断了,同时这艘船也获得了自由。 大家都精疲力竭,没有精力去看露茜所看到的情景。在那里,在他们的后面几码,海蛇身体的圆环迅速变小,扑通一下钻进水里,溅起一阵水花,随即就消失不见了。露茜总是说不过当然,那个时候她非常兴奋,所以这很有可能只是她的一种想象,她在那个怪物的脸上看到一种很白痴的满足的表情。可以肯定的是,那是一只非常愚蠢的动物,因为它没有追击这艘船,而是掉头离开了,并且开始沿着自己身体来来回回地闻着,好像会在那里找到“黎明踏浪”号的残骸似的。但是“黎明踏浪”号已经安然离开,顺着清新的微风继续航行。大家都在甲板上,男人们或躺或坐,喘息声和哀号声不断。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能够开口谈论它,随后开始嘲笑它。当一些朗姆酒送上来时,他们甚至举杯庆祝起来,每个人都夸尤斯塔斯虽然他的行为毫无用处和雷佩奇普在战斗中的英勇表现。 在这之后,他们又航行了三天。在这期间,满目只有大海和天空。到了第四天,风向转变成了北风,海域开始上升;到了中午,几乎变成了大风。但是与此同时,他们看到了左舷船头那边有陆地出现。 “请恩准,陛下,”德里宁说,“我们要划桨前往那个地方,试着寻找一个避风处,并将船停泊在港口,然后等待这阵猛烈的大风结束。”凯斯宾同意了,但是顶着大风划桨需要划上很久的一段时间,直到傍晚,他们才抵达那里。借着那天最后的一点亮光,他们驶到一个天然海港里抛了锚,但是当天晚上没有人上岸。到了早上的时候,他们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崎岖不平、冷冷清清的绿色海湾之中,海湾倾斜着向上通往一个岩石嶙峋的山顶。阴云从大风肆虐的北边涌来,来势迅猛。他们把小船放了下去,小船里面装载着那些已经空荡荡的水桶。 “我们要去哪条河里打水呢,德里宁”凯斯宾在小船的尾座板上坐下时,开口问道,“那边好像有两条河都流入海湾。” “那没有什么差别,陛下,”德里宁说道,“但是我认为到右舷东面的那一条去,旅程会比较短一点儿。” “下雨了。”露茜说道。 “我想是下了”埃德蒙说,因为这时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我说,我们去另外一条河吧。那边有很多树,我们可以在那儿避雨。” “是啊,我们去那里吧。”尤斯塔斯也说道。“我们没有必要让自己淋湿。” 但是德里宁始终稳稳地把小船朝右舷方向驶去,就像一个令人讨厌的家伙开车,当你向他解释他开到了错误的道路上时,他还是以每小时四十英里的速度继续前行。 “他们说得很对,德里宁,”凯斯宾也说道,“你为什么不掉转方向,朝着西边的那条小溪航行过去呢” “如陛下所愿。”德里宁简短地回答,他昨天为天气情况焦虑了一整天,而且他不喜欢陆地上的人对他指指点点。但是他依然改变了航向。到了后来他才发现这么做是一件好事。 等到他们装满了水,雨已经停了,凯斯宾决定带着尤斯塔斯、佩文西家兄妹以及雷佩奇普步行前往山顶,看一下是否会有什么发现。从这道长满粗糙的野草和石楠的山坡爬过去是相当困难的,除了海鸥之外,他们既看不见人,也看不见其他动物。当他们到达山顶时,他们看到这是一座非常小的岛,不超过二十英亩;从这个高度看起来,海面比从甲板上甚至“黎明踏浪”号的榄顶观测台上看到的更大、更荒凉。 “简直是太疯狂了,你知道的,”尤斯塔斯望着东方的地平线,低声对露茜说,“一直航行,一直航行,也不知道终究要到哪里去,就这么一直漫无目的地航行下去。”不过他这么说只是出于习惯,并不是真的像从前那样居心不良。 山顶上太冷了,没有办法久留,因为大风依然凛冽地从北面刮来。 “不要沿着同一条路返回了,”当他们转过身准备离开的时候,露茜说道,“咱们前行一小段路,顺着另外那条溪流走下去,就是德里宁想要去的那一条。” 大家都同意了这个建议。走了大概十五分钟,他们就到了第二条河的源头。这地方的景色比他们预料的还要引人入胜:一个深深的山中小湖,周围都是悬崖峭壁,只有朝海的那边有一条狭窄的水道,湖水就从那里缓缓流出。终于,在这里他们不会被大风吹到,而且所有的人都可以在悬崖上的石楠丛中坐下休息。 大家全都坐了下来,但是有一个人正是埃德蒙又迅速地跳了起来。 “这座岛上都是些尖锐的石头,”他说道,同时在石楠丛里摸索着,“那个卑鄙的东西在哪里哈,这回可被我找到了喂这压根儿就不是石头啊,它是一个剑柄不对,天哪,这是一把完整的剑,尽管上面已是锈迹斑斑。这把剑一定遗留在这里很多年了。” “我也坐在一些东西上面了,”露茜说,“是一些很坚硬的东西。”找出来一看,竟然是一副铠甲的残片。于是,大家都跪在地上用手在茂密的石楠丛里到处摸索。他们逐个地搜出了一些东西,一顶头盔、一把匕首、几枚硬币,不是卡乐门国的月牙币,而是真正的纳尼亚国的“狮子”和“树”,你随时都可以在海狸大坝和柏卢纳的市场上见到这种硬币。 “看起来很像我们七位爵爷之中的某一位遗留下来的全部东西。”埃德蒙说道。 “这正是我目前所想的。”凯斯宾说道,“我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位。从这把匕首上看不出来什么,而且我在想,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以及我们要怎样替他复仇。”雷佩奇普加上了这么一句。 埃德蒙是这支队伍中唯一一个读过侦探小说的人,在此期间他一直在不断地思考着。 “你们瞧,”他说道,“这件事有些非常可疑的地方。他不可能是在战斗中被人杀死的。” “为什么不可能”凯斯宾不解地问。 “没有骸骨,”埃德蒙回答说,“敌人会拿走铠甲,留下尸体。有谁听说过打了胜仗的家伙会把尸体搬走,却独独把铠甲留下” “或许他是被一只野兽杀死的。”露茜提出自己的见解。 “那也必定是一只聪明的野兽,”埃德蒙回答说,“它还会把人的盔甲脱下来呢。” “或许是一条龙干的好事”凯斯宾猜测道。 “做不到,”尤斯塔斯说道,“龙是做不到这一点的,我应该是知道的。” “好吧,不管怎样,我们都从这个地方离开吧。”露茜说道。自从埃德蒙提到骸骨的问题,她就觉得自己有点儿坐立不安了。 他们走了下来,绕到从湖里流出来的那条小溪的小片空地上,站在那里看着被悬崖围成一圈的深水。如果那是非常炎热的天气,毫无疑问,一定会有人禁不住诱惑去洗澡,每个人都会畅饮一番。事实上,即使不热,尤斯塔斯也弯下身来,打算用双手掬起一捧水来喝,就在这紧要关头,只听见雷佩奇普和露茜同时大声喊道:“快看”所以他立刻忘了喝水这件事,慌忙朝水里望去。 水塘的底部是由灰蓝色的大石块砌成的,潭水清澈透明,在潭底躺着一个同真人男子一般大小,但是很显然是用金子铸成的人像。它的脸部朝下,两臂伸出,高举过头。他们一看见他,就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这时,云散了,太阳也出来了,金像从头到脚都闪闪发亮。露茜认为这是她所见过的最美的雕像。 “很好”凯斯宾吹了个口哨,“这的确值得去看我在想,我们能把它打捞上来吗” “我们可以潜到里面去打捞,陛下。”雷佩奇普说道。 “一点儿都不好,”埃德蒙说道,“至少,如果这是真正的黄金纯金的话一定会沉得要命,根本搬不上来。而且这水塘如果按英尺来算的话,有十二到十五英尺那么深。稍等,话虽这么说,随身带着一把狩猎的鱼叉可真是一件好事,咱们来看看潭水到底有多深。凯斯宾,我稍微探出水面的时候,抓住我的手。”于是凯斯宾抓住了他的手,同时埃德蒙身体向前倾,开始把他的鱼叉下探到水中。 鱼叉还没有沉到一半,露茜就在一旁说道:“现在,我一点儿也不相信那尊雕像是黄金的了。那只是光线的问题,瞧,你的鱼叉现在看起来也是同样的颜色。” “咦,怎么回事”几个声音立即异口同声地问道,因为埃德蒙突然松手让鱼叉沉下去了。 “我拿不住它了,”埃德蒙喘着粗气,“好像重得不得了。” “而且现在都沉到水底了。”凯斯宾说道,“露茜说得没错儿,它看起来跟那尊雕像的颜色一样。” 与此同时,埃德蒙发现他的靴子好像出了一点儿问题至少他现在正弯腰看着它们不过他立即挺直了身子,然后尖声惊叫起来,那是让人们不得不服从声音:“后退所有人从水边往后退立刻马上” 他们都赶紧照做了,然后莫名其妙地盯着他。 “你们瞧,”埃德蒙说,“看看我的靴尖。” “它们看起来有一块黄色。”尤斯塔斯开口说道。 “那是金子,纯金,”埃德蒙打断了他,“你们瞧瞧,再摸摸看,皮革已经从那上面脱离出来了,而且靴尖简直像铅一样重。” “阿斯兰保佑”凯斯宾说道,“你的意思该不是想说” “是的,没错儿,”埃德蒙说道,“那潭水会把所有的东西变成黄金。它把鱼叉也变成黄金的了,这就是它忽然变得那么重的原因,而且它只是沾到了我的脚我没有赤脚真是万幸而已。把靴尖变成了金子,还有水底那个可怜的家伙那么,你们明白了吗” “原来那根本就不是雕像。”露茜低声说道。 “是的,不是雕像。整件事情现在都一清二楚了。他到这里的时候恰逢天热,于是便在悬崖顶上脱掉衣服我们刚刚坐着休息的地方。衣服不是已经腐烂消失就是让鸟叼去筑巢了,只剩下铠甲依然还在。紧接着他跳下水,然后” “别再说了”露茜阻止道,“太可怕了。” “我们刚才好险。”埃德蒙有些后怕地说道。 “确实好险。”雷佩奇普也说道,“任意一根手指,任意一只脚,任意一根胡子,任意一根尾巴,随时都有可能不小心滑进水里。” “尽管如此,”凯斯宾说道,“我们不妨测试一番。”他弯下腰来,折断了一根石楠花枝。随后,他非常小心谨慎地在跪在水塘边,将花枝伸进水中,他拔出来的是一个完美的纯金制成的石楠枝模型,如铅般沉重而柔软。 “这座岛屿归属国王所有,”凯斯宾缓缓地说,当他说话的时候脸上泛起激动的神色,“很快,我就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国王了。我宣布这片土地将永远成为纳尼亚的领地。它即将被命名为金水岛。与此同时,我命令你们所有的人必须严格保密,绝不可以让任何人获悉此事,即便是德里宁也不可以违令者斩,你们听见了吗” “你这是在跟谁说话啊”埃德蒙冷笑道,“我可不是你的臣民。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我们应该换个方式来说。我是古代纳尼亚王国的四位国王之一,而你应效忠于我的兄长至尊王才对。” “所以理当如此,埃德蒙国王,是这样吗”凯斯宾一边说着,一边把他的手按在了剑柄上。 “噢,你们两个都给我住口”露茜喊道,“跟男孩一起做事真是糟透了。你们都是那么自以为是,恃强凌弱的白痴哦”她的声音突然消失在喘息声中,随后每一个人都看见了她刚才看见的那一幕。 在他们对面高高的灰色山坡上那里一片灰茫茫的,因为石楠还没开花那头人类的肉眼所见过的最大的狮子正迈着缓慢的步伐走过,悄无声息,并没有望向他们,它浑身闪耀着的光芒就如同在灿烂的阳光下照耀一般,虽然事实上太阳已经消失了。事后,露茜在描述当时的场景时说道:“它的身形就跟一头大象差不多。”然而在另一次谈论中她又说:“跟拉货车的马一样大小。”不过体形大小无关紧要,没人胆敢过问。大家都知道那就是阿斯兰。 没有人看见它是怎么走的,也不知道它要去哪里。大家面面相觑,好像都是刚从睡梦中醒来一样。 “陛下,”雷佩奇普说,“这是一个被诅咒的地方,我们还是立即回船上吧。而且,如果我有这个荣幸为这座岛命名的话,我将会称之为死水岛。” “我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名字,雷佩奇普,”凯斯宾说,“不过我现在才想起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天气似乎稳定了,而且我敢说德里宁也应该愿意起航了。我们有好多话要告诉他呢。” 但是事实上,他们并没有太多的话可以说,因为之前那一个小时的记忆都变得十分混乱。 “这几位陛下刚上船的时候,好像都有点儿走火入魔了。”几个小时后,当“黎明踏浪”号再一次扬帆起航,死水岛已经沉到地平线之下,德里宁对莱茵斯说,“在那个地方,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在他们身上。我能搞清楚的唯一一点就是,他们认为已经找到了我们在寻找的那些爵爷中的一位的尸体。” “你说的是真的吗,船长”莱茵斯兴奋地说,“嗯,那就找到三个了,现在只剩下四个。以这样的速度,新年以后,我们或许很快就可以回家了。这也是一件好事。我的烟草快抽完了。晚安吧,先生。” 9.声音岛 刮了很多天的西北风,如今总算开始转为西风了,每天早晨太阳升出海面,“黎明踏浪”号的雕花船头就恰好正对着太阳翘首而立。有些人认为太阳看上去比在纳尼亚看起来要大,不过也有人不赞同。他们就这样一路航行,乘着温和而稳定的微风航行。这个时候,既看不见鱼,也看不见海鸥,更看不见船只和海岸。贮藏又开始减少了,大家心里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或许他们驶向了一片永远看不到尽头的大海。谁知就在最后一天,在他们认为还可以冒险继续向东航行的破晓时分,只见正前方,就在位于船只和朝阳之间的地方,横亘着一片阴云般的低矮陆地。 下午时分,他们把船停泊在一个宽阔的海湾港口,随后登陆。这里同他们所见过的任何地方都截然不同。当他们走过沙滩时,发现周遭十分空旷,并且是一片沉沉的死寂,仿佛这里是一片无人居住的陆地。但是,他们面前的草坪非常平坦,上面的草又短又柔滑,恰如英国名门大户有十个园丁打理的园地一样。那里生长着许多树木,相互之间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地面上没有半点儿断枝和落叶。鸽子的咕咕声时而传来,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任何动静。 没多久,他们就来到了一条长长的、笔直的、铺满沙子的小路,路面上一根杂草都没有,小路的两侧树木丛生。在这条小路遥远的尽头,一座楼房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中它长长的一排,略呈灰色,在午后阳光下显得格外宁静。 几乎就在他们刚踏上这条小路时,露茜就留意到她的鞋子里面有一颗小石头。在那种陌生的地方,她应该叫别人停下来等着她,直到取出石头为止,这才是明智之举。可是她没有那么做,只是静静地落到后面,然后坐下来把鞋子脱掉。她的鞋带也打结了。 在她解开鞋带之前,别人早已走到前头,距离她越来越远了。等她掏出石头,重新穿上鞋的时候,她已经再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了。不过她几乎立刻就听到了其他的动静,这个动静并不是从房子那个方向传来的。 她听到的是一阵砰砰的重击声,就好像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工人抡着大木槌拼命敲打着地面一样。那个声音迅速靠近。这时她已经背靠一棵树坐了下来,因为这棵树根本不是她爬得上去的,眼下她实在没办法可行,只好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身子紧贴着树,指望着不被人家看见。 砰,砰,砰不管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都一定距离非常近了,她能感觉到地面在震动。但是她什么也看不见。她认为那个东西或者那些东西一定就在她的身后。但是,随即在她正前方的小路上传来砰的一声。她知道那东西在小路上并不仅仅是因为听到了响声,而是因为她看见路面沙石四下溅开,好像被重重地猛击了一下。可是她看不见猛击地面的是什么东西。紧接着,所有的砰砰声都在离她大约二十英尺远的地方混杂在一起,然后又突然停止。接着,又有声音传了过来。 这真是非常可怕,因为她根本一个人都看不见。那个公园一般的地方依然像他们刚登陆时所感觉到的一样死寂空旷,然而,离她只有几英尺远的地方,却有一个声音在说话。它说的是:“伙伴们,现在就是我们的机会。” 立刻,整个团队的其他声音异口同声地说:“他说了:现在是我们的机会。说得好,头儿,你说得太对了” “我说的是,”第一个说话的那个声音继续道,“向下走到海岸上去,拦在他们与他们的船之间,你们全都把武器拿好,如果他们试图出海的话,就立刻逮住他们。” “啊,就这么做”其他的声音一齐大声叫嚷着说,“这个计划实在是太棒了,头儿。说下去,头儿。你这个计划实在是天衣无缝” “活动起来吧那么,伙计们,活动起来”第一个声音说道,“我们走” “好极了,头儿,”其他的声音说,“这命令再好不过了,恰恰是我们正想要对自己说的。我们走” 随后,那砰砰的撞击声又响起了刚开始的时候很大声,但是很快就变得越来越微弱,越来越模糊不清,直到最终消失在大海的方向。 露茜明白,眼下根本没时间再坐着猜测这些隐形的生物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当那阵撞击声一从耳畔消失,她就马上起身,沿着小路,撒开两腿狂奔起来,朝着其他人追去必须不惜一切代价警告他们。 当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其他人已经抵达了那座房子前。这是一座矮楼只有两层楼高,用美丽光洁的石头建造而成,楼房上有许多窗户,部分墙壁上覆盖着常春藤,半遮半掩。一切都是那么平静,因此,尤斯塔斯说道:“我认为这是一座空房子。”但是凯斯宾一言不发地指着从烟囱里冒出来的一缕青烟。 他们发现一扇宽阔的大门敞开着,随即就穿过大门,进到了一座铺得十分平整的院子里。正是在这里,他们发现的第一个迹象表明了这座岛上有奇怪的东西。院子当中立着一个水泵,在水泵下面摆放着一只水桶。那倒是没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水泵的手柄竟在上下摇动,然而那里似乎根本就没有人动它。 “这里有魔法在运作。”凯斯宾低声说道。 “是机械装置”尤斯塔斯说,“我敢相信我们总算是到了一个文明国家。” 就在这个时候,露茜急急忙忙、上气不接下气地在他们后面冲进了院子。她压低嗓门儿,竭力让他们了解她刚刚听到的信息。等到他们了解部分情况之后,连最勇敢的人的脸色看起来都不再轻松愉悦。 “隐形的敌人,”凯斯宾嘀咕着,“而且打算切断我们上船的去路。这些家伙可不好对付。” “你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生物,对吗,露茜”埃德蒙问道。 “我怎么能知道呢埃德蒙,那个时候我又看不见他们。” “从他们的脚步声判断,可能是人类吗” “我没听到任何的脚步声,只听到一种可怕的砰砰砰、砰砰砰的重击声就像木槌一样。” “我在想,”雷佩奇普说,“当你拿把剑刺进他们身体,他们会不会现出身形” “看来我们得想办法弄清楚了,”凯斯宾说道,“不过,我们先出这扇大门再说吧,这些家伙中的一个正在水泵边,把我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走了出来,重新回到了小路上。那边有一些树木可以隐蔽,让他们不那么容易被发现。尤斯塔斯说道:“试图在你看不见的人面前躲藏起来,其实是完全没用的,他们很有可能一直都在我们周围。” “那么,德里宁,”凯斯宾说,“假设我们回到小船的路被阻断了,直接前往海湾的另一边,发信号给黎明踏浪号,让他们开到海岸把我们接上船,你认为可行吗” “对它来说,水不够深。”德里宁说道。 “我们可以游过去。”露茜说道。 “诸位陛下,”雷佩奇普说,“请听我说,使用任何蹑手蹑脚、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手段试图去避开看不见的敌人,那都是痴心妄想。如果这些怪物的意图就是与我们交锋,那么他们肯定会如愿以偿。而且不管结果究竟如何,我都宁可与其面对面地战斗,也不愿被人家抓着尾巴打。” “这回我真的认为雷佩奇普的话非常正确。”埃德蒙说道。 “当然。”露茜说,“如果莱茵斯和其他在黎明踏浪号上的人看见我们在海岸上战斗,或许他们会采取什么措施。” “但是如果他们看不见任何敌人,就不会明白我们是在战斗。”尤斯塔斯愁眉苦脸地说,“他们很可能会认为我们只不过是为了好玩才会对空挥剑。” 接下来是一阵令人不安的沉默。 “好啦,”最后,凯斯宾说道,“我们就继续前进吧,我们必须去面对他们。大家相互握手露茜,把箭上弦其他的人,拔剑出鞘,准备出发。也许,他们会跟我们谈判。” 当他们一路急匆匆地回到海滩时,看见草地和巨树依然是那么安静和平,这让人觉得很奇怪。而当他们抵达那里的时候,小船也依然停留在原先放置它们的地方,平整光滑的沙地上一个人也看不见。不止一个人在怀疑露茜告诉他们的一切是否仅仅是出于想象。不过,他们还没走到沙地上,一个声音就从空气中传了过来。 “止步,各位,现在请止步,”那个声音说道,“我们打算先跟你们谈谈。我们这一方有五十多个人,而且每个人手里都持有武器。” “听呀,快听,”众人异口同声地说,“那是我们的头儿。他说的话你们可以信赖。他告诉你们的都是实话,绝无虚言。” “我并没有看见这些所谓的五十个勇士。”雷佩奇普观察一番后说道。 “没错儿,没错儿。”那个头儿的声音说道,“你看不见我们。为什么看不见呢因为我们是隐身的。” “继续说,头儿,继续说,”其他的声音说,“你说的话有条有理。他们再也听不到比这更好的答案了。” “别说话,雷佩奇普,”凯斯宾叮嘱道,随即又提高嗓门儿说了一句,“你们这些隐身人,到底打算对我们做些什么我们做了什么与你们为敌的事情了吗” “我们想要的,那个小姑娘可以为我们办到。”那个头儿的声音说道。其他人继续附和着,说那正是他们本人想要说的话。 “什么小姑娘”雷佩奇普说,“这位小姐是一位女王。” “我们可不知道什么女王不女王的,”头儿的声音说,“我们没听过,我们不知道。”其他人依旧附和着。“但是,我们的目的她可以达成。” “到底是什么事”露茜说。 “如果是什么有损女王陛下的荣誉或安全的事,”雷佩奇普又说,“你最好考虑清楚,想一想在我们临死之前可以杀死你们多少人。” “那好吧,”那个头儿的声音说,“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们都坐下说吧。” 这个提议获得其他声音的热烈附和,但纳尼亚人依然站着。 “那好吧,”那个头儿的声音说,“事情是这样的。这座岛原是一个魔法师的私人财产,历史悠久。而且我们都是或者在某种程度上,我或许会说,我们是他的仆人。嗯,长话短说,我现在提到的这个魔法师,他让我们去做一些我们不喜欢做的事。为什么不喜欢呢因为我们不想去做。唉于是,这个魔法师就大发雷霆。我应当告诉你们,他拥有这座岛,而且他不习惯别人跟他抬杠,发表对他的意见。你们要知道,他是个极度直率的人。但是让我想想看,我说到哪儿了啊,没错儿,说到这个魔法师,他上了楼。你们必须要了解,他把所有跟魔法有关的东西都放在楼上,并且我们所有人都住在楼下。我说他上了楼,对我们施展了法术一种丑化的咒语。如果你们看见我们,在我看来,你们或许还会感谢上帝现在让你们看不到。你们不会相信,在我们变丑以前是什么样子的,你们真的无法相信。我们都是如此丑陋,不忍心看见彼此的样子,那么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呢好吧,我会告诉你们我们做了什么。在某个下午,我们等到我们认为这个魔法师睡着的时候,就厚颜无耻地偷偷爬上楼去翻他的魔法书,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切实可行的办法让我们破解这个丑化的魔法。可是我们全都汗流浃背,浑身战栗,我绝不骗你。不过,相不相信随便你们,我向你们保证,我们没有找到任何能够解除丑化的相关咒语。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同时也因为害怕这位老先生随时都会醒来我浑身臭汗,所以我绝不骗你好吧,长话短说,不管我们的所作所为是对还是错,最后,我们看到了一种咒语可以让人们隐身。我们认为,与其一直这么继续丑陋下去,不如隐身起来。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决定因为我们觉得那样更好一些。所以我的小女儿,她跟你们的这个小姑娘年纪相仿,她在被丑化之前是个甜美的孩子,虽然如今啊,还是少说为妙哎呀,我的小女儿念了咒语,因为必须是由一个小女孩或者魔法师本人来念,希望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因为若非如此,咒语就不会生效。那么为什么不生效呢因为什么都不会发生。于是我的克莉普西念了咒语,我应当告诉你们,她念得真好,这样一来,我们就如愿以偿变成隐身人了。不骗你,大家看不见彼此的脸真是一种安慰。无论如何,开始的时候是这样认为的。可是后来,总之,我们对隐身大大厌烦了。还有另外一件事。我们从来没有料到这个魔法师就是我之前跟你们说起的那个人居然也隐身起来。从那时起,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所以,我们不知道他是死了,还是走了。或者有没有可能就坐在楼上却没有人看得到;或者是走到楼下来,站在那里却没有人发现。真的,相信我,听声音是完全没用的,因为他老是光着脚走路,比一只大猫还要悄无声息。我可以对在场的各位直说,这使我们的神经更无法忍受。” 这就是头儿的声音说的故事,但是已经很简化了,因为我把其他声音所说的话都忽略了。实际上,他从来没有说超过六七个字而不被他们插嘴打断的时候,说什么“同意啊”“支持啊”“鼓励啊”之类的话,在场的这些纳尼亚人听得很不耐烦,差点儿发疯。这个故事说完以后,大家陷入了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可是,”最后,露茜问道,“这一切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我实在是不明白。” “哎呀,老天保佑,我没有把整个重点忽略或者遗漏了吧”那个头儿的声音说道。 “你有,你有,”其他声音满怀巨大的热忱喧闹着,“没有人会不说漏的,把事情说得越清楚越好。说下去,头儿,说下去” “嗯,我不需要把全部事情经过再讲一遍。”头儿的声音开口说道。 “没错儿,当然不用”凯斯宾和埃德蒙赶紧说道。 “嗯,那么,简而言之,”头儿的声音说,“我们已经花了很长的时间等待一个从外面来的可爱的小姑娘,看起来很有可能就是你愿意到楼上去,去找那本魔法书,还要找到破除隐身法的咒语,把它念出来。我们都发过誓,碰到在这座岛登陆的第一批陌生人,我们绝对不会让他们活着离开,除非他们替我们做到这件必须做的事。我的意思是说,要有一个可爱的小姑娘跟他们一起,如果没有,那就是另外一码事了。诸位,正因为如此,所以,如果你们的小姑娘完不成这件事,我们就要忍痛把你们所有人的喉咙割断了。正如你们可能会说的,只不过是个交易而已。希望各位别见怪。” “我看不出你们有任何武器,”雷佩奇普说道。“那也是隐形的吗”话音未落,就听到嗖的一声,随后就看见在他们身后的一棵树上正颤颤巍巍地刺着一支长矛。 “那是一支长矛,的确是”头儿的声音说道。 “正是,头儿,正是。”其他的声音说道,“你做得实在是太好了。” “那是从我的手上甩出去的,”头儿的声音继续说道,“当它们离开我们的时候就能够被看见了。” “但是你们为什么想让我做这件事呢”露茜不解地问,“为什么不是你们当中的一个你们没有其他的小姑娘了吗” “我们不干,我们不干,”所有的声音一起喊起来,“我们再也不上楼了。” “换句话说,”凯斯宾说道,“你们就是想让这位小姐去面临危险,却不让你们自己的姐妹或者女儿去冒险” “没错儿,没错儿,”所有的声音欢快地说道,“你说得实在是太好了。嗯,你受过良好的教育,这一点每一个人都能从你身上看出来。” “天,简直让人无法忍受”埃德蒙刚要说,就被露茜打断了。 “我是要在夜晚去楼上呢,还是在白天去呢” “哦,在白天,肯定是在白天。”头儿的声音说道,“不是在夜晚,没人让你晚上去。在黑暗之中去楼上天啊” “那好吧。那么,我会帮你们做这件事。”露茜说道,随即,她转过身来对自己这边的人说道,“不,不要试图阻拦我。难道你们没有发现那是没用的吗他们有好几十个人,我们不能跟他们打,至少这条路是个机会。” “但是可是有一位魔法师啊”凯斯宾提醒道。 “我知道,”露茜说,“但是他不可能像他们说的那么坏。难道你看不出来眼前的这些家伙一点儿都不勇敢吗” “他们确实不怎么聪明。”尤斯塔斯说道。 “听我说,露茜,”埃德蒙说道,“我们真的不能让你做这种事。问问雷佩奇普,我敢肯定它会说一样的话。” “不过这才能既救你们的命也救我自己的命,”露茜说,“我跟其他人一样,不愿被看不见的隐形剑砍成碎片。” “女王陛下是正确的。”雷佩奇普说,“如果我们有任何把握赢得这场可以拯救她性命的战斗,那么我们的责任就非常简单清楚了。可是在我看来,我们一点儿机会都没有。而他们要求女王陛下帮忙的事,也根本不有损陛下的荣誉,这实际上是一种高尚的、英雄的行为。如果女王的好心促使她冒险与魔法师相见,我绝不会开口反对的。” 人人都知道雷佩奇普向来无所畏惧,所以它说出这样的话一点儿都不让人感到尴尬,可是,这些经常怕东怕西的小伙子脸色变得通红。然而,道理显而易见,他们不得不放弃自己的那一套。当听到他们宣布事情就这么决定时,隐身人那边顿时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头儿就其他声音都热情地支持请纳尼亚人共进晚餐,并一起过夜。尤斯塔斯不愿接受,可是露茜说:“我确信他们不是阴险奸诈之人。他们一点儿都不像那种人。”其他的人都同意了。因此,伴随着一阵巨大的砰砰砰的噪声,当他们走到那座铺着石板、有回声的院子时,声音变得更大声了他们都回到了那座房子里。 10.魔法书 隐身人隆重宴请他们的客人。眼睁睁看着碟子、盘子被源源不断地送上餐桌,又看不到有什么东西在端着,实在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依照你设想的隐形手搬运东西的样子,即便那些碗盘只是沿着地面水平往前移动,也是够好玩的了。但是它们不是以这样的方式进行的。它们竟然是一路上蹦蹦跳跳地朝着长长的餐厅前进。一只盘子在空中最高的一跳约有十五英尺,紧接着又落到离地面仅有三英尺的地方突然停下。要是餐盘里盛着汤品或炖菜之类的,那可就会产生灾难性的后果了。 “我开始对这些家伙感到好奇了,”尤斯塔斯对埃德蒙窃窃私语,“你认为他们到底是不是人类呢我倒觉得,他们更像巨大的蝗虫或巨蛙呢。” “看起来还真挺像,”埃德蒙说道,“不过,千万别把什么蝗虫的念头灌输到露茜的大脑里。她不太喜欢昆虫,特别是那种体形庞大的。” 如果不是那么极其凌乱复杂,或者不要总是出现那种彻底同意之类的言论,这顿饭会更加愉快。隐身人对所有的事情都赞同,他们甚至附和的多半是那种很难让人不同意的话题:“我总是说,人饿了就喜欢找点儿吃的”,或者“天越来越黑了,一到晚上总是天黑”,甚至还有“啊,你们是从海上来的吧,湿得要命,是不是”。露茜不由自主地总是朝着楼梯脚下那黑乎乎的楼梯口看从她的座位上,而且她很想知道,明天早晨爬上这些楼梯后,她会有什么发现。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是很丰盛的一顿饭,有蘑菇汤、煮熟的鸡、煮熟的辣火腿、红醋栗、奶酪、奶油、牛奶和蜂蜜酒。大家都喜欢蜂蜜酒,尤斯塔斯甚至有点儿喝醉了,事后他感觉非常抱歉。 露茜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感觉就好像当天要去参加一场考试或者要去看牙科医生一样。这是一个可爱的早晨,蜜蜂一直嗡嗡地在开着的窗口飞出飞进,窗外的草坪看上去非常像英国的某个地方。她起床以后,穿戴整齐,尽量像平时吃早餐那样边聊边吃。随后,头儿的声音对她应该在楼上如何行事做了一番指导,然后她就与其他人告别,什么也没说就朝着楼梯口走去,头也不回地开始往楼上爬。 这里光线十分明亮,这对露茜来说是一件好事。的确是这样,第一段楼梯的顶端有一扇窗在她的正前方与她笔直相对。她只要走在那段楼梯上,就可以听见下面的大厅里那个有摆的落地大时钟一直在嘀嗒嘀嗒地走着。随后,她走到楼梯台,接着朝左转,上到第二段楼梯,打那以后,她就再也听不见任何的钟声了。 现在她走到楼梯的顶端。露茜扫了一眼,看见一条又长又宽、尽头有一扇巨大窗户的过道,显而易见,这条长长的过道横亘了整座房子。走廊上有雕刻和镶嵌木板,还铺着地毯,两边有很多扇打开的门。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完全听不见老鼠的吱吱声,或者苍蝇的嗡嗡声,或者窗帘的摇曳飘动声,除了自己怦怦的心跳声以外,什么声音都没有。 “在左边的最后一个门口。”她自言自语地说。走到最后一个门口看起来似乎有点儿困难,想要抵达那里,就必须得从一个接一个的房间旁边经过。魔法师可能在任意一间屋子里睡着了,或是醒着,或是隐身不见,或者甚至死去了。但是,只是一味地想着这些事情可不行。她开始动身往前走了。地毯是那么厚,以至于她的脚踩上去悄无声息。 “无论如何,都没有什么好害怕的。”露茜自言自语道。当然,这是一条非常安静的、阳光充足的过道。也许是静了。如果那些门上没有画着一些猩红色的古怪符号可能还会好一点儿,那些歪七扭八、复杂难懂的符号显然有着一定的含义,而且也有可能并不是什么非常好的含义。如果那些面具没挂在墙壁上就更好了。这倒不是说那些面具十分丑陋或者说不那么丑而是那些空洞的眼窝看上去很是古怪,如果让你很快开始想象,你就会马上想到,自己一转身,面具就有可能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在走到大概第六扇门的时候,露茜才第一次心生恐惧。有一瞬间,她几乎可以肯定的是,一张顽皮的长着小胡子的脸冲出墙壁,对着她做了个鬼脸。她被迫停了下来,朝着鬼脸看去。原来这根本就不是一张脸,那是一面小镜子,是她自己的脸的尺寸和形状,上面有头发和胡子垂了下来,所以当你抬起头往镜子里看去时,你的脸就刚好配上头发和胡子,看起来就好像是你自己长出来的。“当我经过的时候,我只不过是用眼角的余光瞥到我自己的影像罢了,”露茜自我安慰道,“这就是事情的真相,实在是无伤大雅。”但是她不喜欢自己的脸上有头发和胡须,于是继续往前走。我不知道大胡子镜子有什么用途,因为我不是魔法师。 到达左边的最后一扇门之前,露茜就开始怀疑是不是从开始踏上这段行程起,这条过道就变得越来越长了,是不是这座房子也有可能是魔法的一部分。不过,她最终还是走到了那里而且那扇门是敞开着的。 这是一个有着三扇大窗户的大房间,书籍从地板上一层层地排列到天花板。露茜以前从来没见过比这更多的书,一丁点儿大的小书,以及巨大厚重的书,还有比任何一座教堂的圣经都要大的书,所有的书都用皮革装订起来,弥漫着一种古老的、博学的、充满魔力的气息。但是她知道,根据她得到的那些指示,她不需要为这些书本烦恼。因为她要寻找的那本魔法书就放在房间正中央的一张书桌上。她看得出自己得站着把它念完了反正没有椅子,而且在她念书的时候,不得不一直背对着门站着,所以她立刻转过身去关门。 可是,门竟然关不上 可能有些人不赞成露茜这么做,但是我认为她做得完全正确。她说她并不介意是否可以把门关上,但是如果你不得不站在类似这样的一个地方,你背后正对着一扇打开的门,那种感觉总是不怎么愉快。我也会有同样的感觉,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有一件让她很头疼的事情,那就是这本书的尺寸实在是太大了。头儿的声音没法儿告诉她解除隐身的咒语到底是在魔法书中的哪一部分。当她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甚至显得相当吃惊。他希望她可以从头开始,直到她看到那些咒语的部分为止;显然,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什么更加有效率的方法可以在书里找到那一段。“这可能要花上几天及至几个星期的时间呢”露茜看着那本体积巨大的魔法书说道,“而且我感觉好像已经在这个地方待了好几个小时了。” 她走到书桌前,把手放在书上,当她的手指刚碰到书时就感到非常刺痛,就好像书里满是电流一样。她想要把书打开,可是开始的时候却不能如愿,不过这只是因为书被两个铅灰色的钩子给牢牢扣住了。当她把钩子解开以后,就轻轻松松地把书打开了。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书啊 这本书不是印刷本,是手写的,落笔清晰,笔画匀称,向下的笔画粗,向上的笔画细,字迹很大,比印刷体更容易辨识。这本书实在是太美了,露茜盯着它看了整整一分钟,几乎都忘了念它。纸面清爽而光滑,透出一股书香,而且在空白处以及每段咒语开头的大写字母周围都有很多图片。 这本书没有扉页,也没有标题,一翻开就能立即看到咒语。刚开始的那些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咒语。它们都是用来治愈疣在月光下用银盆洗手、牙痛、抽筋以及一种捕捉蜂群的咒语。牙痛病人那幅插图看起来栩栩如生,如果你盯着它看得太久,你就会觉得你的牙齿也在隐隐作痛。而且你盯着星罗棋布地围绕着第四条咒语的金黄色蜜蜂看上一会儿,就会感觉它们好像真的在飞舞。 露茜依依不舍地把目光从第一页移开,但是当她翻页之后,下一页同样有趣。“不过我必须继续往下翻。”她对自己说。接下来,她往下翻了三十页左右,如果她能记住里面的内容,里面在教她如何去找寻被掩埋的宝藏,如何回忆起已经被遗忘的事情,如何忘掉你想要忘掉的一切,如何判断一个人是否在说真话,如何呼唤或预防风、雾、雪、雨夹雪或雨,如何利用魔法让人产生睡意。她看得越久,就感觉那些图变得越精彩、越真实。 随后她翻到了某一页,上面的图片色彩熠熠,让人很难去注意上面写的字。很难但她还是注意到了第一行字,是这样写的:“一个绝对可靠的咒语,美艳绝伦、超凡脱俗的灵方。”露茜把脸蛋贴近纸张凝视着那幅图,虽然刚刚好像还是一套拥挤混乱的图片,她发现眼下自己已经可以看得相当清楚了。第一幅图片上,有个女孩站在书桌前读一本巨大的书。而且那个女孩的穿着跟露茜一模一样。下一幅图上,露茜因为图画上的就是露茜本人张着嘴巴站在那里,脸上有一种相当可怕的神情,口中念念有词。第三幅图片上,那个超凡脱俗的绝世美女向她走来了。真是奇怪,刚开始看的时候会觉得怎么那么小,可是现在身在画中的露茜看上去跟真人一样大了,她们看着彼此的眼睛。片刻之后,真正的露茜就转移了眼光,因为她被另外一个露茜的美貌所倾倒,但是她还是可以从那个露茜的绝美容颜里看到与她本人的相似之处。现在,这些画面大量而急速地向她涌来。她看见自己在卡乐门国的一次盛大赛事中高踞宝座,世界各国的国王都为了她的美貌而争风吃醋,大打出手。随后这场赛事便变为真正的战争,纳尼亚、阿钦兰、台尔马、卡乐门、加尔马和特里宾西亚各国,都在国王们、公爵们和王爷们为了获得她的青睐而展开的疯狂斗争中变得生灵涂炭,满目荒凉。紧接着,画面变幻,露茜依然美艳绝伦,她回到了英国。苏珊原来一直是家里的美人从美国回来了。画中的苏珊跟苏珊本人很像,只是姿色略显平庸,且带着一副令人不愉快的神情。苏珊妒忌露茜倾国倾城的容貌,但是这无关紧要,因为现在没有人会在乎苏珊的任何事情了。 “我要念这个咒语,”露茜说,“我才不在乎会怎样呢,我就是要念。” 她说她不在乎是因为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那段咒语她念不得。 谁知正当她回头去看咒语起始句的时候,在字里行间,她切切实实地记着那里之前是没有图片的,现在却发现了一颗巨大的狮子头,那头狮子,阿斯兰本身,凝视着她的双眼。图片金光熠熠,好像要从书页中往外走,朝她迎面而来。事实上,事后她也不敢确信画上的狮子到底有没有真的略微移动。不管怎么样,她非常了解狮子脸上的表情。它咆哮着,你可以看见它已经露出了大部分的牙齿。露茜害怕得不得了,马上把这一页翻了过去。 过一会儿,她又翻到另一条咒语,这条咒语将会让你知道你朋友对你的看法。刚才露茜心里非常想要试试那个咒语,也就是那个会让你变得美貌绝伦的咒语。因此她觉得为了弥补刚才没念成的遗憾,她真的要念这个咒语。她害怕自己会改变主意,就赶紧心急火燎地念了咒语。我怎么也不会告诉你它们是什么然后她等着看有什么事发生。 由于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她便开始去看那些图。突然,她看到自己最意想不到的画面一在一列火车上的三等车厢里,里面坐着两个女学生。她立刻就把她们认出来了。她们分别是玛乔丽普雷斯顿和安妮费瑟斯通。只不过现在这不仅仅是一幅画,而是活生生的真实场面。她可以看见火车窗外电线杆飞驰而过,她看得见两个姑娘有说有笑。接着就像“打开”收音机似的,然后,渐渐地就像无线电广播“来了”,她可以听见她们在说些什么。 “这个学期我可以见你一两次吗还是你依然打算被露茜佩文西霸占着” “不知道你所谓的被霸占着是什么意思” “噢,你知道的,”安妮说道,“你上学期可是疯狂地为她着迷呢。” “不,我没有,”玛乔丽说,“我可比那理智得多,她并不是一个坏小孩儿。但是我在学期结束前就已经越来越讨厌她了。” “你哪个学期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露茜愤怒地喊了出来道,“虚伪的双面小畜生”她自己的声音立刻提醒她,她是在跟一个画面讲话,真实的玛乔丽是在遥远的另一个世界。 “好啦,”露茜自我安慰道,“我之前一直认为她比看到的要好得多。上个学期我为她做了各种各样的事,当没什么女孩理她时,我总是坚持在她身边。而且她也知道的,有那么多人选择却偏偏去跟安妮费瑟斯通一起我想知道我所有的朋友都是这样的吗这里还有很多的图。不,我绝对不再看了我不看了”她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翻过这页,但是在此之前,一滴巨大而愤怒的眼泪就溅在了上面。 在下一页她看到的是一条“精神恢复术”的咒语。这一页里的图片虽少,但是十分漂亮。露茜发觉她自己看着的不像一条咒语,反而更像一篇故事。这篇故事共有三页,这一页的最后一行还没有看完,她就完全忘了自己是在看书。她生活在这故事中,就好像这个故事是真实的,而且所有的图片也都是真的。当她翻到第三页,看到最后一行的时候,她说:“这是我到目前为止所看过的最可爱的故事,甚至也将是我这辈子看到的最可爱的故事了。噢,我希望我可以继续读上个十年。至少,我要从头到尾再读一遍。” 但是到了这里的时候,这本书的魔法突然开始起作用了。你不可以往回翻只有右手边的书页可以继续往后翻,左手边的却不可以翻回来。 “噢,真是太遗憾了”露茜说,“我多想再看一遍啊。好吧,至少,我得把它记下来。我来看看上面写的是关于我的天哪,又全都褪色消失了,甚至连最后一页也变成空白的了。这是一本非常古怪的书。我怎么可以忘记呢这是一个关于一个杯子、一把剑、一棵树,还有一座绿色的小山的故事,我就知道这些。可是我记不住了该怎么办呢” 她永远也不可能再想起来了,自从那一天起,露茜所谓的那个好故事,指的就是魔法书中读了又忘记了的故事。 她继续往后翻,不过让她非常吃惊的是,她翻到了完全没有任何图片的一页。它的第一行字就写着使隐藏的事物可见的咒语。她先看了一遍,确信所有生词,然后再把它大声念了出来。她立刻就知道咒语生效了,因为她一念出声,书页上部的大写字母就呈现出颜色来,空白处也开始呈现出图画来。正像你把用隐显墨水写的字放在火上烤,字迹就渐渐浮现出来一样,只是用的不是青柠汁这是最简易的隐形墨水阴暗的颜色,而都是一些金黄色、蓝色和绯红色。这都是一些奇特古怪的图,而且其中很多人物的样子露茜都不怎么喜欢看。于是紧接着她心里想:“我认为我大概把一切东西都现形了,而不仅仅是那些砰砰砰的家伙,像这样的一个地方,很有可能有其他很多隐身的家伙在四处晃荡呢,我可不确信是不是都要见一见。”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一阵轻柔而有力的脚步声在她的身后沿着过道走过来。她当然记得他们告诉她的关于魔法师光着脚走路、像猫似的悄无声息的事情,但是,回过头去看看总会比有什么东西偷偷摸摸爬上你的背要好得多。于是露茜回过头去。 随后,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有那么一会儿她当然不知道,她看上去几乎像图片中的那个露茜一样美丽,她开心地叫了起来,伸出了双臂,一脸喜悦地跑了过去。站在门口的正是阿斯兰本人尊贵的狮王,所有至尊王中的最高国王。它是立体的、真实的、温暖的,它听任她的亲吻,任她把自己埋进它那金光闪闪的鬃毛里。它的身体里发出犹如地震一般的低沉声音,露茜甚至敢于想象那是咕噜咕噜的声音。 “噢,阿斯兰,”她说,“你能来真好。” “我一直都在这里,”它说,“只是你让我现形了。” “阿斯兰”露茜带着一种几乎有点儿责备的语气说道,“不要跟我说笑了,就好像我真的做了什么让你现形的事情一样。” “确实如此。”阿斯兰说道,“你认为我会违背我自己制定的规则吗” 沉默片刻之后,它又开口了。 “孩子,”它说道,“我认为你刚才一直在偷听。” “偷听”露茜不解地问。 “你刚才听你们学校的两个女学生谈论你。” “哦,那个吗我从来没有认为那是偷听啊,阿斯兰,那不是魔法吗”露茜问道。 “用魔法暗中监视他人,跟用其他任何办法监视他人都是一回事。而且,你对你的朋友判断错误了,她虽然个性软弱,但是她是爱你的。她只是害怕那个年龄大的女孩,她说那样的话并不意味着什么。” “我不认为我今后能够忘记她说过的那些话。”露茜气恼地说。 “不,你不能这样。”阿斯兰说道。 “噢,天哪,”露茜说,“我把一切都毁掉了吗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将会一直是朋友成为真正的好朋友,或许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但是现在,我们再也不会是了。” “孩子,”阿斯兰说道,“我以前没有跟你解释过,没有人能告诉你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是的,阿斯兰,你说过的。”露茜说道,“我很抱歉,但是请求你” “继续说,亲爱的。”阿斯兰说道。 “我还能再看一遍那个故事吗那个我无法记住的故事,你能讲给我听吗,阿斯兰噢,求你,求你,求你”露茜请求着。 “的确,我会讲的,我会跟你讲上很多年。但是现在,来吧,我们必须先去见见这座房子的主人。”阿斯兰说道。 11.笨蛋瓜开心不已 露茜跟着狮王一起走了出来,在过道上,看见一个赤脚穿着红色长袍的老人迎面走来。他满头白发,戴着一顶用橡树的叶子编成的绿冠,长长的胡须一直垂到腰带附近,手持一根做工精美的手杖。当他看见阿斯兰的时候,马上弯腰施礼:“欢迎光临,阁下。” “科里亚金,我将这些愚蠢的笨东西交由你来管理,你是不是觉得烦透了” “不会。”魔法师说道,“虽然他们很愚蠢,但是他们的心地不坏。我越来越喜欢这些家伙了。我总是希望能够不依赖这种粗野的魔法,而是依靠智慧来管理他们。只是有些时候,我有点儿操之过急了。” “在适当的时候会好起来的,科里亚金。”阿斯兰说道。 “没错儿,阁下,在适当的时候。”他回答道,“你打算在他们面前现身吗” “不,”狮子说,带着一点儿咆哮的意味,露茜认为这大概就是跟笑同一个意思吧,“我会把他们吓得魂不附体的。即便是很多星辰变老以后,在岛屿上退休,你的那些手下也还没有足够的长进呢。我必须得去看看小矮人杜鲁普金,赶在太阳落山之前,这个时候他正坐在凯尔帕拉维尔城堡计算着他的国王凯斯宾什么时候归来呢。我会把你们经历的一切讲给他听的。露茜,不要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我们很快还会再见面的。” “那么,阿斯兰,”露茜依依不舍地问,“你说的很快是什么意思呢” “任何时候。”阿斯兰说道,随即就失去了踪迹,留下露茜单独和魔法师在一起。 “它走了,”魔法师说道,“你跟我一样都感觉非常失望,但是没有人能留下它,向来如此,它可不是那种温驯的狮子。另外,你觉得我的魔法书如何” “书里有很多有趣的东西,”露茜说道,“你早就知道我在那里吗” “是的,我当然知道。当我把这些笨蛋变成隐身人的时候,我就预料到你将会到来,但是准确的时间我不确定。今天早晨我也没有特别防备什么。你知道的,这个魔法让我也成了隐身的了,这让我总是想睡觉。哈嗬,哎呀,我又开始打哈欠了,你饿了吗” “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的好像有点儿饿了,”露茜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 “过来吧,”魔法师说道,“对阿斯兰来说,任何时间都不算很久。但是在这里,只要感觉饿了,任何时间都是一个小时。” 他带着露茜在过道上走了一小段路,随即打开一扇门,走了进去。露茜看到这个房间装着满满的鲜花和阳光。桌子上看起来空荡荡的。理所当然地,那是一张魔法桌子。年迈的魔法师念了一条咒语,紧接着,桌布、银餐具、餐盘、杯子和食物就都出现在了桌子上。 “我希望眼前的这些食物你会喜欢,”魔法师说道,“我试着弄来一些更符合你家乡风味的食物,并不是你在最近可能吃过的任何种类的食物。” “太好了”露茜忍不住赞叹道。真是这样的:一份热乎乎的煎蛋卷、冷的羊肉、绿豌豆、一份草莓冰淇淋,餐间饮料是柠檬汽水。接下来,还有巧克力。不过魔法师本人只是饮酒,以及吃一点点面包。他完全不会让人感到不安和恐惧。不一会儿,露茜就像朋友一样跟他聊起天来。 “这个咒语什么时候生效呢”露茜问道,“那些笨蛋是不是马上就可以被看见了” “没错儿,眼下他们应该已经现形了。但是估计他们都还在睡觉呢每逢午时他们都要休息一番的。” “那么现在他们都现形了,你会把他们的丑化魔法给解除吗你会让他们恢复原来的模样吗”露茜好奇地问。 “怎么说呢,这倒是个非常微妙的问题,”魔法师说道,“你应该明白的,只有他们才会认为之前的自己有多么好看。他们认为自己被丑化了,但是我并不这么认为。很多人都说他们反而变得更加好看了。” “他们都很自以为是吗”露茜问道。 “是的。或者至少那个笨蛋的头儿就是如此,他把所有人都教成那个样子。他们始终对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魔法师说道。 “我们全都留意到这一点了。”露茜轻笑着说。 “没错儿甚至可以这么说,如果他们不在这儿的话,我会过得更舒服一点儿。当然啦,我可以把他们变成其他任何一样东西,或者念一条咒语,让所有人都不再相信他的每一句话。但是我不想那么做,还是让他们继续钦佩他吧,这样一来,总比他们对谁都不钦佩的好。” “难道他们连你都不钦佩吗”露茜问道。 “噢,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魔法师说道,“他们根本不愿意钦佩我。” “为什么你会把他们丑化我的意思是说,他们所谓的丑化”露茜问道。 “是这样的,我吩咐他们做的工作他们不愿意去做。他们只需要照看一下花园,种植粮食这么做的目的并不是像他们所说的那样,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他们自己。如果我不强迫他们,他们就什么都不想做。的确,照顾花园需要水,距离这里大约半英里的山上有一汪秀美的山泉,那里有一条小溪从山泉流淌下来并经过花园,我只是让他们在这条小溪里取水,如此的话他们就不必提着水桶,一天跑上两三次,那么辛苦地跑去山泉那里提水,回来后疲惫不堪,甚至还有一半都洒在半路上。但是他们恐怕死了都还想不明白。事情发展到最后,他们全都不肯再做任何事情了。” “他们怎么那么笨呢”露茜问道。 魔法师深深地叹了口气,随后说道,“他们给我制造了很多麻烦事,即便告诉你,你也难以置信。两三个月之前,在吃饭之前他们就跑去洗餐盘和刀叉,他们认为这样吃完以后就不必再洗了,可以节约时间。有一次,他们在地里干活儿,我看见他们正把煮熟的土豆种下去,他们说避免以后需要吃的时候再煮熟。还有一天,有只猫偷偷钻进了放牛奶的房间,他们竟然没有人想到要把猫赶出去,而是二十几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牛奶抬了出来。啊,看得出来,你已经用完餐了,那么我们现在就去看看那些笨蛋的样子吧。” 他们进入另外一个房间,全是些让人莫名其妙的仪器工具,亮晶晶的有测量天体方位的星盘、太阳系仪器、测量速度的读秒器、诗行计算表、律诗计算表、经纬仪之类的东西他们来到窗前,魔法师说道:“看吧,那边的就是你要看的笨蛋们。” “可是我一个人都没有看见啊,”露茜说道,“那些看起来很像蘑菇的东西是什么啊” 她说的是那些把整个光滑平坦的草地铺得满满的东西,看起来确实很像蘑菇,不过要比蘑菇大得多高三英尺左右,蘑菇的伞盖直径也差不多是一样的长度。她仔细看过去,这才发现蘑菇的柄和盖并不是从中间连在一起,而是往一侧偏去,看上去非常不平衡。每一根蘑菇的底部都好像有什么东西就像小包裹那样躺在草坪上。事实上,她盯着看得越久越觉得它们越来越不像蘑菇。就如同她在开始的时候所以为的那样,盖子的那部分并不是真正的圆形,而是又长又窄,末端比较宽。那里有很多个那样的东西,有五十多个。 这时,时钟响了三下。 相当稀奇古怪的一幕立即出现了。只见每一根“蘑菇”突然倒立起来,原来,那些连在根部的小包裹是他们的脑袋和身体,那些柄则是他们的腿,但是他们的身体上并没有长着两条腿。每个的身体下面都只长了一条粗粗的腿,而不是像一条腿的人那样只长在一侧。在脚的底部是一只非常巨大的脚只有一跟粗脚趾的脚,脚趾稍稍翘起来,简直就像一只小的独木船一样。没多久她就知道为什么他们看起来会那么像蘑菇了。他们一直躺在地上,脸朝着天空。所有人都把那只独脚笔直地伸向天空,那只大脚就恰好在身体的正上方伸展着。后来她才明白他们通常都是用这种方式休息,因为这只脚可以遮光挡雨,独脚怪们躺在自己的脚下简直就跟躺在帐篷里没什么两样。 “啊哈,太好玩了,实在是太有趣了。”露茜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是你让他们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吗” “没错儿啊,正是我,我把这些笨蛋变成了独脚怪。”魔法师也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不过你看看吧。”他接着说道。 这的确是值得一看的场面。当然啦,这些小独脚怪没有办法跟我们一样走路或者奔跑。他们不断地跳来跳去,就像跳蚤或者青蛙那样。他们蹦得多开心啊就好像每一只大脚都变成了大弹簧,他们降下来的时候也够用力,发出砰砰砰的猛击声,就跟露茜昨天听到的那些莫名其妙的声音是一样的。眼下他们正在到处蹦蹦跳跳地喧闹着,对着彼此大喊着:“喂,伙伴们,我们又现形了。” “我们现形了。”一个戴着红帽子的人说道,帽子上装饰着流苏,一听他的声音就知道他是独脚怪的头儿,他继续说道,“我是说,伙伴们都现形了,所以我们现在才能看见彼此。” “啊,没错儿,没错儿,头儿,”其他的独脚怪异口同声地说道,“说得头头是道,谁也没有你那么聪明的头脑。你说得再明白不过了。” “那个小姑娘倒是让老头儿防不胜防,她做得很好。”独脚怪的头儿得意扬扬地说道,“这一次他被我们骗住了。” “这正是我们想要说的,”他们齐声说道,“你越来越厉害了,头儿,继续说,继续说。” “但是他们怎么胆敢这样说你呢”露茜疑惑不解,“昨天,他们好像还对你深感恐惧呢。他们不知道你有可能听到他们的谈话吗” “这正是那些笨蛋会做出来的可笑的举动,”魔法师苦笑着说,“有时候,他们会把我说成那种控制一切、偷听一切的人,是非常危险的,可是过了一会儿,他们又会认为那些小孩子都懂得的把戏可以把我耍得团团转我的天” “他们一定得变回原来的样子吗”露茜问道,“噢,我希望他们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这会不会有些不近人情呢他们会不会很介意这件事呢他们看起来多开心啊。哎呀快看他们那副跳上跳下的模样。他们以前长什么样子呢” “就是很常见的小矮人而已,”魔法师说道,“不过完全不能跟你们纳尼亚的那种小矮人相比,他们差得远呢。” “要是让他们变回原样,那就太遗憾了,”露茜说道,“他们非常有趣,还很友善,你认为我对他们说这番话会有什么用处吗” “如果你可以让他们一清二楚的话我相信会有作用的。”魔法师回答。 “你可以陪我一起去试试看吗”露茜问道。 “不行,不行,我不在那儿的话,你说起来会更有用的。”魔法师说道。 “真的很感谢你为我准备的餐点。”露茜道了谢,随即便急匆匆地转身跑开了。她冲下楼梯,当她早上往楼梯上爬的时候还胆战心惊呢,在楼下恰好遇见了埃德蒙,其他的人也同他一起等待着。露茜这才发觉自己在好长一段时间内把他们忘了,看着大家一脸的焦虑神色,她不由得深感不安。 “一切都好,”她大声喊道,“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魔法师非常友好,而且我还看见了阿斯兰。” 话音刚落,她就急着朝花园奔去。花园的地面都被独脚怪们的砰砰砰声震动了,到处都是他们的欢呼声。当他们发现她的时候,跳得更来劲了,叫得也更大声。 “她来啦她来啦”他们呼喊着,“为这个女孩山呼万岁。噢,她把老头儿给蒙骗了,蒙骗了。” “我们深感抱歉,”独脚怪的头儿说道,“不能让你看见我们被丑化之前的样子。因为你无法相信那有多大的不同,那是事实,没必要否认。我们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太丑了,因此我们绝对不会对你撒谎。” “啊,是的,头儿,是的,”他们又是齐声附和着,一边欢快地蹦着,就好像玩具气球那样,“你说得对,你说得对” “但是我根本不认为你们丑啊”露茜拼命地大喊着,希望他们都能清楚地听到,“我认为你们长得漂亮极了” “她说得没错儿,她说得没错儿。”独脚怪们喊着,“小姐,你说得太对了,我们漂亮极了,你们再也找不到比我们更漂亮的人了。”他们麻木地附和着,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想法被改变了。 “她的意思是,”独脚怪的头儿说道,“我们被丑化之前有多漂亮。” “说得对,头儿,说得对,”其他人在那里大叫着,“她就是这么说的,我们听到了。” “我不是那样说的,”露茜喊道,“我说的是,现在的你们非常漂亮” “他们说得都对,他们说得都对,”独脚怪们喊道,“看吧,真是一对。完全正确。没有人比他们说得更好了。” “但是我们两个的话截然相反,根本不是同一个意思。”露茜气恼地说。 “没错儿,她就是这个意思,她就是这个意思,”独脚怪们附和着,“完全不相反,都说下去,都说下去。” “你们实在太磨人了,真是让人抓狂。”露茜发着牢骚,随即干脆不再跟他们讲话。不过,独脚怪们看起来都是一副相当满意的神情,因此露茜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这次谈话已经成功地达到了目的。 当天晚上,在睡觉之前又发生了一些事情,这让他们对自己的独脚现状更加心满意足了。凯斯宾和队伍中所有的纳尼亚同伴都竭力赶回岸边,向莱茵斯以及“黎明踏浪”号上的其他人传递消息,那个时候他们都担心得不得了。不用怀疑,独脚怪们也理所当然地跟着一起去了,他们像足球那样蹦蹦跳跳地行进着,然后还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附和着,直到尤斯塔斯抱怨了一句:“我真希望魔法师没有把他们变成隐身的,而是变成无声的。”话一出口,他就深感后悔,因为这个时候他又不得不对独脚怪们解释什么是无声。他费尽唇舌,告诉他们无声就是没有声音的意思,不过他也搞不懂他们是否真的听懂了。尤其让他恼怒的是到了最后,他们居然这样说道:“嗯,他无法做到像我们头儿那样随心所欲,不过,年轻人,你会明白的。听听我们头儿是怎么说话的吧,他会教你的。看啊,多会说话的人啊”当他们抵达海滩边上的时候,雷佩奇普有了一个非常奇妙的想法。它把自己的小筏子放了下来,随后坐在里面亲自划了起来。独脚怪们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紧接着,雷佩奇普就从小筏子里站了起来说道:“尊贵而聪明的独脚怪先生们,你们根本不需要用小船。你们每个人都有一只脚可以当作船来划,只需要尽可能轻巧地跳到水面上就可以了,然后再看看会发生什么情况吧。” 独脚怪的头儿躲到了后面,不断地警告其他的独脚怪,说他们会看到湿得不得了的水。不过,有几个比较年轻的几乎立即就照做了,随后又有一些跟了上去,到了最后,全部的独脚怪都掉到水里去了。独脚怪的那只大脚确实可以当作一只天然的小筏子或者小船,雷佩奇普教会他们为自己弄了只粗糙的木桨,随即他们就在海湾附近、在“黎明踏浪”号的周围划来划去,简直就像一支小筏子的队伍一样,每一只小筏子的尾部都站着一个小矮人。接着,他们还举办了一场划行比赛,从“黎明踏浪”号上放下来许多瓶酒作为奖励,船员们趴在大船舷侧看着他们的样子,一个个笑得东倒西歪。 这些笨蛋对自己的新名字“独脚怪”也感到非常开心,尽管他们的发音很不标准,但是这个名字在他们看来可是非常了不起的。“这就是我们的名字,”他们大声吼叫着,“独脚怪,脚独怪,脚怪独。我们的名字就在自己的舌尖上。”然而,过了没多久,他们就把自己名字的叫法跟以前的旧叫法给混淆了,叫着叫着,最后竟然演变成了“笨蛋瓜”也许这个名字几百年以后还在使用着。 当天晚上,所有的纳尼亚来客都与魔法师一起在楼上共进晚餐。露茜留意到整个楼上都变得完全不同,而现在,她已经完全不会感到害怕了。门上的那些古怪的符号依然十分古怪,但是现在看起来也还算亲切,甚至就连那个长胡子的镜子看上去也不那么可怕了,甚至还有一点儿滑稽好笑。在此期间,所有人都借着魔法的力量,品尝到了自己最爱的食物和饮品。用餐完毕以后,魔法师又展示了一种相当实用而又精湛的魔法。他把两张空白的羊皮纸铺在桌子上,让德里宁向他详细地讲述迄今为止的所有航程。就在德里宁讲述的同时,纸上就会浮现出清晰的线条,把他描述的所有细节都显现出来。到了最后,每一张纸都被制成了一幅精妙绝伦的地图,上面标注着加尔马、特里宾西亚、七群岛、孤独群岛、龙岛、火烧岛、死水岛以及笨蛋瓜居住的地方。它的大小及位置方向都非常精准,这是这片海域史无前例的、第一次完成的地图,比后来那些没有使用魔法做出来的地图要好得多。因为,虽然这张地图上的那些城镇乡村以及山峦刚看上去的时候跟普通的地图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在魔法师递给他们一个放大镜之后,他们就马上发觉这是真实原景的缩小版,生动极了,也逼真极了。你可以看到城堡和奴隶市场以及那些街道,虽然感觉距离遥远,但是非常清楚,一目了然,就跟用望远镜看到的景象一模一样,只不过大部分的岛屿和海岸线都并不齐全,因为地图完全是按照德里宁的亲眼所见来完成标注的。地图完成以后,魔法师自己留下一幅,另外一幅就送给了凯斯宾。而凯斯宾手里的这份地图直到今天都还保存在凯尔帕拉维尔的仪器馆里。不过,对于东方海洋和陆地的情况,即便是魔法师也无可奉告。但是,他也对他们提起了一件事,大约七年前,有一艘来自纳尼亚的船只驶进了这片海域,当时船上有雷威廉、阿尔格兹、马夫拉蒙、罗普这几位爵爷,因此据他推断,那个在死水岛上死掉的金人一定就是雷斯蒂玛勋爵。 第二天,魔法师用魔法把被海蛇破坏的“黎明踏浪”号的船艉修好,还为船上装满了切实有用的礼物。大家在离别的时候都表现得非常亲切友善。他们在午后两点起航的时候,所有的笨蛋瓜都划着桨尾随着大船至港口,送别的热烈欢呼声经久不息,一直到船上的人听不见了才终于安静下来。 12.黑暗岛 历经这番奇遇之后,他们顺着温柔的和风,继续朝着向南略微偏东的方向航行了十二天。天空相当晴朗,空气十分湿润温暖,除了在右舷外的远处看见过一次鲸鱼喷水外,既看不见鸟,也看不见鱼。在此期间,露茜和雷佩奇普下了无数回合的象棋。到了第十三天,埃德蒙在桅顶观测台上观测到,在左舷船头那一侧,看起来好像有一座巨大的黑色山脉从海中升起。 于是他们改变航向,朝着这片陆地前进,因为风力不足,没有足够的助力向东北行驶,所以他们主要是靠划桨。夜幕降临时,他们距离那里还有很长的一段路。他们划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上,风和日丽,海面也十分平静,那黑压压的一大片就位于他们正前方,距离越来越近,看起来也越来越巨大,但是依然十分昏暗,模糊不清,这导致有些人认为还得划上一段很长的路才会抵达,而另外一些人则认为他们已经闯进了一团薄雾。 那天早上大概九点钟时,很突然地,人们发现与它贴得如此之近,他们可以清晰地看到这根本不是陆地,甚至也不是一般意义上所指的那种迷雾。这是一团黑暗。里面的情形很难用语言描述,但是,如果你可以想象自己朝着一条铁路隧道的道口望进去隧道是如此之长,或是如此蜿蜒曲折,你根本看不见远处尽头的光,你就了解大致是什么情形了。先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看见几英尺外的铁轨、枕木和碎石,然后就来到一个朦胧黑暗的地方,紧接着毫无预警地,当然啦,也没有明显的分界线,他们就会完全消失在平静的、坚实的黑暗之中。这里的情况正是如此。他们可以看见在船头前几英尺外明亮的蓝绿色海水隆起。继续往前,他们可以发现海水看起来苍白、灰暗,如同在傍晚时看到的那样。但是再往更远的地方看,一片漆黑,就好像他们已经来到无星无月的黑夜边缘。 凯斯宾大声命令水手长划船往后退,除了划桨的人员之外,船上所有的人都冲上前来,站在船头四处张望。但是看了一圈之后,什么都没有看见。在他们的身后,是大海和太阳,在他们身前,则是一团黑暗。 “我们要深入里面去吗”最后,凯斯宾问道。 “以我之见,还是不要去了。”德里宁说道。 “船长说得有道理。”一些水手附和道。 露茜和尤斯塔斯都没有说话,但是转向回航的事情似乎就要定下来了,这让他们都深感高兴。不料在这个关键时刻,雷佩奇普那清晰尖厉的嗓音打破了寂静。 “为什么不”它叫道,“有谁可以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不能深入黑暗之中” 没有人想要去解释什么,于是雷佩奇普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我正在询问的是农民们和奴隶们,”它说道,“我可能会认为这个建议是出于懦弱才提出的。但是我希望,在纳尼亚永远都不会有人提起,有一队年轻力壮的贵族和王室成员因为畏惧黑暗而转身逃掉。” “但是,白费力气辛辛苦苦地通过那片黑暗究竟有什么用呢”德里宁问道。 “有用”雷佩奇普回答道,“有用吗,船长如果有用对你来说意味着填饱我们的肚子或钱包,我承认这一点儿用处也没有。到目前为止,我知道我们的航行并不是为了什么有用的东西,而是为了寻求荣誉和探险。而当下正好可以经历一场闻所未闻的伟大的冒险。如果我们掉头回去,那么我们所有的荣誉都会引发不小的怀疑。” 一些船员压低声音嘀咕着什么,听上去很像是:“荣誉个屁。”凯斯宾说道:“噢,雷佩奇普,你这个讨厌的家伙我真希望当初把你留在家里。好吧既然你都那么说了,以我之见,我们也只能继续前进了,除非露茜宁愿选择不去。” 露茜觉得她真的非常不想去,但她还是口是心非地大声喊道:“我要去” “陛下至少会下令点灯吧”德里宁说道。 “那是必须的,”凯斯宾说道,“船长,一定要点灯。” 三盏分别位于船艉、船头、桅顶的灯笼都被点亮了,同时,德里宁还下令在船的中部燃起两支火把。这些灯火在阳光下看起来苍白无力,黯然失色。于是所有人员,除了几个留在下面划桨的人之外,全体人员都奉命前往甲板,个个全副武装,利剑出鞘,守在他们的战斗岗位上。露茜和两个弓箭手都被安排到桅顶观测台上,张开弓,箭上弦。水手赖尼夫在船头,拿着线绳准备探测水深。雷佩奇普、埃德蒙、尤斯塔斯和凯斯宾身着闪闪发光的盔甲,与他站在一起。德里宁掌舵。 “那么现在,以阿斯兰的名义,前进”凯斯宾大声喊道,“缓慢、平稳地往前划,每个人都要保持安静,随时准备听令行事。” 随着一阵吱嘎吱嘎的声音响起,“黎明踏浪”号开始朝前慢慢移动。恰好在他们进入黑暗之中的时刻,露茜在桅顶观测台上看到了精彩奇妙的一幕。阳光还照耀着船艉,前方的船头就已经消失不见了。她目睹了它的消失。这一刻,镀金的船艉、蓝色的大海以及天空还都位于光天化日之下,而下一分钟,大海和天空就无影无踪了。之前很难被注意到的船艉灯笼已经成为唯一能指示船艉方向的标志。在灯笼的前方,她可以看见德里宁蜷着身子掌舵的黑色身影。在她的下方,两支火把在甲板上照出两小块亮点,在利剑和头盔上闪着微光。朝前看去,船艏楼上也有一处亮光。除此之外,桅顶观测台,恰好在她的头顶上方,燃着的那盏桅灯,似乎自成一个小小的光世界,在孤寂的黑暗中飘浮。如果你不得不在白天不该点灯的时间点灯,灯光看上去显得那么可怕、反常。这些灯光正是如此。露茜还注意到自己浑身发冷。 这次进入黑暗之中的航程会持续多久,没人知道。除了桨架吱嘎吱嘎的声响,以及船桨哗啦哗啦的动静之外,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们在前进。埃德蒙站在船头上四下张望,除了在前方海面上灯笼的倒影之外,什么都看不见。这倒影看上去有点儿油腻腻的,船头前进时激起的涟漪显得阴沉、微弱,毫无生气。随着时间的推移,除了划桨的人之外,每个人都冷得浑身发抖。 突然,不知从哪儿现在每个人都毫无方向感传来一声大喊,要么就是非人类的声音,要么就是发出那个声音的人被吓破了胆,以至于几乎听不出来是人类的声音。 凯斯宾试图开口说话但是他的嘴巴太干了。当听到喊声时,雷佩奇普尖厉的嗓音响起,在一片寂静声中听起来愈发大声。 “谁在喊”它尖声叫道,“如果你是敌人,我们也不会畏惧你。如果你是朋友,那么定教你的敌人尝尝我们的厉害。” “怜悯我吧”那个声音喊道,“怜悯我吧哪怕你们只不过是又一个梦,请大发善心,带我上船吧,带上我吧即使你们把我打死也行。但是,以一切仁慈的名义,请求你们不要消失远去,把我留在这个极其可怕的地方。” “你在哪儿”凯斯宾大声喊着,“欢迎你到船上来。” 又一声呼喊传了过来,不知道是因为喜悦还是因为恐惧。紧接着,他们发现有人正朝着他们游过来。 “先生们,准备好,把他拉上来。”凯斯宾命令道。 “是,遵命,陛下。”水手们应道。几个人备好缆绳,在左舷舷墙挤成一团,另外还有一个人举着火把,身体远探出舷侧外。只见一张狂乱惨白的脸从黑乎乎的水里钻了出来,经过一番攀爬和拉扯之后,十几只友好的手总算把这位陌生人拉上了船。 埃德蒙认为他从没见过一个人长得这么狂乱。虽然他看起来并不是很老,满头蓬松凌乱的白发,脸庞瘦削而憔悴,而且,说到穿着,仅有几片湿布条挂在身上。不过更加引人注意的是他的眼睛,张得非常大,似乎完全没有眼皮,眼睛直勾勾的,好像深陷在极度恐惧的痛苦之中。当他的双脚一踏上甲板,就开口说道:“飞吧,飞吧用船载着大家飞起来吧划啊,划啊,拼命划啊赶紧离开这个被诅咒的海岸” “冷静点儿,”雷佩奇普说道,“告诉我们到底有什么危险。我们向来都不是用飞的。” 陌生人乍一听到老鼠的嗓音吓了一跳,之前他并没留意到。 “可是你们必须得从这里飞走,”他喘着气说道,“这是一座实现梦境的岛屿。” “这正是我追寻已久的岛屿,”其中一个船员说道,“如果我们在这儿登陆,我料想我会发现我已经跟南希结婚了。” “而我将会发现汤姆又活了过来。”另外一个船员说道。 “一群蠢货”那个男人大怒起来,用力地跺着脚,“就是这一类的说法把我带到这里来的,但是现在我认为淹死或者从未出生都比来到这里要好得多。你们听明白我在说什么吗这是梦是梦,你们明白吗不是白日梦是梦。” 大约沉默了半分钟,紧接着,响起一阵慌乱的盔甲的当啷声,全体船员赶紧跌跌撞撞地下到主舱口,急急忙忙拿起桨猛划,就像之前从没划过似的。德里宁把舵柄转了一大圈,水手长使出海上史无前例的最快划法。因为就在那半分钟时间里,每个人都想起了某个梦境让你恐惧到不敢入睡的梦大家都意识到登陆一个让梦境成现实的地方意味着什么。 只有雷佩奇普依然无动于衷。 “陛下,陛下,”它大声说道,“你打算容忍这种不服从命令、懦弱胆小的行为吗这是一种恐慌,这是一场暴动” “快划,快划”凯斯宾咆哮着,“竭尽全力拼命划啊德里宁,船头方向对吗你想怎么说都行雷佩奇普,有些事情是没有人可以面对的。” “那么,这么说来,我很幸运自己不是一个人类。”雷佩奇普非常僵硬地鞠了一躬答道。 露茜在桅杆高处听到了所有的谈话。一瞬间,她所有梦境中的一个,就是她竭力想要忘掉的那个梦,重现在眼前,历历在目,就好像她刚刚从那个梦中醒来一样。原来在他们身后,那一团黑暗,竟是这么一回事在下一秒钟,她很想跑到下面的甲板上去,跟埃德蒙和凯斯宾在一起。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呢如果梦境开始成真的话,等她走到他们面前,埃德蒙和凯斯宾自身也有可能变成一些可怕的东西。她抓住观测台的栏杆,试图让自己站稳。他们正竭尽所能,朝着亮光处往回划应该很快就会没事了。但是,噢如果现在就没事,那该有多好 虽然划行发出很大的声响,但是它并没有完全掩盖住环绕在船周围那沉闷的死寂。每个人都知道最好不要倾听,不要竖起耳朵去听黑暗中的任何声音。然而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侧耳倾听着。很快,每个人都听到了一些动静,不同的人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 “你听到什么动静了吗就像一把巨大的剪刀在咔嚓咔嚓地开开合合吗就在那边”尤斯塔斯问莱茵斯。 “嘘”莱茵斯说道,“我听见他们在舷侧往上爬的声音了。” “它马上就要降落在桅杆上了。”凯斯宾说道。 “啊”一个船员说道,“开始敲锣了。我就知道他们会那么做的。” 凯斯宾竭力不去看任何东西特别是绝不往自己的身后看,他走向船艉,奔着德里宁而去。 “德里宁,”他把声音压得非常低,“我们划了多长时间了我的意思是说,从我们救起那个陌生人开始,划了多久了” “或许是五分钟吧,”德里宁悄声答道,“为什么这么问呢” “因为我们设法出来已经远不止五分钟了。”凯斯宾说道。 德里宁放在舵柄上的那只手哆嗦了一下,一行冷汗顺着脸颊淌了下来。船上的每一个人都产生了同样的想法。“我们永远都出不去了,永远都出不去了,”划桨的人抱怨道,“他把我们领错航线了,我们一直在原地兜圈子呢我们永远出不去了”那个已经蜷成一团躺在甲板上的陌生人坐了起来,突然爆发出一阵恐怖而尖厉的大笑。 “永远都出不去了”他狂喊着,“没错儿,当然如此。我们永远都出不去的。我还以为他们会轻易地让我离开这里呢,我真是太蠢了。不,不,我们永远也出不去了。” 露茜把她的头斜靠在观测台边上,低声说道:“阿斯兰,阿斯兰,如果你真心真意地爱着我们,请立即对我们施以援手吧。”黑暗丝毫没有减少,但她开始感觉有一点儿非常小的一点儿好些了。“毕竟,还没有什么事情真的发生在我们身上呢。”她暗想。 “快看”莱茵斯那嘶哑的叫喊声从船头响起。 “瞧”赖尼夫从船头那儿嘶哑地喊道。在他们的前头出现了一小点儿亮光。随后,他们看见那一点儿光竟发出一大束光落在了船身上。虽然并没改变笼罩在周边的黑暗,可是整艘船就好像是点了探照灯似的。凯斯宾眨了眨眼睛,四下张望,他在所有同伴的脸上都看到了狂热而坚定的神情。每个人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凝望,每个人的身后都横着自己黑色的轮廓分明的影子。 露茜顺着光束望去,随即就看见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起初,它看起来像是一个十字架,然后看起来像一架飞机,再后来看起来像一只风筝,最后翅膀呼呼地旋转,就正好飞到头顶上方,那竟然是一只信天翁。它绕着桅杆飞了三圈,最后在船头金龙的颈脊上停下来稍作栖息,用一种有力的、亲切的声音鸣叫着,好像在说着什么,可是谁都听不懂它说的是什么。在那之后,它就张开翅膀向上飞,然后开始在前方慢慢飞翔,稍微偏向右舷。德里宁跟在它的后面,对它的导航毫不怀疑。除了露茜以外,没人知道它在绕着桅杆飞的时候曾悄悄对她说道:“勇敢点儿,亲爱的。”那个声音,她非常确信,是阿斯兰的声音,随着它的声音而来,一阵美妙的香味呼到她的脸上。 过了没多久,前方那片黑暗就变成一片灰色,随后,在他们还不敢开始心存希望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冲进了阳光之中,进入了温暖的蓝色的世界。就好像有时候,你只是躺在床上,看见日光从窗口洒进来,听到窗户外面传来早班邮差和送奶人的欢声笑语,你会突然发觉这只不过是一个梦罢了,并不是真实的。真是个奇妙的时刻为了感受醒来的快乐,即使是做了可怕的噩梦也非常值得。这一点在他们从黑暗中冲出来时,大家都深有体会。突然,每个人都意识到,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从来都没有。他们眨了眨眼睛,然后环顾四周,这船身的鲜艳明亮让他们大吃一惊,大家还以为黑暗之中的那些污垢和残渣会依附在雪白的、碧绿的、金黄色的船身上呢。随后,一个接着一个,大家都笑了起来。 “我认为我们把自己好好地愚弄了一番。”莱茵斯说道。 露茜毫不耽搁地赶紧走下去,前往甲板。她发现大家都在甲板上围着那个陌生人。他高兴得很长一段时间都说不出话来,只能凝视着大海和太阳,摸着舷墙和缆绳,仿佛要确认自己真的醒来了。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 “谢谢你们”他终于开口说道,“你们把我救出来了,从那个我不想谈起那些事。那么现在,让我知道你们都是什么人吧。我是来自纳尼亚王国的台尔马人,当我还有些身份的时候,被人称作罗普勋爵。” “至于我,”凯斯宾说道,“是凯斯宾,纳尼亚的国王。我航行的目的就是找到身为我父亲的朋友的你,以及你的同伴们。” 罗普勋爵跪在地上,亲吻着凯斯宾的手。“陛下,”他说道,“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希望见到的人。请陛下赐予我一份恩典。” “是什么事”凯斯宾问。 “永远不要带我回到那里。”他说道,指着船艉的方向,他们全都看了过去,不过他们看见的只有蔚蓝的大海和蔚蓝的天空。黑暗岛和那团黑暗已经永远消失了。 “哎呀,”罗普勋爵惊喜地喊道,“你们把它毁掉了” “我不认为那是我们做的。”露茜答道。 “陛下,”德里宁说,“这阵风刚好是吹向东南方。我要把我们可怜的伙伴叫起来准备开船吗开船以后,大家只要能抽出空就去吊床上睡觉。” “没错儿,”凯斯宾说道,“把格罗格酒一种掺水烈酒拿出来让大家痛饮一番。嘿哟,我感觉我可以像时钟转一圈那样睡上个一天一夜呢” 于是整个下午,大家怀着无比喜悦的心情顺风朝着东南方航行,谁都没有注意到信天翁是什么时候消失不见的。 13.三位沉睡者 风虽然从来都没有停过,但是变得一天比一天更温和,直到最后浪花变得跟涟漪差不多大小,船只就如同行驶在湖面上,一个小时接着一个小时悄然滑动着。每个夜晚,他们都看见东方升起新的星座,在纳尼亚可没人见过这些星座,就像露茜怀着惊喜交加的心情所认为的那样,也许任何人的肉眼都根本不曾见过。那些新星大而明亮,夜间都很温暖,他们大多数人睡在甲板上,一直聊到深夜,有的俯身在船舷,观看着船头激起的浪花,看它们跳着明亮发光的舞蹈。 在一个让人叹为观止的美丽黄昏,当夕阳落在他们背后时,深红色和紫色交相辉映的晚霞蔓延开来,让这片无垠的天空更显宽广,他们发现在右舷船头那一侧有一片陆地映入眼帘,正在慢慢地靠近。在他们身后落日余晖的映照下,这个新地方的海角和海岬好似着了火,美艳而壮观。然而过了没多久,他们就已经沿着它的海岸航行了。只见它的西部海角此刻在他们的船艉方向升起,黑漆漆的海角对上红艳艳的天空,就如同硬纸板剪影般轮廓分外清晰。随后,他们更进一步看清楚了这个地方的形势。陆地上没有什么高山,但是有许多地势平坦的小山,以及像枕头一样的斜坡,一股诱人的香味从那里传来露茜说是“一股朦胧的、紫色的味道”,埃德蒙说莱茵斯也这么认为这简直是胡说八道,可是凯斯宾说:“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们行进了好长一段路,经过一个又一个海角,期待可以找到一个不错的深水港停泊,但是最终不得不勉为其难地在一个宽阔的浅滩停靠。虽然说看上去海上一片风平浪静,但是,理所当然地,海浪还是会不断地拍打着海滩,碎成一朵朵浪花,“黎明踏浪”号不能如他们所愿的深入进去,只好在海滩远处就地抛锚。于是大家划着小船,弄得浑身湿漉漉的,跌跌撞撞地登陆了。罗普爵爷留在了“黎明踏浪”号上,因为他再也不想要看见任何岛屿了。大家在这座岛屿逗留期间,耳畔一直传来着碎浪拍岸的声音。 两个人被留下来看守小船,凯斯宾带领其他人登上陆地,不过并没有走得太远,因为天色已晚,不适合探险,而且很快,光亮就要消失了。不过也没必要走远路去探险,滩头横亘着一片平坦的峡谷,既没有道路,也没有足迹,更看不出有人居住的迹象。脚下星罗棋布地点缀着细软有弹性的草皮,还生长一种低矮的灌木丛类植物,埃德蒙和露茜认为那是石楠。而对植物学相当精通的尤斯塔斯则认为不是石楠,他很有可能是对的,不过这也是跟石南差不多同种类的植物。 当他们走到距离海岸不到一箭之遥的地方时,德里宁说道:“快看那是什么”于是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会是一些大树吗”凯斯宾问道。 “我觉得是塔。”尤斯塔斯说道。 “有可能是巨人。”埃德蒙压低声音说道。 “想知道真相的唯一途径就是去看个明白。”雷佩奇普说道。随即,它拔出了自己的利剑,啪嗒啪嗒地跑到了大家的前头。 “我认为那是一座废墟。”当他们走得够近的时候露茜说道。到目前为止,她的猜想算是最理想的答案了。他们看到的是一个宽阔的长方形空地,上面铺着光滑的石头,周围都是灰色的柱子,但是没有屋顶。从这一头到那一头有一张铺着大红桌布的长桌子,桌布几乎垂到石板地上。桌子两边摆着很多精雕细琢的石椅,座位上铺着丝绸软垫,而且上面还摆放着他们从未见过的丰盛菜肴,即便是至尊王彼得在凯尔帕拉维尔执政时也从未见过如此盛宴。席上有火鸡、鹅肉和孔雀肉,有野猪头、切片鹿肉,有馅饼,有的形状像满帆的大船或是像龙,或是像大象,有冰布丁,有明晃晃的龙虾、闪亮的鲑鱼,有坚果和葡萄、菠萝和桃子、石榴、甜瓜以及番茄,还有各种金制、银制的大酒壶,做工精巧的玻璃酒杯。水果的清甜以及美酒的香味朝着他们飘散而来,就好像一个满载着幸福承诺的喜宴。 “我的天”露茜惊叹道。 大家都静悄悄地朝着桌子走去,离得越来越近。 “但是,怎么没有任何宾客呢”尤斯塔斯问道。 “我们可以充当宾客,阁下。”莱茵斯说道。 “快看”埃德蒙急声说道。事实上他们现在已经走在柱子之间,站在石板地上了。每个人都望着埃德蒙所指的方向。看来椅子不全都是空的,在桌子首席以及它两侧临近的座位上有一个或者可能有三个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露茜小声问道,“看上去好像三只海狸坐在席间。” “或者是个巨大的鸟巢吧”尤斯塔斯说道。 “在我看来,它更像一堆干草。”凯斯宾说道。 雷佩奇普跑在前头,跳到一把椅子上,然后再跃到桌上,顺着桌子一溜烟跑过去,像一个舞者一样灵活地穿行在镶满宝石的酒杯和堆得像金字塔一样高的水果以及象牙做成的盐瓶之间。它径直朝着桌子尽头那团神秘的灰色东西跑过去,先是凝视一番,然后碰触几下,随即喊道:“我想,他们是不会打架的。” 每个人都凑上前去,这时候才发现在那三把椅子上坐着的原来是三个男人,如果不凑近看,你就很难看出他们是人类。他们的头发都已灰白,顺着眼睛垂下来,几乎遮住了整张脸,他们的胡子长得超过了桌面,沿着桌子攀爬,像荆棘一样盘绕着盘子和酒杯,就像缠着篱笆墙似的,纠缠混合成一大团乱发,顺着桌边飘拂而下,垂到地板上。头发还从他们的头上一直垂到椅背上,所以他们整个身体都被遮住了。事实上,这三个人几乎全身都隐藏在长发之中。 “死了吗”凯斯宾问道。 “我认为还没有死,陛下。”雷佩奇普说道,然后用它的两只爪子撩起那团纠结凌乱的长发,举起其中一个人的手,“这只手还是温热的,而且脉搏还在跳动。” “这个人也是。还有这个人。”德里宁在察看了另外两个人以后说道。 “哎呀,原来他们只不过睡着了。”尤斯塔斯说道。 “然而,这可真是长眠不醒啊”埃德蒙说道,“居然让头发长成这般模样。” “这肯定是被魔法迷惑住了才沉睡不醒的。”露茜说,“从我们登陆这座岛屿的那一刻起,我就感觉到这里充满了魔法气息。噢,你们会不会认为,或许我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破解这个魔法呢” “我们可以尝试一下。”凯斯宾说,随即开始摇动三个沉睡者中离他最近的那一个。一时间大家以为他就要成功了,因为那人用力地吸着气并且咕哝着抱怨道:“我再也不去东方了,划船去纳尼亚吧。”可是说完他立即倒了下去,似乎陷入了比以前还要深的睡眠。他沉重的头重重下垂,看情形,无论试图用何种方式唤醒他都是徒劳无功的。第二个人的情况几乎与他差不多。“我们生来不是为了像野兽一样活着的。趁着你还有机会就前往东方吧奔向太阳后面的陆地勇往直前。”然后就倒下去了。第三个人只说了句“我要芥末”,也接着睡着了。 “划向纳尼亚,嗯”德里宁觉得有些奇怪。 “没错儿,”凯斯宾说道,“你说得没错儿,德里宁。我认为我们的寻访已经到此结束了。来看看他们的指环吧。是的,这些就是他们的纹章。这位是雷威廉勋爵,这位是阿尔格兹勋爵,还有这位,是马夫拉蒙勋爵。” “但是我们无法唤醒他们,”露茜说道,“我们该怎么做呢” “请各位陛下见谅,”莱茵斯说道,“我们为什么不坐下来边吃边聊呢我们可不是每天都能见到这么丰盛的大餐啊。” “想要活命就不要吃。”凯斯宾说道。 “就是,就是。”一些船员附和道。 “这里充斥着魔法,我们还是尽快回到船上比较好。” “毫无疑问,”雷佩奇普说道,“三位爵爷就是吃了这些食物之后,才陷入了多年的沉睡。” “为了生命着想,我是不会碰这些食物的。”德里宁说道。 “天快黑了。”莱茵斯提醒道。 “赶紧回船吧,赶紧回船吧。”有些人咕哝着说道。 “我真的认为,”埃德蒙说道,“他们说得没错儿。我们可以明天再决定怎么安排这三个沉睡的人。我们不敢吃这里的东西,而且在这里过夜也没有什么意义。这个地方充满了魔法以及危险的气息。” “我完全赞成埃德蒙国王的主意,”雷佩奇普说道,“站在全体船员的立场上来说,这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我自身将会留在这里等到天亮。” “为什么”尤斯塔斯不解地问道。 “因为,”这只勇敢的老鼠说道,“这是一次非常了不起的奇遇,对我来说,当我回到纳尼亚时,深知自己因为恐惧而留下一个谜团,那才是最为危险的事情呢。” “雷佩奇普,我留下来陪你。”埃德蒙说道。 “我也留下。”凯斯宾说道。 “还有我。”露茜说。同时尤斯塔斯也自愿留了下来。这对他来说是非常勇敢的行为,因为在他踏上“黎明踏浪”号之前,从来没有读过类似这方面的书,甚至连听也没听过,所以这情况对他来说比别人更糟糕。 “陛下,我恳请”德里宁开口说道。 “不,阁下,”凯斯宾制止道,“你的职责是在船上,你已经忙碌了一整天,而我们五个人无所事事。”围绕这个话题争论了半天,到最后还是凯斯宾说了算。全体船员除了他们五个留守者以外,都一律迎着暮色走向海岸。或许除了雷佩奇普,每个人都不可避免地感到胃里一片冰冷。 他们绕着这张充满危险的桌子,花了很长时间才选好座位,有可能每个人都出于同样的原因,只是没人大声说出来罢了。因为这实在是个相当艰难的选择,谁也无法忍受整个晚上都坐在三个浑身长毛的可怕怪物旁边,即便没死,据常理推断也不算是活人。另一方面,坐在那一边,随着天色越来越黑,就越来越看不清他们,或许就不能发现他们是否有任何动静,也许到凌晨两点钟左右就完全看不见他们了。不,不要再想这些了于是他们就围着桌子绕了一圈又一圈,嘴里念叨着说:“这里怎么样”以及:“或许还是坐远一点儿比较好。”或是:“为什么不坐这一边呢”最后,他们终于决定坐在中间。这时大概是十点钟,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那些陌生的新星座在东方的天空中闪烁。如果它们是豹子座和轮船座,以及其他在纳尼亚的星空看到过的老朋友,露茜会感觉更开心。 他们身上裹着航海斗篷,坐下来静静地等待着。最初的时候,他们试图聊点儿什么,不过也实在没有太多的话可以说。然后他们就安静地坐着,等待着,耳畔一直传来海滩上碎浪拍岸的声音。 几个小时过得就像几个世纪那么久,有一阵子,他们都知道刚刚已经打了一会儿瞌睡,不过突然又都清醒了过来。那些星座的位置都跟最后留意到的不大一样了。天空非常黑暗,只有在东方隐隐约约有点儿灰白。他们都浑身发冷,口很渴,而且身体僵硬。这个时候没人开口说话,因为现在终于有事情发生了。 在他们面前,越过柱子,有一道低山斜坡。现在有一扇门在山坡上打开了,门口现出了一道亮光,一个人走了出来,门又在那人身后关上了。那个影子手里拿着灯火,其实这灯光是他们唯一能看清楚的东西。灯火慢慢地接近,直到最后站在桌子前,刚好在他们的对面。现在他们可以看见,这是一个高个子的姑娘,身穿一件清透的碧蓝色露臂长袍。她没戴帽子,满头金发披在背后。当他们望着她的时候,心里忍不住想到,在这之前还从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美人儿呢。 她刚刚拿过来的灯火原来是一支插在银烛台上的长烛,现在她把它放在桌子上。如果上半夜海面有什么风刮过的话,现在也一定早就停了,但是烛火笔直不动,就像放在一间门窗紧闭、窗帘也拉上了的房间一样。桌上的金银餐具在烛光下闪闪发光。 现在,露茜注意到在桌子上纵向放着一件东西,原先她没有留意。那是一把石刀,锋利如钢,是一个看起来非常古老、充满杀气的东西。 还是没人开口说话。随后,雷佩奇普率先站了起来,凯斯宾紧随其后大家全都笔直地站了起来,因为他们都能感到她是一位了不起的小姐。 “从远方来到阿斯兰餐桌的旅行者们啊,”那个姑娘说道,“你们为什么不吃不喝呢” “小姐,”凯斯宾回答道,“我们对这些食物心生恐惧,因为我们认为,正是因为吃了它,我们的那些朋友才会中了魔法,陷入沉睡。” “他们从来没有品尝过那些东西。”她说道。 “那么,”露茜问道,“请告诉我们,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七年前,”那个姑娘说道,“他们乘坐一艘船来到这里,船帆都破碎成了布条,船骨也快散架了。还有几个人跟在身边,都是一些水手。当他们走到这张餐桌前时,一个人说:这里是个好地方。我们就停止航行,收起帆篷,再也不要划桨了。我们坐下来,就在这里安享天年吧然后第二个人说:不,我们还是重新开始,航向纳尼亚,驶向西方,很有可能弥若兹已经死了。但第三个人非常霸道,他跳起来说道:不,苍天在上我们是男子汉,而且是台尔马人,并不是兽类。除了历经一场又一场的奇遇和探险,我们还应该做什么呢我们的生命有限,那么就利用余生去探索太阳后面那个荒凉的世界的真相吧在随后的争吵之中,他抓起了放在那边桌子上的石刀,想要跟他的同伴打斗。可谁知道,那把刀是碰不得的。他的手指刚搭上刀柄,这三个人就全部都陷入了沉睡,要一直睡到魔法被破解才会醒来。” “那把石刀是怎么回事呢”尤斯塔斯问道。 “你们没有人知道吗”那个姑娘问道。 “我我想,”露茜迟疑了一下,说道,“我以前见过类似这样的东西。这把刀很像很久以前白女巫在石桌那儿用来杀死阿斯兰的那一把。” “就是那把刀,”那个姑娘说道,“而且被带到这里保存起来留作纪念,直到这个世界消亡。” 埃德蒙从几分钟前开始就显得越来越不安,这会儿他开口了。 “听我说,”他说道,“我希望我不是个懦夫我的意思是说,关于吃这些食物方面我确信我的确不是存心冒犯。不过,在我们的航程中,一路上经历了不少古怪的奇遇和探险,事情并不总是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当我看着你的面容时,我情不自禁地相信你所说的一切,可是当我碰到女巫的时候也同样有可能会相信她。我们要怎样才能知道你是我们的朋友呢” “你没法儿知道,”那个姑娘说道,“你只能选择相信或者不相信。” 停顿片刻之后,雷佩奇普小声说话了。 “陛下,”它对凯斯宾说道,“劳驾您从那边那把酒壶里给我的杯子斟满酒,对我来说它太大了,我拿不动,我要为这位小姐干杯。” 凯斯宾按照它说的做了。随即,老鼠站在餐桌上,用它的两只小爪子捧着金杯说道:“小姐,我举杯祝你健康。”干了这杯酒之后,它就吃起冷孔雀肉来。没多一会儿,大家就都学着它的样子大吃大喝起来。所有的人都十分饥饿。这顿酒菜尽管不是理想中的早餐,但是作为一顿宵夜来说可是再好不过了。 “为什么它叫作阿斯兰餐桌呢”不久以后,露茜问道。 “餐桌是遵照他的命令设在这里的,”那个姑娘说,“招待那些远方的来客。有些人会把这座岛屿称为世界尽头,因为虽说还可以航行得更远,然而这是尽头的开始。” “但是,这些食物是如何保持新鲜的呢”一向都很实际的尤斯塔斯问道。 “吃掉,然后每天重新做。”那个姑娘说道,“你会见识到的。” “那么我们该拿这几个沉睡的人怎么办呢”凯斯宾问,“在我的朋友们来的那个世界里,”说到这儿,他对着尤斯塔斯和佩文西兄妹点了点头,“他们有一个传说,说的是有一个王子或国王来到一座城堡,里面的人全都中了魔法而陷入沉睡。在那个故事里,他只有吻了公主才能解除魔法。” “但是在这里截然不同,”那个姑娘说,“在这里,他只有解除了魔法才能够亲吻公主。” “那么,”凯斯宾问道,“以阿斯兰的名义,请告诉我们该怎样着手办好这件事。” “我的父亲会教导你们的,告诉你们该怎么做。”那个姑娘说道。 “你的父亲”每个人都诧异地说道,“他是谁啊他在哪里” “看那边。”那个姑娘随即转过身来,指着山坡上那扇门说道。现在,他们比较容易看得清楚了,因为在他们谈话的那段时间里,星星都变得暗淡无光,而灰色的东方天际早已露出了一大片白色的曙光。 14.世界尽头的起点 那扇门又慢慢地打开了,一个身影从那里走了出来,并朝着这边走来。他跟那个姑娘一样,身材又高又挺拔,不过没有那么苗条。虽然他并没带着灯火,但是好像有光从他的身上发出来。当他走得越来越近的时候,露茜才看出那身影似乎是一个老人。他银须飘飘,一直垂到的前脚上,他的满头银发则飘垂到了后脚跟,一袭银袍看上去像是银羊毛做成的。他的气质非常温文尔雅,而且神情严肃,这让所有的旅行者不由得再一次在一片寂静中肃然起立。 不过,老人并没跟有跟这些旅行者说话,他只是走到了桌子的另外一边,站在了他女儿的对面。他们两个都面向东方,将双臂朝前举起。就在这样的姿势下,他们唱起歌来。我希望我能够把这首歌写下来,可是在场的人谁都没法儿记住它。事后,露茜说,这首歌调子十分高亢,近乎尖叫,但是非常优美。那是一种冷调的歌,一首歌唱清晨的歌。在他们唱歌的过程中,灰色积云就从东方天际散开了,一块块白色的斑点变得越来越大,最后成了一片雪白的云朵,海面开始闪耀着银色的粼光。很久以后父女俩一直在唱,东方才开始发红,最后云雾散开,一轮红日跃出海面,一束长光直直地照射在了长桌上,照在金银餐具和石刀上。 以前,有那么一两次,这几个纳尼亚人想知道在海面上升起的看起来并不怎么大的太阳是不是比家乡的更大。这回他们可以肯定了。这一点完全没错儿。照在露水和桌上的光芒远比他们在任何一个早晨所见过的阳光都要光明、灿烂。正如后来埃德蒙所说的那样:“虽然在那次旅程中碰到过许多听起来更激动人心的事,但只有那一刻才是真正最令人激动的。”现在,他们知道自己确实已经来到了世界尽头的。 随后,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朝阳的中心朝着他们飞过来。不过当然啦,你的眼睛不可能一直盯着那个方向去确认。但是没多久,整片天空就充满了歌声应和父女俩合唱的那首歌的声音,但是音调比较狂野没有人能听懂是用哪一种语言歌唱的。片刻之后就可以看见这些歌声来自何方神圣了。原来是一群鸟,它们体形很大,而且毛色雪白,成千上万只鸟飞来,停得到处都是草地上、石板上、桌上、你的肩上、你的手上、你的头上,直到看起来好像下了一场大雪。说是像雪,不仅仅是因为这些鸟把一切都变成了白色,而是让所有东西的轮廓都模模糊糊。可是露茜,从覆盖在她身上的鸟翼间,看见其中一只鸟飞到老人身边,嘴里含着什么东西,看起来倒像小粒的水果,或者它是一块燃烧着的小火炭,这也很有可能是因为它亮得你没法儿直视。随即,鸟把它放进了老人的嘴里。 接着鸟停止了唱歌,开始在餐桌上显出一副非常忙碌的样子。等它们再一次从餐桌上飞起来的时候,桌子上只要是可以吃的、喝的,全部都消失不见了。成千上万只鸟吃完餐点的同时,还把一切不能吃也不能喝的东西全部带走了,比如骨头啊、皮啊、壳啊之类的,朝着它们飞来的方向又奔着朝阳而去。但是现在,因为它们没有唱歌,它们扑腾的翅膀似乎让整个空气都震颤起来。而眼下,整张桌子上的食物被啄食得干干净净,桌上空空如也,而那三位纳尼亚老爵爷依然还在沉睡之中。 这个时候,那位老人终于转过身来面对着旅行者们,同时表示了欢迎。 “阁下,”凯斯宾说道,“请问您能告诉我们如何解除这三位沉睡中的爵爷的魔法吗” “我的孩子,我很愿意告诉你如何去做。”老人说道,“想要解除这个魔法就必须航行到世界的尽头,或者是竭尽你们所能抵达最靠近那里的地方,同时,在你们回来的时候至少要把你们的一个同伴留在那里。” “那么,那个人会发生什么事呢”雷佩奇普问道。 “他必须继续前往极东方,而且永远都无法再回到这个世界。”老人回答说。 “这是我的夙愿。”雷佩奇普说道。 “那么,阁下,我们现在已经接近世界的尽头了吗”凯斯宾问道,“您对再远一些的东方海洋和陆地有所了解吗” “我在很久以前看过它们,”那个老人说道,“但是那是从非常高的地方看到的,我没有办法告诉你一个水手该了解的详情。” “您的意思是说在高空中飞翔吗”尤斯塔斯脱口而出。 “我的孩子,我是身在遥远的高空上,”老人答,“我是拉曼杜。不过从你们大眼瞪小眼的情况来看,你们肯定没听说过这名字。这并不稀奇,因为远在你们任何人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我就已经不再是一颗星星了,所有的星座都变换了。” “天哪,”埃德蒙压低声音惊叹道,“他是一颗退休的星星。” “您不再是一颗星星了吗”露茜问道。 “我亲爱的小姑娘,我是一颗休息的星,”拉曼杜答,“当我上一次从天上落下来的时候,都年老衰弱得超乎你们的想象了。我被送到这座岛上来。现在的我已经不像那时候那么老了。每天早晨,都有一只鸟从太阳的山谷里带给我一枚火浆果,每一枚火浆果都可以让我更加年轻。然后等到我像昨日刚出生的婴儿那般年轻时,我就可以重新升上天空因为我们是在东方的边缘,再一次踏着伟大的舞步遨游天空了。” “在我们的世界里,”尤斯塔斯说道,“星星是一颗燃烧着的巨大球体。” “我的孩子,哪怕是在你们的世界里,那也并没有说明什么是星星,只不过是它的构成罢了。而且在这个世界里你们已经遇到过一颗星了,我想你们应该见过科里亚金了吧” “他也是一颗退休的星星吗”露茜问道。 “这个嘛,并不完全是这样,”拉曼杜说,“他被派去管理窝囊废,并不能完全称得上退休。或许你可以称之为惩罚。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可以在冬天的南方上空闪耀几千年。” “阁下,他犯了什么错呢”凯斯宾问道。 “亲爱的孩子,”拉曼杜说,“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作为亚当的儿子,想知道星辰犯什么过错是犯罪的。但是,算了,这种谈话简直是浪费时间。你们还没下定决心吗你们要继续往东航行,然后再回来,同时留下一个无法再回来的人,然后破除这个魔法,还是你们要航向西方呢” “阁下,毫无疑问,”雷佩奇普说道,“对于这一点没有什么问题吧要知道,把这三位爵爷从魔法中解救出来也是我们的目标的一部分。” “雷佩奇普,我跟你想得一样。”凯斯宾答,“即便不是如此,如果黎明踏浪号可以载着我们航行到世界尽头附近,而我们却不肯去,也会让我伤心的。但是我要为全体船员想一想。他们签署的约定是前来寻找七位爵爷,而并不是到世界的边缘。如果我们从这里向东航行去寻找极东地区的世界边缘,那么就没有人知道路程有多远了。他们是一群勇敢的同伴,不过我看得出,他们当中有一些人厌倦了航行,很想要我们的船头指向纳尼亚。我认为,在未经他们同意的情况下不能擅自做出继续远航的决定,何况还有一个可怜的罗普爵爷。他已经心碎了。” “我的孩子,”拉曼杜说,“带着不愿去的人或受骗上当的人航行到世界的尽头是没用的,哪怕你许了愿也不行。这样是没有办法破解魔法的。他们必须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以及为什么要去。不过,你说的那个心碎的人是谁” 凯斯宾把罗普勋爵的故事告诉了拉曼杜。 “我可以把他最需要的给他,”拉曼杜说,“在这座岛上睡觉是毫无限制和管制的,睡梦中一丁点儿脚步声都听不到。就让他坐在这三位旁边,喝得忘却一切,直到你们回来。” “噢,就那么办吧,凯斯宾,”露茜说道,“我敢肯定这正是他所乐意的。”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被一些脚步声和说话声打断了,原来是德里宁和船上的其他人都过来了。他们看见拉曼杜和他的女儿都大吃一惊,愣在那里。显然,因为这两个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凡人,于是他们纷纷脱帽致敬,有些水手用一种遗憾的神情看着桌子上的空盘和空壶。 “阁下,”凯斯宾对德里宁说,“请派两个人回到黎明踏浪号,去给罗普爵爷捎个口信。告诉他说,他那几位最后的同船老伙伴都在这里睡觉呢没有梦的睡眠而且他也可以加入其中。” 交代完这件事,凯斯宾就吩咐其他人坐下来,把所有的情形都一五一十地给大家讲明。当他说完以后,所有人陷入了一阵长长的沉默。偶尔有几个悄声细语,最后,弓箭手头目肃然起立,并开口说道: “陛下,我们当中有些人长期以来一直有些问题想要请教,不管是在这里掉头,还是在别的任意一个地方,一旦我们掉转航向,究竟要怎么回家除了偶尔的风平浪静,这一路上都是西风和西北风。而且,如果风向不变的话,我很想知道我们有没有希望再次见到纳尼亚。我们一路划桨回去,给养也维持不了多久。” “真是陆地人的愚见,”德里宁说道,“这片海域整个夏末都会一直盛行西风,而且始终都是新年以后才转变风向。我们会遇到大股的顺风推动我们向西航行,综合各种因素,会比我们所需要的还要多得多。” “这是实情,船长,”一个出生于加尔马的老水手说,“在一二月份划行的话,你总会和东边的坏天气打交道的。陛下,请恕我直言,如果让我来指挥这艘船的话,我就会决定在这里过冬,等到三月份再重新起程回家。” “如果你在这里过冬的话,你能够吃什么呢”尤斯塔斯问道。 “这张餐桌,”拉曼杜说道,“每天日落之后都将会摆满国王的盛宴。” “说得没错儿。”几个船员附和道。 “各位陛下,以及所有的先生、女士,”赖尼夫说,“我只有一件事想说。这次出海,我们当中没有一个是被强迫而来的。我们都是自愿前来。有一些在这儿闲扯的人都在拼命盯着那张餐桌,心里惦记着国王的盛宴。当初我们从凯尔帕拉维尔启程那天,他们都大声谈论着探险,而且还发誓如果看不到世界的尽头就绝不回家。还有一些人站在码头上,愿意抛弃一切跟我们一起前行。当初,人们都认为那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因此情愿要做黎明踏浪号一个船舱员的差事,也不愿系着骑士的腰带。我不知道你们是否明白我所要表达的重点。我想说的意思是,我认为,像我们这样出发远航的弟兄,如果回到了家里,说我们到了世界尽头的,可是没有勇气继续前进,那会让我们看起来多么愚蠢,简直就像像那些笨蛋瓜一样。” 一些船员马上为这番话喝起彩来,但是也有一些人认为各有各的好处。 “事情进展得不大乐观,”埃德蒙低声对凯斯宾说道,“如果有半数的人退缩,想要回去的话,我们该怎么办” “等等再说,”凯斯宾悄声回答,“我手里还有一张牌可以打。” “雷佩奇普,你没有什么话要说吗”露茜悄声问道。 “不,为什么陛下认为我会说呢”雷佩奇普用一个多数人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我自己的计划都是制订好的。只要可以,我就会乘着黎明踏浪号向东航行。当它舍弃我的时候,我就划着我的小筏子去东方。如果小筏子沉了,我就用四只爪子往东方游,一旦我再也没有办法游下去了,如果我游不到阿斯兰的国土,或者在世界边缘被浩瀚的奔流冲走了,我就是沉入海底,也要用鼻子对着日出的方向,然后让佩比西克继承我的位置,成为纳尼亚会说话的老鼠的首领。” “听吧,听吧”一个船员说道,“我也会说出同样一番话的,除去小筏子那段话,它装不下我。”随即他又低声加上了一句:“我绝对不能让一只老鼠比下去。” 在这个关键时刻,凯斯宾忽然一下子跳了起来。“朋友们,”他说,“我想你们并不是很明白我们的目的。你们的言论就好像是我们手里托着帽子来找你们,恳求你们做同船伙伴那样。完全就不是那么一回事。我们和我们的王室兄妹,以及他们的亲属,还有优秀的骑士,雷佩奇普阁下以及德里宁爵爷,都肩负着前往世界边缘的使命。我们很高兴在你们这些自愿参加的人当中选择我们认为配得上从事如此崇高事业的人员。我们并没有说征求你们要不要来的意见。所以现在,我们命令德里宁船长和莱茵斯大副谨慎考虑清楚,你们当中谁在战斗中最顽强,谁是技术最纯熟的水手,什么人血统最纯正,谁对我们最忠诚,找出身世和作风最清白的人,然后把这些人列一张名单交给我们。”他稍顿了一下,随即用一种较快的音调说道:“阿斯兰在上”他大声叫道:“你们以为有幸看到的最后一件事是一首歌就能买到的吗当然,每一个跟随我们的人都将把黎明踏浪号的称号传给子孙,一旦我们返航踏上凯尔帕拉维尔的土地,他将分得黄金或土地,足够让他一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现在你们所有人都在岛上散开。半个小时内,德里宁爵爷务必把名单递交给我。” 听了这番话之后,大家都默不作声。随后船员们上前鞠躬,就慢慢离开了。大家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不过大多数都是三五成群地说着话。 “现在该轮到解决罗普爵爷的事情了。”凯斯宾说道。 然而,当他朝着餐桌首席转过身去的时候,发现罗普已经坐在那里了。原来在大家讨论时,他就已经抵达了,悄无声息,没人注意到,而且挨着阿尔格兹爵爷坐着。拉曼杜的女儿站在他旁边,就好像她刚刚扶他坐下似的;拉曼杜站在他后面,将双手搁在罗普爵爷灰白的头上。尽管是在白天,星辰的双手也发出一阵朦胧的银光。罗普憔悴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伸出一只手递给露茜,另外一只手递给凯斯宾,一时间看起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接着他的笑容更明亮灿烂了,仿佛他体会到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他的口中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长叹,脑袋往前一垂,马上就睡着了。 “可怜的罗普,”露茜说道,“我很高兴他睡着了。他一定度过了一段非常糟糕可怕的岁月。” “我们不要再去想这件事了。”尤斯塔斯说道。 在此期间,凯斯宾的那番话或许是得到了岛上一些魔法的帮助,开始得到了他预期的效果,有不少人刚才还迫不及待想要从航程里摆脱,现在却对被留下来的感受完全不一样了。当然,每逢哪个水手宣称他打定主意要求得到认可出海,那些还没说话的人就觉得他们那边的人越来越少,也就越来越不自在。所以半小时的限制的时间即将到来时,一些人就开始果断地向德里宁和莱茵斯大献殷勤至少在我的学校里就是这么说的,想要得到一个好的评价。没多久,就只剩下三个不想去的人,那三个人想尽一切办法试图说服别人跟他们一起留下。但是很快就只剩下一个人了。到了最后,他开始对仅剩下他一个人深感恐惧,于是也改变了主意。 半小时的限定时间结束后,大家全部列队回到阿斯兰餐桌前,在一旁肃然而立。德里宁和莱茵斯走过去跟凯斯宾坐在一起,做了汇报。除了那个在最后时刻才改变主意的人之外,凯斯宾照单全收。那个人叫作皮顿克林,大家都出发寻找世界尽头的时候,他就一直待在星岛上,这个时候他非常期盼可以跟他们一同前往。他不是那种喜欢跟拉曼杜以及他的女儿谈天的人人家也是一样,而且下了相当多的雨,虽然每天晚上餐桌上都摆满了丰盛的菜肴,但他对此毫无兴趣。他说让他一个人独自坐在那里陪着睡在餐桌那头的四位爵爷而且晴雨无阻,让他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而且当其他人回归时,他感到自己格格不入,似乎处处受到排挤,于是返航途中,他在孤独群岛脱队了,前往卡乐门国并在那里住了下来。他在那里尽情吹嘘着自己在世界尽头的种种冒险,直到后来连他自己都信以为真了。所以,你可以在某种意义上认为,从此以后他的生活也称得上是幸福愉快,但是他永远都无法忍受老鼠出现在他面前。 那天晚上,他们全都在柱子间那张伟大的餐桌上吃吃喝喝,桌子上的宴席已经用魔法换上新鲜的了。到了第二天早晨,恰逢那些大鸟又飞来飞去的那段时间里,“黎明踏浪”号再一次扬帆起航了。 “小姐,”凯斯宾说道,“等我将魔法破解以后,我期待还能再跟你说说话。”拉曼杜的女儿看着他,微微一笑。 15.最后一片大海的奇观 他们一离开拉曼杜那个地方,就立即开始感到他们已经航行出了这个世界一切都不同了。首先,他们全都发现自己不怎么需要睡眠了。每个人都不想上床睡觉,也不想吃太多,甚至还不怎么想说话,即便说话也是低声细语。另外,光发生了一些变化。这里光实在是太充足了。每天早晨升起来的太阳看上去即便是没有其通常大小的三倍大,至少也有两倍大。而且每天早晨这是让露茜感觉最奇特的,那些巨大的白鸟用人类的声音唱着歌,没有人能听懂它们是用什么语言唱的,它们川流不息地在他们头上飞过,在船后消失不见,它们是在前往阿斯兰的餐桌吃早餐的途中。不一会儿,它们又飞回来,飞过他们头顶,消失在东方。 “多么美丽而清澈的海水啊”露茜自言自语地赞叹道。第二天正午刚过,她就趴在左舷的侧面向外张望。 确实如此,第一个引起她注意的是一个小小的、黑色的东西,跟一只鞋差不多大小,沿途始终与他们的船保持同样的速度。有那么一会儿,她还以为那是漂在水面上的什么东西。但是随后,厨子刚从船上的厨房里扔出来的一块过期的面包漂浮在水上,而那块面包看起来好像要跟那东西相撞了,但是并没有撞到。面包在它上方掠过,露茜现在看得出那黑色的东西不可能在水面上。随后那黑色的东西突然一下子变得非常大,可是过了一阵子又缩回到原来的大小。 露茜知道自己在其他地方也看见过同样的情景要是她能记起来在什么地方就好了。她用一只手撑着脑袋,皱着一张小脸,吐着舌头用力回想着。最后,她终于想起来了。就是这样没错儿就像你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大好天气里,乘在火车往外看时见到的情景一模一样。你看见的是自己乘坐的列车的黑影与列车同速在沿着田野一路飞驰。等到火车开进路堑,那影子立刻就与你贴近并且变大,顺着路堑侧边的草坡疾飞。等到再次开出路堑并且发现那道黑影又恢复到了平常大小,随即又继续沿着原野奔驰了。 “那是我们的影子是黎明踏浪号的影子,”露茜兴奋地说道,“我们的船影在沿着海底航行。当它从海底的小山顶驶过时,影子就变大很多。但是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海水一定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清透我的天哪,我一定是看见海底了很深很深的海底。” 她说完这句话,心里已明白自己看了好一阵子不知不觉的那一大片银光荡漾的区域,实际上正是海底的沙滩,而那各种各样的、一块块或幽暗或明亮的东西也不是光线或者影子,而是海底确实存在的东西。比如说,眼下他们的船开过大量的软紫绿色的东西,当中还缠绕着一条浅灰色的带子。不过现在,既然她已经知道这是在海底,她看起来就容易得多了。她能看见那一小片黑乎乎的东西比其他的更高,轻轻波动着。“就好像树木在风中轻轻摇摆一样,”露茜说道,“而且我相信它们一定是树,这是海底森林。” 他们从海底森林上方驶过,不一会儿,那条浅灰色的带子就和另一条浅灰色的带子交汇在一起了。“假如我在那下面的话,”露茜心里暗想,“那条带子就像一条在森林间穿行的小路。而那两条带子的交汇点就是十字路口。噢,我真希望能够身临其境。啊这座森林快要到尽头了,而且我也深信那带子真的就是一条路我依然看见它还在继续穿过空旷的沙滩呢,尽管颜色截然不同。边缘部分还标出了什么东西虚线,也许那些都是石头吧,而且现在变得越来越宽了。” 但是并不是真的变宽了,是她变得越来越近了,她意识到这一点,是因为这条路在船的影子行经时朝着船身冲过来了。而这条路,现在她十分确信这就是条路开始曲折前行了。很显然,它正在爬上一座陡峭的小山。而当她把头侧到一边往回看时,她的感觉跟你从一座小山的山顶向下俯瞰一条蜿蜒的小路的感觉是非常相像的。她甚至可以看见阳光穿过深深的海水,直接照射在树林密布的山谷上同时,在极远的地方,所有的景象都融进了一片模模糊糊的绿色之中。但是有些地方被阳光笼罩着的地方,在她看来都是深蓝色的。 不管怎样,她不可能花费太多的时间一直往身后看,前方随之而来映入眼帘的景色实在是太激动人心了。现在那条路分明已经抵达山顶,然后向着前方笔直延伸出去。还有小斑点在上面来回移动。而且现在,幸运的是有充足的阳光,阳光照进深深的海里,依然发出最亮的光芒某种最奇妙的东西闪入视线。这东西呈圆丘状凸起,参差不齐,看起来像是珍珠色,或者是象牙色。她就在它的正上方,并且如此接近,所以开始的时候,很难分辨出那到底是什么。等她留意到它的影子时,一切才变得水落石出。阳光落在露茜的肩膀上,那东西的影子伸展开来,躺在它后面的沙滩上。根据看到的形状,她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是高塔、尖塔、光塔和圆顶的影子。 “哎呀那是一座城市,不然就是一座巨大的城堡。”露茜自言自语,“但是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他们要把它建在一座高高的山顶上呢” 当她回到英国很久以后,把所有的奇遇都向埃德蒙和盘托出,他们想到了一条理由,我相当肯定这理由就是正确的答案:在海里,你的位置越深,就会变得越黑而且越冷,而且在那些又深又冷的地方,都会生活着危险的物种大乌贼、大海蛇、北海巨妖之类的。峡谷都是野蛮凶险之地。海人对他们峡谷的感觉就类似于我们对高山的感觉,而他们对自己的高山的感觉又跟我们对自己山谷的感觉差不多。在高处或者,按我们的说法是“在浅处”是温暖而宁静的。那些鲁莽的猎人和勇敢的骑士会下到海底深处去探索及冒险,但是会回到高处的家中安静地休息,他们同我们一样,会礼尚往来,开会议事,参加运动赛事,并载歌载舞。 他们行经城市,海底依然在不断上升。现在海底距离船下只有几百英尺了,那条路也消失不见了。他们目前航行在一片如公园般空旷的地方,点缀着一簇簇色彩鲜艳的草木的小树林星罗棋布。紧接着露茜差点儿兴奋地尖叫起来她看见人类了。 他们有十五个到二十个,而且所有人全都骑在海马上不是你在博物馆里可以看到的那种小海马,而是比他们自身要高大得多的大海马。露茜心想,他们肯定是一些王公贵族,因为她一眼就看见他们的前额有金光闪现,眼下最流行的翠绿色飘带或橙色物件在他们的肩膀上飘动。 “啊,这些鱼真惹人讨厌”露茜忽然说道,因为一大群小胖鱼正在贴近水面的地方快乐地游着,来到了她和海人之间。尽管这破坏了她的雅兴,却让她目睹了一件最有趣的事。突然,一种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凶猛的小鱼立即从下面啪的一声猛地咬住一条小胖鱼,抢在嘴里,迅速沉到水中。海人都骑在海马上抬头看着这一幕。他们似乎边说边笑。那条猎鱼还没带着它的战利品回到他们身边,另外一条同种的猎鱼又从海人那里朝着上面而来。同时,露茜几乎肯定就是位于这一伙人中间的那个骑着海马的大个子释放的猎鱼好像到刚才为止,他一直都把猎鱼抓在手里或架在手腕上。 “哎呀,我敢断言,”露茜说道,“这是一支狩猎队,或者说更像一支利用鹰打猎的队伍。没错儿,就是这样。他们手腕上架着这些凶猛的小鱼骑行,正如我们很久以前在凯尔帕拉维尔当国王和女王时,手腕上架着猎鹰骑行一样。然后他们放飞猎鱼或者我应该说放它们游游向猎物。” 她突然住口了,因为景象正在变化。海人注意到了“黎明踏浪”号。那一大群鱼拼命地四处逃窜,海人们也游了上来,查看这个庞大的、黑漆漆的、突然挡在太阳和他们之间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而且现在他们几乎贴近水面了,如果他们在露天,而不是在水里的话,露茜应该会跟他们说说话。他们当中有男有女,头上都戴着某种小冠冕,许多人还戴着珍珠做的链子。他们没穿别的衣服。他们身体的肤色是旧象牙色,头发是深紫色。国王身在最中央每个人都不会认错他,傲慢而凶狠地盯着露茜的脸,挥舞着手里的长矛。他手下的骑士们也跟他动作一致。几位女士则是一脸的惊讶。露茜凭着直觉,确信他们以前从来都未曾见过船只或人类他们身处世界尽头以外的大海中,从来没有船来到过这里,又怎么看得到呢 “露茜,你在盯着什么呢”一个声音在她的身边响起。 露茜一直沉浸在她看到的情景当中,然后就被那个声音惊扰了。她回过头来时,发现自己的一只手臂已经发麻了,因为长时间把身体重心压在栏杆这一边的缘故。不知什么时候,德里宁和埃德蒙都站在了她的身边。 “快看。”她说道。 他们两个都看了过去,但是几乎立即就响起了德里宁低沉的嗓音:“陛下们,立刻把头转回去做得好,要背对着大海,除非我们谈些非常重要的事情,否则不要往那儿看。” “为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露茜顺从地按照他的吩咐做了,同时问道。 “水手是绝对不可以看到这类东西的,”德里宁说,“看了以后,我们当中就会有人爱上海女,或者爱上这片海底世界,然后就会从船上跳下去。我听说以前在陌生的海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看见这些人总是会发生不幸。” “但是我们曾经认识他们,”露茜说道,“在凯尔帕拉维尔的古老年月里,当我哥哥彼得成为至尊王时,他们来到水面上,并且为我们的加冕礼唱歌以示祝贺。” “我认为那一定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海人,露茜,”埃德蒙说,“他们可以在露天生活,跟在海里生活得一样好。而我肯定这些人是做不到的。看他们的样子,如果他们可以做到的话,早就冲出水面开始对我们发动攻击了。他们看起来似乎非常凶猛。” “总而言之”德里宁说道,就在这时,两个声音同时传来。一个是扑通声,另一个则是观测台上传来一声叫:“有人落水了”于是所有人一阵忙乱。其中一些船员赶紧爬到高处去收帆,一些船员急急忙忙跑下去划桨;在船艉楼值班的莱茵斯开始拼命转舵,以便把船头转过去,开回到那个人落水的地方。但是现在每个人都知道落水的根本不是人,而是雷佩奇普。 “那只讨厌的老鼠”德里宁气急败坏地骂道,“比所有的船员加起来都要麻烦得多。不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准少不了它它应该被戴上脚镣手铐被绑到龙骨底下拖被放逐把它的胡须剪掉。有人看见这个小笨蛋在哪儿吗” 说这番话并不意味着德里宁真的不喜欢雷佩奇普。与此相反,他非常喜欢它,害怕它出事,而正是因为害怕,德里宁才会大发脾气正如你的母亲为了你跑到前面有一辆车的路上而大发雷霆,而一个陌生人就不会如此。当然啦,雷佩奇普掉进水里,没人会担心,因为它是一个非常出色的游泳健将。可是,知道水下有什么东西的三个人非常害怕那些海人手里的可怕长矛。 几分钟以后,“黎明踏浪”号绕了回来,大家都可以看见水里那一小团黑色的东西,那就是雷佩奇普。它正在激动不已地吱吱地说些什么,但是海水不断灌进它的嘴巴,所以根本没有人能听懂它到底在说什么。 “如果我们不让它闭上嘴,它就会脱口说出所有的事情。”德里宁叫道。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他赶紧奔向舷侧,亲自将缆绳放了下去,然后对着船员们喊道:“好啦,好啦回到你们的岗位上去我希望自己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就能把一只老鼠拉上来。”雷佩奇普开始顺着缆绳往上爬,动作不是很敏捷,因为它全身的毛都湿透了,这让它的身子变得很沉德里宁弯下腰低声对它说道:“别说话,一个字也别说” 但是湿淋淋的老鼠一踏上甲板,就完全没有表现出对那些海人有半点儿兴趣。 “好甜”它吱吱地叫着,“好甜,好甜” “你在胡说什么呢”德里宁生气地问,“还有,不要把你身上的水都抖到我的身上来。” “我跟你们说,这海水是甜的,”老鼠兴奋地说道,“既甜美又清新,不是咸的。” 一时间,没有人把这话当成什么重要的事情来看待,但是随后,雷佩奇普就再一次重复说起了古老的预言: 海浪变得甜美的那个地方, 不要怀疑, 雷佩奇普, 那就是东方的尽头。 这时候,所有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尼夫,给我拿只水桶过来。”德里宁吩咐道。 他接过水桶,随即把水桶放下海里,又拎了起来,里面的水像玻璃一样闪闪发光。 “或许陛下会想要率先品尝一下。”德里宁对凯斯宾说道。 国王用他的双手捧住水桶,把桶举到唇边,啜饮了一小口,紧接着就埋头深饮了起来。当他再次把头抬起来的时候,脸色有了明显的变化,不仅仅是眼睛变得更加明亮,而且整个人都精神饱满,英姿焕发。 “没错儿,”他肯定地说,“这水是甜的。这才是真正的水。我不敢确信喝了它会不会送命。但是直到现在,就算我明知道喝了它会死掉,我也愿意选择喝下去。” “你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呢”埃德蒙奇怪地问道。 “它它比其他任何东西都更像光。”凯斯宾说道。 “的确如此,”雷佩奇普说道,“可以饮用的光之水,现在,我们肯定已经非常接近世界的尽头了。” 片刻的沉默之后,露茜屈膝跪在了甲板上,趴在水桶上喝水。 “这是我尝过的最美妙的东西了。”她满意地喘了口气,说道,“但是,噢太浓烈了。我们现在不需要吃任何东西了。” 船上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喝了一遍,然后所有人都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他们都感觉这水简直美味而又让人强壮得受不了。不一会儿,他们开始留意到另外一个效应。正如我们之前说过的,自从他们离开拉曼杜的岛以来,光实在是太充足了太阳非常巨大然而并不太热,海面非常明亮,天空闪闪发光。这时,亮光丝毫不减或许应该是,变得更强了,但是他们还可以忍受。他们可以直接仰视着太阳,眼睛眨也不眨。他们可以盯着比以前见过的更强烈的光看。同时,甲板、船帆、他们的脸以及身体都变得越来越明亮,甚至每一根缆绳都闪着光芒。 第二天早晨,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此刻它看起来比往日大了五六倍。大家用力地盯着太阳,可以看见从太阳上飞过来的鸟的羽翼。 那一整天,船上的人几乎都没说什么话。直到差不多午餐时间没有人想要进餐,对他们来说,喝了那些水就足够了,德里宁说道:“我想不通这是怎么一回事,半点儿风都没有,船帆垂在那儿一动不动,海面平静得像池塘一样,可是我们的船就好像顺着一阵大风似的依然行驶得那么快。” “我也在想这件事呢,”凯斯宾说道,“我们一定是遇上什么强大的水流了。” “嗯,”埃德蒙说道,“如果世界真的有边缘,而我们正在接近它,那可不是什么妙事啊。” “你的意思是,”凯斯宾说道,“我们很有可能刚好掉下去” “没错儿,没错儿,”雷佩奇普拍着两只小爪子说道,“那正是我一直都在想象的世界就像一张了不起的大圆桌,所有海洋的水都会无休止地从边缘倾泻而下。这艘船会翻转倒立等会儿抵达边缘的时候我们就清楚了然后,往下,往下,急冲而下,速度” “你认为在底部等着我们的会是什么呢”德里宁问道。 “或许正是阿斯兰的国土,”雷佩奇普两眼发光,一脸兴奋地说道,“或许,根本就没什么底部。也许一直往下掉,一直掉,永无止境。可是不管有多糟,只要能够亲眼见识到世界尽头的边缘,哪怕只有一瞬间,不也是值得的吗” “不过,你们看,”尤斯塔斯说道,“简直是胡说八道,世界是圆的我的意思是说,像球那么圆,而不是像桌面。” “我们的世界是这样,”埃德蒙说道,“但是这里的世界也是这样吗” “你们的意思是说,”凯斯宾问道,“你们三位都来自一个圆球状的世界圆得像个球一样,而你们从来没跟我提到过这一点,你们真是太不够意思了因为我们的童话里的世界就是圆球状的,我一直很喜爱那些童话。我从来都不相信有什么真正的圆球状世界存在。不过我总是希望有这样的世界,而且向往着自己能够在那里生活。噢,我愿意拿出一切我想不通为什么你们可以进入我们的世界,我们却没有办法进入你们的世界哪怕只给我一次这样的机会也好生活在一个像球一样的东西上一定十分刺激。你们去过人们倒立行走的地方吗” 埃德蒙摇摇头说道:“一切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随后他又加了一句,“当你到了那里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在圆形世界里根本没有什么特别令人激动的。” 16.世界尽头 除了德里宁和佩文西兄妹之外,雷佩奇普是船上唯一注意到海人的。当它看见海王挥舞长矛的时候,就马上跳入水中,因为它把这个举动视为威胁或挑战,所以当即就准备一决雌雄。但是,它发现海水是如此鲜美甘甜,这种兴奋激动之情分散了它的注意力,趁它还没再次想起海人,露茜和德里宁赶紧把它带到一旁,警告它不要对人提起自己所看见的一切。 后来,事情倒不怎么需要他们烦扰了,因为这个时候,“黎明踏浪”号正在一片似乎杳无人迹的海域静静地行驶。除了露茜之外,再也没有人看见过海人,而且她也只不过是匆匆一瞥。第二天的整个早晨,他们都在很浅的水里航行,而且海底尽是水草。露茜仅在中午前看见一大群鱼在水草上吃草。它们都在有条不紊地吃着,所有的鱼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游动。“就像羊群似的。”露茜心里琢磨着。突然,她看见一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小海女出现在鱼群中,那是一个看起来相当温顺、神色孤独的女孩,手里拿着一根很像钩子的东西。露茜相信这个女孩一定是个牧羊女或许应该说是牧鱼女,而且鱼群真的像羊群那样在吃草。鱼群和那个女孩都非常贴近水面。而且就在那个女孩在浅水里滑行的时候,露茜刚好趴在舷墙上往下看,两个人打了个照面。那个女孩抬起头,直盯着露茜的脸。谁也无法开口跟对方说话,因为不一会儿,那个女孩就落在船后面了。可是露茜永远都不会忘记她的脸,因为她的面容看起来并不像其他海人那样充满了恐惧或者愤怒。露茜喜欢那个女孩,她可以感觉到那个女孩肯定也喜欢她。不知怎么回事,在那一瞬间她们就成了朋友,虽然在这个世界里或其他世界里,她们几乎没有什么机会可以再次相见。但是我想,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她们一定会伸出双手朝着对方飞奔过去。 在那之后的许多天里,船的桅索没有遭遇风,船头也没有任何的浪花泡沫,“黎明踏浪”号平稳顺利地向东行驶,驶过一片平静无波的海面。每天每时光线都变得更加灿烂耀眼,但是他们始终都可以承受。没人吃饭,也没人睡觉,最重要的是根本就没人想吃想睡。他们把水桶放下去,从海里汲取耀眼的水上来喝,这海水比葡萄酒更强劲,总之比一般水更湿润,喝起来更畅快,他们就互相默默举杯互敬,然后一饮而尽。其中有一两个船员在航行刚开始的时候已经略显老态,然而现在一天比一天年轻。船上人人都充满了喜悦之情,内心激动不已,但没有兴奋得想要说话。他们航行得越远就越少说话,到最后,说话的时候几乎像在窃窃私语了。那一片大海的沉静深深吸引了他们。 “阁下,”有一天,凯斯宾对德里宁说,“你在前头看见什么了吗” “陛下,”德里宁回答道,“我看见一片洁白。尽我的眼力所看到的地方,沿着地平线,从北到南都是如此。” “那也正是我所看见的,”凯斯宾说道,“我无法想象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陛下,如果我们在高纬度地区,”德里宁说道,“我会说那是冰。但是那不可能是冰,这里不会有冰。我想,我们最好还是派人划桨,控制着船不要顺着水流而行。不管那是什么,我们都绝对不能以这样的速度冲撞过去。” 大家按照德里宁的吩咐去做,于是船行驶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当他们接近那里的时候,那片不可思议的白色丝毫没有减少。如果这是一片陆地的话,那么必定是非常奇特的陆地,因为它似乎如同水面一般光滑平静,而且同水面高度平行。当他们几乎贴近它的时候,德里宁使劲转舵,将“黎明踏浪”号转向南方,这样一来舷侧就对着水流,然后沿着那片白色的边缘往南划行了一小段距离。在他们这么做的过程中,意外地得到了一个重要发现,原来,这股水流当前只有四十英尺宽,而其他海面依然如同池塘般宁静。这个发现对船员们来说无疑是个喜讯,他们早就已经开始担心重返拉曼杜岛的那段路程,要是一路上不得不逆着水流划桨航行的话,那可是一项相当辛苦的运动了。这同样说明了那个牧鱼女孩那么快就落在船后面的原因,那就是因为她不在那股水流里。如果当时她在里面的话,就可以用跟船一样的速度朝着东方游动了。 然而,还是没有人能弄明白那白色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随后,他们把小船放到水里,打算去探察一番。留在“黎明踏浪”号上的人可以清楚地看见小船径直划进了那片白色当中。紧接着,他们都清晰地听到了从那静止的水流处传来小船上那些人一惊一乍的说话声。当赖尼夫在小船船头测量水深时,大家暂停了一会儿;在那之后,小船划回来的时候,似乎有好多白色的东西被装到了船上。人们争先恐后地挤到舷侧探听消息。 “陛下,这是百合花”赖尼夫站在船头喊道。 “你说什么”凯斯宾问道。 “陛下,是盛开的百合花,”赖尼夫说道,“跟我们家乡花园或者水塘里的一模一样。” “看吧”露茜说道。这会儿,她正站在小船的船尾,举起她那湿漉漉的手臂,只见手心捧满了白色的花瓣和宽阔扁平的叶子。 “赖尼夫,水深是多少”德里宁问道。 “船长,这真是一件奇事,”赖尼夫回答说,“水还是很深,足有三英寻半呢。” “这不可能是真正的百合花不是我们那里所谓的百合花。”尤斯塔斯仔细观察后说道。 或许它们不是,不过非常类似。然后,经过一番协商探讨,“黎明踏浪”号又掉转回去航进水流中,穿越百合湖,或称银海这两个名称他们都曾试过,不过沿用至今的是“银海”,目前凯斯宾的地图上用的就是这个名称,开始驶向东方。这时,他们航行过程中最最奇异的部分开始了。他们刚刚离开的那片开阔的海面,仅仅是西方地平线上一条细细的蓝色薄边。那里白茫茫一片,隐隐约约有一丝丝微弱的金黄,船身两侧将围在四周的百合花用力排开,在船艉处形成一条水面通道,就像深绿色的玻璃般闪耀着光芒。这样看过去,这最后的一片大海很像北极,如果他们的眼睛现在没变得像鹰眼那么强大,那么,在那一大片白色之上的阳光,尤其在清晨太阳最强的时候,恐怕他们早就无法忍受了。每天傍晚,那同样的白色使白天变得更长了。百合花似乎无边无际没有尽头。日复一日,那些连绵千里的白色花朵整日都飘散着一股香味,露茜觉得这种味道很难形容香甜没错儿,但并不是那种让人昏昏欲睡或者太过浓烈的香甜,而是一股清新、野性、清幽的味道,它似乎钻进你的脑海,使你觉得自己能够跑上高山,甚至能与一头大象搏斗。她与凯斯宾两个都对彼此说道:“我觉得我再也不能忍受更多一点儿的这种味道了,可我又不想让它停下来。” 他们经常测量水深,过了好几天以后,海水才开始变浅,而且从此以后就变得越来越浅。有那么一天,他们不得不靠划桨划出水流,像一只蜗牛似的慢吞吞地摸索着前进的通道。过了没多久,大家就明白“黎明踏浪”号已经没法儿再往前行驶了。事实上,还是靠非常巧妙的指挥才避免了搁浅。 “把小船放下去,”凯斯宾命令道,“然后召集所有的船员到船尾集合,我有话必须要跟大家说。” “他要做什么”尤斯塔斯悄声对埃德蒙说道,“他的眼神看起来十分古怪。” “我觉得我们目前看起来或许都是如此。”埃德蒙回答说。 他们与凯斯宾一起站在了船尾。片刻之后,所有的人都集中在一起,挤到梯子脚边听国王发话。 “我的朋友们,”凯斯宾说道,“现在,我们已经完成了大家从事的探索任务。七位爵爷都有了下落,而且雷佩奇普爵士已经发誓它再也不会回去了,等你们回到拉曼杜岛时,一定会发现雷威廉、阿尔格兹和马夫拉蒙三位爵爷都已经醒了过来。至于你,德里宁爵爷,我将这艘船托付给你,我命令你竭尽所能全速开回纳尼亚,其中最重要的是,千万别在死水岛登陆。同时记得通知我的摄政王小矮人杜鲁普金,把我承诺赐给所有同船伙伴的奖赏全部照发。他们理应受到奖赏。如果我没有再次归来,我的遗命就是要摄政王和克奈尔斯大法官、獾特鲁弗汉特以及德里宁爵爷一致选出新的纳尼亚国王” “不过,陛下,”德里宁打断了他的话,“您是要退位了吗” “我将要跟雷佩奇普一同前往世界的尽头。”凯斯宾激动地回答。 水手间传来一阵惊慌的嘀咕声。 “我们将会乘坐那只小船,”凯斯宾说道,“这片海域风平浪静,你们不需要用到小船,你们抵达拉曼杜岛时必须要重新再做一只小船,但是现在” “凯斯宾,”埃德蒙突然厉声吼道,“你不能这么做” “万万不可,”雷佩奇普说道,“陛下绝对不可如此。” “确实不可。”德里宁也说道。 “不可”凯斯宾尖声叫道,那一刻,他看起来跟他的叔父弥若兹还真没有什么区别。 “请陛下恕罪,”赖尼夫在甲板下面说道,“如果是我们当中有人这么做的话,那就是开小差的逃兵。” “赖尼夫,虽然你多年以来一直为我效劳,但是你的这番话也未免太过放肆了”凯斯宾有些生气。 “陛下,你错了他的那番话是完全正确的。”德里宁说道。 “以阿斯兰的名义起誓,”凯斯宾说道,“我认为你们在场的各位都是我的臣民,而不是我的老师。” “我可不是你的臣民,”埃德蒙说道,“而且我要告诉你,你不可以这么做。” “又是一个不可以”凯斯宾脸色铁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陛下不介意我再说一遍的话,我们的意思是说您不该这么做。”雷佩奇普深深地鞠了一躬,“您是纳尼亚的国王,如果您不回去的话,就是对您的所有子民失信,尤其是对杜鲁普金。您不该像一个普通百姓那样只顾自己开心,沉迷于这些冒险活动。如果陛下听不进去这些道理,那么船上的每个人都将随我一起解除您的武装,把您绑起来直到您恢复理智,这才是真正的忠诚。” “说得很对,”埃德蒙说道,“就像尤利西斯6去接近水妖的时候人们对他做的那样。” 凯斯宾的手早已放在剑柄上,这时露茜开口说道:“而且,你还跟拉曼杜的女儿承诺过,你要回去见她的。” 凯斯宾停顿了一下。“哦,是的,确实有那回事。”他说道。他站在那里踌躇不定,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对着所有船员大声喊道:“好吧,听你们的。搜索结束了,我们全都回去吧把那只小船再吊上来。” “陛下,”雷佩奇普说,“我们没有要全部回去。我,正如我以前表明的” “闭嘴”凯斯宾大声怒喝道,“我已经上了一堂课了,但是我不会再受人蛊惑。难道没人能让那只老鼠安静一点儿吗” “陛下承诺过的,”雷佩奇普说道,“会成为纳尼亚会说话的动物的好君主。” “会说话的动物,没错儿,”凯斯宾说,“但是我可从来没说过是不停说话的动物。”说完,他怒气冲冲地下了梯子,走进舱里,用力地关上了门。 但是当其他人稍后走进舱里来到他面前的时候,发现他神色变了,他脸色惨白,眼里噙着泪水。 “完全没用,”他难过地说道,“我应该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得十分得体,可是我却大发脾气,虚张声势,威吓别人。阿斯兰已经对我说过了。不我不是说它确实出现在这里。要知道,单是这个船舱就容不下它的身体。但是墙上那只金狮头活了过来,而且对我说话了。它的眼睛可怕极了,那并不是说它对我有多么粗暴只不过在最初的时候有点儿严厉,但是依然让人感到可怕。而且它说它说噢,我没有办法承受这是他说出来的一件最最糟糕的事:你们将继续前行雷佩奇普、埃德蒙、露茜、尤斯塔斯,而我则必须要回去孤零零的并且要立刻回去。那么,这一切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呢” “亲爱的凯斯宾,”露茜安慰他道,“你知道的,我们迟早都得回到自己的世界去。” “话是那么说,”凯斯宾呜咽着说,“但是这未免也太快了。” “等你回到拉曼杜的岛上,你就会感觉好多了。”露茜说道。 过了好一会儿,凯斯宾才振作起来。分别对双方来说都是痛苦的,我也不需细说了。大约在下午两点,他们备足了粮食和水尽管他们以为自己既不需要食物,也不需要喝水,把雷佩奇普的小筏子放在小船上。小船离开了“黎明踏浪”号,划过那片无边无际的百合花。“黎明踏浪”号飘起了所有的旗帜,挂出盾形纹章来为他们的离去隆重送行。他们的位置较低,周围遍布着百合花。抬头看向“黎明踏浪”号,感觉又高大又亲切。他们目送着大船掉转航向,开始慢慢地向西划去,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露茜虽然掉了几滴眼泪,但是她并不像你们所预料的那么难过。光芒,宁静,银海那激动人心的香味,甚至说来也怪连周遭的孤寂,都是那么令人激动。 不需要划桨,因为那股水流推动他们的小船不断地向东方漂行。他们当中没人睡觉或者吃饭。一整晚以及第二天一整天,他们的小船都朝东漂流,随后到了第三天拂晓之时。那是你我无法忍受的,即便是戴上墨镜也受不了的明亮,他们看见了前方的一大奇观。看起来就好像一堵墙阻隔在他们和天空之间,一堵蟹青色、颤抖着的、闪烁微光的墙。随即太阳就出来了。他们是透过墙看见太阳初升的。只见它变幻出奇妙的彩虹色,这时候他们才知道那堵墙实际上是一道又长又高的波浪一道永远被固定在一处的波浪,就好比你在瀑布边上经常看到的水帘。它看来大概有三十英尺高,水流正快速、敏捷地把他们的小船滑向那道波浪。你可能以为他们会为自己的安危担心,实际上他们才没有。我认为任何人在他们这种处境中都不会那么想。因为他们现在看到的不仅仅是波浪后面的景象,而且还有太阳后面的景象。如果他们的眼力没有被最后一片大海里的水光强化,那么他们甚至连太阳也无法直视。但是现在,他们可以看着太阳升起,而且看得一清二楚,同时还看得见太阳以外的景象。他们看到,在东方,越过太阳,有一排山脉。不是山太高以至于他们根本就望不到山顶,就是他们给忘记了。他们之中没有人记得那个方向是否有任何天空。而且那些山脉一定确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之外。因为任何一座山脉,哪怕只有那些山的二十分之一的高度,山上也应该有冰和雪。但是不管在你看来这些山有多高,它们都是温暖而苍翠的,遍布着森林和瀑布。突然,一阵微风从东方吹来,把浪峰吹成泡沫状,吹皱了他们周围平滑的水面。这只持续了一秒钟,但是这三个孩子对那一秒钟永生难忘。这阵风带来了一种香味和一种声音,那是一阵音乐声。事后,埃德蒙和尤斯塔斯都对此只字不提。露茜也只能说:“那真的让你的心都要碎了。”“哎呀,”我惊诧地说道,“有那么忧伤吗”“忧伤才不是呢”露茜说道。 小船里的人毫无疑虑地认为他们看到了世界尽头外面的阿斯兰国土了。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咔嚓一声,小船搁浅了。现在水太浅了,小船没有办法继续划行。“这里,”雷佩奇普说,“就是我要单独上路的地方了。” 他们甚至根本就没有打算阻拦它,因为现在一切看起来都好像是命运的安排,或是以前发生过的。他们帮它把那只小筏子放下水。然后,它把自己的剑卸了下来。“我再也用不到它了。”它说,一下子把剑扔得老远,扔进对面那片浅海中。剑落了下去,笔直插在那儿,只有剑柄露出了水面。随后它跟他们告别,它竭力想要对他们表现出一副伤心的样子,然而它幸福得直发抖。对露茜来说,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做了她一直想要做的事,就是张开双臂把它搂在怀里,爱抚一番。随即,它匆忙地跳上了小筏子,划起桨,水流卷起筏子,带着它漂走了。波浪上完全没有生长百合花,那是一片光滑的绿色坡面,小筏子走得越来越快,在波浪那一侧冲天而起的场面真是漂亮极了。就在那关键的一瞬间,他们看到小筏子的形状以及站在最顶端的雷佩奇普的身影,接着它们就突然不见了,从此以后,谁也不能确信自己看见过老鼠雷佩奇普。不过我相信它已经平安到达了阿斯兰的国土,而且至今依然在那里生活着。 太阳升起时,世界外边那些高山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那道波浪还在,不过它的后面只有蓝天。 孩子们走下小船,涉水并不是朝着波浪前进,而是朝着在他们左边的那道水墙所在的南面走去。他们没有办法告诉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就是他们的命运。而且虽然他们感觉自己身在“黎明踏浪”号时已经长大了,也已经成熟了,但是现在他们的感觉恰恰相反,他们手牵手涉过那片百合花。他们从未感觉到丝毫的疲倦。海水十分温暖,而且持续变浅。最后,他们终于走到了干燥的沙地上,接着又走到草地上好一片巨大的平原,长满了非常细的矮草,几乎同银海在同一个水平高度,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出去,连一个小小的鼹鼠丘都没有。 当然啦,一个平坦的没有树木的地方总是如此,看上去就好像天空降了下来,在他们面前与草地衔接在一起一般。他们继续朝前走去,却有个最古怪离奇的印象,就是这里的天空终于与地面真正地相连了那是一堵蓝色的墙,非常明亮,而且异常牢固,跟其他东西相比,更像是玻璃。很快他们就确定了,现在距离天空已经非常近了。 不过,在他们和天际之间的绿色草地上,有一件连拥有鹰眼的他们都无法直视的雪白的东西。他们走上前去,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只小羊。 “过来吃早餐吧。”小羊用一种悦耳且柔和的声音说道。 这个时候,他们才第一次注意到草地上点着一个火堆,上面烤着鱼。他们坐下来吃鱼,这么多天以来,他们还是第一次感觉到饥饿呢。这是他们所品尝过的最美味的食物了。 “小羊,请告诉我,”露茜说道,“这条路是通往阿斯兰国土的吗” “这不是你们该走的路,”小羊说道,“你们前往阿斯兰国土的大门在你们自己的世界里。” “什么”埃德蒙大吃一惊,“在我们的世界也有一条路通往阿斯兰的国土吗” “所有的世界都有一条路通向我的国土。”小羊说。在它说话的同时,它那身雪白的毛就变成了令人激动的金光闪闪的黄褐色,它的身形也变大了,原来它就是阿斯兰,凌驾于他们之上,它的鬃毛散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 “噢,阿斯兰,”露茜开心地叫着,“你可以告诉我们,在我们的世界里要怎么样才能通往你的国土吗” “我将会不断地告诉你,”阿斯兰说道,“但是我不会告诉你这条路到底有多长或多短,只是这条路必定要穿过一条河。但是,不要心生恐惧,因为我是个伟大的架桥人。现在过来吧,我要在天上把门打开,把你们送回你们自己的地方。” “阿斯兰,求你,”露茜请求道,“在我们走之前,你能告诉我们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再次回到纳尼亚来吗求你,噢,求你求你一定要让这一天早一点儿到来。” “我最亲爱的,”阿斯兰温柔地说,“你和你的哥哥再也没有办法回到纳尼亚了。” “噢,阿斯兰”埃德蒙和露茜两个异口同声地绝望喊道。 “孩子们,你们的年纪太大了,”阿斯兰说道,“而且,你们现在必须要接近你们自己的世界了。” “不是因为纳尼亚,你知道,”露茜啜泣着说,“是因为你。我们再也不会在那儿见到你了,永远都见不到你了,这叫我们怎么活” “亲爱的,但是你们会遇见我的。”阿斯兰说道。 “这么说,你也在那个世界吗,阁下”埃德蒙问道。 “我在。”阿斯兰说,“不过在那里我用的是其他的名字。你们必须学会用那个名字认识我。这就是我把你们带到纳尼亚来的特殊缘由,你们在这儿对我稍加了解,在那里就可以对我了解更多。” “尤斯塔斯也没有办法再回到这里来了吗”露茜问道。 “孩子,”阿斯兰说,“你真的有必要知道这个吗来吧,我在天上打开一扇门。”与此同时,那道蓝色的墙上顿时裂开了一道口子好像窗帘被扯裂了一样,一道可怕的白光从天外照射了进来,他们感觉得到阿斯兰的鬃毛和狮王的亲吻掠过了他们的前额,紧接着又回到位于剑桥的艾贝塔舅妈家的屋里了。 只有两件事需要再交代一下。一件是凯斯宾和他的手下全部都安全地回到了拉曼杜的岛上,而且三位爵爷都从沉睡中醒了过来。凯斯宾娶了拉曼杜的女儿为妻,最后他们都抵达了纳尼亚,而且她最终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王后,以及几个伟大的国王的母亲和祖母。另一件事发生在我们自己的世界里,没多久,每个人都开始说尤斯塔斯是如何变得更好,而且声称“你绝不会知道他跟以前那个孩子是同一个”。只有艾贝塔舅妈说他变得非常平庸且迂腐,并且令人生厌。我想,这一定是深受佩文西家那些孩子的影响。 1df是英文dearittefriend的缩写,意思是“亲爱的小朋友”。 2岳德尔歌是用真假嗓音反复变化的唱法。 3尤斯塔斯在英文中的发音类似“没用的”,详见下文。 4中古不列颠最富有传奇色彩的伟大国王。传说中他是圆桌骑士的首领,且活在仙界,并没有死去,总有一天会回来拯救他的子民。 5在国际象棋中,“马”的英文名为knight,原意是“骑士”;“车”的英文名为caste,原意为“城堡”。文中的意思是说,雷佩奇普把象棋中的“马”同战场上的“骑士”混淆了。 6尤利西斯是希腊神话中的人物。 1.在体育馆后面 献给 尼古拉斯哈迪 1在体育馆后面 那是一个十分阴沉的秋日,吉尔波尔躲在体育馆后面哭泣。 她之所以哭,是因为受到了他们的欺负。由于这个故事讲述的内容并不是关于学校生活,所以我将对吉尔在学校里的事不多赘述,更何况,那可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话题。她所在的学校是一所男女兼收的学校,即通常称为“男女混合”的学校。有人认为学校管理人的大脑比学校本身更加混乱。这些人有种想法,认为应该允许在校的男生和女生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 然而不幸的是,有那么十到十五个年龄稍大一些的男生女生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欺负其他的同学,他们做了数不清的各种各样的坏事,倘若在一所普通的学校里,不出半个学期,这些可怕的事就会被查出来,并被加以明令制止,可是在这所学校里,却被忽视了。或者可以说,即使有人查出了这些坏事,做这些事的坏蛋也并没有被开除或受到处分。因为在校长看来,他们是一些有趣的心理学方面的案例,他会派人去找到他们,并兴致勃勃地跟他们畅谈上几个小时。假如你是一个机灵的孩子,懂得同校长说些投合他心意的话,那么你就会就此成为他的宠儿。 归根结底,这就是吉尔波尔在那个阴沉的秋日躲在体育馆后面和灌木丛之间那条湿漉漉的小路上哭泣的原因。当她还在啜泣的时候,有一个双手插着口袋的男生吹着口哨朝这里走过来。他绕过体育馆的墙角,几乎一头撞到她身上。 “走路的时候不能仔细地看着吗”吉尔波尔说。 “好啦,”男孩说,“用不着吓唬我”说到这里,他才注意到她脸上的泪痕。“喂,吉尔,”他问,“发生什么事了” 吉尔什么也没说,只是做了几个怪表情就是当你想说些什么可是又觉得一旦开口就会哭出来的那种怪表情。 “要我说,又是他们干的好事吧”这个男生神情严肃,两手在口袋里插得更深了。 吉尔点了点头。就算她能够利落地讲出来,这时也没有必要再说什么了。他们两个心里都很清楚。 “好了,你瞧,”这个男生说,“我们这样可没用” 尽管本意是好的,可他说出的话像那些啰里啰唆的大道理一样令人火冒三丈。吉尔突然发起脾气来当你躲起来伤心哭泣而被打断的时候,恐怕也会出现这种情况。 “真是的,走开不需要你多管闲事,”她说,“也没人请你来胡乱发表意见。你倒是个好人,居然开口教我们应该怎样,对吗我想,你的意思就是我们应该花费所有的时间来讨好他们,就像你一样,去对他们阿谀奉承。” “我的上帝”这个男生一边说,一边在灌木丛边的草坡上坐了下来,但随即又立即站起身,因为草已经湿透了。不幸的是,他的名字就叫作尤斯塔斯斯克罗布1,事实上,他人倒不坏。 “天哪,波尔,”他说,“你这样说是不是有失公平这个学期我可没干过那种事。为了兔子,我不是跟卡特顶过嘴吗还有斯皮文的秘密,我不是严密保守了吗为此我还受到折磨了呢还有,我不是” “我不不知道,也不关心。”吉尔一边抽泣,一边说道。 尤斯塔斯看出她心情十分糟糕,就乖巧地拿出一块薄荷糖递给她。他自己也吃了一块。过了一会儿,吉尔冷静了下来,头脑也清醒了一些。 “对不起,尤斯塔斯,”吉尔说道,“我这么说确实不公平。事实上,这个学期你确实做了不少好事。” “假如你要忘记,还是忘记上个学期的事吧。”尤斯塔斯说,“那个时候,我还是另外一个家伙。我啊,当时我是多么坏、多么令人讨厌啊” “嗯,说老实话,当时你确实坏透了。”吉尔说。 “现在你看我改变了吗”尤斯塔斯说。 “不仅仅是我发现了,”吉尔说,“大家都发现了,而且他们也已经注意到了。昨天在更衣室里,埃莉诺布莱基斯顿听见阿黛拉潘尼法瑟说起你。她说:有谁在背后左右尤斯塔斯那个小子吗这个学期他可是相当不听话。看来你们得照应照应他了。” 听到这里,尤斯塔斯禁不住一阵哆嗦。实验学校里的每一个人都懂得被他们“照应”是什么意思。 两个孩子都沉默了。水珠沿着月桂树叶一滴滴地往下落。 “为什么你上个学期跟现在差别那么大呢”过了一会儿,吉尔开口问道。 “假期里我遇上了很多怪事。”尤斯塔斯神神秘秘地说。 “什么事”吉尔问。 过了很久,尤斯塔斯都没有吭声。后来他说:“波尔,你听我说,我们两个都憎恨这个地方,要多恨有多恨,对吧” “我知道自己十分憎恨这里。”吉尔说。 “那么,我就认为可以完全相信你了。” “你这人真不错。”吉尔说。 “是啊,不过,这件事可是天大的秘密。波尔,我说,对于神怪的事,你会相信吗我是说,倘若这里的人听到了肯定会大肆取笑的那种事。” “我根本没机会听到此类的事。”吉尔说,“不过,我想我会相信的。” “嗯,如果我说,就在上个假期里,我曾经走出过这个世界走出过你会相信我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咳,那就别管什么世界不世界了。倘若我告诉你,我曾经到过一个地方,那里的动物都会开口说话,还有嗯那里还有魔法和龙还有凡是你在童话里能够读到的东西,那里都有。”说这些话的时候,斯克罗布觉得十分窘迫,脸都红了。 “你是怎么到那里去的”吉尔说。她也觉得有些尴尬。 “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依靠魔法,”尤斯塔斯耳语一般说道,“我是跟我的两个表兄妹一起去的。我们就那么一下子走掉了。以前他们去过那里。” 他们两个悄悄说着,不知道为什么,吉尔就觉得这件事十分可信。但是紧接着,她心里又冒出一个念头,突然又心生怀疑,她气势汹汹地说看上去真像一只母老虎:“听着,要是我发现你是在捉弄我,我就永远都不再跟你说话了永远决不” “没有,”尤斯塔斯说,“我发誓我没有捉弄你。我凭凭一切起誓。” 在我读书的时候,大家会说“我凭圣经起誓”,但是在实验学校里,是不提倡念圣经的。 “那好,”吉尔说,“我相信你。” “完全信任,不告诉任何人”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们两个都很激动。可是等他们说完之后,吉尔环顾四周,看见秋日里依旧阴沉的天空,听到树叶上持续不断的滴水声,不由得感到在实验学校里毫无出头之日他们一学期有十三个星期,到目前为止,还有十一个星期要过呢,她说:“可是那又能如何呢我们又不在那里,我们依然在这儿,而且我们根本不可能到那里去。你说,我们能去吗” “我一直在想这件事,”尤斯塔斯说,“上次我们从那个地方回来的时候,有人说佩文西家的那两个孩子也就是我的两个表兄妹永远都不能再去那里去了,因为那是他们第三次到那里去了。我看他们已经去够了。但是没有人说我不能再去。如果我不能回去,那它肯定早就告诉我了,所以我在想,我们能不能能不能” “你的意思是想个办法让我们到那里去” 尤斯塔斯点了点头。 “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在地上画一个圈,然后在圈里画上一些古怪神秘的符号之类,然后站在圈子里,再念上几段谁都听不懂的咒语” “嗯,”尤斯塔斯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才说,“我的确是在想这种事,可是我从来没有试过。既然我们谈到这里,我就说说我的想法,我倒觉得画圆圈念咒语之类的都是荒唐事,我也不认为它会喜欢,因为那样做的话,就好像是我们以为自己能把它叫来似的。不过说真的,我们只能问问它。” “你一直在说的它,究竟是谁” “在那个地方,大家叫它阿斯兰。”尤斯塔斯说。 “这个名字可真古怪。” “根本没有它本人怪,”尤斯塔斯一本正经地说,“不过,接着我们刚刚的话题说下去。问问也没什么。让我们就这么并肩站着,伸出双臂,掌心朝下,就像他们在拉曼杜的岛上所做的那样” “什么岛” “关于这个,下次我再告诉你。嗯,我想它可能喜欢我们面向东方站着。哪一面是东方” “我不知道。”吉尔说。 “女孩就是这样特别,她们根本不认识指南针的方位。”尤斯塔斯说。 “恐怕你也不认识。”吉尔愤愤不平地说。 “我认识,只要你不要总是打断我就行了。现在我认出来了,面对月桂的方向就是东方。喂,你愿意跟着我念上几句吗” “念几句什么”吉尔问。 “当然是我即将念出的咒语了。”尤斯塔斯答道,“来,开始吧。” 接着他开始念道:“阿斯兰,阿斯兰,阿斯兰” 吉尔跟着他念道:“阿斯兰,阿斯兰,阿斯兰” “请让我们两个进入” 就在这时,从体育馆的另一侧传来了呼喊声:“你找波尔啊,我知道她在哪儿。她正在体育馆后面哭鼻子呢要不要我把她给你拉出来” 吉尔和尤斯塔斯对视了一下,就立刻冲到月桂树下,开始努力爬上灌木丛后面陡峭的泥坡,速度之快简直令人叹为观止。由于实验学校古怪的教学方法,学生们并没学到多少法文、数学、拉丁语一类的知识,却令他们学到不少迅速脱身的好办法。 大约爬了一分钟,他们停下来侧耳倾听。从种种声音可以判断出,他们被人盯上了。 他们继续向上爬,“只要打开那扇门就可以了”尤斯塔斯说,吉尔点了点头。灌木丛的上方有一道高高的石墙,墙上有一扇门,穿过这扇门就可以走到开阔的荒野里去。但是这扇门总是锁着,偶尔才会打开,也许只开过那么一次。不过你应该知道,即使只有那么一次,也会让人心中抱有希望,想要试着打开那扇门。万一要是那扇门恰巧开着,那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校园了。 吉尔和尤斯塔斯两个人在月桂树下弯腰行走,弄得浑身都是水和泥。他们气喘吁吁地爬到墙边,发现那扇门紧紧地锁着,跟往常一样。 “哎,肯定没有用,”尤斯塔斯拉着门把手,说着,“哦哦,上帝啊”门把手竟然转动了,门开了。 就在刚才,他们俩心里还想着,如果那扇门没锁上,就飞快地冲出去。可是一旦这扇门真的打开了,他们俩却都呆住了,一动也不动。因为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景象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 原本以为出现在眼前的会是光秃秃的荒原和一直通向天际的长满石楠的山坡,却没有想到迎面而来的是一片强烈的阳光。阳光直射进来,就好像你猛地打开汽车库的大门,那六月强烈的日光直愣愣地照射进来一样。草地上的水珠在阳光下如同珍珠一般闪闪发亮,也衬托得吉尔满是泪痕的脸脏兮兮的。据他们判断,这强烈的阳光必定来自于不同的世界。他们眼前的这片草地,比吉尔之前所见过的要柔嫩得多,也明亮得多。还有那蓝得耀眼的天,那在空中飞来飞去的发亮的东西很可能是珠宝或者珍稀的大蝴蝶。 对于这些神奇的东西,尽管吉尔一直都渴望能够见到,然而一旦它们真的出现在眼前,她还是感到惊恐不安。她转过头看了看尤斯塔斯,发现他也十分惊慌。 “走吧,波尔。”尤斯塔斯说话的时候,好像气都喘不过来了。 “可是我们还能回来吗那边安全吗”吉尔问道。 正在这时,他们听到身后有个卑鄙、恶毒的小嗓门儿在叽叽喳喳地叫道:“波尔,大家都知道你躲在那里呢,快下来吧”这是伊迪丝杰克尔的声音,她是个爱跟班、爱搬弄是非的可恶家伙,但还不算是跟他们一伙的。 “快”尤斯塔斯说,“拉住我的手,千万不要放开” 吉尔还没反应过来,他就紧紧抓住她的手,拉着她一起冲出了门他们冲出了校园,冲出了英国,冲出了我们这个世界,来到了那个地方。 突然,伊迪丝杰克尔的声音消失了,就好像聒噪的收音机被突然关闭,里面的声音突然消失了一样。取而代之的,在他们周围顿时响起了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声音。那些声音是从在他们头顶上飞来飞去的那些发亮的东西那里传出来的,他们立刻认出那些飞翔的东西原来是鸟。它们正在空中盘旋,发出嬉闹的叫声,听上去,它们的这种声音比我们的世界里鸟的歌声更像音乐而且是非常高级的音乐,冷不丁地你也许还不大能够领会。尽管歌声从空中传来,整个背景却显得无比寂静。这种空灵的寂静,再加上新鲜的空气,不由得让吉尔觉得他们想必是来到了一座很高的山上。 斯克罗布仍然紧紧地拉住她的手,两个人一边东张西望,一边继续向前走着。吉尔发现周围都长满了那种类似雪松的参天大树,只不过比雪松还要高大。这些树长得并不十分密集,树下也没有矮树丛,所以视线无遮无拦,很远的地方都能看得十分清楚。吉尔朝远处望去,看到远处的景色同身边的几乎一样一望无际的草地,五颜六色的鸟在空中飞来飞去,有黄的,有蓝的,还有五颜六色的,目之所及之处,一片空荡荡。空气十分凉爽清新,一丝风都没有,看起来真是一座静谧而冷清的森林。 在他们的正前方没有树木,只有蓝得无边无际的天。他们两个都没有说话,只是笔直地朝前走,一直走。突然,吉尔听见斯克罗布叫了一声:“小心”接着就感到自己被猛地拉了一下,条件反射般地收住脚步天哪,他们竟然正站在悬崖边上 恰巧吉尔是个不怕高的姑娘,对于站在悬崖边上这件事,她竟然表现得毫不在意。并且,她对尤斯塔斯使劲拉她感到非常恼火“好像我是一个小孩子似的”她说。然后出人意料地,她猛地挣脱了他的手。看见他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面无血色,她竟不由自主地有些瞧不起他了。 “怎么啦”她故意毫不在意地说。接着,为了显示她并不害怕,居然真的走到离悬崖边很近的地方站住了。事实上,比她心里想站的地方近多了。然后,她低头向悬崖下面望去。 这时,她才明白尤斯塔斯的脸色变得苍白是合情合理的,因为在我们的世界里,没有一座悬崖能够与这座相比。想象一下你自己正站在最高的一座悬崖顶峰,再想象一下你正低头向崖底望去,再想象一下悬崖深不可测。你的目光继续一直往下、往下,十倍于此,二十倍于此,而当你向那么深的地方望去的时候,第一个进入眼中的小白点,你可能会把它错认为是羊群,但不久你就发现那竟然是白云不是由雾气形成的小云卷,而是那种又大又白、蓬蓬松松的厚厚的云层,一大片一大片,仿佛群山一般。透过这些云层,你才终于第一眼看到了真正的崖底它是那么远,那么远,远到你根本分不清下面究竟是田野还是树林,是陆地还是水面。你站在崖顶上,离云层上面还不算远,而崖底离云层下面更远。 吉尔的双眼直勾勾地望着下面,这时她才想到自己应该远离这可怕的悬崖边,应该往后退上一两步的,可是她又担心尤斯塔斯觉得她是胆小鬼,又不愿意迈开后退的脚步。后来,她下定了决心,不管他怎么想,她无论如何都得赶紧离这可怕的崖边远一点儿,而且再也不取笑任何惧怕高地的人了。可是这时她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动弹了,她的两条腿像是被捆住了一样,丝毫不能挪动,眼前的一切开始不停地旋转。 “你在干什么,吉尔赶快回来,你这个笨蛋”尤斯塔斯着急地大喊。可是在吉尔听来,他的声音显得那么遥远,就好像来自很远的地方。她感到他在使劲拉她,可是这个时候她已经完全无法控制自己,更别提指挥自己的手脚了。就这样,他们两个在悬崖边上挣扎了一会儿吉尔的心里太害怕了,头也晕了,已经不大记得自己究竟干了些什么。不过,有两件事是她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直到现在,她还经常梦见这两件事呢:第一件事是她拼尽全力挣脱了斯克罗布的手;第二件事就是在她挣脱尤斯塔斯的同时,听见尤斯塔斯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然后整个人失去平衡,一头栽下那深不可测的深渊。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她还来不及弄清楚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就在这时,一只毛色鲜艳、身形巨大的野兽已经冲到悬崖边上。它趴了下来,探出身子,从口中缓缓地吹着气天哪,这可真是件怪事那只巨兽不是怒吼,也不是喷鼻息,而是张大嘴巴吹着气它缓缓地、悠悠地不断吹啊吹啊,就像吸尘器一样。吉尔躺倒在地,离这只动物是那么近,她感觉到这股气在它的身体里正在沉稳地震动啊,她之所以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是因为她差点儿晕了过去,根本无法起身。事实上,她巴不得自己真的能够晕过去,可是晕倒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后来,她终于看见了。在她下面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黑点正在悬崖下面飘荡,并且正在一点儿一点儿地往上移动。可是随着黑点向上升起,距离她也就更远了。所以当黑点升到和悬崖差不多高的时候,已经飘得很远很远,她根本就看不见了显然,这个黑点已经飘离了他们。这让吉尔不禁认为,就是她身边的这只巨型野兽把那个黑点吹走的。 于是她转过头来,想仔细看一看这只动物原来是一头狮子。 2.吉尔被赋予的任务 狮子站起身来,看也不看吉尔一眼,它吹了最后一口气,就好像对自己所做的工作很满意似的,转过身,昂首阔步地向树林里走去。 “啊,我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的”吉尔喃喃自语,“过一会儿我就会从梦中醒来了。”然而,这根本不是梦,她也无从醒来。 “要是我们没有到过这个可怕的地方就好了,”吉尔说,“跟我一样,尤斯塔斯应该对这个地方一点儿都不了解。倘若他有所了解的话,就会事先告诫我这是个什么样的鬼地方,也不会把我带到这里来了。他摔下悬崖可不能怪我,那不是我的错,假如他不多事来管我,我们两个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但是后来,她又回想起尤斯塔斯摔下去的那一刹那发出的尖叫声,不由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固然,大哭一场能够舒缓情绪,可是你早晚还是得停下来,然后还必须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办。吉尔慢慢停止了哭泣,觉得自己口渴得要命。她之前一直躺在地上,便缓缓坐了起来。这时,那些快乐的鸟都已停止了歌唱,四周一片寂静,只有一种连续不断的细微声音从远处传来。她侧耳仔细倾听了一会儿,认定那是流水的声音。 吉尔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狮子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过周围有很多树,很有可能它就在附近徘徊,只是她看不见罢了而且,说不定在树林里有好几头狮子呢。现在,她实在口渴难耐,便鼓起勇气去找水。她小心地踮起脚,从一棵树溜到另一棵树的旁边,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不停地四处张望。 整座森林是如此安静,所以要判定流水声是从哪里传来的并不是什么难事。随着她前进,水声时时刻刻都变得更加清晰,比她预想的要近一些。没多久,她就来到了一片开阔的林间空地,看到了那条小溪,它清澈得如同玻璃一般,在阳光下晶莹闪亮,在距离她一箭之遥的草地上奔流而过。不过,尽管近在眼前的溪水让她感觉比刚才还要渴上十倍,但她并没有贸然朝着小溪奔过去尽情畅饮。她仿佛已经变成了一块石头,目瞪口呆,静止不动。她会这样肯定有一个相当充足的理由在小溪的那一边,那头狮子躺在那里。 狮子躺在那里,两只前爪往前伸出,很像特拉法尔加广场2的那尊狮像,吉尔马上就知道那头狮子已经看见她了,因为它的眼睛看了过来,直接跟她对视了一会儿,随即又移开了视线,就好似它已经把她看得十分透彻,完全对她不以为然了一般。 “如果我跑掉,它一定会在瞬间追上我,”吉尔暗忖,“同样,如果我继续朝前走的话,就会直直地跑进它嘴巴里。”然而,即使她试着做出决定,她也根本就迈不动步,因为她完全没有办法将视线从狮子身上移开。这种情况到底持续了多久,她也无法确定,好像足足有几个小时的样子。与此同时,她已经渴得快要口舌生烟了,她甚至开始觉得,如果能让她先畅饮一番,那么就算是被狮子吃掉也无所谓了。 “如果你口渴的话,你可以喝水。” 自从听到尤斯塔斯在悬崖边缘跟她说话以来,这是她听到的第一句话。她立刻瞪大眼睛开始东张西望,同时还在琢磨到底说话的人是谁。随后,那个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如果你口渴的话,那就过来喝水吧。”当然啦,这个时候她还记得尤斯塔斯曾经跟她说过,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有会说话的动物。这让她意识到,跟她说话的正是那头狮子。至少,她刚才看见那头狮子的嘴唇在动了,而且这个说话的声音也不像一般男人的嗓音,要深沉得多,粗犷得多,也更强有力,是一种沉重的金子般的声音。此时,她害怕的感觉并没有比之前减少,只不过是害怕的方式不一样罢了。 “难道你不觉得口渴吗”狮子问道。 “我快要渴死了。”吉尔回答说。 “那你就喝吧。”狮子说道。 “可不可以能不能在我喝水的时候,能否请你离开一下呢” 对于她的这番请求,狮子只是看了她一眼,并且发出一小声低吼,算是给了她答案。当吉尔凝视着这个动也不动的庞然大物时,她意识到自己还不如请求一座大山为了给她个方便而迁移到一边去呢。 耳畔响着奔流的小溪发出的诱人的潺潺流水声,简直快要让她发疯了。 “如果我去喝水的话,你可不可以保证不要不要对我做任何事情”吉尔可怜巴巴地望着它,请求道。 “我不做任何承诺。”狮子答道。 吉尔实在是太渴了,完全没有留意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朝前迈了一步。 “你吃女孩吗”吉尔小心问道。 “我吞过男孩和女孩、女人和男人、国王和皇帝、城市和王国。”狮子平静地说道。它说这番话的时候,既不像在炫耀,也不像感到抱歉,更不像心存愤怒,就好像在平平常常地说话而已。 “我不敢过去喝水。”吉尔说道。 “那么你就会被渴死。”狮子冷淡地说道。 “噢,我的天哪”吉尔叫道,又往前迈了一步,“这样一来,我想我必须要再去另寻一条小溪了。” “没有别的小溪了。”狮子说道。 吉尔压根儿就没有怀疑狮子所说的话只要看过它那庄重严肃的面孔,就没有人会对它说过的话产生怀疑接着,她就像突然下定了决心似的,她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冒险的事情,不过她还是朝着前方的小溪走了过去。她跪在岸边,用手掬起水来喝,她从来没有喝过这么清凉、这么使人精神振奋的水。根本不需要喝太多,因为水刚入口就马上止渴了。在她喝水之前她曾设想,只要她一喝完就立刻从狮子身边快速猛冲而去。现在她意识到那将会是整个事情当中最危险的举动。她直起身子,站在那里,刚喝完水的嘴唇还是湿漉漉的。 “到这边来。”狮子说道。她只好走过去了。现在,她几乎来到了它的两只前爪的中间,朝着它的面孔直直望去,但是她坚持了没多久就垂下了眼睛。 “人类的孩子啊,”那头狮子说道,“那个男孩在哪里啊” “他从悬崖上跌落下去了。”吉尔说道,接着,她又加了一句,“阁下。”她还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它才好,可是什么称呼也没有的话,听起来也未免太无礼、太放肆了。 “人类的孩子,他怎么会跌下悬崖呢”狮子继续问道。 “他为了不让我掉下去,阁下。”吉尔回答道。 “人类的孩子,那么你又为什么要靠悬崖边缘那么近呢”狮子问道。 “阁下,我是在炫耀。”吉尔说道。 “这个答案很好,人类的孩子,以后可别再炫耀了。好了,”到了这会儿,狮子的神情第一次变得稍稍缓和了一些,不再那么严肃了,“那个男孩安然无恙,我把他吹到纳尼亚去了。但是由于你的所作所为,你的任务将会变得更为艰难。” “阁下,请告诉我,是什么任务啊”吉尔好奇地问道。 “我把你和他从你们自己的世界当中召唤过来,就是为了这项任务。”狮子说道。 这让吉尔深感困惑。“它一定是把我误以为别人了。”她暗暗想道,但是她可不敢把这个想法告诉狮子,尽管她觉得除非她说出真相,否则事情一定会变得糟糕透顶的。 “人类的孩子,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吧。”狮子说道。 “我恐怕我是说会不会有什么地方弄错了你瞧,因为根本没有什么人呼唤我和尤斯塔斯,是我们自己请求要到这里来的。斯克罗布说我们要呼唤呼唤某个谁它的名字我记不太清楚了也许是那个谁让我们前来的。然后我们就呼唤了,紧接着我们就发现门打开了。” “除非我呼唤你们,不然的话,你们是不会呼唤我的。”狮子说道。 “这么说来,阁下,你就是那个谁吗”吉尔问道。 “正是我。那么现在来听听你的任务吧。在距离这里相当遥远的地方,有一个纳尼亚王国,国王的年纪很老了,而且满怀忧伤,因为他没有一个亲生的王子能够继承他的王位。而他之所以没有继承人,是因为他唯一的儿子在很多年前被人从他的身边偷走了。整个纳尼亚没有人知道王子究竟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他是否依然活在这个世界上。不过他确实还活着。我在此命令你,你将前往寻找这位失踪的王子,把他找出来,然后再把他带到他父亲的王宫,否则的话,你们就会死在途中,或是回到你们自己的世界。” “请告诉我,要怎么去寻找他呢”吉尔问道。 “孩子,我会跟你说的。”狮子说道,“这几点指示在你的寻找过程中将会引导你。首先,当男孩尤斯塔斯一踏上纳尼亚的土地,他就会遇到一位亲爱的老朋友,他必须立刻向他的老友致以问候。如果他照做了,那么你们两个都会得到很大的帮助。第二,你们必须离开纳尼亚前往北部,直到抵达古代巨人的城市废墟。第三点,在那座城市废墟当中,你们会发现一块写了字的石头,你们必须按照上面所写的指示去做。第四点,通过这一点,你们就会知道那个失踪的王子是谁如果你们找得到他的话,因为他将是你们在旅途当中遇见的第一个以我的名义向你们求助的人,以阿斯兰的名义。” 当狮子说完以后,吉尔觉得她也应该说些什么,于是她说道:“非常感谢你。我明白了。” “孩子啊,”阿斯兰用一种比之前要温和得多的声音说道,“或许你并没有你自己以为的那么清楚和明白。但是第一步就是要牢牢记住我跟你说过的话。现在,按顺序把那四个指示复述一遍。” 吉尔试着说了一遍,不过说得不是很正确,因此狮子对她的错误做出了纠正,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复述着,直到她可以说得完全正确为止。它对吉尔的教导相当有耐心,当一切都没什么问题的时候,吉尔鼓起勇气问它:“请告诉我,我要怎样才能抵达纳尼亚呢” “用我的呼吸,”狮子答道,“我会像吹尤斯塔斯一样把你吹到西方世界。” “我能够及时追上他,把第一点指示告诉他吗但是我料想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如果他看到了一位老朋友,他肯定会走上前去跟对方说话的,是不是” “快要没有时间给你浪费了,”狮子说道,“这就是我要立刻把你送走的原因。过来吧,走在我前面,前往悬崖边。” 吉尔记得很清楚,就算是没有时间可以浪费,那也全都是她自己的错。“如果我没有做出那么愚蠢的举动,尤斯塔斯就会跟我一起前往,那么他就可以像我一样将所有的指示听得明明白白了。”她这样想着,也照做了。回到悬崖边的路走起来令人胆战心惊,尤其是那头巨大的狮子并没有走在她身边,而是用它那柔软的大爪子悄无声息地走在她背后。 在她走到悬崖边儿附近的某个地方时,在她身后的那个声音就说道:“站在那儿不要动,我马上就要开始吹气了。不过,首先,切记,你一定要牢牢记住那些指示,要把它们都背下来,不管是在你早上起床的时候,还是在你晚上躺下来准备睡觉的时候,包括你半夜醒来的时候也是如此,一定要背诵这些指示。无论在你身上发生了多么奇怪的事情,都不要让任何事分了心,别把你的注意力从这些指示上面转移开。还有第二点,我要给你一个警告,在这座山上,我已经清楚地跟你说过了在纳尼亚我可是通常不会这么说的。在这座山上,空气清新,你的大脑也清楚,但是当你降落到纳尼亚以后,空气会变得混浊,你千万要多加小心,不要因此让你的头脑变得糊涂、混乱。你在这里学到的指示,当你在那里真正遇到它们的时候,看起来会跟你所预想的完全不同。用心去了解那些指示,不要将心思花费在事物的表象上,这才是最为重要的。务必要牢记和相信那些指示。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事情了。那么,夏娃的女儿,再会吧” 这番话讲到最后时,它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轻柔,直至完全消失。吉尔回头望去,令她惊讶的是,她发现悬崖已经在她身后距离超过一百码了。而狮子本身也成了立在悬崖边上的一小点儿金色亮光。她本来已经咬紧牙关,攥紧拳头,准备承受狮子吹过来的可怕的强劲气流,但是没想到这口气居然是如此轻柔,那一刻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离开了地面,现在,她只需注意身体下方的万丈高空而已。 只有一瞬间,她惊慌失措。一方面,她身体下方的世界距离她是那么遥远,好像跟她毫无半点儿关系。而且,在狮子吹出来的气上飘浮真是舒服极了,她发现自己可以背靠在上面躺着,也可以脸朝下趴着,并且她高兴怎么扭转就怎么扭转,就像你在水里可以做的那些动作一样如果你的游泳水平不错的话。她是以跟狮子呼出的气同样的速度在移动身体的。高空中风和日丽,空气也温暖得不得了,这一点儿都不像在坐飞机,因为在这高空之上,既没有噪音,也没有任何振动。如果吉尔乘坐过热气球的话,她或许会认为这更像在乘坐热气球,只不过感觉比热气球更棒。 当她回头看过去时,她才第一次看到自己刚刚离开的那座山峰的真正规模。她很好奇,为什么如此巍峨雄伟的山峰居然没有被冰雪覆盖“但是我猜测在这个世界上,各种各样的事情跟我们那里都是不一样的,不能混为一谈。”吉尔暗自琢磨着。然后她朝着下方眺望,她此刻的位置实在是太高了,让她没法儿确定自己到底是飘浮在陆地上空还是海洋上空,也不太清楚自己现在的速度如何。 “啊呀,那些指示”吉尔突然说道,“我最好重复一下。”她心慌意乱了那么一两秒,不过随即她就发现自己依旧可以分毫不差地完全背出来。“那我就放心了。”然后她就像躺在沙发上一样悠然自得地躺在空中,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 “嗯,我得声明,”几个小时以后,吉尔自语道,“我刚刚睡着了,在空中睡觉可真是神奇,我很想知道之前是否有人这么做过。据我推测应该是没有。噢,讨厌尤斯塔斯或许也在空中睡着过呢他跟我在同一旅程,比我稍微早一点儿出发。还是来看看下面是什么情形吧。” 下面看上去好像是一片极其宽广的深蓝色的平原。平原之上完全看不到任何一座小山、丘陵,只有一些比较大块的白色的东西在慢腾腾地移动着,在平原上空横亘而过。“那些肯定是云朵,”她暗忖,“但是远远大于我们在悬崖上面看到的云朵。我想它们之所以看起来大得多,应该是因为我现在跟它们距离很近。我一定是降低高度了。啊,这太阳可真是讨厌。” 当她的旅程刚开始的时候,太阳刚好在她的头顶当空照下来,而现在,阳光已经直射她的眼睛了。这就意味着太阳在她的前面开始变得越来越低,快要落山了。尤斯塔斯说的那番关于吉尔的话十分正确我不了解一般的女孩,他说吉尔对于指南针所指的方位没用心去想,否则的话她就会知道,当太阳开始直射她的眼睛时,她就是朝着正西方而行。 她注视着身下那蓝色的平原,很快就留意到,那里到处都是白色的小亮点。“那是大海”吉尔想,“我相信那些亮点一定都是岛屿。”确实如此。如果她知道尤斯塔斯曾经在一艘大船的甲板上看到过其中一些岛屿,甚至还亲自登陆到了那些岛上的话,她可能会感到有些嫉妒。但是她对此一无所知。然后,过了不久,她开始看到在那蓝色的平面上出现了一些小褶皱如果你身在其中,就一定会知道那些小小的褶皱必定是波涛汹涌的海浪。这时,沿着地平线出现了一条粗粗的黑线,吉尔眼睁睁地看着它变得越来越粗,越来越暗。这是她正在进行一场急速旅行的第一个迹象。同时她也知道,那个越来越粗的黑线必定就是陆地了。 突然,在她的左侧因为风是从南方吹过来的,一个巨大的白色云朵朝着她猛冲过来,这次可是跟她平行的高度,她还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处的时候,就突然进入冷飕飕、湿淋淋的云雾当中了,这简直让她大吃一惊。不过还好,她只是在云雾中待了片刻而已,从那里面出来的时候,她在阳光下不断地眨着眼睛,紧接着她就发现衣服早已变得湿漉漉的。她穿着运动上衣、毛衣、短裤、长袜,以及很厚的鞋子,英国那时节正值泥泞天。她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比进去的时候更低了,而当她刚出来的时候就留意到了一些景象,我料想她应该是对此相当期待的,不过结果却让她感到惊诧不已和震撼因为声音。她的整个旅程都是在寂静无声的情境下展开的。而现在,还是第一次,她听见了海浪的拍打声以及海鸥的鸣叫声,与此同时,她还闻到了大海的味道。现在,完全可以确定她的飘浮速度是非常快的。她看见两道海浪交汇在一起,哗的一声,在它们之间激起了一道向上冲起的水花。但是她根本没有时间瞧个仔细,因为一转眼的工夫,她就已经飘出一百码之外,将海浪抛在身后了。陆地正在以一个了不得的速度迅速接近,她可以看见内陆的崇山峻岭以及靠近她左侧的其他山峦。她可以看见海湾和海岬、森林、田地和绵延的沙滩,海浪拍打海岸的声音也分分秒秒都变得更加响亮,淹没了其他所有的喧闹声。 突然,陆地展现在她的正前方。她刚好来到了一个河口。她现在飘浮的位置已经非常低了,离水面只有几英尺的距离,一个浪尖打在她的脚趾上,溅起了一大片泡沫,往上溅起的水花几乎把她的腰部以下都打湿了。现在她正在减速,她没有被运载到河面上,而是滑行到了左侧的河岸上。那里有好多东西引人注意,以至于她几乎没有办法一目了然,将它们全部收入眼帘。一片光滑平整、绿草如茵的草坪,一艘色彩如此鲜艳明亮的大船,看起来就像一块巨大的珍宝,高塔和城垛,旗帜在空中飘扬。还有成群结队的人,他们身穿华丽的衣服,佩戴闪亮的盔甲、金饰和宝剑,还有一种悦耳的音乐声。但是看起来,整个场面显得混乱不堪。首先,她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安然降落了,此刻正立足于靠近河边的灌木丛下方,而在距离她只有几英尺远的地方,站着的正是尤斯塔斯。 她首先想到的是,他看起来简直邋遢极了,衣衫凌乱,毫不起眼。其次才想到:“我身上怎么这么湿啊” 3.国王起航 让尤斯塔斯看起来如此肮脏暗淡的原因吉尔也是,只要她肯瞧瞧自己现在的这副模样就知道了是他们周围的景象十分华丽壮观。我最好立即把这幅景象描述一番。 当吉尔靠近陆地的时候,她曾经透过那些山峦的豁口看见遥远的内陆,落日的余晖倾泻而下,映照在一片平坦的草地上。在草地的另一边,风向标在夕阳中闪耀着光芒,一座有着许多塔楼及角楼的城堡挺立在那里,这是迄今为止吉尔见过的最美丽的城堡。在近端的是一个用白色大理石砌成的码头,而停泊在这里的那艘船:高大,有着高高的船艏楼以及高高的船艉楼,漆成金色和暗红色,桅杆顶端插着一面巨大的旗帜,甲板上有很多小旗帜在迎风飘扬;沿着舷墙,是一排闪烁着银光的盾形纹徽,船上铺着一块踏板。在踏板脚下,站着一个很老的老头儿,正准备登船。他身上披着一件华美的猩红色斗篷,敞开的前襟露出了里面的银色盔甲。他的头上套着一只细细的金环,胡须洁白如羊毛,几乎要垂到腰部。他一只手搭在一个看起来似比他年轻一点儿的衣着华丽的贵族的肩膀上,尽管他站得笔直,但是你能够看得出他已经年老体衰了,看上去好似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一般,而且他还两眼饱含泪水。 国王在临上船之前,转过身来对着他的子民讲话。在国王的身前,有一把小小的轮椅紧挨着他,轮椅上套着一头小驴子,这头小驴子比一只大个儿的寻物猎犬大不了多少。这把轮椅上坐着一个肥胖的小矮人,他穿的衣服跟国王的一样华美,但是由于他过于肥胖,也由于他蜷着身子坐在一堆软垫之中,使得那衣服穿在身上的效果完全不一样这一切令他看起来更像一小捆不成形的皮毛、丝绸、天鹅绒的混合物。他跟国王一样年迈,但是显得精神矍铄,也更强健勇猛一些,尤其是眼神,看起来非常敏锐。他没有戴帽子,露出一颗光秃秃的硕大的脑袋,在落日的余晖中,像一颗巨大的台球一样反射着光芒。 再稍稍往后一点儿,围成一个半圈站在那里的,吉尔一看就知道是朝臣们。单单就他们的服饰和盔甲来说,倒是非常值得观赏的。事实上,远远看过去,他们倒不像一群人,反倒更像一个花坛。但是真正让吉尔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的是那些百姓如果说“百姓”这个词合适的话。因为他们当中人类只占了总数的五分之一,其他的那些生物都是你在我们这个世界里从未见过的,有羊怪、树精、人头马。吉尔叫得出这些名字,是因为她曾经看见关于他们的图画。还有小矮人。也有很多她认识的动物:熊、獾、鼹鼠、豹、老鼠,以及各种各样的鸟。但是这些动物跟英国的同名同类的动物比起来,简直有着天壤之别。他们当中的有些动物比我们这个世界的要大得多就拿老鼠来说吧,当它们用后腿站立时,身高就超过两英尺。而除此以外,它们看起来也全然不同。你可以从它们的神情看出,它们就像你我能做到的那样,既可以说话,也可以思考。 “啊,天哪”吉尔暗暗想道,“原来这竟然都是真的。”但是下一刻她又加了一句,“我很想知道它们是不是都很友善。”因为她刚刚留意到,在人群的外围,有那么一两个引人瞩目的巨人,还有一些相貌奇特、她完全叫不出名字的民众。 在那一刻,阿斯兰以及那些指示突然在她脑海里闪现。在刚才那半个小时里,她把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斯克罗布”她悄声说道,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臂,“斯克罗布,赶快你有没有看见你认识的某个人啊” “这么说,你又冒出来了,是不是”尤斯塔斯不大乐意地说道他的确有理由表示不满,“好啦,安静点儿,行不行我要听他们讲话。” “别傻了,”吉尔说道,“一刻都不能再耽搁了。你在这里有没有看见什么老朋友呢因为你必须得立刻走上前去跟他讲话。” “你在说些什么啊”尤斯塔斯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是阿斯兰那个狮王说你必须得那么做,”吉尔绝望地说道,“我见过它了。” “噢,你见过它了,是吗那么它是怎么说的呢”尤斯塔斯问道。 “它说你在纳尼亚看见的第一个人会是一个老朋友,而且你必须得马上去跟他说话。”吉尔说道。 “可是,这里没有人是我之前见过的啊,再说,我甚至都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不是纳尼亚呢。”尤斯塔斯说道。 “我以为你之前来过这里。”吉尔说道。 “好吧,那么你就以为错了。”尤斯塔斯不客气地说。 “哎哟,说得好我可记得你跟我说过”吉尔气恼地说道。 “看在老天的面上,别再唠唠叨叨了,还是专心听听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吧。”尤斯塔斯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国王在跟那个小矮人讲话,不过吉尔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到目前为止,她只能够依稀看得出,小矮人并没有做出任何回答,不过却在拼命地点头或摇头。然后,国王提高音量对着全场民众讲话,他的嗓音是如此苍老、沙哑,她只听懂了一点点儿,尤其是他讲话的内容几乎都是她从未听过的人名和地名,令她更加迷惑不解。演讲结束以后,国王俯身亲了亲小矮人的双颊,然后站直身子,好像是祝福般地举起了右手,紧接着,就迈着无精打采、有气无力的步子慢吞吞地踏上踏板,登上了船。朝臣们似乎都因为他的启程而深受感动,纷纷掏出手帕拭泪,四周传来一阵啜泣声。踏板被拿掉了,一阵号角声自船艉楼响起,随后,船就离开了码头。船是被一只划艇拖走的,但是吉尔并没有看见。 “现在”尤斯塔斯开口说道,但是他没有进一步说下去,因为就在那时,一个巨大的白色物体一时间吉尔还以为那是一只风筝呢从空中掠过来,飞落在他的脚前。那是一只白色的猫头鹰,不过实在是太大个儿了,站在那里简直跟一个高个子的小矮人一般高。 它眨了眨眼睛,好像近视眼似的盯着他们看,脑袋稍微歪向一边,呼呼叫着,以一种温和的声音说道:“呜嗬,呜嗬你们两个是谁” “我的名字叫尤斯塔斯斯克罗布,这一位是吉尔波尔,”尤斯塔斯答道,“可否请你告诉我们,这里是哪里啊” “你们是在纳尼亚王国的国土之上,在国王的凯尔帕拉维尔城堡前。”猫头鹰回答道。 “刚刚上船的那个人就是国王吗”尤斯塔斯问道。 “对的,对极了。”猫头鹰忧伤地说,摇晃着它的大脑袋,“但是,你们到底是谁你们两个身上有魔法,我亲眼看见你们两个是如何到达这里的,你们是飞过来的。其余的人都在忙着为国王送行,没人留意,只有我看到了。我碰巧注意到了你们,你们的的确确是飞过来的。” “我们是被阿斯兰派到这里来的。”尤斯塔斯低声说道。 “呜嗬,呜嗬”猫头鹰叫着,抖开了它的羽毛,“这可实在让我受不了,傍晚才刚刚开始。要知道,在太阳下山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我总是感觉不太舒服。” “我们被派来寻找失踪的王子。”吉尔说道,她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插进这场对话。 “这可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事。”尤斯塔斯困惑地说,“什么王子” “那你们最好立刻去跟摄政王说说这件事,”猫头鹰说道,“就是他,坐在那边那头驴子拉着的四轮车里面的人,小矮人杜鲁普金。”说完这些,猫头鹰就转过身来在前面带路,边走边喃喃自语:“嗬呜嗬好吵,我还没有想清楚呢天色太早了。” “国王的名字是什么”尤斯塔斯问道。 “凯斯宾十世。”猫头鹰回答。吉尔很奇怪,尤斯塔斯走得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停了下来,脸色也变得不同寻常。她认为自己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对任何事表现出这么难受的样子,但是在她想要提出问题之前,他们已经走到了小矮人面前。小矮人正收了驴子的缰绳,准备驾车返回城堡。众位朝臣也都各自散开,三三两两或者是几个人一起,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就同一群观看完比赛或者竞赛的人在散场时离开的情形一样。 “呜嗬啊,咳摄政王。”猫头鹰轻咳一声,微俯下身,将它的鸟喙贴近小矮人的耳朵说道。 “有什么事”小矮人问道。 “来了两个陌生人,大人。”猫头鹰说。 “守林人3到底是怎么回事”小矮人问道,“我只看见两个极其肮脏邋遢的人类小家伙。他们有什么事情吗” “我的名字叫吉尔。”吉尔一边说着,一边朝前挤去。她急不可耐地想要把他们来到这里的重要任务做个说明。 “这个小姑娘叫作吉尔。”猫头鹰尽可能地大声说道。 “你说什么”小矮人说道,“小姑娘们都被人杀了4我一个字儿都不会相信的什么小姑娘谁把她们杀了” “没有人被杀害。”猫头鹰呼呼地叫着。 “你说谁”小矮人问。 “没有人。”猫头鹰回答。 “好啦,好啦,你没必要大喊大叫的,我还不至于聋到那种地步。你来这里跟我说没有人被杀,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应该有人被杀死呢” “最好跟他说我是尤斯塔斯。”斯克罗布说道。 “大人,这个男孩叫作尤斯塔斯。”猫头鹰竭尽全力地大声喊道。 “没用处的”小矮人暴躁地说道,“我敢说他确实是没什么用处把他带到王宫来可有什么缘由吗嗯” “不是没用处的,”猫头鹰大声说道,“是尤斯塔斯。” “用来用去吗是吗我敢肯定,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格里姆费瑟大师,让我来告诉你吧,当我还是个幼小的矮人时,这个国家就有了真正的会说话的飞禽走兽,完全不是像你这样叽叽咕咕、低声细语地说话。这简直是让人一刻都无法容忍,是的,绝对不能容忍。乌纳斯阁下,把我的助听器拿来。” 始终静静地站在小矮人身边的一只小羊怪这时候弯着手肘递给他一个银制的助听器,它的外形很像一种蛇形的乐器,那管子就盘旋在小矮人的脖子上。当他正在摆弄那个助听器的时候,猫头鹰格里姆费瑟突然对这两个孩子悄声说道:“我的大脑现在稍微清醒一点儿了,千万别提起任何有关失踪的王子的事情,稍后我会跟你们解释原因的。不能那么做,千万不要跟他提起。呜嗬哦,好吵啊” “好啦,”小矮人说道,“格里姆费瑟大师,如果你有什么合乎情理的话想要对我说,那就说来听听吧。先深吸一口气,别企图说得太快了。” 在两个孩子的帮助下,尽管小矮人伴随着一阵阵咳嗽,格里姆费瑟总算是说明了这两个陌生人是阿斯兰派来拜访纳尼亚王国的。听到这些,小矮人立刻换上一种新的神色,迅速地瞥了他们一眼。 “是由狮王亲自派来的,嗯”他问道,“而且是来自来自另外一个地方世界尽头之外,嗯” “是的,大人。”尤斯塔斯对准助听器大声叫道。 “亚当的儿子和夏娃的女儿,嗯”小矮人问道。但是在实验学校念书的人都从没听说过亚当和夏娃,所以吉尔和尤斯塔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不过小矮人看起来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好吧,亲爱的,”他说道,随即牵着一个的手,然后又牵着另外一个的手,微微低下头来,“衷心欢迎你们到来。如果善良的国王,我那可怜的主人,在这个关键时刻没有航行前往七群岛的话,他一定会因为你们的到来而欢喜不已。这会在刹那间将他带回到他的青少年时期刹那间。而现在,正是该吃晚饭的时间了。在明天早上全体会议上,你们再把你们此行的任务告诉我。格里姆费瑟大师,请务必要以最体面的方式为这两位贵客提供休息的房间、适宜的服饰以及其他一切所需。还有格里姆费瑟请把耳朵凑过来一下” 小矮人把他的嘴巴凑近猫头鹰的脑袋,毫无疑问,他是打算要窃窃私语的,但是,就像其他耳聋的人一样,他对自己的音量不能做出非常正确的判断,两个孩子都清清楚楚地听见了他所说的:“务必让他们两个彻底清洁一番。” 交代完毕,小矮人摸了摸他的小驴子,驴子就拉着他朝着城堡方向走去,不疾不徐,晃晃悠悠这是一头非常肥胖的小驴子。与此同时,羊怪、猫头鹰和两个孩子就以较慢的速度踱着步子跟在后面。太阳已经落山了,天气也变得愈发凉爽起来。 他们穿过光滑碧绿的草地,又穿过一片枝繁叶茂的果园,来到了凯尔帕拉维尔的北门。大门敞开着。他们看到里面是一座芳草萋萋的庭院,右侧的大厅窗户里已经有灯光透了出来,正前方一大片样式更为复杂的建筑物也已经灯光闪烁。猫头鹰带他们走了进去。那里最讨人喜欢的人被叫来照顾吉尔。她的个子并不比吉尔高多少,却苗条得多,不过很明显是一个已经发育完全的成年人,如柳树般优雅,头发也像杨柳一般,里面似乎还长着青苔呢。她把吉尔带到一座角楼上的一个圆形房间里,地板当中嵌着一个小浴缸,壁炉里面那散发着芳香气味的木柴正在熊熊燃烧,从拱形屋顶垂下的一条银链上悬挂着一盏灯。从西面的窗户可以望见陌生的纳尼亚土地,吉尔看见落日的余晖仍然在远处的群山背后发出红色的光芒。这让她渴望能有更多的冒险和奇遇,而且她相信目前的一切仅仅是开始。 她洗好澡,梳理好头发,穿上那套早已为她备好的衣物这些衣物不仅摸上去手感极好,看着也相当优雅漂亮,而且还有一股好闻的香味,当你穿着它们走来走去的时候,还会发出一种悦耳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收拾完毕,她正打算回到窗口前去观赏那令人激动的美妙景色时,却被一阵砰砰砰的敲门声给打断了。 “进来吧。”吉尔说道。进来的是尤斯塔斯,他也梳洗完毕了,同样穿着一身华丽的纳尼亚服饰,但是,他看起来丝毫没有愉悦的神色。 “噢,总算在这里找到你了。”他生气地说道,猛地坐在椅子上,“我已经找你半天了。” “那么,你现在如愿以偿了。”吉尔说道,“喂,尤斯塔斯,这里的一切简直太让人兴奋和激动了,简直没法儿用语言表达内心的喜悦。”此时此刻,她早就已经把那些指示以及失踪的王子忘得干干净净。 “噢那是你的想法,不是吗”尤斯塔斯问道,紧接着,他略为停顿了一下,“我倒是希望我们永远都不曾来过这里。” “为什么那么说呢”吉尔不解地问道。 “我实在是无法忍受,”尤斯塔斯说道,“看到凯斯宾国王变成那样一个步履蹒跚、老态龙钟的老头儿,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为什么那也不关你的事啊”吉尔说道。 “噢,你不明白。现在我已经想起来了,你是没有办法理解的。我没有告诉过你,这个世界的时间跟我们那个世界的时间是截然不同的。”尤斯塔斯说道。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吉尔好奇地问。 “在这里度过的时间丝毫不会占用我们自己世界里的时间,你明白这一点吗我的意思是,不管我们在这里待多久,当我们回到实验学校的时候,都是跟我们离开的时候在同一个时间”尤斯塔斯解释说。 “那就不那么好玩了。”吉尔说道。 “噢,住口不要一直打断我的话。当你回到英国的时候在我们的那个世界当中你说不出在这里的时间是怎么度过的。当我们在自己的家里度过一年的时间时,在纳尼亚都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年了。佩文西兄妹将这一切都对我进行了说明,可是,我就像一个傻瓜一样,把这事忘了。自从我上次来到这里,很显然,到现在,纳尼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七十年。现在你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吗我回来了,却发现凯斯宾国王已经变成一个年老体衰的老头儿了。” “这么说来,那个国王就是你的一个老朋友”吉尔说道。一个可怕的想法涌上心头。 “我认为他的确是,”尤斯塔斯痛苦不已地说道,“这是一位好得不得了的朋友。上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只是比我大几岁而已,而现在,我看到那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回想起我们在夺得孤独群岛时的那个早晨的凯斯宾,以及与海蛇大战时的凯斯宾噢,实在是太可怕了,比我回来发现他死了还要糟糕、可怕。” “噢,闭嘴吧,”吉尔焦躁地说道,“事情远比你知道的要糟糕得多,我们已经错过了第一个指示。”尤斯塔斯当然不明白她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吉尔就跟他说了她跟阿斯兰之间的会话,还有那四点指示,以及赋予他们的任务就是寻找失踪的王子。 “所以你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她焦虑不安地说道,“你已经看到了一位老朋友,正如阿斯兰所说的,而你应该立刻走上前去跟他说话的。而到目前为止你并没有那么做,我们在刚开始的时候就出了差错。” “但是我怎么会知道呢”尤斯塔斯说道。 “当我试着告诉你的时候,你只要乖乖听我的话,不就什么事情都没了吗”吉尔说道。 “没错儿,如果你没有在那个悬崖边上装疯卖傻,差点儿让我丧命没错儿,我是说丧命,而且只要我愿意,我就会随时提起这件事,为了让你随时保持冷静那么我们就会一道前来,我们两个人也就都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猜想他就是你看见的第一个人吧”吉尔问道,“你一定比我提前好几小时到达这里了。你确信自己没有先看见其他人吗” “我只比你早到一分钟左右,”尤斯塔斯答道,“它一定是把你吹得比我快上一些。把浪费掉的时间补上你浪费掉的时间。” “别那么讨厌,尤斯塔斯,”吉尔说道,“喂,那是怎么回事啊” 这是城堡里响起的晚餐的钟声,因此一场唇舌大战就此适当地停止了。他们两个人这时候的食欲都好得出奇。 在城堡大厅里享用晚餐,可是他们两个人当中谁都不曾见识过的最豪华、最壮观的场面。虽说尤斯塔斯之前来过这个世界,但是他的整个行程都是待在海上,对纳尼亚人在自己国土上的荣耀和礼节完全一无所知。屋顶上悬挂着一面面旗帜,每上一道菜都要吹号击鼓。那些香气四溢的汤品会让你只要一想到就忍不住口水直流。还有那种叫作帕文德的美味的鱼,还有鹿肉、孔雀肉和馅饼,冰冻甜品和果冻,水果和果仁,以及各种各样的美酒和果汁饮料。就连尤斯塔斯也心情愉悦起来,承认这顿晚宴“挺像样”。当整场严肃而庄重的吃吃喝喝结束以后,一个盲诗人就走上前来,开始吟唱一个气势宏伟的叫作能言马与男孩的古老传说。这个古老传说讲述的是在至尊王彼得统治凯尔帕拉维尔的黄金时代,科奥王子和阿拉维斯以及一匹叫作布里的马在纳尼亚和卡乐门以及其交界的土地上经历的一场冒险与奇遇。虽然这个故事确实很值得一听,但是我现在没有时间告诉你们。 等到他们磨磨蹭蹭地上楼睡觉时,两个人都感觉头昏脑涨,哈欠连连。吉尔说道:“我敢打赌,我们今晚都会睡得十分香甜。”因为这一天的确相当充实忙碌,不过这仅仅说明几乎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他们还会遇到什么事情。 4.猫头鹰会议 真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也就是说,你越是昏昏欲睡,那么你准备上床的时间就越长。特别是如果你足够幸运,房间里还生着火的话。吉尔觉得除非她先在火边坐上一小会儿,否则她甚至没法儿动手脱衣服。可是等她坐下以后,她就再也不想站起来了。她已经跟自己说了差不多五次“我必须得上床睡觉了”。这时,响起了一阵轻叩窗户的声音,顿时让她大吃一惊。 她赶紧站了起来,将窗帘拉开,乍一望去,除了一团黑漆漆之外,什么也看不见。随即她马上跳了起来,开始不断后退,因为有一个身形巨大的东西直接冲撞在窗户上,在玻璃上急促地轻敲了一下。一个非常不愉快的念头在她的脑海里浮现“该不是在这个国家里还有什么巨大的飞蛾吧啊”紧接着这个东西又回来了,这一回她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看到了一个尖喙,正是那个尖喙敲响了窗户。“这是某种巨鸟。”吉尔寻思着,“难道是一只老鹰吗”她实在很不希望一只老鹰来拜访她,但是她还是打开窗户往外望去。随着一阵巨大的呼呼作响声,那只巨鸟立即落在了窗台上站在那里把整扇窗户都给堵满了,吉尔不得不往后退,给它留有足够的空间。来者竟然是那只猫头鹰。 “嘘,嘘呜嗬,呜嗬,”猫头鹰说道,“别吵。好啦,你们两个是满怀热情、真心实意地想要去做那件你们必须得做的事情吗” “你的意思是说,关于那位失踪王子的事情吗”吉尔说道,“那是当然啊,我们必须去做。”因为这会儿她已经记起了狮王的声音和面孔,在大厅参加盛宴和听人家讲故事期间,她几乎又把这件事情忘光了。 “很好,”猫头鹰说道,“那么,我们就不能再耽搁时间了。你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我要去把另一个人叫醒,然后我会回头来接你。你最好赶紧把这些烦琐的宫廷服饰换掉,穿些适合在旅行途中穿的轻便衣服。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呜嗬”随后,它不等吉尔做出任何回答就飞走了。 如果吉尔已经习惯了冒险之旅,她或许会怀疑猫头鹰所说的那番话,但是她完全没有产生任何的怀疑而且在深更半夜逃走这个令人情绪激昂的主意让她睡意全消。她又换回了自己的毛衣和短裤,在短裤的裤带上有一把向导用的小刀,途中可能用得上。此外,还加了几样东西,那是那个有着杨柳般头发的姑娘留在房间里给她使用的。她选了一件及膝的带着兜帽的短斗篷“如果下雨的话,刚好用得上。”她寻思着、几幅手帕和一把梳子。然后她就坐下来安静地等着。 猫头鹰回来的时候,她又昏昏欲睡了。 “现在,我们准备好出发吧”它说道。 “最好由你带路,”吉尔说道,“这些通道我还完全不认得。” “呜嗬,”猫头鹰说道,“我们不打算穿过城堡,绝对不能那么做。你必须得骑在我的背上,我们得立刻飞走。” “啊”吉尔惊叫起来,她张大嘴巴站在那里,不是很喜欢这个主意,“难道你不觉得我骑在你的身上会过于沉重吗” “呜嗬,呜嗬你不要犯傻了。我已经把另外一个给送走了。好啦,我们得先把灯熄灭了再说。” 灯刚灭掉时,你透过窗户望见的那一小块夜色看起来就没有那么黑暗了不再是黑色,而是变成了灰色。猫头鹰站在窗台上,背对着房间,张开翅膀。吉尔只好爬到它那又短又肥的身体上,将她的双膝放在翅膀下面,紧紧夹住。它漂亮的羽毛给人一种非常温暖而柔软的感觉,但是没有什么地方是可以用来抓的。“我很想知道尤斯塔斯对自己骑乘猫头鹰一事有什么感想。”吉尔暗暗想道。正当她想着这件事的时候,随着一个可怕的俯冲,他们一下子就飞离了窗台。猫头鹰的那对大翅膀在她的耳边扇动起一阵疾风,晚上的空气微凉而又潮湿,迎面扑来。 这次飞行比她预想的要轻快得多。纵然天空阴云密布,然而那片水汪汪的银色光泽,显示着月亮就隐藏在云层之上。她身下的田野看上去灰蒙蒙的,树林黑压压一片。这时,一阵大风袭来风声呼呼作响,这意味着很快就会下雨了。 猫头鹰转过身,换了个航向飞翔。眼下,城堡位于他们的正前方,仅有寥寥可数的几扇窗户透出灯光。他们从城堡上方飞过,向北而去,横跃过河流。空气变得越来越冷了。吉尔认为她可以看见猫头鹰在她下方的河流中的白色倒影,但是一转眼的工夫,他们就飞到了河流的北岸,在林区上空飞翔。 突然,猫头鹰猛地咬住了什么东西,不过吉尔没看清那到底是什么。 “噢,请不要这样”吉尔说道,“别像那样猛地一颤。你刚才差点儿把我给甩出去。” “请你原谅,”猫头鹰说道,“我只是恰好逮住了一只蝙蝠,节省一点儿吃的话,没有什么能比一只胖乎乎的小蝙蝠更耐饥了。要不要我给你也抓一只啊” “啊,不了,谢谢你的好意。”吉尔说道,同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猫头鹰现在飞得略低一些了。一个看起来黑漆漆的庞大物体隐隐约约地出现在他们眼前。吉尔认出这是一座塔楼,塔楼的部分已经破损了,上面缠绕着大量的常春藤。猫头鹰带着她挤进爬满常春藤、蛛网密布的开口,从清新的、灰蒙蒙的夜空钻进塔楼顶端一个黑漆漆的地方,她发觉自己竟然自然而然地迅速低头避开了窗户的拱洞。塔楼里面有一股很重的霉臭味,她从猫头鹰的背上滑下来的那一刻,就知道一个人通常会以某种方式得知这里相当拥挤。她听见黑暗中到处都有声音不停地“呜嗬,呜嗬”时,才知道这里挤着一群猫头鹰。当听到一个与猫头鹰截然不同的说话声响起时,她立刻深感欣慰。 “吉尔,是你吗” “尤斯塔斯,是你吗”吉尔问道。 “好啦,”格里姆费瑟说道,“我想我们都在这里了。现在,我们来召开一次猫头鹰会议吧。” “呜嗬,呜嗬你说得没错儿。这么做是正确的。”几个声音说道。 “稍等片刻,”尤斯塔斯的声音响起来,“有些事情我想先说明一下。” “说吧,说吧,赶紧说吧。”猫头鹰们说道,同时吉尔也说道,“开始说吧。” “我猜想你们大伙儿我是说,猫头鹰们,”尤斯塔斯说道:“我猜想你们都知道国王凯斯宾十世,在他的青年时代,曾航行到这个世界东方的尽头。嗯,在那次旅行中我曾经跟他一起前往跟他,还有老鼠雷佩奇普,还有德里宁勋爵以及其他人。我知道这听起来很难让人相信,但是在我们的那个世界里,人们变老的速度跟你们这个世界是不一样的。其实我想说的就是这句话,我是国王那一边的人,如果这次猫头鹰的会议有任何反对国王的阴谋,我绝对不会参与其中。” “呜嗬,呜嗬,我们也全部都是国王的猫头鹰啊。”猫头鹰们说道。 “那么这一切又是怎么回事呢”尤斯塔斯疑惑不解地问道。 “是这样的,”格里姆费瑟说道,“如果摄政王小矮人杜鲁普金听说你们准备前去寻找失踪的王子,他是不会让你们动身的,他会立刻把你们关押起来。” “哎呀好家伙”尤斯塔斯大吃一惊,“你该不是打算说杜鲁普金是个叛徒吧以前,在海上的那段旧时光里,我曾听说过很多跟他有关的事情。凯斯宾我是说,国王对他绝对信任。” “噢,不是的,不是这个意思,”一个声音说道,“杜鲁普金并不是什么叛徒。但是已经有超过三十位第一流的战士骑士、人头马、善良的巨人等等一次又一次地出发前去寻找失踪的王子,可是他们当中没有一个能回来。到了最后,国王说他不打算为了寻找自己的儿子而毁了纳尼亚的所有勇士。现如今,已经不允许任何人前去寻找了。” “但是,当他知道我是谁,并且知道是谁派我们去寻找的时候,他肯定会让我们去的。”尤斯塔斯说。 “派我们两个一起去。”吉尔插进来说道。 “没错儿,”格里姆费瑟说道,“我认为,他很有可能会那么做。但是国王离开了,而杜鲁普金总是按规矩办事。他像钢铁一样忠实,不过他的耳朵已经聋了,而且脾气非常急躁易怒。你永远不可能让他明白,所以,这回或许应该是该破例做出决策的时候了。” “你或许认为他会对我们稍加留意,因为我们是猫头鹰,而且每个人都知道猫头鹰有多么博学睿智。”另一只猫头鹰说道,“但是他现在实在是太老了,他只会说,你们只不过是些小鸟罢了,我还记得当你是个鸟蛋时的样子呢。阁下,别试图教我怎么做,因为那简直是不自量力” 这只猫头鹰模仿杜鲁普金的声音简直是惟妙惟肖,以假乱真,四周都响起了猫头鹰特有的笑声。孩子们开始明白纳尼亚人对杜鲁普金的感觉,就像人们在学校对一个脾气火暴的老师一样,每个人都有一点儿害怕他,每个人都会取笑他,然而没有人真的不喜欢他。 “国王要离开多长时间呢”尤斯塔斯问道。 “如果我们知道就好了”格里姆费瑟说道,“你们瞧,最近有一个传闻说,有人在群岛上看见了阿斯兰本尊就在特里宾西亚岛,我想应该是这个地方。国王说在他去世前要再试着航行一次,再次跟阿斯兰相见,针对由谁来继承王位一事征求它的意见。然而我们都担心的是,如果他没有在特里宾西亚见到阿斯兰,他就会继续前往东方,到七群岛和孤独群岛去,一直往前。他虽然从未提及,但我们都知道他从来没有忘记过那次航行到世界尽头的旅程。我敢肯定,在他的内心深处,始终向往着再次抵达那里。” “这么说来,是不用指望等他回来了”吉尔问道。 “是的,不用指望了,”猫头鹰说道,“噢,好吵如果你们俩一认出他就马上跟他说话就万事大吉了。他会安排好一切的或许会派出一支军队,跟随你们一起去寻找王子。” 吉尔听了这一席话,没有吭声,并且希望尤斯塔斯足够有担当,不要告诉所有的猫头鹰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形。他确实很有担当,或者说几乎就有了吧。更确切地说,他只是轻声细语地咕哝着抱怨了一句:“嗯,反正那不是我的错儿。”随后才大声说道:“那好吧,我们只能在没有军队的情况下设法解决问题了。但是,还有一件事我很想知道。如果你们这个所谓的猫头鹰会议是完全合情合理、光明正大、毫无危害的,那为什么还要搞得这么神秘并且还选择在深夜的废墟中开会呢” “呜嗬呜嗬”一些猫头鹰叫了起来,“不然我们应该去哪里开会啊除了夜间以外,还有别的什么时间可以开会吗” “你们要知道,”格里姆费瑟解释道,“在纳尼亚,大多数生物都有这种不自然的习惯。他们都在白天做事,在辽阔而炙热的阳光下做事,而现在这个时间大家应该去睡觉才对。结果这样一来,到了晚上他们就变成了愚蠢的瞎子,你根本没法儿听到他们说一句话。因此我们猫头鹰才养成在合乎情理的时间开会的习惯,当我们想要探讨什么事情的时候,我们就会举行自己的会议。” “我明白了,”尤斯塔斯说,“现在好了,咱们继续吧。把失踪王子的全部情况都告诉我们吧。”于是,一只年老的猫头鹰,并不是格里姆费瑟,讲述了这个故事。 大约在十年前,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凯斯宾的儿子瑞廉还是一位非常年轻的骑士。五月里的一个清晨,他陪着他的母后一起骑马去纳尼亚北部。还有许多乡绅及其夫人与他们一同前往,他们的头上戴着用新鲜树叶编成的花环,身上带着号角,但是他们没有携带任何猎犬,因为他们是在五朔节采花,而不是打猎。在这一天当中比较暖和的那段时间里,他们来到一片令人愉快的林间空地,那儿还有一股清新的泉水从地上喷涌而出。他们就在那里下了马,然后又吃又喝,玩得兴高采烈。过了一段时间,王后觉得有些昏昏欲睡,他们就把一些斗篷铺在草地上让她躺着休憩,瑞廉王子跟其他人都稍微走开了些,如此就可以尽量避免他们的欢声笑语吵到她。就这样,不久以后,一条巨蛇从茂密的树林里钻了出来,咬伤了王后的手。听见她的尖叫声,大家都朝她跑了过去。瑞廉是第一个赶到她身边的人,他看到那条蛇弯弯曲曲地扭动着身体从王后的身边溜走,于是他立即拔出剑紧跟着追了过去。那是一条巨大的颜色鲜艳的碧绿色毒蛇。因此他看得很清楚。但是它钻进浓厚茂密的灌木丛中去了,他没有办法跟进去。最后,他回到了母亲的身边,发现大家都在为她忙前忙后。然而,所有的忙碌都是徒劳无功的,因为瑞廉往她脸上望了一眼,就马上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医术能够医治她了。在她临终前,好像竭尽全力想要告诉他一些事情,但是她没有办法清楚地说出来。结果就是,不管她想说的到底是什么,她都没有说出来就死掉了。从他们第一次听见她的尖叫声再到她的骤然死去,还不到十分钟。 他们将死去的王后运回了凯尔帕拉维尔,瑞廉、国王以及整个纳尼亚都为她痛哭。她是一位伟大的王后,博学多识,谦逊有礼,性格开朗,就是凯斯宾国王当初从世界东方的尽头带回国内的那个新娘。有人说她的血管里流淌着星星的血液。王子很难接受他母亲的死,难过极了。此后,他经常骑马在纳尼亚北部游荡,寻觅和猎捕那条毒蛇,想要杀死它,替他的母亲报仇。虽然王子每次游荡归来看起来总是疲惫不堪,忧心如焚,但是没有人太过关注此事。在王后死后一个月左右,有些人说他们看得出王子发生了一种变化。他的眼神就像一个人看到了什么绝世美人一样失魂落魄,虽然他每次外出都是一整天才回来,可是他的马看起来依旧精神抖擞,毫无长途奔波的疲惫迹象。在那些年长的朝臣当中,王子跟德里宁勋爵最为要好,在那次前往世界东方的伟大的航程中,德里宁勋爵曾担任他父亲凯斯宾国王的船长。 一天晚上,德里宁对王子说:“殿下必须尽快放弃寻找那条毒蛇。因为对一条愚蠢无知的畜生复仇是没有意义的,那并不是真正的报仇,结果只能是白忙一场,还累坏了自己的身体。”王子回答他道:“爵爷,在这七天以来,我几乎已经把那条毒蛇忘掉了。”德里宁问他,如果他所说的都属实的话,那么他为什么还如此频繁地骑马到北部树林里去。“爵爷啊,我在那里看见了此生从未见过的最美的事物。”王子说道。“王子殿下,”德里宁说道,“请恩准我明天同你一起骑马前往,我也想见识一下这个美丽的事物。”“我很乐意。”瑞廉王子说道。 接下来,他们在第二天选了个合适的时间,备好马,一路纵马疾驰到北部森林,然后在王后丧命的那个喷泉处下马。德里宁想想就觉得奇怪,王子为什么偏偏选择在这个地方逗留。然后他们在那个地方一直休息到了正午。正午时分,德里宁抬头观望,随即就看到了他生平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她站在喷泉的北面,不声不响,对王子做了一个手势,好像是召唤王子到她的身边去。她身材高挑,外表出众,美艳照人,裹着一件轻薄的绿色长裙。王子失魂落魄地凝视着她。但是突然间,那个女人就消失不见了。德里宁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之后,他们两个人就返回了凯尔帕拉维尔。德里宁心里直嘀咕,他认为这个美艳照人的绿衣女人是个恶魔。 德里宁犹豫着是不是应该把这番遭遇告诉国王,但是他又不愿意被认为是个多嘴多舌、搬弄是非的人,因此他闭口不言,对此事只字不提。但是事后他倒希望自己当初选择说出来。因为第二天,瑞廉王子单独骑马外出,可是直到晚上都没有回来。从那时起,不管是在纳尼亚,或是任何邻近的国家和地区,都无法找到他的下落,自此音信全无。不管是他的马还是他的帽子、披风,或是其他的东西,一切都杳无踪迹。德里宁痛苦难当,悔恨不已。他去见凯斯宾国王,对他说道:“国王陛下,请赶快把我当作一个大叛徒杀了吧,都是因为我的缄默不语,让您失去了您的儿子。”随后,他就把这件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国王。听完这些,凯斯宾抓起一把战斧,冲向德里宁勋爵,想要杀了他。德里宁像根木桩一样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准备迎接致命的一击。但是,凯斯宾国王刚把斧子举起来,就突然把它扔到了一边,大哭道:“我已经失去了我的王后和儿子,难道我连朋友也要失去吗”他搂着德里宁的脖子,拥抱他,两人都痛哭流涕。他们的友谊没有因此而破裂。 这就是瑞廉王子的故事。故事讲完时,吉尔说道:“我敢打赌,那条毒蛇和那个女人就是同一个人。” “是的,是的,我们跟你想的一样。”猫头鹰们呼呼地叫着说。 “但是我们并不认为她把王子杀了,”格里姆费瑟说道,“因为没有留下骸骨” “我们知道她并没有杀死他,”尤斯塔斯说道,“阿斯兰告诉波尔说,王子还在某个地方活着。” “这样一来,事情就更糟了,”那只最老的猫头鹰说道,“这就意味着,对她来说,瑞廉王子还有可利用的价值,而且她还有一些反对纳尼亚的更深层的阴谋诡计。很久很久以前,在世界初始的时候,有一个白女巫来到了纳尼亚的北方,将我们这片国土变成了冰天雪地,并纳为己有,统治了上百年。我们认为她们很可能是一丘之貉。” “那么好吧,”尤斯塔斯说道,“我和吉尔必须得去寻找这位王子。你们是否能帮助我们吗” “你们两个有什么线索吗”格里姆费瑟问道。 “是的,”尤斯塔斯答道,“我们知道自己必须得前往北方,而且我们还必须得抵达一座巨人城废墟。” 听到这里,一阵更响亮的呜嗬声此起彼伏,还伴随着一些鸟换脚、张开羽毛的喧闹声,立刻,所有的猫头鹰都开始沸沸扬扬,发表意见。它们全都解释说,它们为不能亲自同这两个孩子一起去寻找失踪的王子而深感歉意。“你们得在白天赶路,但是我们却要在晚上赶路。”它们说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真是无可奈何。”还有一两只猫头鹰又补充说,现在,即便是这座破损的塔里也几乎都没有刚开始时那么黑了,而且会议进行的时间也足够长了。事实上,好像一提到要动身前往巨人城废墟,那些鸟就开始变得情绪低落,萎靡不振。但是格里姆费瑟说道:“如果他们想走这条路到艾丁斯荒原,我们就必须得把他们带到一个沼泽怪那里。沼泽怪是唯一能够帮上他们的人了。” “确实如此,确实如此,就这么办吧。”猫头鹰们说道。 “那么来吧,”格里姆费瑟说道,“我载一个孩子,另外那个孩子谁来载啊今晚必须得把这件事情办好。” “我去吧,最远就载到沼泽怪那里。”另一只猫头鹰说道。 “你准备好了吗”格里姆费瑟转向吉尔,问道。 “我认为吉尔已经睡着了。”尤斯塔斯说。 5.普德格伦 吉尔已经睡着了。猫头鹰的会议刚开始进行,她就哈欠连天了,现在她早已沉沉入睡。当她再次被唤醒时,心里很是不情愿。与此同时,她还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尘土飞扬、一团漆黑、到处都挤满了猫头鹰的类似钟楼的地方的光秃秃的木板上。当她听到他们还要骑在猫头鹰背上飞到另外某个地方去而且很显然,不是去上床睡觉时,她就更是心不甘情不愿了。 “噢,出发吧,吉尔,打起精神来。”尤斯塔斯的声音,“归根究底,这可是一次冒险。” “我讨厌冒险。”吉尔生气地说道。 无论如何,最后她还是同意爬上格里姆费瑟的背。当它载着她飞进夜色之中时,空气中那种出乎意料的寒气让她彻底清醒了过来只有一会儿。月亮已经消失不见了,一颗星星也没有。在她身后远远的地方,她可以看见地面上有一扇点着灯的窗子,那多半是凯尔帕拉维尔的一座塔楼里的窗户。这让她非常渴望回到那间令人愉快的卧室,舒适地蜷在床上,望着墙上的火光。她把手放在披风下面,将自己的身体紧紧裹住。她听到不远处的夜空中传来两个说话的声音,这让她感觉不可思议。尤斯塔斯和载着他的那只猫头鹰正在交谈。“听起来他可是不怎么累。”吉尔暗想。她没有意识到尤斯塔斯以前曾经在这个世界里经历过几场伟大的冒险活动,纳尼亚的空气已经让他恢复了当初跟随凯斯宾国王一起航行至东海时所得到的力量。 吉尔不得不用掐自己身子的方式来保持清醒,因为她知道,如果她在格里姆费瑟背上打盹儿的话,她就很有可能会跌落下去。当两只猫头鹰终于结束它们的飞行时,她全身僵硬地从格里姆费瑟身上爬了下来,站到平坦的地面上。一阵寒风袭来,他们出现在一个周围没有任何树木的地方。 “呜嗬,呜嗬”格里姆费瑟叫道,“醒一醒,普德格伦,赶快醒醒。这可是狮王交办的要事。” 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任何应答声。随后,远处出现了一点儿昏暗的灯光,并且开始慢慢接近。紧接着,一只声音传了过来。 “喂,猫头鹰”它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是国王死了吗还是有敌人在纳尼亚登陆了还是发洪水了还是恶龙来袭” 当灯光抵达他们面前时,吉尔才发现原来那是一个很大的灯笼。她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那个提着灯笼的“人”,它似乎全身上下都是胳臂和腿。猫头鹰们正在跟它讲话,把事情的原委跟它解释清楚,但是她实在是太累了,完全没有注意倾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当她意识到它们在对自己说再见时,才勉强打起精神来。但是事后,除了这个以外,她再也不记得更多的事情了,没多久,她和尤斯塔斯就都弯下身子走进了一个低矮的门口,然后噢,谢天谢地他们就全都躺到某个既柔软又温暖的东西上了。 一个声音说道:“就是这里了,我们已经努力做到最好了。你们躺在这里会觉得又冷又硬又潮湿,我觉得不足为奇,很有可能一秒钟都无法安然入睡。哪怕这儿并没有任何的大雷雨,或者洪水,或者这棚屋压根儿就没倒在你们身上,据我所知,这种事发生过。只好尽量看开些,随遇而安吧”他话音未落,吉尔就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当他们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非常干燥而又暖和的草垫床上。日光从一个三角形的豁口照了进来。 “我们现在到底在哪里”吉尔问道。 “在一个沼泽怪的棚屋里。”尤斯塔斯回答道。 “一个什么”吉尔诧异地问。 “一个沼泽怪。千万不要问我它是什么。昨天晚上我没有看见它,我现在要起来了。我们去找找它吧。”尤斯塔斯提议道。 “穿着衣服睡觉,醒来以后的感觉真是讨厌。”吉尔一边说着,一边坐起身来。 “我正在想,不用忙着穿衣服是件多幸福美好的事情呢。”尤斯塔斯说道。 “我猜想你还在想最好也不用洗脸。”吉尔鄙视地说道。但尤斯塔斯已经起床了,打了个哈欠,活动了一下身子,然后爬出了棚屋。吉尔也跟着爬了出来。 他们发现户外跟他们昨天看见的那一小块纳尼亚国土完全不同。他们正置身于一片宽广的平原上,数不胜数的水渠把平原切割成无数座小岛。这些岛上都覆盖着粗糙的野草,四周环绕着芦苇和灯芯草。其中还有些大约一英亩的灯芯草草圃,成群的鸟不断地在其中起起落落有鸭子、沙锥鸟、麻鸭、苍鹭。还可以看到许多棚屋星星点点地坐落在附近,跟他们昨晚住过的那个一样,不过,棚屋之间都隔着一定的距离,因为沼泽怪们都十分注重自己的隐私,不喜欢被人打扰。除了西部和南部相隔几英里远的森林边缘外,一棵树都看不见。向东方望去,平坦的沼泽地一直伸展到地平线附近的低矮沙丘,你可以从风吹过来的方向,从风中携卷着的一股强烈的咸味得知,大海正是位于那一边。北方则是白色的低矮的山丘,处处都是岩石堡垒。其余的地方都是平坦的沼泽地。如果恰逢潮湿的夜晚,这就会是一个令人倍感沮丧的地方。在朝阳下四处观望,阵阵清风在身边吹拂,空中充斥着鸟的鸣叫声。这个地方虽然人迹罕至、寂寞荒凉,却又晴朗、清新而干净,孩子们开始觉得自己变得情绪激昂,充满了斗志。 “我在想,那个什么人到哪里去了”吉尔问道。 “沼泽怪。”尤斯塔斯说道,好像为自己知道这个名字而颇为自豪,“我认为嘿,那个肯定是它。”这个时候,他们两个都看见它了在大约在五十码开外的地方,背对着他们坐在那儿,正在钓鱼呢。起初他们很难发现它,那是因为它浑身上下的颜色几乎跟沼泽一样,而且还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我想我们最好还是过去跟它说说话。”吉尔建议。尤斯塔斯点头表示赞同。他们两个都感觉有一点点紧张和不安。 当他们靠近时,那个身影转过头来,然后他们看见了一张细长的脸,双颊凹陷,尖鼻子,嘴唇紧闭,没有胡须。它戴着一顶如一座尖塔般又高又尖的帽子,有着大大的宽扁的帽檐。它的头发,如果那可以称为头发的话,是灰绿色的,垂到了它的大耳朵上方,每根头发都是扁平的,并非圆的,看起来很像小小的芦苇。它的表情十分严肃,肤色暗沉。你马上就能够看得出,它对待生活的态度也是严肃认真的。 “客人们,早上好啊,”它说道,“但是当我说好的时候并不意味着就不可能下雨,或者是下雪,或者是大雾,以及打雷之类的。我敢说你们昨晚压根儿就没睡觉吧。” “话虽这样说,但是我们确实睡着了。”吉尔说道,“我们度过了一个非常愉快的夜晚。” “啊,”沼泽怪摇摇头说道,“我明白你们在最坏的情况下也能保持最好的心态。那是对的。你们受过良好的教育,学会了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抱歉,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尤斯塔斯说道。 “普德格伦就是我的名字。但是如果你们忘记了也不要紧,我始终都会再告诉你们的。” 两个孩子别分坐在了它的两侧。现在他们才发现,它有着很长很长的腿和胳臂,尽管它的身体并不比一个小矮人大多少,但是当它站起来的时候比大多数人类都高。它的手指像青蛙的爪子一样有蹼,它那双在浑水里晃荡的的脚也生着蹼。它的身上穿着土黄色的衣服,那衣服挂在它的身上,看起来显得未免过于宽大松散了。 “我正想抓几条鳗鱼来炖个鳗鱼汤,当作我们的正餐,”普德格伦说道,“但是,假如我一条也没抓到,也没什么好稀奇的。而且,就算是我做了,你们也不见得会喜欢吃。” “为什么会不喜欢呢”尤斯塔斯好奇地问道。 “为什么我想你们没有道理会喜欢我们的食物,虽然我毫不怀疑你们会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笑脸相对的样子。尽管如此,在我抓鱼期间,倘若你们俩能试着去生火就好了不妨一试木柴在棚屋的后面,很有可能是湿的。你们可以在棚屋里面生火,但这样的话,所有的烟都会呛进我们的眼睛。或者你们也可以在外面生火,但是这样的话,一旦下起雨来就会把火浇灭了。这是我的火绒盒,我想,你们应该不会知道怎么使用吧” 实际上尤斯塔斯在上一次的冒险途中就已经学过这个了。两个孩子一起跑回棚屋,找到了木柴完全是干的,毫不费事就成功地生起了一堆火。随后,尤斯塔斯就坐下来照看火堆。其间吉尔到距离最近的水渠去稍稍清洗一下洗得不怎么满意。洗好后,她来照看火堆,尤斯塔斯也跑去洗了洗。收拾完毕,两个人都觉得精神好多了,但是感觉饥肠辘辘。 没多久,普德格伦就回来了。尽管在它的预期中自己可能一条鳗鱼都抓不到,但是它抓了十几条,而且已经剥好皮并清洗干净了。它在火堆上放置了一只大罐子,添了些柴火,把它的烟斗点上。沼泽怪抽的是一种非常奇怪、味道很重的烟草有人说那种烟草里面混合了泥巴。同时两个孩子还注意到,普德格伦烟斗里的烟压根儿就不怎么往上升,而是从烟袋锅里慢慢飘出,往下方飘去,自然而然地飘到地面上,就好像一阵雾。这种烟雾非常黑,呛得斯克罗布咳嗽个没完。 “好啦,”普德格伦说道,“那些鳗鱼煮起来时间长得要命,在还没煮好之前你们当中任意一个都有可能会饿晕的。我知道一个小女孩不过我还是别把那个故事告诉你们为好,那会让你们情绪低落的,这种事情我可绝对做不出来。所以,为了让你们的大脑别再想饥饿这档子事,我们不妨先来谈谈我们的计划。” “好啊,那我们就谈谈吧。”吉尔说道,“你能帮我们找到瑞廉王子吗” 普德格伦用它的两颊拼命地吸着烟斗,直到它的两颊都深凹下去,到底有多凹陷,你是不可能想象出来的。“啊,我不知道你们把这称为帮助。”它说道,“我不知道有谁能切切实实地帮上忙。按理说,如果我们往北走的话,我们的旅程就不大可能会太远,因为在一年中的这个时节,冬天很快就要到了。看形势,今年也是早冬。但是你们不必为此而意志消沉、精神沮丧。我们很有可能会遇到什么敌人,或是面临高山险阻,或是蹚河,或是迷路,紧接着就是没东西可以吃,走到脚痛,由于以上种种,我们很难会注意到天气状况的。并且,如果我们走得不够远,什么也做不了的话,那么我们也不必急着往回赶,不妨走得更远一些。” 两个孩子都注意到了它说的是“我们”,而不是“你们”,两个人都在同一时刻欢呼起来:“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哦,没错儿,我当然要跟你们一起去啦,一起去又有何妨你们是知道的,既然现在国王已经动身前往异国领域,那么我并不认为我们还能够有机会再次见到国王回到纳尼亚了。而且,他离开的时候还咳嗽得十分严重。还有杜鲁普金,他在迅速地衰老。你们会看见在这个可怕的干旱夏季过后,粮食一定会歉收的。到时候如果有人向我们发动进攻,我觉得不足为奇。牢牢记住我的这番话吧” “那么,我们要怎么开始寻找呢”尤斯塔斯问道。 “这个嘛,”普德格伦慢条斯理地说道,“其他所有曾经前往寻找瑞廉王子的人,都是从德里宁勋爵看见那个女人的喷泉那里出发的。他们几乎都是往北走的,并且,你知道,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回来,因此我们不能确切地说出他们的进展如何。” “我们必须得从找到一个巨人城废墟开始,”吉尔说道,“阿斯兰就是这么吩咐的。” “我们开始就必须得找到它,是吧”普德格伦说道,“我猜想,并不允许我们只是找找看而已” “当然啦,这就是我的意思,”吉尔说道,“然后,当我们发现那个地方时” “是啊,不知何时”普德格伦一本正经地说道。 “有谁知道它在什么地方吗”尤斯塔斯问。 “我不知道有什么人认识那里,”普德格伦说道,“而且我可绝对不会说我没有听说过那座城市废墟。话说回来,你们不用从喷泉出发,你们必须得穿过艾丁斯荒原。如果有这个地方的话,那么那里就是巨人城废墟的所在地。事实上,我也曾跟大多数人一样,朝那个方向走了很远,可我从来也没到过废墟,事实如此,我是绝对不会欺骗你们的。” “艾丁斯荒原在哪里”尤斯塔斯问道。 “往北边看,”普德格伦边说,边用它的烟斗指着,“看见那些小山和峭壁了吗那儿就是艾丁斯荒原的。在我们与它之间还隔着一条河,叫作斯力布河。当然啦,河上是没有桥的。” “我们可以涉水而过。”尤斯塔斯说道。 “好吧,的确可以蹚水过去。”沼泽怪承认了。 “也许我们会在艾丁斯荒原遇见什么人,可以告诉我们应该怎么走呢。”吉尔说道。 “关于会遇见什么人这一点,你可是说对了。”普德格伦说道。 “那里都住着一些什么样的人呢”吉尔问道。 “我并不是说他们按照自己的生活方式过日子有什么不好。”普德格伦回答说,“如果你们喜欢他们的生活方式的话。” “你说得没错儿。但是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呢”吉尔追问道,“这个国家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生物。我的意思是,他们是兽类、鸟类,或者是小矮人,或是其他什么” 普德格伦吹了一个长长的口哨。“哎呀”它说道,“你们不知道吗我还以为猫头鹰已经告诉你们了呢。他们是巨人。” 吉尔畏缩了,哪怕是在书本里,她也从来都不喜欢什么巨人,而且有一次在一个噩梦里,她还遇见过一个巨人呢。同时,她也看见尤斯塔斯的脸已经发青了,便暗自想道:“我敢打赌,他比我还要慌乱不安呢。”这样一想,她就觉得自己比之前勇敢了一点点。 “国王很久以前跟我说过,”尤斯塔斯说道,“那个时候我跟他一起在海上,他说他在战争中将巨人们打得狼狈不堪,一败涂地,而且还迫使他们向他进贡。” “那绝对是真的,”普德格伦说道,“他们跟我们处于和平状态是没错儿。只要我们待在斯力布河自己的这一边,他们就不会伤害我们。而在他们那一边呢,在荒原上然而,总有万一,不是吗如果我们不接近任何一个巨人,如果他们中没有人得意忘形,而且我们又没被他们看见的话,那么,我们就很可能会走上很长一段路。” “喂,听我说”尤斯塔斯说道,他突然开始发脾气了,当人们被吓到的时候总是很容易发脾气的,“我不相信整件事情有你说的一半那么糟糕,就如同你所说的棚屋里的床是硬的、木柴是湿的这类话,并没有那么可怕。要是完成这个任务的可能性那么微乎其微的话,我可不认为阿斯兰会把我们派来此地。” 他十分期待沼泽怪会给他一个愤怒的答复,但是它只是回答道:“说得好尤斯塔斯。就是要这样说话,装作不以为然。但是我们都要小心自己的脾气,要知道,我们将会在一起度过一段困难时期。吵架是行不通的,你要知道这一点。无论如何,至少不要一开始就太快吵架。我知道一些探险队通常都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而终止探险的事情还未完结,就互相捅刀子,我觉得不足为奇。但是,我们要尽可能延长一点儿发生这种事情的时间。” “好吧,如果你感到绝望的话,”尤斯塔斯打断他的话,“我想你最好还是留下来吧。我和吉尔可以独自去,是不是,吉尔” “尤斯塔斯,赶紧闭嘴,别在那儿犯傻了”吉尔赶紧说道,生怕沼泽怪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吉尔,不要气馁。”普德格伦说道,“我会去的,肯定并确定。我可不想错过这样一个机会。这会对我很有好处的。它们都说我的意思是,其他的沼泽怪都说我太轻浮了,朝三暮四的,对待生活不够严肃认真。一旦说了一遍,它们就会没完没了地说上一千遍。普德格伦,它们说,你实在太夸夸其谈、好高骛远、心浮气躁了。你必须要懂得生活并不全是油煎青蛙和鳗鱼馅饼,你需要做点儿什么事情来让自己清醒一些,普德格伦,我们这么说都是为了你好。它们是这么说的。像这样一件差事在冬天刚要开始的时候北上旅行,寻找一个可能不在那里的王子,通过一座没有人见过的巨人城废墟这件事眼下正适合我。如果这样还不能使一个家伙变得沉稳坚定,那接下来我就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它一边说,一边搓着那双像青蛙爪子似的大手,就如同它正在谈论将要去参加一个聚会或者看一场哑剧一般。“那么现在,”它补充一句,“我们来看看那些鳗鱼煮得怎样了。” 当鳗鱼菜端上来时,简直是太美味了,孩子们都吃了两大份。开始的时候,普德格伦还不相信他们是真的喜欢。不过,当它看到他们吃了那么多的时候就不得不相信了。它退一步说,或许这些食物可能完全不合他们的口味。“有些东西对沼泽怪来说是食物,不过也许对人类来说就是毒药,我觉得不足为奇。”它说道。饭后他们开始喝茶,茶装在铁罐子里就像你们看见的那些在路上干活儿的人所拿着的一样,普德格伦从一个方形的黑色瓶子里喝了很多口茶水。他让两个孩子也喝上一些,但他们认为那东西很恶心。 剩下的时间,他们就开始为第二天早上出发的事情做准备。普德格伦远比他们大得多,它说自己将会带上三条毯子,还包上一大块熏肉卷在毯子里面。吉尔负责带上吃剩下的那些鳗鱼、一些饼干以及火绒盒。当尤斯塔斯和吉尔不想穿斗篷的时候,尤斯塔斯就负责拿着它们。尤斯塔斯上次在凯斯宾麾下航行至世界东方的途中曾学过一些箭术带上了普德格伦第二好的弓。同时,普德格伦带上了它最好的那把弓,当然,它又说些什么有风,而且弓弦潮湿,光线很差,手指冰冷,他们两个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能够射中目标这类的话。它和尤斯塔斯两个都带着剑,尤斯塔斯把在凯尔帕拉维尔城堡为他准备的房间里放着的剑也给带来了。吉尔就不得不用她带着的那把刀滥竽充数。关于这件事他们还大吵一架。但是他们刚开始争吵,沼泽怪就搓搓双手说道:“啊,我早就这样说过。果然不出我所料,冒险之旅通常会发生这种情况。”这句话让他们两个都闭上了嘴巴。 他们三个都早早地躺在棚屋里睡觉了。今夜孩子们还真的度过了一个相当糟糕的夜晚。那是因为在普德格伦说完“你们两个最好早点儿睡觉,我可没说我们今晚都睡不着觉。”马上就响起了连续不断的如雷般的鼾声。而当吉尔最后终于睡着时,她整个晚上都梦见路面钻孔机、瀑布和隧道里的特别快车。 6.北方的荒野之地 大约在第二天早上九点钟,三个孤单的身影尽量选择斯力布河的浅滩,踩着垫脚石头过河。这是一条浅浅的、流水声不断的小河,甚至当他们到达北岸时,吉尔最多也只不过是湿到膝盖而已。在他们前方五十码左右的地方,地面升高的位置就是荒原的。周围尽皆地势险峻,到处都是悬崖峭壁。 “我认为我们应当走那条路”尤斯塔斯指着左边西侧的一个地方说道,那里有一条小溪从荒原流出,行经一座浅浅的峡谷奔流而下。但是,沼泽怪摇了摇头。 “巨人们主要是沿着峡谷的边缘地带居住和生活。”它说道,“你或许可以说这座峡谷对他们来说就像一条街道。我们最好是一直往前走,虽然这条路有点儿陡峭。” 他们找到了一个可以爬上去的地方,十分钟之内就气喘吁吁地站在顶端了。他们回头向纳尼亚的谷地投去了怀念的一瞥,随即转过身来,面向北方。极目望去,广袤无垠、满目苍凉的荒原绵延起伏。在他们左边的那片土地有很多岩石。吉尔认为那必定是巨人的峡谷边缘,而且她实在不怎么想要往那个方向瞧。他们就此继续前行。 荒原上的土地走起来非常舒服,松软而富有弹性。头顶整日都是苍白暗淡的冬日阳光。随着他们不断地深入荒原,那种寂寞凄凉的感觉就愈发严重。他们能够听得见红嘴鸥的鸣叫声,或是偶尔看到一只鹰。当他们停下来休息并在一条小溪边上的水坑里喝了点儿水时,吉尔开始觉得她到底还是喜欢冒险的,因此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们的冒险还没有开始呢。”普德格伦回答道。 在第一次休息以后就像学校里一大早休息过后,或是更换列车之后的铁路旅行似的走起来就同之前大不一样了。他们重新上路时,吉尔注意到那些突出峡谷的岩石边缘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了。这些岩石不及刚才那些平坦,反而更加陡直。实际上,它们更像一座座小型的石塔,并且形状是多么有趣啊 “我相信,”吉尔寻思着,“所有关于巨人的故事都有可能来自于那些有趣的岩石。如果在天色将晚的时候来到这里,你就很有可能认为那成堆的岩石就是巨人。喂,赶紧看看那边那个吧你多半会想象那顶上的一团就是一颗大脑袋。对人类的体形来说,这样一颗脑袋也未免太大了些,但是对于奇丑无比的巨人来说,却是恰到好处。至于那些毛茸茸的东西我猜想应该是石楠草和鸟巢,说真的,把它作是巨人的头发和胡子还挺不错的。还有两边分别伸出来的东西很像耳朵,这两只耳朵可真是大得要命。不过我敢说,每一个巨人都会有一对大耳朵,就跟大象一样。还有哦” 她的血液瞬间凝固了那个东西在移动,那里居然有一个真正的巨人。绝对不会出差错的,她看见他把头转了过来。她朝那边瞥了一眼,看见一张愚蠢的、脸颊膨胀的巨大脸孔。那些石塔状的东西都是巨人,共有四五十个。巨人们排成一行,很显然,他们立足于峡谷的底部,胳膊肘搁在峡谷的边缘,就像在阳光明媚的早上,吃过早餐之后,那些懒惰的人类靠着墙站着的那副模样。 “继续走”普德格伦低声说,它也注意到他们了,“千万不要盯着他们看。无论你做什么,绝对不能跑,否则他们会立刻动身追赶的。” 他们就假装没有看见巨人,一声不吭地继续往前走,就好像你经过了一座房子的大门口,而那里面正好有一只凶猛的大狗一样,只是眼下的情形更糟糕、更可怕。那里足足有几十个巨人他们看起来完全没有表现出愤怒、友好,或是对什么有兴趣,没有任何征兆表明他们看见了这些旅行者。 这时,只听见一阵“飕飕”的声音响起,有一些重物破空而来,然后砰的一声巨响,一块大圆石掉落在他们前方约二十英尺的地方。紧接着又是砰的一声,另外一块岩石掉落在他们身后二十英尺的地方。 “他们这是在针对我们吗”尤斯塔斯提心吊胆地问道。 “不是的,”普德格伦说道,“如果他们是针对我们的话,我们可就安全多了。他们试图打中那个就是右边的那个石堆。你要知道,他们是打不中的。那个石堆安全得很,巨人们的投掷本领都是出奇地差。早上天气晴朗的时候,他们最常玩的游戏就是掷石头,以他们的聪明才智能够玩明白的也就只有这个游戏了。” 这可真是一段可怕的时间,那一队巨人好像长得没个尽头,他们从未停止过投掷石头,其中一些几乎落在斯克罗布他们的脚下了。除却真正的危险部分,只是看一眼他们的脸,听到他们讲话的声音,就足以让任何人胆战心惊了。吉尔尽量克制自己不去瞧他们。 大约二十五分钟以后,巨人们显然是吵了一架,投掷石头的游戏就此结束了。但是,巨人们在离他们不到一英里的地方吵架可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他们怒气冲天,拉长音调,用没有任何意义的单字怒骂和嘲笑彼此,而每一个单字都有二十多个音节。在他们大发雷霆之时,全场都是唾沫横飞,叽里咕噜,暴跳如雷,他们每跳一下,整个地面都像被炸过一样震颤不已。他们用巨大而笨拙的石锤敲打彼此的头。然而他们的脑袋瓜实在是太坚硬了,石锤敲下去立即就会被反弹回来,然后那个打人的怪物就会丢下锤子,哀号起来,因为反弹之力把他的手指震得疼痛无比。但他实在是愚不可及,一分钟之后就又做了同样的事。归根到底,这是一件好事,因为花了一小时的时间结束这场争吵之后,所有的巨人都痛得坐下来号啕大哭。当他们坐下来的时候,他们的大脑袋就会低于峡谷边缘,所以这样一来,吉尔就看不见他们了。不过甚至当他们远离那个地方一英里之外的时候,吉尔还听得见他们像巨大的婴儿似的哀号吼叫、又哭又闹,中间还夹杂着阵阵嘘声。 那天晚上,他们露宿在光秃秃的荒原上。普德格伦向两个孩子展示背靠背睡觉时如何充分地利用毯子背靠背睡觉可以相互取暖,而且那样的话身上就可以盖着两条毯子。即便如此,仍然是寒气逼人,而且地面冷硬又高低不平。沼泽怪告诉他们,只要想想今后会深入更加遥远的北方,天气也会更加寒冷,这样就会感到现在舒服得多。当然,这并没有让他们打起精神来。 他们在艾丁斯荒原穿行了很多天,节省吃食和熏肉,主要以猎捕荒原上的野禽为生当然啦,那些都不是会说话的鸟类,这些野禽都是尤斯塔斯和普德格伦射下来的。尤斯塔斯会射箭这一点让吉尔很是羡慕,这是他在跟凯斯宾国王一起航行的过程中学会的。由于荒原上有数不胜数的溪流,他们从来没有缺过水。吉尔曾想,在书本里,只是讲述人们依靠打猎为生,但是从来就不曾告诉你,给那些死鸟拔毛并且清洗干净是一件多难闻、多肮脏、多消耗时间的工作,而且使得你的手指冰冷无比。尽管如此,他们依然庆幸,因为他们几乎没有再遇到巨人。有一个巨人曾看到了他们,不过他只是哈哈大笑着,就砰砰砰地跺着脚步走开,去忙他自己的事情了。 大约在第十天,他们抵达了一个地形地貌有所改变的地方,来到了荒原北部的边缘地带。在这里,他们眺望着一道又长又陡的斜坡向下延伸出去,通往一片全然不同的更肃然更阴冷的土地。坡底悬崖密布,除了这些,便是一片苍茫的崇山峻岭、阴森森的峭壁、乱石丛生的山谷,深谷坡度很大,既深又狭,望不到底。河流在激荡着回音的峡谷中冲出,闷闷不乐地俯冲而下,径直奔入黑暗深渊。当然啦,不必说,指出更遥远的山坡上有一点儿雪的依然还是普德格伦。 “但是那些山坡的北面会有更多的雪,我觉得不足为奇。”它补充了一句。 他们花了一些时间才来到山坡脚下,这时,他们从悬崖顶端俯瞰下方,看见一条河在他们下方自西向东奔流而过。河流两岸都被峭壁如城墙般围了起来,河流呈墨绿色,受不到阳光的照射,到处都是急流和瀑布。流水的咆哮声震撼着大地,甚至连站在悬崖顶端的他们都能感到脚下在颤抖。 “从好的一面来看,”普德格伦说,“如果我们在走下悬崖的时候跌断了脖子,那么我们就会免于淹死在河里。” “走那边怎么样”尤斯塔斯突然说道,用手指着他们左侧河流的上方。于是大家都朝着那个方向看去,瞧见了他们最期待的一样东西一座大桥。简直是巧夺天工的杰作这是一座极其庞大的单拱桥,横跨峡谷,从一个崖顶通往另一个崖顶,而且桥拱顶端在悬崖顶部凌空而立,就如同圣保罗教堂的圆屋顶高耸在街道上方似的。 “哎呀,这必定是一座巨人桥”吉尔说道。 “或者有可能是一座巫师桥。”普德格伦说道,“我们在这种地方必须得当心着魔。我想这是一个陷阱,当我们走到桥中间的时候,桥就会化成雾,最后消失不见。” “哦,看在老天的分儿上,别这么扫兴了。”尤斯塔斯不满地说道,“为什么就不应该是一座真正的桥呢” “那么,你认为我们所见到的那些巨人有本事建造这样的一座桥吗”普德格伦反问道。 “但是,难道就不可能是其他的巨人建造的吗”吉尔说道,“我的意思是,生活在数百年前的巨人,他们可是远比现代的巨人聪明得多。或许就是建造我们正在寻找的巨人城的那类巨人建造的,而这就意味着我们走对路了古老的桥梁正好通往古老的城市。” “这可真是个不错的想法,吉尔,”尤斯塔斯说,“事实必定如此。我们走吧。” 于是他们转身奔着大桥走去。当他们抵达桥边时,发现那座桥似乎确实足够坚实牢固。所有的石头都如同那些史前巨石柱的石头那么大,而且当初必定是由技艺高超的石匠切割成正方形的,不过现在都已经有裂痕和缺损了。桥栏显然曾满满地雕刻着精致的图案,至今仍留有一些残迹,尽是些残缺不全的面孔和形状,有巨人、牛头怪、乌贼、蜈蚣,以及可怕的神像。普德格伦依然对这座桥充满了怀疑,不过他还是同意跟孩子们一起过桥。 爬上拱桥圆顶真是又耗时又耗力。很多地方的大石块都已经脱落,留下一道道令人震惊的巨大缺口,从缺口望下去,你可以看见几千英尺以下的湍急河流激起的巨大浪花。他们看到了一只老鹰在他们脚下飞过。而且他们走得越高,就感到越寒冷,猛烈的大风吹得他们几乎站不住脚,似乎连桥都被吹得晃动起来。 到达桥顶之后,他们才能得以瞭望到远处的桥坡。他们看到有一条像是古代巨人遗留下来的大路在面前伸展开去,通向群山的核心。路面上有很多石头都下落不明,那些残留的石块之间间隔着一块一块的空地,空地上长满了青草。在这条古代的道路上,有两个正常的成年人身形的人正骑马奔他们而来。 “继续前进,朝着他们行进。”普德格伦说道,“你在这样的一个地方遇见的任何人都有可能不是敌人,但是我们绝对不能让他们认为我们心生惧意。” 他们从桥端下来,举步踏在草地上的时候,那两个陌生人已经来到他们身前了。一个是连脸盔都拉下来的全副武装的骑士。他的盔甲和马匹都是黑色的,护盾上没有任何纹章,长矛上也没有象征爵位的方旗;另外一位是骑着白马的夫人,那匹马是那么漂亮,让你情不自禁想要跑上前去亲吻它的鼻子,马上掏出一块方糖给它吃。那位夫人骑的是女式的横鞍,侧坐在马背上,身上穿着一件光彩夺目的碧绿色摇曳长裙,简直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 “日安,旅行者们”她用一种甜美如同鸟的清脆悦耳的歌声般的声音说道,卷舌发出的尾音让人听了满心欢喜,“你们当中有专程来到这片蛮荒之地的年轻朝圣者吧” “或许如此吧,夫人。”普德格伦态度非常生硬地回答,他始终心怀警惕。 “我们在寻找巨人城废墟。”吉尔说道。 “巨人城废墟吗”那位夫人说道,“你们要找的可真是个稀奇古怪的地方。如果你们找到了它,又打算做什么呢” “我们必须得去”吉尔毫无戒心地开口说道,但是普德格伦打断了她。 “请您原谅,夫人。我们并不认识您以及您的朋友一个沉默寡言的小伙子,是不是再说,你们也并不认识我们。要是您不介意的话,我们不情愿在陌生人面前谈论自己的事情。我想,很快就会下一场小雨,您认为呢” 那位夫人笑了,那笑声是你所能想象得到的最悦耳、最优美动听的声音。“好吧,孩子们,”她柔声说道,“你们有一个博学多识、庄重严肃的老向导伴随左右,我认为他对自己的事情缄口不言是无可厚非的,但是我倒是可以畅所欲言。我经常听到巨人城废墟这个名字,不过从来没遇见过任何人能够告诉我通往那里的路该怎么走。而眼下这条路则是通往哈方镇和城堡的,那里生活着温和的巨人。他们性情敦厚,行事文明,顾虑周全,谦恭有礼,不像艾丁斯荒原的巨人那般,都是些愚蠢、残忍、野蛮、兽性十足的野蛮人。在哈方,你们或许能也或许不能打听到巨人城废墟的消息,但是可以确信无疑的是,你们会找到舒服的寄宿住所以及善良好客的主人。如果你们足够明智的话,还可以在那里过冬,或者,至少逗留几天,让你们放松一下,缓解疲劳,恢复精神和体力。在那里你们可以洗蒸汽浴,睡柔软的床,还可以烤烧得明亮的火炉,会有烘焙、烧烤、风味浓重的食物以及甜点摆在桌子上,一天足有四餐。” “哎呀”尤斯塔斯欢声叫道,“那实在是太像样了。想想看吧,又可以在床上睡觉了。” “没错儿,而且还可以洗热水澡,”吉尔也开心地说道,“你认为他们会让我们住下来吗你要知道,我们并不认识他们啊。” “只需要告诉他们,”那位夫人回答道,“绿色长裙夫人委托你们代为向他们致敬,而且为他们的秋季盛宴送上两个漂亮的南方孩子。” “噢,谢谢你,真是太谢谢你了。”吉尔和尤斯塔斯异口同声地说道。 “但是要注意,”那位夫人提醒道,“无论你们在哪一天到达哈方,都不要太晚上门。因为他们午后几个钟头就会把大门关上了。那是城堡一贯的习俗,只要他们拉上了门闩,就不会为任何人打开,不管你们怎么敲都没用。” 两个孩子两眼发光,再次对她表达了谢意。那位夫人向他们挥手道别。沼泽怪普德格伦脱下尖帽子,很生硬地鞠了一躬。然后,那个一言不发的骑士和那位美艳绝伦的夫人就在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中骑着马走上了桥坡。 “嗯,”普德格伦说道,“我非常想知道她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又要到哪里去。她绝对不是那种你应该在巨人的荒原上遇到的人,不是吗我敢确信,她心怀不轨,居心叵测。” “噢,一派胡言,”尤斯塔斯说道,“我认为她简直是超级的好人。而且,一想到热乎乎的饭菜,还有暖烘烘的房间,我真希望前往哈方的道路不是太遥远。” “彼此彼此,我也一样,”吉尔说道,“而且她不是还穿着一件令人赏心悦目的长裙吗还有那匹美丽可爱的马” “尽管如此,”普德格伦不放心地说道,“我还是希望我们能对她有进一步的了解。” “我正想要问问她关于她的事情,”吉尔说道,“但是如果你不肯把我们的事情告诉她,我又怎么能问得出口呢” “的确如此,”尤斯塔斯也在一旁附和道,“还有,为什么你的态度那么拘谨生硬呢讲话也毫不客气,难道你不喜欢他们吗” “他们吗”普德格伦说,“他们都是谁我只看到一个。” “难道你没看见那位骑士吗”吉尔气呼呼地问道。 “我只看见一套盔甲而已,”普德格伦说道,“他为什么不说话呢” “我认为他是因为害羞,”吉尔说道,“也或许他只是想看着她、听到她那悦耳的声音就足够了。我确信,如果我是他,也会那样做的。” “我很想知道,”普德格伦说道,“如果你把那顶头盔的脸盔给拉上去,并朝里面望进去,你真正看到的会是什么呢” “真见鬼,”尤斯塔斯说道,“想想盔甲的外形那里面除了一个男人以外,还能有什么” “如果是一具骷髅呢”普德格伦用一种危言耸听的口吻说道。“或者有可能,”它稍加思索之后又加了一句,“压根儿就什么都没有。我的意思是说,你们什么也看不见,那是个隐身人。” “事实上,普德格伦,”吉尔的声音发抖,“你总是有最可怕的想法。你到底认为他们是怎么样的人呢” “噢,别去管他那些令人讨厌的想法了”尤斯塔斯说道,“他总是期待最坏的事情发生,而他始终都是错的。我们还是多想想那些温和的巨人,然后尽快赶往哈方吧。我真希望我能知道那里距离我们到底多远。” 普德格伦预言的那种争吵险些第一次爆发了。这并不是说吉尔和尤斯塔斯两个人之间以前没有发生过什么争执、斗嘴之类的,但是,这一次是真正严重的分歧。普德格伦根本就不想让他们前往哈方镇。它说它不知道在巨人的观念里“温和”是什么样的,而且,无论如何,阿斯兰的指示里根本就没有提到跟巨人一起住,温和以及其他的什么都只字未提。另一方面,孩子们已经厌恶了这种风吹雨淋、在篝火上烤骨瘦如柴的野禽、夜复一夜地躺在又硬又冷的地面上睡觉的生活,都铁了心要前去拜访温和的巨人。争辩到了最后,普德格伦也同意这么做了,但是有一个条件:他们必须绝对保证,除非有它的许可,否则不可以告诉温和的巨人他们来自纳尼亚以及找寻瑞廉王子的事情。他们向它做出了郑重的承诺。接着,三人就继续前行了。 在跟那位夫人聊过天之后,事情在两个方面变得更加糟糕。第一点,地势越来越险峻难行,这条路一直通向无边无际的狭隘的峡谷下方,一路上,凛冽的北风总是不停地吹在他们脸上。跟在荒原上不同,这里既没有什么木柴可以用来生火,也没有称心如意的小坑洞适合宿营,整个地面都是乱石丛生,这让你在白天走路的时候脚痛,晚上睡觉的时候浑身上下都痛。 第二点,无论那位夫人告诉它们关于哈方镇的事情到底是何居心,事实上对孩子们来说都产生了坏的效应。他们除了床铺、洗热水澡和热乎乎的饭菜,在室内该有多么舒适美好这类念头外,不做他想。眼下,他们不再谈论阿斯兰,甚至对失踪的王子也只字不提。吉尔也放弃了她每天一早一晚反复背诵指示的习惯。起初,她对自己说,她实在是太累了,然后很快她就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或许,你有可能期待说,那个在哈方镇会度过一段美好时光的想法会让他们感到更加愉悦,而事实则是这使得他们更为自己的现状忧心忡忡,无论是对待他们彼此还是对待普德格伦。他们的脾气都变得更为火暴,吵闹的次数也更加频繁。 一天下午,他们走过峡谷,来到了一个豁然开阔的地方,两旁都是黑压压的杉树林。举目四望,他们发现自己已经穿过了崇山峻岭,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荒无人烟、岩石遍地的平原,在平原之外,远处的山峦覆盖着积雪。但是在他们和远处的山峦之间,隆起一座低矮的山丘,山顶虽不规则但还算平坦。 “快看快看啊”吉尔大声叫道,指着平原那一头。就在那边,在暮色苍茫中,越过那座平坦的山丘,每个人都看到了闪烁的灯光。是灯光既不是月光,也不是火光,而是一排家常的让人兴高采烈的灯光,从窗户里透出来。如果你从来没去过偏远的荒野地带,日日夜夜连续几个星期待在那里,你是没有办法理解他们现在的心情和感受的。 “那是哈方镇”尤斯塔斯和吉尔又是开心又是激动地喊道,“哈方镇”同时,普德格伦也用一种呆板、阴郁的声音重复说了一遍,但它紧接着就加了一句。“啊哈野鹅”随即立刻将弓从肩膀上摘了下来。它射中了一只相当不错的肥鹅。当天想要抵达哈方的话,未免太晚了,但是他们还是吃上了一顿热乎乎的饭,生了一堆火。夜晚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比之前一个多星期都要暖和多了。不过,待到火熄灭了以后,夜里就变得天寒地冻。当他们第二天早上醒来时,他们的毯子上都结了冰霜,硬得要命。 “没关系”吉尔跺着脚说道,“今晚就可以洗热水澡啰” 7.小山上的奇怪壕沟 不可否认的是,这是极其可恶的一天。头顶上是一片阴暗的天空,没有太阳,低沉而浓厚的雪云密布天空;在脚下,一层黑色的霜冻,一阵凛冽刺骨的寒风迎面袭来,那种感觉就像你要被它刮掉一层皮似的。当他们下到平原时,发现这一部分的古道比他们之前所见过的任何路段都坏损得更严重。他们不得不挑着路走,走在断裂的大石头上,行经卵石之间,穿行在碎石堆中。路途十分艰难,他们的双脚走得生疼。而且,不管他们累成什么样子,都没法儿停下来稍做休息,因为天气实在是太冷了。 十点钟左右,第一阵小雪花慢慢飘落下来,落在吉尔的手臂上。十分钟后,就只见雪花如絮,铺天盖地而来。二十分钟之内,整个大地就已经是一片银装素裹了。半小时之后,最终形成了一场规模稳定的暴风雪,看样子要持续下上一整天。寒风卷着密密麻麻的鹅毛大雪直奔他们的脸上扑来,他们的视线被雪花隔断,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 为了弄明白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你们一定要牢记,他们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当他们走近那座低矮的小山时,前一天晚上就是这座小山把他们与那个窗户里亮着灯的地方隔开了,所以他们完全没有看到那里的全貌。他们现在面临的问题是,走路时只能看见前面几步路远的地方,即便如此,还不得不眯着自己的眼睛。当然啦,根本不用说,他们全都一言不发。 到达山脚下时,他们朝着两侧很有可能是岩石的东西瞥了一眼,如果你仔细观察一番的话,你就会发现那是方形的石头,但是他们都没有这么做。所有人更关心的是在正前方挡住他们去路的石壁。那道石壁大约有四英尺高。长腿的沼泽怪普德格伦毫不费力就跳到了上面,然后它帮助那两个孩子爬了上去。对孩子们来说,爬得满身湿漉漉的可真是令人讨厌,因为那道石壁上面的积雪已经很厚了,但是沼泽怪对此完全不以为意。然后他们开始了艰难的攀登,在粗糙不平的地面向上攀爬一百码左右的距离,紧接着就抵达第二块石壁,途中吉尔还摔下来一次。这座小山上总共有四道石壁,彼此之间的距离各不相同。 经过一番努力,他们总算是爬上了第四块石壁,不用怀疑,事实摆在他们眼前,他们现在已经置身于平坦的山顶上了。刚才那个可以为他们稍微挡风的山坡也就到此为止了,在这里,他们遭到了暴风雪最猛烈的侵袭。稀奇的是,这座小山的山顶就跟在远处看上去一样,非常平坦。暴风雪在这片宽广而平坦的高原上畅行无阻,肆虐横行。在大多数的地方,雪落到地面上都很难形成积雪,因为狂风不断席卷着大地,将雪花卷成一片片、一团团,迅猛地砸到他们的脸上。一个个风雪交加形成的小旋涡绕着他们的脚边转来转去,就跟你有时候看到的那种在冰上打转的小旋涡一样。而且,事实上,在许多地方,地面都像冰一样光滑。更加糟糕的是,这个地方还遍布了纵横交错的稀奇古怪的河岸或者堤坝,时不时地把地面划分成众多的正方形和长方形。所有这些河岸或者堤坝当然都得爬上去,它们高度不等,在两英尺到五英尺之间,大约有两码厚。每个河岸的北侧都积起了厚厚的雪;每一次攀爬之后,他们都会陷到雪堆里,弄得浑身湿漉漉的。 吉尔拉上兜帽,使劲低着头,将冻得失去知觉的双手伸进斗篷里,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在这极其可怕、令人生厌的高地上,吉尔还瞥见了其他一些古怪的东西。在她右边的那些东西,看上去有点儿像工厂的烟囱;在她的左边,一段巨大的悬崖陡立,应该比任何悬崖都笔直。但是她对此毫无兴趣,也完全不以为意。她唯一关心的就是她那冻得失去知觉的双手还有鼻子、下巴和耳朵,以及哈方镇那温暖的热水澡和舒适的床。 突然她脚底一滑,下滑约有五英尺,她发现自己滑进了一个黑漆漆、狭窄的深坑当中,这让她大为惊恐。好像裂缝才刚刚出现在她的面前,转瞬间她就已经跌到了坑底。她似乎置身于一个壕沟或者深槽当中了,里面大约只有三英尺宽。虽然此番跌落让她惊慌不已,不过她首先注意到的事情就是这里把风隔绝了,这让她稍稍感到一些宽慰,因为壕沟两侧的沟壁都要比她高出一大截。接下来,她注意到的,不用说,自然就是尤斯塔斯和普德格伦那两张焦虑担心的脸孔,他们正从沟边俯视着她。 “吉尔,你受伤了吗”尤斯塔斯大声问道。 “就算是两条腿都摔断了,我也觉得不足为奇。”普德格伦大声喊道。 吉尔站了起来,解释说她很好,但他们得想办法帮助她出去。 “你掉进去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啊”尤斯塔斯问道。 “这是一种沟,也有可能是一种暗巷或是别的什么之类的,”吉尔答道,“是笔直地延伸出去的。” “没错儿,我的天哪,”尤斯塔斯惊叹道,“而且它是通往北方的。我很想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一种路。如果是的话,我们就可以下去,避开这可恨的风了。沟底有很多积雪吗” “几乎没有。据我猜测,雪都从顶部直接刮过去了。”吉尔回答道。 “再往前走,看看前面有什么。”尤斯塔斯说道。 “稍等片刻,我过去看看。”吉尔说道。她站了起来,沿着壕沟朝前走去。但是她还没有走出多远,壕沟就突然向右转去。她把这消息大声反馈给另外那两个。 “在拐角处是什么”尤斯塔斯继续问道。 现在的情形是,吉尔对于地下,或者说近乎地下的这些弯弯曲曲的通道以及黑漆漆的地方,跟斯克罗布对于悬崖边缘的感觉相同。她可没有那个意愿打算一个人转过那个拐角,尤其是当她听见普德格伦在她身后高声喊道:“吉尔,你要小心一点儿。这样的地方极有可能会通往龙的洞穴,而且在这样一个巨人国家,很可能会有巨型蜥蜴和巨型甲虫。” “我不认为它会通往更多的地方。”吉尔惊慌失措地边说着边赶紧往回走。 “我真的想要下去看一看,”尤斯塔斯说道,“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所谓的更多的地方是什么意思。”于是他就坐在壕沟边上现在每个人都浑身透湿,已经不在乎这一点点湿了,随后就跳进了沟里。他从吉尔身边挤过去。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是她敢肯定,他知道她是因为心生恐惧才避而不去的。她紧跟在他的身后,不过还是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走到他的前头去。 事实证明,无论如何,这是一次令人失望的探索。他们转过右拐弯之后,仅直直走了几步。这里有两条路可以选择,直着往前走,或是向右急转弯。“这条路不行,”尤斯塔斯瞄了一眼向右转弯的地方后说道,“那样走的话,就把我们带回南方了。”他选择直接向前走去,但是又遇到了同样的境况,刚走没几步,他们就发现又有第二条路往右转去,但是这一次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了,因为他们顺着这条壕沟走到了一个死胡同。 “没用。”尤斯塔斯咕哝着说道。吉尔毫不迟疑立刻转身带路回去。他们回到吉尔当初掉下来的地方,沼泽怪的长胳膊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们轻轻松松地拉了出来。 但是再次回到上面实在是糟透了。在下面那些壕沟的狭长缝隙里,他们的耳朵几乎都开始回暖了。他们可以清楚地看见,轻松地呼吸,不用大声喊叫也能听到对方说话。回到这冰天雪地、寒风刺骨的地方真是让人痛苦不堪。尤其雪上加霜的是,普德格伦偏偏选择在这个时候问道:“吉尔,阿斯兰的那些指示你还能够准确无误地记得吗现在,我们应该按照哪一条行事了呢” “噢,算了吧,去他的指示”吉尔恼怒地说道,“大概是关于什么人将会提到阿斯兰的名字之类的事情吧。但是我真的不想在这里背诵什么指示。” 正如你们所知道的,她已经把那些指示的顺序记错了。那是因为她已经放弃了每天晚上都背诵这些指示的习惯。如果她愿意绞尽脑汁去思考一番的话,她依然会清楚地记得,但是她对自己的功课已不再那么娴熟,没有办法不假思索就分毫不差地按照顺序背出来。普德格伦的问题让她大为恼火,因为在她的内心深处已经因为自己不能将狮王交予的功课烂熟于心而深感恼怒了,她觉得自己应该时时刻刻将其铭记于心才对。这种恼火,再加上寒风彻骨及疲惫不堪而造成的痛苦,让她说了“去他的指示”这种话,而事实上,她并没有冒犯阿斯兰的意思。 “噢,那是下一个指示,是吧”普德格伦说道,“现在我想知道的是,你说的到底对不对啊你把它们弄混了,我也觉得不足为奇。在我看来,这座小山,也就是我们立足的这个平坦的地方,值得我们停下来仔细看一看。你们有没有注意到” “噢,我的天”尤斯塔斯说,“这是停下来欣赏风景的时间吗看在老天的分儿上,我们赶紧继续往前走吧。” “哦,快看,快看,赶快往那儿看啊”吉尔一边大声叫着,一边用手指。每个人都转过身,大家都看到了往北一点儿的方向,比他们站着的这块台地要足足高出一大截的地方,出现了一排灯光。这一次,甚至比旅行者们在前一天晚上看见的灯光还要明显。那是一扇扇窗户:小点儿的窗户让人想起芳香舒适的卧室,大点儿的窗户使人想起大厅壁炉里的熊熊火焰、餐桌上摆放着的热汤以及正冒着热气的鲜嫩多汁的牛肉里脊。 “是哈方镇”尤斯塔斯欢呼起来。 “这一切真是太好了,”普德格伦说道,“但是,我刚刚正说到” “噢,赶紧闭嘴吧,”吉尔生气地说,“我们一分钟也不能浪费了。难道你们不记得那位夫人说过的关于他们很早就会锁门的事情了吗我们必须及时到达那里,必须马上去如果在这种鬼天气的夜晚被关在门外的话,我们就死定了。” “好啦,确切地说这不是晚上,还没到晚上。”普德格伦开口说道。但是两个孩子在一旁异口同声地说了句“走吧”,然后就开始跌跌撞撞地在滑溜溜的高地上撒开双腿尽快向前奔去。普德格伦跟在他们身后,依然嘀嘀咕咕,但是因为现在他们已经被迫再次走进风中,就算他们想要听它说话也没法儿听见了,更何况,他们压根儿就不想听。他们两个一心只想着热水澡、舒适的床铺,还有温暖的热饮,一想到太晚抵达就会被哈方拒之门外,他们就难以忍受。 尽管他们拼尽全力地急速行走,却也花了很长时间才通过那座小山的平顶。即便他们已经穿过了山顶,远处依然还有几道突出的石壁需要爬下去。他们抵达了山底之后,终于可以看到哈方镇是什么模样了。 它屹立在高高的峭壁上,尽管其中有很多塔楼,但看上去更像一座巨宅,而不是城堡。很明显,温和的巨人是不惧怕任何攻击的。房子外墙上的很多窗户都距离地面很近这在一个正经八百的堡垒里是不会出现这种事情的。那里甚至还到处都有一扇扇奇怪的小门,所以在城堡进进出出十分便捷,根本就不用穿过庭院。这大大地提高了吉尔和尤斯塔斯的精神头。它让整座城堡看起来更加亲切友好,不再那么令人生畏了。 刚开始的时候,峭壁的高度和陡度把他们吓坏了,但是很快,他们就注意到左面那里有一条更容易上去的路,那条路朝着城堡蜿蜒而上。在他们经历了这样一段艰难的旅程之后,眼下再继续攀爬可真是让人心里打怵。吉尔几乎快要放弃了。尤斯塔斯和普德格伦只好帮助她爬上了最后那几百码。 最后,他们终于站在城堡大门口了。闸门是吊上去的,而且城堡大门正敞开着。 无论你多疲倦,总是需要一定的勇气才能走到巨人的大门前。尽管普德格伦曾经多次警告并反对他们来到哈方镇,但看得出,在三个人当中它是最勇敢的。 “现在,步子放稳,”它说道,“无论你做什么,都别表现出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我们来这里就是做了一件整个世界上最最愚蠢的事情。但是既然现在已经在这里了,那么我们最好还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比较好。” 说完这些话,它就迈开大步走到大门口,站在拱门下静止不动,因为拱门那儿的回声有助于提高它的音量,紧接着,它就尽量大声叫喊起来。 “嗬看门的有客人寻求借宿” 在等待回应期间,它摘掉了帽子,将那些堆积在它那宽宽的帽檐上的大量积雪拍打掉。 “喂,”尤斯塔斯对吉尔窃窃私语道,“它或许是一个很扫兴的人,但是它确实很有胆量,而且脸皮很厚。” 一扇门打开了,泻出一道可爱的炉火火光,看门的出现了。吉尔紧咬双唇,生怕自己惊声尖叫起来。那并不完全是一个巨大的巨人,更确切地说,它比一棵苹果树要高得多,但是还远没有一根电线杆那么高。他生着又短又硬的红头发,穿着一件皮革的无袖短上衣,上面钉着许多固定好的金属片,好像是要它做成一件铠甲似的。他着双膝上面长了很多毛,双腿上好像有绑腿。他俯下身来瞪着普德格伦。 “你们称呼自己是哪一种生物啊”他问道。 吉尔勇往直前。“请原谅,”她对巨人大声喊道,“绿色长裙夫人向温和的巨人国王致敬,并且派遣我们两个南方孩子以及这位沼泽怪它的名字叫普德格伦参加你们的秋季盛宴。当然啦,如果方便的话。”她加上了一句。 “哦嗬,”看门人高兴地说道,“那就完全不同了。进来吧,小家伙,赶快进来吧待会儿我向陛下禀报的时候,你们最好到门房里去。”他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个孩子。“脸色发青,”他说道,“我不知道脸孔居然是这种颜色。我自己倒是不以为意,但我敢说,你们看着彼此还应该是非常顺眼的。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 “我们的脸只是因为天气太冷的缘故,冻得发青了而已,”吉尔解释道,“事实上,我们原本可不是这种颜色。” “那么就赶紧进来暖和暖和吧。进来吧,小虾米。”看门人说道。他们跟着他进了门房。虽然听见那么大的一扇门在他们身后砰地关让人心里直发颤,但是当他们一看见从昨天晚饭时起就一直渴望的东西燃烧的火焰,就把这事抛到九霄云外了。多棒的火啊看起来足有四五棵整棵的大树在同时猛烈地燃烧似的,它是那么炙热,以至他们在几码以外就无法靠近了。他们全都疲惫得扑通一声猛坐在砖地上,并且尽量接近自己能够忍耐的高温的地方,情不自禁地发出声声宽慰的叹息。 “好了,年轻人。”看门人对另外一个一直坐在房间后面的巨人说道。那个巨人正直勾勾地盯着这些旅行者,瞪得他的眼睛好像要掉下来似的。“赶紧跑着将这个消息报告给国王。”同时,看门人把吉尔对他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那个年轻的巨人又盯着他们看了一眼,然后发出一阵狂笑,离开了房间。 “喂,小青蛙,”看门人对普德格伦说道,“你看上去好像需要来点儿提神的东西。”他拿出一个黑色瓶子,跟普德格伦自己的那个瓶子非常相像,但是要大上约二十倍。“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啊。”看门人说道,“我不能给你拿杯子用,不然的话你得淹死在里面。让我找找看啊,这个盐瓶刚好适合你。你在国王面前可千万别提这件事情。银器还是会不断地送到这里的,再说这可不是我的错啊。” 那个盐瓶不大像我们这里的那种盐瓶,相对比较窄,而且更加垂直,巨人把这个盐瓶放在普德格伦身边的地板上,看起来,这对普德格伦来说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酒杯。两个孩子以为普德格伦会拒绝喝下去,因为他根本就不信任温和的巨人,但是它低声说道:“既然我们已经进来了,身后的门也关上了,想要采取什么提防的措施也晚了。”然后,它嗅了嗅那种酒。“闻起来还不错,”它说道,“但是那不足为凭,最好是试试才知道。”同时它喝了一小口。“喝起来味道也不错,”它说道,“不过,既然第一口喝下去味道还不错,继续喝下去又会怎么样呢”它又大大地喝了一口。“啊”它说道,“那么,这样一直喝下去是不是味道都一样呢”然后又喝了一大口。“瓶底要是有什么恶心的东西,我也觉得不足为奇。”它说道,然后就把酒全都喝光了。它舔了舔嘴唇,对孩子们说道:“这是一个测试,你们是知道的。如果我倒下去,或者发作了,或者变成一条蜥蜴之类的东西,你们就会知道,无论他们给你们任何东西,都绝对不能碰。”但是那个巨人,由于他远比他们高得多,在那么远的距离是听不见普德格伦压低声音讲话的,他哈哈大笑着说道:“哎呀,小青蛙,你真是个男子汉,居然把酒都给喝光了” “我不是一个男子汉我是沼泽怪,”普德格伦用一种含糊不清的声音回答道,“我也不是青蛙,我是沼泽怪。” 这个时候,他们身后的门打开了,那个年轻的巨人走了进来,说道:“他们要立刻前往觐见室。” 孩子们站了起来,但是普德格伦仍然坐在那里,嘟嘟囔囔地说道:“沼泽怪,沼泽怪。十分可敬的沼泽怪,可敬的怪。” “年轻人,给他们带路,”那个看门的巨人说道,“你最好把小青蛙给搬走,它有点儿喝多了。” “我完全没问题,”普德格伦说道,“我不是一只青蛙。我不是什么青蛙。我是一个可敬的沼泽怪。” 但是那个年轻的巨人一把将它拦腰抓起,示意孩子们跟着他一起走。他们就以这种不雅观的方式穿过了庭院。被巨人抓在手里的普德格伦茫茫然地在空中一顿乱踢,那样看起来倒真的很像一只青蛙。但是他们没什么时间去注意这个,因为很快几个人就进入了城堡的大门口他们两个的心跳都比平时要快得多而且,为了跟上巨人的步伐,一路上要啪嗒啪嗒地小跑着穿过好几道走廊。随后,他们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间巨大的屋子里,在灯光下眨巴着眼睛。屋里灯火闪烁,壁炉内火焰熊熊,灯光和火光都映在镀金的屋顶和飞檐上,再反射过来。数不胜数的巨人分别站在他们左右两侧,身上都穿着华丽的长袍。在屋子的尽头有两个王座,上面坐着两个庞大的身影,那似乎就是国王和王后了。 在距离王座大约二十英尺的地方,他们停了下来。尤斯塔斯和吉尔笨手笨脚地试着鞠了一躬实验学校里没教导女孩子如何行屈膝礼,那个年轻的巨人小心翼翼地把普德格伦放在地板上,它就顺势瘫坐在那里。说实话,它那长长的四肢使它看上去像一只非比寻常的大蜘蛛。 8.哈方镇的王宫 “往前走吧,吉尔,轮到你大显身手了。”尤斯塔斯低声说道。 吉尔发现她口干舌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于是她拼命地朝着尤斯塔斯点头。 尤斯塔斯暗想,自己永远也不会原谅她对普德格伦也是一样,然后他舔了舔嘴唇,抬头对着巨人国王大声喊道:“陛下,容我禀报,绿色长裙夫人让我们代她向你致敬,同时她说你们会很乐意让我们参加你们的秋季盛宴。” 巨人国王和王后相互看了一眼,彼此点了点头,相视一笑。吉尔一点儿也不喜欢他们的笑容。跟皇后相比,吉尔还是比较喜欢国王。他有着漂亮的卷曲的胡须,一个笔直的鹰钩鼻子,作为一个巨人来说,真的已经算是相当标致了。王后极其肥胖,有着双下巴,一张肥胖的擦了粉的大脸,即便是在最好的情况下,也说不上好看,当这张脸看起来大十倍时,那就更糟糕。国王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任何人都可能会那么做,但他的舌头实在是又大又红,如此出乎意料地伸了出来,把吉尔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噢,多漂亮的孩子啊”王后说。“或许本质上她还是一个不错的人呢。”吉尔寻思着。 “是啊,确实是,”国王赞同地点了点头,“相当优秀的孩子。欢迎你们来到我们的王宫。把你们的手递给我。” 他向下伸出他那只巨大的右手非常干净,手指上还戴了很多枚戒指,但是也有可怕的尖指甲。他的手实在太大了,没法儿跟两个孩子依次伸出去的手相握,最后他握了握他们的胳膊。 “还有,那个是什么啊”国王指着普德格伦问道。 “值得尊敬的怪。”普德格伦口齿不清地说着。 “噢”王后尖叫着,把她的裙子拢起来提到脚踝,“这个讨厌的东西,居然还活着呢” “陛下,它好得很呢,真的,它很不错,”尤斯塔斯急忙说道,“当你了解它以后,你就会很喜欢它的。我肯定你一定会喜欢的。” 要是我告诉你们,就在此时此刻,吉尔竟然哭了起来,我希望你们不会在本书的其余部分对吉尔失去兴趣。对她来说可是有相当多的借口呢,她的双脚、双手、双耳、鼻子刚刚开始解冻,融化了的雪正滴滴答答地从她的衣服上滴下来。而当天她几乎还没有吃喝过任何东西;她的双腿疼痛不已,因此她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办法站得更久了。无论如何,她这个时候哭上一场比做出其他任何事情都有好处,因为那位王后说道:“啊,多可怜的孩子啊陛下,我们一直让我们的贵客站着,这可是我们的过失。赶快,来人哪把他们带走吧。给他们拿些食物和酒,还要好好洗一个澡。好好安慰一下那个小女孩,给她棒棒糖,给她玩偶,给她服药,把你们能想得到的东西全部拿给她牛乳酒、糖果、香菜、摇篮曲、玩具。别哭了,小姑娘,否则当秋季盛宴来临的时候,无论如何你都不够好了。” 吉尔就像你我一样,只要一提及玩具和娃娃,就恼怒不已;而且,尽管按他们的方式来说,棒棒糖和糖果或许都是非常好的,可是她非常希望能提供一些更实惠的东西。无论如何,王后这番愚蠢的讲话产生了极好的结果,因为普德格伦和尤斯塔斯立刻就被几个巨人男侍抱起来,吉尔也被一个巨人宫女抱走,带到他们的房间里去了。 吉尔的房间大约跟一座教堂的尺寸差不多,如果壁炉里没有熊熊燃烧着的火焰,地板上没铺着厚厚的红地毯,这里就会相当阴冷可怕。在这里,一些令人愉快的事情开始发生在吉尔的身上。她被人移交给了王后的老保姆。从巨人的眼光来看,她是一个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得驼背弯腰的小老太婆,而从人类的眼光来看,这是一个小型的女巨人,小到足以进入一个普通的房间而脑袋不会撞到天花板。她很能干,但是吉尔真希望她不要老是喋喋不休,说什么“哦,啦啦,精神点儿”,“真是个小可爱”,“现在我们都会没事的,我的乖孩子”。她往一个巨人的洗脚盆里倒满热水,帮助吉尔爬了进去。如果你会游泳的话吉尔就可以,在巨大的澡盆里洗澡可真是一件怡然自得的事情。还有巨人的大毛巾,虽然有点儿粗糙,质量也不好,但也一样令人愉快,因为那些毛巾足有几英亩大。事实上,你根本就不需要擦干,只需把毛巾放在火炉前面,在上面来回翻滚着,开开心心地玩就好了。洗完澡之后,吉尔穿上了干净的、簇新的、温暖的衣服。衣服非常华美,就是对她来说未免太大了一点儿,但是很显然,这是专门为人类而做的,而不是为女巨人。“我猜想,如果那个穿着绿色长裙的女人来到这里的话,这些衣服就会用来给我们这种体型的客人穿。”吉尔暗想。 她很快就发现她是对的,因为适用于普通成年人高度的桌子和椅子都已经为她放好了,刀子、叉子、汤匙的尺寸也都刚好合适。终于可以坐下来感受温暖和洁净,这真是令她喜出望外。吉尔的双脚依然着,踩在巨人的地毯上真是舒服极了。她的脚沉到地毯里面,可以一直沉到脚踝,这刚好能够缓解她脚掌的疼痛。这顿饭我想我们必须得称之为正餐,虽然这个时候已经接近下午茶时间了是鸡肉韭菜汤、热烤火鸡、蒸布丁、烤栗子,以及吃不完的水果。 唯一令人不快的事情就是,那个老保姆一直都在进进出出,而她每次进来都会随身带过来一个巨大的玩具一个巨大的娃娃,比吉尔本人还要大,一只有轮子的木马,跟一头大象差不多大小,一只看起来像煤气罐的鼓,以及一只毛茸茸的小羊羔。这些东西的做工都非常粗糙低劣,上面染着非常鲜艳的颜色。吉尔讨厌看见这些东西,她不停地告诉老保姆她不想要它们,可是保姆说道:“啧,啧,当你稍微休息一会儿,你就会想要它们的,我是知道的嘻嘻,马上去睡吧,可爱的小乖乖” 那张床不是一张巨人床,而是一张有着四根帷柱的大床,就像你可能会在老式的酒店里看到的那种。在这间巨大的房间里,那张床看上去非常小。吉尔高高兴兴地爬上了床。 “还在下雪吗,保姆”她睡眼惺忪地问道。 “不。现在正在下雨,亲爱的宝贝”女巨人说道,“大雨会把令人讨厌的积雪全都冲走的,小乖乖明天就可以出去玩了”然后,她给吉尔盖好被子并道了声晚安。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比被一个女巨人亲吻更令人讨厌了。”吉尔这么想着。但是还不到五分钟,她就睡着了。 傍晚就开始下的雨持续下了整整一个晚上,雨滴敲打着城堡的窗户,陷入熟睡的吉尔完全没有听见,睡过了晚饭时间,也睡过了午夜,又睡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刻。在巨人的王宫里除了老鼠的声音以外,什么动静都没有。就在这个时候,吉尔做了一个梦。梦中的她好像就在这个房间里醒来,还看见了炉火,火苗已经很小并且变红了,那只巨大的木马出现在火光里。木马凭着自己的意志转动轮子,穿过地毯,站在她的面前。而现在的它不再是一匹马,而是跟马一样大的狮子。紧接着,它就不是一个玩具狮子,而是一头真真正正的狮子,真正的狮王,就跟她之前在世界尽头之外的崇山峻岭上见过的一样。房间里弥漫着各种各样的香味,但是吉尔的脑子出了点儿状况,虽然她没有办法想起来到底是因为什么,可是眼泪还是不断地从她的脸上淌了下来,浸湿了枕头。狮王叫她复述一下那些指示,而她发现自己竟然把那些指示全都忘光了。因此,她当时就吓得要命。这时,阿斯兰把她衔起来她感觉得到它的嘴唇和呼吸,但是感觉不到锋利的牙齿,带她来到窗前,让她往外看。明月倾洒着皎洁的月光,巨大的字母写在地上或者天上,汇成几个字“在我下面”。之后,梦境就消失了。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很晚的时间了,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做过梦。 她起来穿上衣服,在炉火前吃完早餐。这时候,保姆打开门说道:“漂亮小乖乖的小朋友来找她玩了。” 尤斯塔斯和沼泽怪普德格伦走了进来。 “嘿,早上好,”吉尔开心地说道,“这是不是很有趣我相信自己睡了足足十五个小时。我感觉好多了,你们是不是也一样” “我也是,”尤斯塔斯说道,“不过,普德格伦说它的头很痛。啊,你的窗户有一个靠窗的座位,如果我们站在那上面,就可以看到外面了。”他们三个立刻都站了上去。刚瞥了一眼,吉尔就说道:“哦,那可实在是太糟了” 窗外阳光明媚,除了几堆积雪之外,遍地的雪花几乎都被大雨冲刷掉了。在他们下面,像地图一样铺展开来的就是平坦的山顶,也正是他们昨天下午努力挣扎着爬过去的地方。从城堡看过去,那儿除了是一座巨人城废墟外,绝不可能会被错认为任何东西。吉尔现在才看出,山顶之所以是平的,是因为上面是铺着砖石的路面,虽然好多地方的砖石已经断开了。那些纵横交错的河岸原来就是那些巨大的建筑物的断壁残垣,那里或许曾有过巨人的宫殿和庙宇。有一堵墙,大约有五百英尺高,仍然高耸挺立,这堵墙当时还被她认为是一面悬崖。那些看来像工厂烟囱的都是巨大的柱子,断成高度不等的残柱;柱子断裂的那段石柱就位于它们的基座旁边,就像被砍倒的巨大石树。他们从小山的北坡往下攀爬的那些石壁,同样,毋庸置疑的,还有他们从南面山坡往上爬的其他石壁,都是巨人遗留下来的台阶。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在路面的中心位置,用黑色的大字写着:“在我下面。” 三个旅行者面面相觑,惊愕不已。尤斯塔斯在吹了一个短哨之后,把大家心中所想的话说了出来:“第二点指示和第三点指示都错过了。”就在那一刻,吉尔的梦境突然在脑海中闪现。 “这是我的错,”她用绝望的声调说道,“我我已经放弃了每天晚上复述那些指示的习惯。如果我的脑子里一直想着那些指示,我就能够看得出那是一座城市,哪怕是在那样的一场暴风雪里。” “我更糟糕,”普德格伦气馁地说道,“我已经看见了,或者说几乎看见了。我觉得它看起来非常像一座荒废的城市。” “你是唯一一个不应该受到责备的人,”尤斯塔斯说道,“你曾经试着让我们停下来。” “但是,还不够尽力,”沼泽怪说道,“而且我也不必试着只在口头上喊住你们,我应该采取行动,如果我一手拉住一个的话,怎么可能阻止不了你们” “事实是,”尤斯塔斯说道,“我们都是那么满怀喜悦地、一心渴望尽快到达这个地方,对其他事都置之不理了。至少我知道我是这样的。自从我们遇见那个女人和那个一言不发的骑士,我们就变得什么都不想了,我们差点儿把瑞廉王子忘记了。” “我觉得不足为奇,”普德格伦说,“如果那正是她的目的的话。” “我不太明白的是,”吉尔说,“我们怎么没有看见那些字呢或者,那是昨天晚上才写上去的会不会是它阿斯兰在昨天晚上写上去的呢我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她把自己梦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们。 “哎呀,你这个笨蛋”尤斯塔斯说道,“我们见过那些字啊。e5那个单字中的字母e当中了,那就是你掉下去的那条通道。我们沿着e字最底下的那一画走,指向正北方转向我们右侧,沿着竖直的那一画来到另一个右转那是中间的那一画然后再继续去左上方右上角,或者说是这个字母的东北角,然后又回来。我们都是最愚蠢的家伙”他粗暴地踢了靠窗的座位一脚,继续说道,“所以,这是没有什么好处的,吉尔,我知道你现在都在想什么,因为我跟你想的一样。你在想,如果是在我们经过这个地方之后,阿斯兰才把这些指示写在巨人城废墟的石头上,那该有多好啊。这样一来,这件事情就是它的过失,而不是我们的了。很有可能是这样的,是不是不,我们必须得承认,我们只剩下第四点指示可以遵循照办了,因为我们已经把前面的三点都错过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错过了,”吉尔说道,“事实确实如此。自从你把我带到这里来,我就把一切都搞得乱七八糟。还不是都一样说什么我感到非常抱歉诸如此类的话都是一样的。那些指示是什么来着在我下面似乎没有什么意义。” “它绝对是有意义的,”普德格伦说道,“这句话意味着,我们必须要到那座城市废墟下面去寻找王子。” “但是,我们要怎样才能到那下面去呢”吉尔问道。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普德格伦搓着那双巨大的像青蛙爪子一样的手掌说道,“我们现在能怎样呢毫无疑问,当我们在巨人城废墟时,如果能够专心致志地把注意力放到我们要做的事情上面的话,早就得到指点知道该怎么做了发现一扇小门,或是一个洞穴,或是一条隧道,遇见一些能够帮助我们的人,或许有可能是阿斯兰亲自来这很难说。我们总会有什么方法可以进到那些铺路的石块下面。阿斯兰的指示始终都是有效果的,绝无例外。但是现在该怎么做,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好吧,依我看,我们只能选择回到那里去。”吉尔说道。 “看起来很容易,不是吗”普德格伦说道,“首先,我们可以尝试着打开那扇门。”他们全都朝着那扇门望去。看得出,他们当中谁都没有办法够到那个门把手,而且就算他们可以够到,也肯定没有人能够转动得了它。 “如果我们请求离开的话,你们认为他们会不让我们出去吗”吉尔问道。没人回答,但是每一个人都在暗想:“如果他们不肯,那该怎么办。” 这可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主意。普德格伦坚决反对任何想要把他们真正的任务告诉巨人并直接请求让他们出去的主意。当然啦,孩子们没有它的许可也不可能告诉巨人,因为这是他们的承诺。他们三个都知道绝对不可能有任何机会在晚上逃出城堡,而他们一旦进入自己的房间,房门被关上之后,他们就得像犯人似的一直被关到第二天早上。当然,他们可以请求让他们的房门一直敞开着,但是这么一来,就会引起怀疑。 “我们唯一的机会,”尤斯塔斯说道,“就是想方设法在光天化日之下溜走。午后会不会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大多数的巨人都在午睡呢而且,如果我们能够偷偷溜进厨房里的话,会不会有一扇后门是开着的呢” “我很难把这称为机会,”普德格伦说道,“但是很可能我们也只有这个机会可以把握了。”其实严格说起来,斯克罗布的计划并不像你们以为的那样完全没有任何希望。如果你想要离开一栋房子而不被人发现,在某些方面来说,在下午做一些尝试要比在三更半夜做好得多,因为那个时候所有的门和窗户都极有可能是敞开的,而且就算你被逮住,你始终都可以装出一副既没打算走远也没有什么特殊计划的样子。如果人家发现你凌晨一点钟正在从卧室窗户往外爬的话,那就很难让巨人或者成年人相信你的说辞了。 “不过,我们一定要让他们放松警惕,”尤斯塔斯说道,“我们必须得装出一副很喜欢待在这里并且非常期待参加这次秋季盛宴的模样才行。” “盛宴在明天晚上举行,”普德格伦说道,“我听到他们当中的某个人提起过。” “我明白了,”吉尔说道,“我们必须假装因为秋季盛宴而兴奋得不得了,不断地问东问西。反正无论如何,他们都已经完全把我们当成了小宝宝,这样一来,事情也变得比较容易。” “快快乐乐,”普德格伦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这就是我们必须得做的,装出一副快快乐乐、轻松愉快的神情,就好像这个世界上完全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去操心,只管尽情嬉戏就对了。我注意到你们两个小家伙并没有总是摆出一副精力充沛、容光焕发的快乐神情。你们必须看着我,看我怎么做,你们就跟着去做。我是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就像这样”它龇牙一笑,呈现出一个可怕的笑容,“还有尽情嬉戏”这个时候,它做了一个最悲恸的开心动作,“如果你们一直盯着我看,很快就会进入状态了。要知道,他们已经认为我是一个有趣的家伙了。我敢说,你们两个肯定也认为昨晚我有点儿喝醉了,但是我向你们保证,这是嗯,几乎就是假装的。不知怎么的,我有个念头,认为这么做总会派上用场的。” 当他们讨论完具体的冒险计划之后,孩子们感觉永远都不确信它最后那一句话是否完全正确,但是他们可以确定的是,普德格伦说出这番话以后,它就认为那是真的了。 “好吧,那就开开心心的吧。”尤斯塔斯说道,“现在,如果我们能让什么人打开这扇门就好了。当我们在到处开玩笑、说蠢话、干傻事、假装开开心心的时候,我们还得竭尽所能弄清楚这座城堡的情况。” 幸运的是,就在关键时刻,房门打开了,那个巨人保姆急急忙忙地跑进来说道:“赶快,我的小乖乖,想出来看看国王和整个宫廷上下外出打猎吗那可真是一幅欢天喜地的景象啊” 刻不容缓,他们立刻从她的身边飞奔而过,爬下他们第一个阶梯。猎犬、号角和巨人的声音引导着他们,在短短几分钟之内,他们就来到了庭院当中。巨人们都是步行,因为在世界的那一片区域根本就没有巨型马,巨人们狩猎一向都是步行前往,就像在英国猎兔那样,而猎犬也是正常大小的。当吉尔看见没有马在场的时候,她起初感到心灰意冷,失望至极,因为她很肯定那个胖得不得了的王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跟在猎犬后面行走,如果让王后一整天都待在宫里的话,他们就什么事都做不成了。但是随后她就看见王后坐在一种由六个年轻巨人抬在肩膀上的轿子里。那个愚蠢的老家伙穿着一身绿衣服,还有一只号角放在她的身边。包括国王在内,共有二三十个巨人,都集合到了一起准备去打猎,耳边传来震耳欲聋的讲话声和哈哈大笑声。在底下,跟吉尔的高度差不多的都是些摇着尾巴汪汪叫着、流着口水的狗,以及硬要挨到她的手的狗鼻子。普德格伦开始装出一种它认为是快快乐乐的有趣的姿势如果有人注意它的话,很可能一切都会被搞砸了。这时,吉尔就换上一脸她最有吸引力的孩子气的笑容,冲着王后的轿子冲了过去,抬头对着王后大声喊道:“噢,求求你了你不要走了,好不好啊你还会回来吗” “是啊,我亲爱的小宝贝,”王后回答道,“今天晚上我就会回来啦。” “噢,那就好,实在是太好了”吉尔开心地说道,“那么,或许我们就可以参加明天晚上的盛宴了,我们可以参加吗真希望明天晚上赶紧来临我们真的太喜欢待在这里了还有,在你们出去的这段时间里,我们能在这座城堡里面四处逛逛吗到底可以不可以啊,请一定要说好的。” 王后果然说了声“好的”,但是朝臣们笑声四起,几乎把她的声音淹没了。 9.真相大白 事情过后,尤斯塔斯和普德格伦都承认吉尔在那一天的表现的确是可圈可点、精彩绝伦。等到国王和他的狩猎团队成员一出发,她就开始在整座城堡东游西逛了起来,不断地问着各种问题,并且用那种天真无邪、孩童般幼稚的方式,没有人会怀疑她有什么隐秘的企图。虽然她说个没完,但是你很难说她的那些话是唠唠叨叨、傻里傻气的。她跟所有人说笑,讨好他们每一个人男仆、看门人、女仆、宫女,还有那些狩猎时代已经过去的年迈的巨人贵族。她顺从地接受任意一个女巨人的亲吻和抚摩。他们当中似乎有好多人都为她伤心,并且管叫她“可怜的小东西”,不过没有人解释到底是为什么。她同厨师建立了良好的友谊,并且发现了最重要的事实。洗碗间有一扇门,可以让人通过外墙走到外面去,这样一来,就不必穿过庭院,或者经过那个巨大的门房了。她在厨房里装出一副贪吃的模样,吃了厨师和厨房帮工乐于给她的各种各样的零食。到了楼上的那些夫人中间,她就开始询问在盛宴上应该怎么穿衣服,会允许她在那儿坐上多久,她是否可以跟一个非常小的巨人跳舞之类的问题。然后事后当她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只觉得脸颊发烫,她就把她的脑袋歪向一边,做出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成年巨人、年轻的巨人,还有其他的什么人,都觉得她这样十分可爱迷人,她还不断地摆弄着自己的鬈发,假装坐立不安地说:“噢,我真希望现在就是明天晚上,你们是不是也这样希望呢你们认为时间会很快就到那个时候吗”所有的女巨人都说她是个完美的小宝宝,她们中的一些人甚至还拿出一幅巨大的手帕快速地擦拭着眼睛,好像就要哭出来似的。 “她们在这个年纪都是些可爱的小东西,”一个女巨人对另一个说,“看起来真是太可怜了” 尤斯塔斯和普德格伦也都费尽心思,使出浑身解数,但女孩做这种事总是要比男孩拿手得多,甚至连男孩做这种事也要比沼泽怪拿手一些。 在午餐时间发生了一件事情,让他们三个比之前更迫不及待地想要赶紧离开温和巨人的城堡了。他们在大厅里的一张自己的小桌子上吃午餐,离壁炉很近。在距离他们大约二十码的一张大得多的桌子旁,有六个老巨人也坐着吃午餐。他们的谈话实在是太吵了,简直是吵翻了天,孩子们很快就没有留意他们的谈话了,就好像你对窗外的汽笛声和大街上车辆的噪声不以为意一样。他们正在吃冷鹿肉,这是吉尔之前从未尝过的食物,而且她发现自己很喜欢吃这道菜。 突然,普德格伦朝着他们转过身来。它的脸色非常苍白,你能从它那天然泥土色的皮肤上看得出它的苍白黯淡。它说道:“一口都不要再吃了” “怎么了”另外两个悄悄地问。 “你们没听见那些巨人正在说什么吗一个说:那是一大块很细嫩的鹿腰腿肉。那么说来,那只成年牡鹿就是个骗子。另一个说道。为什么啊第一个问道。噢,另一个说,他们说,当这只鹿被抓住的时候,它说:别杀我,我的肉很粗硬,你们不会喜欢吃我的。”一时间,吉尔并没有意识到这句话的全部意义,但是当她看到尤斯塔斯一脸惊恐地瞪大眼睛时,她就明白了。 他说:“所以说,我们正在吃的是一头会说话的牡鹿。” 这个发现对他们来说,产生的效果并不完全相同。吉尔是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她为那头可怜的牡鹿感到难过,认为那些把它杀死的巨人坏透了。尤斯塔斯以前来过这个世界,而且他最亲密的好朋友中至少有一个是会说话的动物,这件事让他感到毛骨悚然,就如同你对谋杀事件的感受一样。而普德格伦是在纳尼亚的土地上出生和成长的,它觉得恶心得想吐,整个人都要晕倒了,它的感受就同你发现自己吃下了一个婴儿时的感受是一样的。 “我们惹怒了阿斯兰,它降怒于我们了,”它说道,“那是我们没有遵从指示行事而导致的恶果。我猜想,我们遭受了一种诅咒。要是允许的话,我们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拿起这些刀子,对准我们自己的心脏刺进去。” 慢慢地,甚至连吉尔也开始从它的角度看待问题了。无论如何,他们当中没有人继续吃下去了。一旦等到他们认为安全的时候,他们就蹑手蹑脚地溜出了大厅。 现在,决定他们逃脱是否有望的重要时刻就要来临了,大家都变得紧张不安起来。他们逗留在过道里,等待一切都变得安静下来。大厅里的巨人们吃完饭后,又坐了很长一段时间,一个秃顶的巨人正在讲故事。等那边结束了以后,三个旅行者又到厨房里混时间。但是,仍然有很多巨人待在那里,至少在洗碗间里是这样,眼见着他们洗洗涮涮,洗好了再把东西拿走。要一直等待这些人完成自己的工作,一个接一个地擦干手,然后离开,实在是一种折磨。最后只剩下一个年迈的女巨人留在房间里面了,她不停地东走走,西看看,直到最后,这三个旅行者们总算是意识到了她压根儿就没打算走,这让他们大为震惊。 “好了,可爱的小宝贝们,”她对他们说道,“工作都差不多做完了。我们在那儿放上一把水壶,很快就可以泡一杯好茶来喝。现在我要稍微休息一会儿。你们像个小乖宝宝那样,去洗碗间里头看看吧,然后告诉我后门是不是敞开着。” “没错儿,开着呢。”尤斯塔斯回答道。 “那就对了,我总是把它打开,这样一来,猫咪就可以自由地进出了。哦,可怜的小东西。” 然后,她就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将她的双脚搭在另外一把椅子上。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打个盹儿午睡一会儿,”那个女巨人说道,“要是那伙满口大话的打猎队伍别太快回来就好了。” 当她开始打盹儿的时候,他们全都精神抖擞起来,不过当听到她提起狩猎队伍返回的时候就又泄了气,变得没精打采。 “他们通常什么时候回来呢”吉尔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很难说,无法预料,”女巨人说,“但是,亲爱的小宝贝儿,你们去吧,让我安静一会儿。” 他们退到厨房尽头。那时如果那个女巨人没有坐起来,睁开眼睛把一只苍蝇撵走,他们早就悄悄溜进洗碗间了。“等我们确定她真的睡着了,再试着溜进去,”尤斯塔斯小声说,“否则的话就前功尽弃了。”于是,他们就全都在厨房尽头挤成一团,一直在等待和观察。只要想到那些打猎的巨人随时都会回来,就让人胆战心惊,焦躁不安。可恶的是,那个女巨人又睡得不安稳,每当他们认为她真的已经睡着了,她就会制造一些动静。 “我实在是无法忍受了。”吉尔想道。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她开始四下张望。放在她面前的是一张干净而宽阔的大桌子,有两只干净的馅饼盘子放在上面,还有一本打开的书。那两只当然是巨人的馅饼盘子,吉尔认为她刚好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其中一只盘子里。然后她就爬到桌边的长凳上面,去翻看那本书。她读道: 野鸭:这种美味的鸟可以用各种各样的方式烹饪。 “这是一本烹饪书。”吉尔不大感兴趣地想,然后又回头瞥了一眼。女巨人的眼睛是闭着的,但是她看上去并不像睡熟的样子。吉尔又回过头来继续浏览这本书。它是按字母顺序排列的。当她的目光落到下一个条目时,她的心脏好像骤然停止了跳动,只见上面写着: 人:这种优雅的两足小动物长期以来一直被视为美味佳肴,也成了秋季盛宴的一道传统菜肴。上菜应在鱼和带骨腿肉之间。每个人类 她再也看不下去了。她转过身去,那个女巨人已经醒了过来,正在不断地咳嗽着。吉尔轻推另外两个,并指了指那本书。他们也爬上长凳,在那巨大的书页前弯下身来。尤斯塔斯还在看人类的烹调法时,普德格伦指着下面的一个条目。上面这样写着: 沼泽怪:一些权威完全拒绝这种动物,认为其不适合巨人食用,因为它的纤维坚硬,有浓烈的泥土味,然而,这种味道可以大大淡化,只要 吉尔轻轻触碰普德格伦的脚,然后是尤斯塔斯的脚。他们三个都回过头去看那个女巨人。只见她嘴巴微微张开,从鼻子里发出一种声音,在那个时候,那种声音对他们来说比任何音乐都更加深受欢迎她在打鼾。现在是蹑手蹑脚走路的问题了,他们不敢走得太快,敛声屏气,走出了洗碗间巨人的洗碗间的气味实在是太可怕了,终于来到外面,沐浴在冬日下午苍白的阳光下。 他们走在一条崎岖不平的小路上,小路下坡颇为险峻。然而,谢天谢地,在城堡的右侧,巨人城废墟已经在望了。走了没几分钟,他们就来到了宽阔而陡峭的道路上,那条路正是从城堡的大门延伸下来的。在城堡的每一扇窗口都能够一窥它的全貌如果城堡上仅仅有一扇,或者两扇,或是者五扇窗户,没有人会往外面看还是合情合理的,可是那儿有将近五十扇窗户,远远超过五扇现在,他们也意识到自己目前正在走的这条路,甚至是他们和巨人城废墟之间的那段路,就连能藏得下一只狐狸的地方都没有。整个地面都是粗糙的野草、鹅卵石和扁平的石头。更为糟糕的是,他们现在都穿着昨晚巨人提供给他们的衣服,只有普德格伦例外,因为没有适合它穿的。吉尔穿着鲜艳的绿色长袍对她来说,这实在是太长了。外面还披了一件十分显眼的带有白色毛皮边饰的猩红色斗篷。尤斯塔斯穿着绯红色的长袜、蓝色的束腰宽松外衣,披着蓝色的斗篷,佩戴着一把金柄的剑,帽子上还插着一根羽毛。 “你们两个身上的颜色可真是鲜艳,”普德格伦咕哝着说道,“在冬日里尤其显得漂亮啊。如果你们在射程范围之内的话,恐怕就算是世界上最糟糕的弓箭手也绝对不会失手。对了,说到弓箭手,不久以后我们就会后悔没有把弓箭带在身边了,对此我觉得不足为奇。另外,你们身上穿的那些衣服也有点儿薄,是不是” “对啊,我已经快要冻僵了。”吉尔说道。 几分钟以前,当他们还在厨房里面的时候,她一直认为,只要他们一离开城堡,逃脱计划就差不多大功告成了。但是现在她意识到,最危险的部分终究还是要来了。 “镇定,一定得沉住气,”普德格伦说道,“不要回头看,不要走得太快。无论怎样,都不要奔跑,要看起来好像我们正在散步一样。那样的话,即便有人看见我们,他有可能,只是可能,不会为此劳神。而要是此刻我们看起来像一群要逃跑的人,我们就彻底完蛋了。” 前往巨人城废墟的路似乎比吉尔所认为的还要长,但是他们还是一点儿一点儿地坚持向前走。这会儿,一阵嘈杂声传来,其他两位倒抽了一口冷气。吉尔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便问道:“那是什么声音啊” “狩猎号角。”尤斯塔斯低声说道。 “哪怕是到了此种境地也不要跑。”普德格伦说道,“直到我下了逃跑的命令,到那个时候再跑。” 这时,吉尔禁不住回头瞥了一眼。在大约半英里远的地方,狩猎队伍回来了,目前正在他们的左后方。 他们继续往前走着。突然,巨人间响起一阵喧嚣和叫嚷声,进而传来了大呼小叫的吆喝声。 “他们已经看见我们了,快跑啊”普德格伦喊道。 吉尔提起她的长裙撒腿就跑穿着这种长裙跑起来真是讨厌极了。无疑,他们现在正面临险境。她可以听见猎犬的狂吠声,也可以听见国王的咆哮声:“抓住他们抓住他们不然的话,我们明天就没有人肉馅饼吃了” 现在,她已经落在其他两个后面了,长裙让她饱受苦头,磕磕绊绊,不断地在松动的石头上滑倒,头发散乱,都披散进嘴巴里了,竭尽全力的奔跑令她的胸腔都在隐隐作痛。猎犬们已经非常接近了。现在她得往上坡跑,跑到通往底下一级大石阶的那道乱石从生的斜坡。她不知道当他们跑到那里之后该如何是好,即便他们抵达了山顶,情况又如何才会有所好转。但是此时此刻她根本来不及去想那些,目前的她就像一只被追猎的动物只要那一群在后面追她,她就必然要跑到自己放弃为止。 普德格伦领先于另外两个。它一来到最底下的那个石阶就停了下来,望向稍微偏向它右侧一点儿的地方,然后就突然冲进石阶底部的一个小洞或者裂缝里去了。它的两条长腿消失在其中,看起来非常像一只蜘蛛。尤斯塔斯犹疑了一下,紧跟在它的身后,也突然消失不见了。吉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天晕地转,在大约在一分钟之后也来到了这个地方。这是一个毫不起眼的洞穴是土地和石头之间的一条裂缝,约有三英尺长,高度几乎不超过一英尺。你得扑在地上迅速地爬进去,而且你的动作也不可能那么快。她确信在自己爬进洞里之前,狗的尖牙就会咬住她的脚后跟。 “快一点儿,快一点儿拿石头把洞口塞上”普德格伦的声音从她身边的黑暗处传来。洞里漆黑一片,只有他们刚才爬进来的那个洞口透进些许暗淡的光。普德格伦和尤斯塔斯正忙得热火朝天。她可以看见尤斯塔斯的那双小手和普德格伦的那双像青蛙爪子的大手,在昏暗的光线下不顾一切地拼命堆石头。然后她就意识到这是多么重要的事情,于是自己也开始在暗中摸索着大石头,匆忙地递给另外两个。他们总算赶在猎犬来到洞口狂吠之前把洞口堵了个严严实实。那么现在他们当然是完全没有一点儿光线了。 “赶紧往里走,快点儿。”普德格伦的声音说道。 “咱们手牵手吧。”吉尔提议道。 “好主意。”尤斯塔斯说。但是在黑暗中找到彼此的手也花费了一段时间。猎犬们这会儿正在屏障另外那一边激动地嗅来嗅去。 “试试看我们是否能够站起来。”尤斯塔斯建议道。他们慢慢站了起来,结果发现他们竟然真的可以站得笔直。这时,普德格伦把一只手伸向后面拉着尤斯塔斯,尤斯塔斯也把一只手伸向后面拉着吉尔她非常希望她可以站在队伍的中间而不是末尾,他们开始用脚在黑暗中探路,在一片黑漆漆中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在他们的脚下,全都是松动的石头。后来,普德格伦走到一堵石壁前,他们稍稍往右转,继续往前走。一路上曲曲折折,拐了很多个弯。吉尔现在已经完全没有方向感了,也根本不知道洞口到底在哪里。 “问题是,”普德格伦的声音从前面的黑暗中传来,“从各种情况来考虑、权衡,比起在巨人城废墟的小山内部迷路,要是我们回去如果能回去的话,在巨人们的秋季盛宴上款待他们也不见得会更好,这里十之八九很有可能有龙,有深洞,有沼气,还有水,以及啊松手保护好你们自己,我” 之后,一切发生得很快,随着一阵狂乱的叫喊声、一阵嗖嗖声、一阵突然弥漫的灰尘、一阵咔啦咔啦的碎石滑落声、一阵石头迅速滚动的哗啦哗啦声,吉尔发觉自己正在不断地滑落,不堪设想地滑落下去每滑落到一道越来越陡的斜坡,滑落速度就会变得更快。这不是一种平滑牢固的斜坡,而是一种遍布小石子和垃圾碎屑的斜坡。即使你能够站起来,也是毫无用处的。你把你的脚立足于斜坡的任何一个地方,那些东西都会从你的脚下滑开,把你带到更下面去。吉尔目前的滑行姿势更像躺着,而非站着。他们滑得越深远,把所有的石头和泥土都搅得越狼藉,以至所有的东西都一齐往下急速滑落也包括他们自己,速度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响,灰尘越来越浓密,浑身越来越肮脏。从其他两个的尖声叫喊和咒骂声中,吉尔知道她自己踩落的很多石头都重重地砸在了尤斯塔斯和普德格伦身上。目前她正以惊人的速度向下滑,她十分确信,自己掉到底部时准会摔个稀巴烂。 但是不知何故,他们逃过了一劫。他们摔得遍体鳞伤,全身青一块紫一块的,她脸上湿答答、黏糊糊的东西似乎是血液。那么大一堆松散的泥土、鹅卵石以及大石头全都堆在她的周围有一部分甚至还高过她,这让她根本没法儿站起来。这儿简直黑得彻底,不管你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都没什么区别,而且悄无声息。这是吉尔一生中所经历过的最糟糕的时刻。假如她是独自一人,假如别人然后她听见身边有动静。不久,他们三个都声音颤抖地说明,他们当中似乎没人人摔断骨头。 “我们再也没法儿上去了。”尤斯塔斯的声音说道。 “你们没有注意到这里有多么暖和吗”普德格伦的声音说道,“这意味着我们往下跌落了很长一段路,或许将近一英里了。” 没有人说什么。一段时间以后,普德格伦又补充道:“我的火绒盒不见了。” 又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吉尔说道:“我口渴得要命。” 依然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提出任何关于下一步该做什么的建议,很明显,根本就没什么可做的。但是目前他们并不像人们可能会认为的那样感觉有多糟糕,因为他们都已经疲惫不堪。 很久以后,毫无防范地,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出现了。 他们立刻就知道这并不是他们都在暗暗期望的、整个世界独一无二的声音阿斯兰的声音。那是一种忧郁的、单调的声音几乎是一种漆黑的声音,如果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的话。那个声音说道:“上面世界里的生物,你们来到这里有何贵干” 10.没有太阳的旅行 “谁在那儿”这三个旅行者大声喊道。 “我是地下世界的边境守卫者,跟我在一起的还有站在这里的百名全副武装的地下人,”对方说道,“赶快告诉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来到深冥王国有何贵干” “我们是在意外事件中不小心跌落下来的。”普德格伦实话实说道。 “掉下来的多,回到阳光普照大地上的少。”那个声音说道,“准备好,现在跟我一起去面见深冥王国的女王。” “她要把我们怎么样”尤斯塔斯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不知道,”那个声音说道,“她的意愿无可置疑,只能绝对服从。” 当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好像突然爆发出一种柔和的爆炸声,立刻闪现了一片冷光,灰白之中夹杂着一点点幽蓝。他们都希望那个一直在满口大话,吹牛说自己有一百个武装随从的讲话者马上死掉。这时,吉尔却发现自己正不由自主地眨着眼睛,正盯着密密麻麻的人群瞧。这些人大小不一,从不到一英尺高的矮小地精,到比寻常男人还要高的威武雄壮的高个儿,所有人手里都持着三叉长矛,他们的脸色也都苍白得吓人,而且全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静如雕像。除此之外,他们还有许多截然不同的特点:一些长着尾巴,一些没有,一些须发浓密,其他的则是脑袋圆圆的,脸蛋儿光溜溜的,并且大如南瓜。一些是生着又长又尖的鼻子,一些则是像小小的象鼻一样柔软的长鼻子,还有肉疙瘩似的超大鼻子。有几个前额中间长了一只独角。但是在另外一方面,他们又都有共同的特点:在这整百张面孔中,每一个都是满脸悲伤欲绝的神色。他们是如此悲伤,当吉尔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掠过之后,她几乎忘了害怕他们。她甚至觉得自己非常希望他们能够快快乐乐地打起精神来。 “好吧,”普德格伦搓着双手说道,“这正是我必须要去做的。如果这些家伙没有教会我对待生活要严肃话认真的话,我就不知道到底什么才会教我了。看那个长着海象胡子的家伙,或者是那个有着” “站起来”地下人的头目大声喝道。 除了照办以外,别无选择,三个旅行者只好赶紧连摸带爬地站起来,并且手拉着手。在这样的时刻,一个人就会想要牵着另外一个朋友的手。那些地下人将他们团团围住,一双双柔软的大脚迈着轻盈的步伐,其中有的长着十个脚趾,有的是十二个,有的一个都没有,等等。 “前进”看守人命令道。于是他们就前进了。 冷光源在一根长杆顶部的一颗大球里。一个最高的小地精在队伍前面举着这根长杆。在清冷阴郁的光照耀下,他们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天然的洞穴里。洞壁和洞顶都有很多突起,蜿蜒扭曲,裂成千奇百怪的形状。他们正在前行的石头地面倾斜向下而去。这对吉尔来说比其他人更糟糕,因为她一向都十分憎恶黑乎乎的地下场所。当他们不断往前走时,这个洞穴变得愈发低矮和狭窄,到了最后,手里拿灯的那个站在了一边,地精们一个接一个地俯身只有那些最矮小的不用迈进一条黑漆漆的小裂缝里,消失不见了。吉尔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受了。 “我不能去那里,我不能去我不能去”她呼吸急促地说道。地下人一言不发,但是他们全都把自己的长矛放低,矛头对准她。 “镇定,吉尔,”普德格伦安慰道,“如果后头这个洞穴不会变得更宽敞的话,那些大家伙根本就不会爬到那里去。再者,这个地下世界倒是有一个好处:我们再也不会淋雨了。” “噢,你不会明白的,我做不到”吉尔哭叫着。 “吉尔,想想我在那个悬崖上是什么感觉吧。”尤斯塔斯说道:“普德格伦,你走在前面,我跟在她后面。” “这就对了,”普德格伦说着,两手两膝着地,“你抓着我的脚后跟,波尔。尤斯塔斯也会抓住你的,那样的话我们就都会很舒适了。” “舒适”吉尔愤愤地说道。不过她还是俯下身来,随即他们就都用自己的手肘撑着身体匍匐着爬了进去。这是一个十分肮脏的地方,但是你必须得趴在地上爬行。似乎是爬了半小时,其实可能只有五分钟。这里热极了,吉尔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但是,最终总算有一丝昏暗的光在前头显现,这条通道也变得越来越宽,越来越高。他们又热又脏,全身颤抖着爬了出来,进入了一个山洞,这个山洞实在是太大了,看上去简直一点儿都不像是个山洞。 整个洞里充满着昏暗而朦胧的让人昏昏欲睡的光,在这里,他们就不需要地下人那古怪的灯笼照明了。地面十分柔软,上面长着某种苔藓,苔藓上面生着许多奇形怪状的、有分枝的、像树木一样高但是像蘑菇一样松软的东西。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彼此间隔太远,没有办法形成树林,相比之下更像一个公园。那种光芒好像是一种绿灰色的光就是从它们和青苔上散发出来的,不过光芒还不够强烈,不足以照到洞顶,必定是与头顶上方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穿过这个温暖的、柔软的、让人昏昏欲睡的地方,他们被催促着不得不继续往前走。这真是令人悲伤,然而就像是轻柔的音乐一样,悲伤中带着一丝沉静。 在这里,他们一路上行经了许多躺在草地上的稀奇古怪的动物,它们到底是死了还是睡着了,吉尔也说不上来。其中大多数都是一种很像龙或者像蝙蝠的生物,就连普德格伦也不认识。 “它们都是在这里生长的吗”尤斯塔斯问那个守卫。守卫似乎对于他们会开口跟他讲话感到十分惊讶,但是他还是回答说:“不是的,它们全是顺着裂缝和山洞用自己的方式跑下来的生物,从地表世界来到了深冥王国。掉下来的多,回到阳光普照大地上的少。据说,等到世界末日来临的那天,它们就全部都会醒过来了。” 他说完这些话之后,就立刻又闭口不言了,整个山洞变得鸦雀无声,孩子们都感觉自己再也不敢开口说话了。地精们光着脚丫放轻脚步走在深深的苔藓上,悄无声息。这里没有风吹,没有鸟鸣,没有任何的流水声。那些稀奇古怪的生物的呼吸都是无声无息的。 走了几英里以后,他们来到了一堵石墙前,墙上有一道低矮的拱门通向另外一个山洞。无论如何,这道拱门不像之前那个入口那么糟糕,吉尔不需要低头就可以穿过。通过拱门之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又长又狭窄的较小的山洞里,它的形状和大小跟一座大教堂差不多。有一个庞大无比的男人正躺在这里酣睡,他几乎把整个山洞都塞满了。他远比任何一个巨人都要巨大得多,而且他的脸跟巨人的脸有着天壤之别,生得高贵、美丽出众。他雪白的胡须覆盖到了腰部,胸脯就在胡须下面随着呼吸轻轻起伏。一道纯净的银色光芒宁静地照在他的身上没人能看见这光是从哪里来的。 “那是谁”普德格伦好奇地问道。这是隔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话,吉尔想不出他的勇气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那位是时间老人,他曾是地上世界的一位国王,”守卫回答道,“现在他已经沉入了深冥世界,躺在那里正梦着上面世界发生着的一切事情。掉下来的多,回到阳光普照大地上的少。据说,他将会在世界末日来临的时候醒来。” 从那个山洞出来,他们又经过了另一个山洞,然后又走进另一个,一个又一个没完没了地走下去,吉尔几乎都要数不清了。他们一直在走下坡路,每一个山洞都要比上一个更加低矮,以至于让你一想起上面的土地拥有的重量和深度就会感到窒息。最后,他们来到一个地方,守卫命令再次点亮他们那阴郁的灯笼。随后他们走进了一个又宽又黑的山洞,除了他们面前的一长条灰白色的沙带正冲入平静的水面外,什么都看不见。在一个小小的码头旁边,停着一艘没有桅杆也没有船帆,但是有很多桨的船。他们被押上了船,并且被带到了船头,船头处有一块空地,位于划船手的长凳前,舷墙内侧还放置了一圈座位。 “有一件事我很想知道,”普德格伦问道,“之前是否有什么人从我们的世界我的意思是说从地上世界,也像我们这样到这里来过吗” “在苍白的海滩乘船的多,”守卫回答说,“而且” “没错儿,我知道,”普德格伦打断他说,“回到阳光普照大地上的少。你没有必要一再重复这句话。你真是个一根筋通到底的家伙,难道不是吗” 孩子们都紧挨在普德格伦的两侧蜷缩着。当他们在地面上的时候,还认为它是一个扫兴的家伙,但是掉到这里之后,它反倒像是他们仅有的慰藉。那只苍白暗淡的灯笼挂在船的中部,地下人坐下来划桨,船开始移动了。灯笼投射下来的光芒只能照亮一个很小的范围,放眼前方,他们什么也看不见,唯有光滑流畅的黑乎乎的河水,逐渐消失在一片漆黑之中。 “噢,到底会有什么事情降临到我们头上啊”吉尔一脸绝望地说道。 “吉尔,不要没精打采的,”普德格伦说道,“还有,你要记住一件事:我们现在回到正确的路线当中来。我们本就要到巨人城废墟下面,而现在我们已经在它的下面了。我们又跟随着指示说明的步骤行事了。” 不久,他们都分得了一些食物是一些没什么香气的松软的糕饼之类,几乎尝不出什么味道。吃完之后,他们就渐渐入睡了。但是当他们醒来的时候,一切都一如既往地精们依然在划船,船仍然在继续滑行,前方依然死一般的黑暗。他们总是醒了又睡,睡醒了又吃,吃完了又睡,到底有多少次,他们当中根本就没人记得了。这样一来,最糟糕的事情就是,你开始感觉自己好像一直生活在这艘行驶在黑暗之中的船上,于是你非常迫切地想知道,是否昔日那温暖的阳光、蔚蓝的天空、轻拂的微风和叽叽喳喳的鸟,都只不过是一场梦境而已。 当他们几乎已经放弃希望,对任何事情都不再感到恐惧的时候,终于看到了前面出现的灯光那灯光显得十分阴郁,就像他们乘坐的那艘船上的灯笼一样。然后,非常突然,其中一盏灯靠近了,他们发现那只不过是另一艘船从他们的侧边经过。在那之后,他们又陆陆续续遇到了一些船只。他们拼命张望,简直望眼欲穿,终于看到前方灯光闪烁,看上去像是码头、墙壁、高塔,以及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群。但是那里依然没有什么喧闹声。 “啊,天哪”尤斯塔斯惊叹道,“一座城市”很快,他们就知道他说得没错儿。 但是,这是一座令人生疑的古怪城市。灯光很少并且相距甚远,几乎还不及我们的世界中分散的农舍密集。但是在灯光的照耀下,你可以看得出这一小块地方很像一个大海港。你能够辨认得出,有一个地方有很多船正在装货卸货;在另一个地方,有成包成捆的货物以及一些仓库、货栈;在第三个地方,有墙壁和柱子,使人想起宏伟的宫殿或庙宇。而且,灯光所照之处,到处都是没完没了的人群成百上千的地下人,一个个摩肩接踵轻手轻脚地走动,忙着自己的事情,穿行在狭窄的街道、辽阔的广场或者大楼梯的石阶之间。随着船只越来越近,他们持续的动作形成了一种轻柔的、潺潺的声响。但是,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听不到歌声,或者叫喊声、钟声和车轮声。这座城市一片死寂,而且差不多像一座蚁冢内部一样黑暗。 最后,他们乘坐的这艘船被拖到码头旁边并且拴紧。他们三个被带上岸,走进这座城市。熙熙攘攘的地下人,没有任何两个模样是相似的,他们在拥挤的街道上与三人擦肩而过,愁惨的光照在许多神情悲伤、奇形怪状的脸上。但是没有人对这些陌生人流露出半点儿感兴趣的样子。每一个地精都好像是一副既忙碌又悲哀的神情,尽管吉尔自始至终根本没看出来他们到底在忙什么,感觉好像只是在没完没了地挪动着脚步、推推搡搡、急急忙忙,还有轻柔的、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持续响个不停。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座像是巨大的城堡的地方,然而那里只有几扇窗户亮着灯。他们被带到里面去,穿过一座庭院,爬了好多阶楼梯,总算是被带进了一间灯光暗淡的大房间。不过就在这个房间的某一个转角噢,实在是太令人高兴了那儿有一道拱门,里面充满了截然不同的灯光可靠的、微黄的、温暖的光,这正是人类才会使用的那种灯。这种灯光照着拱门里面的一个楼梯脚,楼梯在石墙之间盘旋而上。灯光好像是从顶楼上照下来的。两个地下人各自站在拱门一边,像哨兵或者步兵那样站岗。 守卫朝着这两个人走去,说了句好像口令的话:“掉进地下世界的多。” “回到阳光普照大地上的少。”他们答道,就好像在对暗号一样。然后,这三个家伙的脑袋就凑到一起说起话来。其中一个地精侍从说道:“我跟你说,女王陛下有重要的事情从这里出去了。我们最好把这些来自上面的人收押在暗牢里,等到她回来再行发落。回到阳光普照大地上的少。” 就在这个时候,谈话被一个吉尔认为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人愉快的声音打断了,那个声音是从上面传来的,从楼梯的顶端那是一个清晰明朗、响亮干脆、完完全全的人类的声音,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你们一直在下面吵吵闹闹些什么呀,穆鲁古瑟伦”那个声音高声喊道,“上面世界的人哈把他们带上来,带到我这里来,尽快” “请殿下谨记”穆鲁古瑟伦开口说道,但那个声音突然打断了他。 “要让殿下我高兴,就要服从命令,爱抱怨的老家伙,赶紧把他们带上来”那个声音叫道。 穆鲁古瑟伦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他们几个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跟在他的后面,便开始往楼上走去。每上一级楼梯,灯光就不断增强。墙上挂着华美富丽的挂毯。在楼梯尽头有一幅轻薄的门帘,灯光透过门帘,映出闪闪的金光。地下人拉开了门帘,站在一边。他们三个就走了进去。他们进到了一间十分漂亮的房间,更加华美富丽的挂毯挂在墙上,干净的壁炉里燃烧着明亮的炉火,雕花玻璃杯和红酒在桌子上闪烁着灿烂的光芒。一个满头金发的年轻男人站起身来迎接他们,向他们致意。他相貌英俊,看上去既勇敢又善良,然而,他的神情有点儿异样,看起来好像不大对劲。他穿着黑色的衣服,整体看上去有点儿像哈姆雷特。 “欢迎你们到来,上面世界的人们,”他大声叫道,“但是请稍等一下,请你们原谅,我之前见过你们这两个漂亮的孩子以及你们这位性情古怪的长辈。你们三个不就是我在艾丁斯荒原边界的桥上遇见的人吗我当时正骑着马跟在夫人的身侧。” “噢你就是那个一言不发的穿黑装的骑士啊”吉尔惊呼道。 “而那位夫人想必就是地下王国的女王吧”普德格伦冷笑着,用一种很不友好的声音问道。尤斯塔斯跟它的想法一样,忍不住脱口而出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就认为她根本就是有意打发我们前往一座打算吃掉我们的巨人城堡。我倒是很想知道,难道我们做过什么得罪她的事情不成” “怎么这么说呢”那位黑装骑士皱了皱眉,不高兴地说道,“如果你不是如此年幼,小男孩,你我就必须为这场争辩而进行战斗,誓死方休。我绝对不能听到任何有损夫人名誉的话。但是,关于这一点,你们大可放心,不管她曾经对你们说过什么,她都是出于好心好意。你们不了解她。她就是具备一切美德的一束鲜花,比如忠诚、宽容、坚定、温柔、勇敢等等。我所说的这些就是我所了解的。单单是她对我的仁慈就让我无以为报,足以写成一部令人钦佩的值得赞叹的史书。不过,你们今后会了解并且喜欢上她的。还有,你们到深冥王国有何贵干呢” 普德格伦根本来不及阻止,吉尔就已经脱口而出道:“我们正在设法寻找纳尼亚王国的瑞廉王子。”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冒了多么可怕的风险,这些人很有可能是敌人啊没想到那位骑士竟然流露出并不十分感兴趣的表情。 “瑞廉纳尼亚王国”他不以为意地说道,“纳尼亚王国那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这个地名。据我所知,它必定是一个距离这里超过三千英里的地面世界的某个地方了。真可谓一个奇思妙想,居然让你们到这里来寻找这位你们怎么称呼他的比廉特瑞廉事实上,据我所知,在我家夫人的王国里,绝对没有这样的一个男人存在。”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非常响亮。吉尔暗自琢磨:“我很想知道他的神色到底哪里不对劲。” “我们曾经奉命前来寻找一条写在巨人城废墟石头上的信息,”尤斯塔斯说道,“而且我们已经看见了那些字:在我下面。” 那个骑士纵声大笑起来,比刚才笑得还要放肆。“那你们更是上当受骗了,”他说道,那些字对你们此行的目的没有任何意义。你们只需问问我的夫人即可,她可以给你们提供更好的建议。因为那些字是远古时代一段较长手迹的残余部分,她记得清清楚楚,这段诗句是这样写的: 虽然如今我身在地下,没有王权,然而,在我活着的时候,整片大地都在我下面。 “从这些诗句中可以清楚地知道,必定是古代巨人中某个伟大的国王曾经埋葬在那里,因此才会将这段狂傲自负的话刻在他自己墓地的石头上。然而,由于年代久远,有些石头已经断裂,被其他人拿去用来建造新房子,或是给缝隙填上些碎石瓦砾,如今只留下这几个字仍然清晰可辨。你们以为这些是专门写给你们的,那这岂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了吗” 这些话无异于一盆冷水从尤斯塔斯和吉尔的后背上浇了下来,因为对他们来说,这些话很可能与他们正在进行的寻找毫无任何关联,他们被带到这里来,只不过是一个意外事件罢了。 “你们不要太在意他的那番话,”普德格伦说道,“这绝对不是意外事件,我们的向导是阿斯兰。当巨人国王命人刻下这些字的时候,它就在场,它早已洞悉由此引发的所有事情当然也包括这件事。” “你们的这位向导必定是位长寿之人,我的朋友。”骑士又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吉尔开始觉得他的这些笑声实在是有点儿惹人厌。 “阁下,在我看来,”普德格伦回答说,“如果你们的这位夫人还记得他们最初刻在石头上的诗句,那么她必定也是一个长寿之人。” “你真是有眼光,青蛙脸,”骑士拍了拍普德格伦肩膀,说道,随即又是一阵大笑,“而且真相被你说中了。她出身神族,长生不老。她给予我这个不幸的低等凡人的无限慷慨,实在是让我感激不尽。因为你们必须知道,诸位阁下,我是被一个最为奇怪的烦恼所困扰的人,除了女王陛下的恩泽外,没有人会忍耐我。我是用了忍耐这个词吗实际上她为我做的还远不止于此。她已经承诺会将陆上世界的一个伟大的王国赐予我,而且,当我成为一名国王的时候,她就会做我最亲密的婚姻伴侣。不过,让你们饿着肚子站在这里倾听的话,那么这个故事就显得未免太长了。喂,来人哪,为我的客人们准备好酒和地上居民的食物。诸位绅士,请坐。小姑娘,你坐在这把椅子吧。接下来,你们就会听到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11.在黑暗城堡中 当饭菜分别是鸽肉馅饼、冷盘火腿、生菜沙拉和糕饼被端上来的时候,大家都把自己的椅子拉到桌子前,开始用餐,那位骑士就继续讲道:“朋友们,你们必须要了解,那就是,我对自己一无所知,我不知道自己是从何处来到这个黑暗世界的,我对住进这位神圣无比的女王宫廷之前的事情毫无印象。但是我认为,是她把我从邪恶的魔法里拯救了出来,又承蒙她的慷慨大度,将我带到此处。坦诚的青蛙脚,你的杯子空了,请允许我再次为你斟满吧。而且,这些想法似乎极有可能是真的,因为即使到了现在,我还是受一种咒语的束缚,唯有夫人才能解救我。每天晚上都有一个小时,我的思想会发生极为可怕的改变,思想改变之后,就是身体的改变。刚开始的时候,我会变得大发雷霆,怒不可遏,而且蛮横无理,如果不把我捆绑起来,我就会猛冲向我最亲爱的朋友,想要杀了他们。不久之后,我就变成一种类似巨蛇的东西,饥饿、凶残,而且致命。阁下,请你再享用一块鸽胸肉吧。他们是这样告诉我的,当然啦,他们所言必定属实,因为夫人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我自己则是对此毫不知情,因为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而我早已经把那邪恶的发作忘了,并且恢复了原状,头脑也恢复了清醒除此之外,在某种程度上说,略感疲乏。小姐,吃一块蜂蜜蛋糕吧,这是从遥远的南方世界的一些野蛮之地给我带过来的。现在女王陛下凭法术知道,一旦她让我成为陆上世界某个国家的国王,并且为我加冕,我就会从这种魔法中解脱出来了。那个国家我们已经选好了,还有我们破土而出的地点。她的地下人在夜以继日地干活儿,在那个地点的下方挖出一条路来,这条地道已经挖得很高了,而且到目前为止,距离那个国家的地上居民行经的草地不足二十英尺。不久,地上居民的命运就会面临改变。女王本人今晚亲临挖掘现场,我希望她能送来消息。到那时,把我和我的王国隔开的薄薄的顶层土地就会被突破,在她的带领下,我将全副武装策马向前,率领身后一千名地下人,出其不意地向我们的敌人发动进攻,杀了他们的首领,拿下他们的军事要地,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就可以万无一失地成为他们的新国王。” “那对他们来说,就未免有点儿倒霉了,是不是”尤斯塔斯说道。 “你真是一个令人惊叹的孩子,富有异乎寻常的才智,”骑士惊叫道,“因为,用我的名誉担保,我之前从未想到过这方面的事情,我明白你的意思。”有那么一两秒钟,他看起来有一点儿轻微的焦虑,但是很快他就神态自若了,紧接着就又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啊别搞得那么严肃试想一下,他们每个人都在忙于自己的事情,做梦也不曾预料在他们和平宁静的田野和地板下面,仅仅相距六英尺的下方,正有一支大军准备像喷泉一样突破地面突袭他们,难道这不是世界上最滑稽可笑、荒谬绝伦的事情吗而且,他们决计不会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哎呀,他们自己在初次领教过失败带来的创伤之后,除了对这个奇策付诸一笑之外别无选择。” “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好笑,”吉尔说道,“而且,我认为到时候你就会成为一个十足的邪恶暴君。” “什么”骑士仍旧大笑着说道,用一种令人很恼火的方式拍了拍她的头,“难道我们的小姑娘还是一位深谋远虑的政治家不成但是,不要害怕,亲爱的。在我执政那个国家期间,我将全部按照夫人的策略行事,再说,那时夫人也就是我的王后了。夫人的话就是我的王法,就如同我的话将会成为被我们征服的人民的法律一样。” “在我来的那个世界里,”吉尔说道,每多过一分钟,她对他的好感就减少一点儿,“被自己老婆颐指气使的男人都没什么头脑。” “等你有了属于自己的男人就不会那样想了。”骑士说道,显然认为这很有趣,“但是与夫人在一起,那就要另当别论了。我心甘情愿地遵从她的意愿生活,夫人已经上千次地将我从危险中拯救出来。没有一个母亲会像女王陛下对我那样煞费苦心、温柔体贴地为她的孩子着想。哎呀,你们看看吧,她在百忙之中还一次又一次地带我一起骑马前往陆上世界,再三地让我的眼睛习惯阳光。那时我必须要全副武装,拉下脸盔,这样就没人可以看到我的脸,而且我绝对不能与任何人交谈,因为她凭着魔法知道,这样会妨碍把我从那个令人痛苦的魔法之中解脱出来。难道这样一位夫人还不值得一个男人一心一意毫无保留地崇拜和爱慕吗” “听起来确实是一位非常亲切友好的夫人。”普德格伦说话的语气有些奇怪,这意味着他说的全是反话。 他们还没吃完晚饭,就彻底厌倦了骑士的谈话。普德格伦心想:“我不知道那个女巫究竟想跟这个小傻瓜玩什么把戏。”尤斯塔斯心想:“他真可谓一个大婴儿太依赖那个女人了,做什么都围着她转,简直就是一个傻瓜。”而吉尔则暗忖道:“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遇见过像他这么笨、这么自负、这么自私的蠢货了。”然而,当他们用过晚餐之后,骑士的情绪就发生了变化,他再也不哈哈大笑了。 “朋友们,”他说道,“现在我的时辰已经非常接近了,让你们看见我发作的情形真是令人羞愧难当,不过我又害怕独自待着。他们很快就会进来把我的手脚捆起来,绑在那边的椅子上。唉,这是必须要做的,因为他们告诉我,我在盛怒之下会把触手可及的一切全都毁灭掉。” “哎呀,”尤斯塔斯说道,“当然啦,我对你中了魔法一事深感遗憾,但是那些家伙来绑你的时候会对我们怎样呢他们曾说过要把我们丢进大牢,可是我们一点儿也不喜欢那种黑漆漆的地方,我们宁愿待在这儿,直到你好起来如果可以的话。” “果然是深思熟虑,”骑士说道,“按照惯例,在我邪恶发作的时候只有女王留下来陪我。她如此温柔体贴地呵护我的名誉,除了她本人,她甚至无法容忍任何人听见我在狂乱期间所说的那些话。但是我很难说服那些地精侍从让你们留下来陪我,而且我想我现在已经听见他们上楼的轻柔脚步声了。赶紧通过那边那扇门那是通向我的其他房间的门。要么你们等到他们给我松绑时我过去那里;或是,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在我胡言乱语的时候返回这里陪我坐一会儿。” 他们遵从他的指点,从一扇似乎未曾开启过的门走出了房间,那扇门将他们带往他们乐于见到的一条明亮的走廊,而并非黑暗之中,这让大家很高兴。他们试着打开每一扇门,找到了他们迫切需要的洗脸水,甚至还有一面镜子。“晚餐前他压根儿就没提出请我们清洗一番,”吉尔一边把脸擦干,一边不满地嘟囔着,“真是自私自利、以自我为中心的蠢货。” “我们是准备回去观察魔法,还是待在这里呢”尤斯塔斯问道。 “我提议留下来,”吉尔说道,“我宁可不去看。”但是,她还是同样感到有点儿好奇。 “不,回去”普德格伦的态度非常坚决,“我们可能会从中发现一些信息,而我们要千方百计达到这个目的。我确信那位女王是一个女巫,并且是我们的敌人。而那些地下人一看见我们就会打爆我们的头。这片土地上充满了危险、谎言、魔法和反叛的气息,比我之前曾闻过的还要强烈。我们要保持耳聪目明,多加提防。” 他们回到了走廊那一头,轻轻推开门。“没问题了。”尤斯塔斯说道,这意味着那里已经没有地下人了。于是他们全都回到了刚用完晚餐的那个房间里。 现在大门已经关上了,遮住了他们第一次进来时经过的门帘。那位骑士坐在一把稀奇古怪的银椅上,他们把他的脚踝、膝盖、手肘、手腕和他的腰都绑在上面。他满头大汗,满脸痛苦的表情。 “朋友们,进来吧,”他说道,迅速地扫了他们一眼,“我的发作时间还没有到。千万别出声,因为我告诉那爱刺探消息的侍从说你们已经睡觉去了。现在我能感觉到自己马上就要发作了。赶快,在我还能控制自己的时候听我说。在我发作期间,很有可能会恳求你们,半是恳求半是威胁地让你们给我松绑他们说我是这样的。我会对你们说尽最甜蜜的以及最可怕的话。但是,不要听我的,一定要狠下心来捂住耳朵不去听。因为只要我被绑着,你们就会安全无虞。但是,如果我站起来脱离了这把椅子,那么首先我的狂怒就会爆发,在那之后”他不寒而栗,“就会变为一条令人憎恨的毒蛇。” “不用担心我们会释放你,”普德格伦说道,“我们不希望见到疯狂野蛮的人,也不希望碰见毒蛇。” “我们都不会那么做的。”尤斯塔斯和吉尔异口同声地说。 “尽管如此,”普德格伦低声补充道,“我们也不要太过肯定。我们要提高警惕。你们是知道的,我们已经错过了一切。一旦他开始发作,就会变得很狡猾,我觉得那不足为奇。我们可以互相信任吗大家都愿意许诺,不管他说什么都不碰那些绳子吗无论他说什么记住了吗” “好的”尤斯塔斯说道。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这个世界上都没有一样东西能让我改变主意。”吉尔说道。 “嘘有状况发生了。”普德格伦说道。 那个骑士开始起来。他面如死灰,在捆绑中痛苦地扭动着。不知道是为他难过,或是其他什么原因,吉尔认为他看起来比之前更像一个比较好一点儿的人了。 “啊,”他道,“魔法,魔法沉重的、紊乱的、寒冷的、黏湿的邪恶魔法网活埋了被拖到地下,拖到乌黑的邪恶之中有多少年了我到底在这个陷阱里生活了十年还是一千年怪物环绕在我的身边。哦,求求你,让我出去吧让我回去吧让我感觉到微风,让我看到天空那里曾经有一个小水池。你低头望进水池里,就能看见所有的树倒映在水中,一片绿幽幽,在树的下面深处,非常深的地方,是蔚蓝的天空。” 他刚刚一直在低声说话,现在把头抬了起来,眼睛牢牢地盯着他们,声音响亮而清晰地说道:“赶快我现在神志清醒了。每天晚上我都是清醒的。只要我能够离开这把有魔法的骑子,我就会持续清醒下去,我就可以再次成为一个男子汉。但是,每天晚上他们都会把我绑起来,所以每一天我的机会都流失了。但你们不是敌人,我不是你们的犯人。赶快砍断这些绳子” “别让步,坚持住”普德格伦对两个孩子说道。 “我恳求你们听我说,”骑士说道,他强迫自己冷静地说话,“他们有没有告诉你们,如果把我从这把椅子上释放了,我就会杀掉你们,并且变成一条毒蛇我从你们脸上的神情看得出来,他们已经告诉你们了。这是一个谎言事实上,只有在这一个小时之内我的大脑才是清醒的:一天中其他的时间我都被魔法迷惑了。你们既不是地下人,也不是女巫,为什么要站在他们那一边呢请你们大发善心,砍断我身上的绳子吧” “镇定镇定要沉着冷静”他们三个相互提醒道。 “噢,你们真是铁石心肠,”骑士说道,“相信我,你们看着的是一个可怜的人,他饱经苦难,那些苦难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我有什么对不起你们,你们居然与我的敌人站在同一边,让我继续忍受这样的痛苦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了,现在你们还能拯救我,否则的话,等到这一个小时过去,我又要变成缺乏思维能力的蠢人了玩具或者狗腿子。不但如此,更像曾经计划祸害男人的最恶毒的女人的人质和工具。在每一个夜晚,只有今天晚上她不在这里请你们听信我的话,机会一旦失去就不会再来了” “这简直太可怕了。我真希望我们远离此处,等到他发作过后再回来。”吉尔惊慌失措地说道。 “镇定”普德格伦提醒她。 那位囚徒的声音现在已经提高到尖叫的程度了:“喂,让我走吧把我的剑给我,我的剑一旦我重获自由,我一定会向地下人复仇,地下世界的世世代代都会心有余悸地谈论我的复仇” “现在是狂怒阶段了,”尤斯塔斯说道,“我希望那些绳结都没问题。” “说得是,”普德格伦说道,“如果他现在获得自由,力量一定是平常的两倍。而且我的剑不怎么灵活,我们两个逃不过他的手掌心,我觉得那不足为奇,接下来就只剩下吉尔独自一人抵挡毒蛇了。” 那位囚徒现在正在拼命挣脱勒进他手腕和脚踝的绳索。“当心,”他说道,“当心啊曾经有一天晚上我真的挣断了,但是那个时候女巫在场。今晚你们可没有她的帮助了。如果现在放了我,我就是你们的朋友。否则的话,我就是你们不共戴天的仇敌。” “诡计多端,奸诈狡猾”普德格伦说道。 那位囚徒说道:“我恳求你们放我自由。以所有的恐惧和所有的爱的名义,以陆上世界明亮的天空的名义,以伟大的狮王的名义,以阿斯兰本人的名义,我命令你们” “噢”他们三个都好像受了伤一样大叫起来。“这是指示啊”普德格伦说道。“这正是指示里的词语。”尤斯塔斯更加小心谨慎地说道。“噢,我们该怎么办啊”吉尔惊慌地问道。 这是一个糟糕的问题。如果第一次他只是碰巧呼唤了他们真正在乎的那个名字的话,那么刚才相互承诺的无论任何理由都不放骑士自由又有什么用呢另一个方面,如果他们不打算按照指示行事,那么牢记那些指示又有什么用呢不过,阿斯兰是真的打算让他们给任何以它的名义提出要求的人松绑,哪怕是一个疯子吗这会不会仅仅是个偶然或者,如果地下世界的女王知道跟指示相关的一切事情,就让骑士记住这个名字,好让他们落入圈套,那又该当如何呢但是,倘若这是真正的指示,那该怎么办已经错过了之前的三个指示,他们可不敢再错过第四个了。 “噢,要是我们知道怎么办该有多好”吉尔说道。 “我认为我们确实知道。”普德格伦说道。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解开他,所有的事情都会好起来吗”尤斯塔斯问道。 “我并不敢保证,”普德格伦说道,“但是你们是知道的,阿斯兰并没告诉吉尔会发生什么事,它只是告诉她该怎么做。一旦那个家伙站起来就是我们的死期的话,我也觉得不足为奇。但是这样一来,我们就不算是违背指示行事了。” 他们全都眼神发亮,站在那里互相对视着。这是一个让人透不过气的时刻。 “好啦,”吉尔突然说道,“让我们做个了断吧。大家,再见了”他们全都握了握手。骑士现在正在厉声尖叫着,他的双颊满是汗水。 “开始吧,尤斯塔斯。”普德格伦说道。它和尤斯塔斯抽出剑朝着那个囚犯走去。 “以阿斯兰的名义。”他们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有条不紊地割着绳子。那个囚犯一获得自由,就立刻跳起来冲到房间那边,一把抓起他自己的剑那剑从他身上解下来以后就被放在桌上,随即就把它抽了出来。 “第一个就是你”他大声叫道,然后挥剑对准银椅砍了下去。那必定是一把上等的好剑,银椅一碰到剑锋就像绳子一样断成了两截,顷刻间,就只剩下几块还在转动的椅子碎片在地板上闪闪发亮。当椅子断裂的时候,出现了一道明亮的闪光,传出一阵雷声,而且一瞬间还有一股令人厌恶的气味。 “躺在那儿吧,该死的魔法工具”他怒声说道,“以免你的女主人用你加诸另外一个受害人身上。”做完这番举动,他转过身来打量他的救命恩人。此刻,那种说不上来是什么的、有点儿不对头的神色已经从他的脸上消失了。 “什么”他转过身来对着普德格伦大声叫道,“难道在我面前的不是一个沼泽怪吗一个实实在在、精力充沛、老实诚恳的纳尼亚沼泽怪” “哦,所以归根结底你还是听说过纳尼亚的啊”吉尔说道。 “当我中了魔法的时候,我把它忘记了吗”骑士问道,“好吧,那一点和魔法其他的困扰都过去了。你们完全可以相信我知道纳尼亚,因为我就是瑞廉、纳尼亚的王子,伟大的凯斯宾国王就是我的父亲。” “王子殿下,”普德格伦一边说着,一边单腿跪下两个孩子也照着做了,“我们到这儿来就是为了找你,没有其他的目的。” “我的另外两个救命恩人,你们是什么人啊”王子问尤斯塔斯和吉尔。 “我们是被阿斯兰本人从世界尽头以外派来寻找殿下的。”尤斯塔斯答道,“我叫尤斯塔斯斯克罗布,曾经跟凯斯宾国王一起航行到拉曼杜岛人。” “我欠你们三位的恩情,是我这一生都无法偿还的。”瑞廉王子说道,“我的父亲怎么样了呢他还活着吗” “殿下,在我们离开纳尼亚之前,他就再次起航前往东方了。”普德格伦说道,“殿下必须深思,因为国王已经非常老了,十有八九会死在旅途之中。” “你说,他已经非常老了。那么,我落到这个强大的女巫手中多长时间了” “自从殿下在纳尼亚北部的森林中失踪以来,至今已经超过十年了。” “十年”王子惊愕地叫道,伸出手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仿佛要擦掉前尘往事一般,“是啊,我相信你。因为现在的我是真正的自己了,我能够想起那段着魔的生活,虽然在着魔的时候不记得真实的自我。那么现在,漂亮的朋友们但是,稍等一下我听见他们上楼的脚步声了。那种轻轻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难道不让人觉得恶心吗呸小伙子,把门锁上。或者,还是待在那里吧。我有了一个比那更好的想法。要是阿斯兰给了我智慧,我就愚弄一下这些地下人。你们依照我的指示行事。” 他毅然走到门口,将门打开了。 12.地下世界的女王 两个地下人进来了,但是他们分别站在了房门的两侧,并没有走到里面,然后深深地鞠躬。他们立刻紧紧盯住那个最后进来的人,正是没有人预期会到来的,或者说是没有人希望见到的绿色长裙夫人,地下世界的女王。她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门口,他们可以看到她的眼睛瞄来瞄去,似乎想要了解整个形势三个陌生人、被毁坏的银椅,还有获得自由的王子,他手里还拿着自己的剑。 她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但是吉尔认为,某些人的脸变得如此苍白的时候,并不是因为受到了惊吓,而是因为生气并发怒了。女巫的目光牢牢锁住王子,用满是杀气的眼神紧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但是紧接着,她好像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走开吧,”她对那两个地下人说道,“除非我喊你们,否则任何人都绝对不许来打扰我们,违令者死。”地精们顺从地轻声离开了,同时,女巫女王把门关上并上了锁。 “我的王子殿下,”她说道,“每晚的发作还没有降临到你的身上吗还是那么快就结束了为什么你会站在这里这些外人都是谁是他们把你唯一的安全设施给毁掉了吗” 当她对瑞廉王子说这番话的时候,王子全身颤抖不已。这不足为奇,在半个小时之内摆脱让人做了十年奴隶的魔法可并不是一件简单容易的事情。于是,费了很大的劲儿,他才开口说道:“夫人,我已经不再需要那把椅子了。你曾经上百次地告诉我,因为我被巫术束缚,你是多么深切地同情我、怜悯我,那么毫无疑问,你现在听到魔法已经永远终结的消息应该心怀喜悦才对。不过,似乎看起来夫人对待此事的方式有些小小的差距。这些,是我真正的朋友,是他们救了我。我现在头脑十分清醒,而且我有两件事情要对你说:首先,夫人曾计划让我身先士卒率领地下人军队破土而出进入陆上世界,在那里使用武力,征服一些从来没有对我做错过什么的国家,让我自己成为国王打垮他们原本的君主,像个异国暴君一样采用血腥手段霸占他们的王位现在我已经彻底清醒了,我坚决拒绝这种十足的罪恶行径。第二点,我是纳尼亚国王的儿子,瑞廉,人称航海家凯斯宾的凯斯宾十世的独子。因此,夫人,这就是我的目的,也同样是我的职责,即刻离开你的宫廷回到我自己的国家。请你授予我和我的朋友们安全通行权,并派遣一位引导我们通过你的黑暗王国的向导。” 女巫一言不发,只是步伐轻柔地穿过了房间,她的脸和眼睛始终牢牢地朝着王子的方向。当她来到一个距离壁炉很近的嵌在墙壁内侧的小柜子前时,她把柜子打开,从里面拿出来的第一样东西是一小撮绿色的粉末。她将这些粉末撒在了火上。它并没有发出什么光彩,但是飘出一阵非常甜腻的让人昏昏欲睡的气味。接下来,那股气味越来越浓烈,飘散在整个房间里,让人很难集中精力头脑清醒地去思考。接着,她拿出一件很像曼陀林6的乐器。她开始用手指弹奏起来一种恒定不变的没有抑扬顿挫的单调指弹,几分钟之内你对它根本不加留意,但是你愈是不留意,它就愈发地钻进你的脑子里、你的血液里,同样让你很难去思考。弹了一段时间之后而且那股甜腻的气味现在已经很浓了,她用一种甜美温柔的平静声音开口说话了。 “纳尼亚”她问道,“纳尼亚吗我经常听见王子殿下在胡言乱语的时候说出这个名字。亲爱的王子啊,你病得很严重,根本就没有任何叫作纳尼亚的国家。” “啊,夫人,的确有这个地方,”普德格伦说道,“你要知道,我碰巧一辈子都生活在那里。” “确实是,”女巫说道,“那么我请求你,告诉我,这个国家在哪里呢” “在这个地方的上面,”普德格伦说道,坚定地指向了头顶的方向,“我不知道确切的位置是哪里。” “怎么会呢”女王说道,随后发出一阵友善、温柔、悦耳的欢笑声,“在屋顶上这些石头和砂浆之中的国家吗” “不是的,”普德格伦说道,它略做一番挣扎,呼吸才顺畅起来,“是在陆上世界。” “那么它是什么样子的,或是在哪里呢,恳请你告诉我这个你们是怎么称呼它的陆上世界吗” “噢,别傻了,”尤斯塔斯说道,他正在拼命地与那无所不在的甜腻气味和琴声的魔法做斗争,“就好像你根本就不知道一样它就在这上面,在上方那个你可以看见蓝天、太阳和星星的地方。哎呀,你自己不是去过那里吗我们就是在那里遇见你的。” “我要求你的原谅,小兄弟,”女巫笑道你绝对不会听到这么可爱动听的笑声,“我完全不记得那次会面了呢。我们经常在梦里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见过自己的朋友们,除非所有的梦境都一样,否则你不能要求别人记住它。” “夫人,”王子断然说道,“我已经告诉过陛下了,我是纳尼亚国王的儿子。” “会实现的,亲爱的朋友,”女巫用一种宽慰人心的腔调说道,就好似在迁就一个小孩子般,“在你的各种幻想中,你会成为想象中的许多国家的国王。” “我们也到过那个地方。”吉尔厉声说道。她非常生气,因为她感觉得到魔法正在一分一秒地控制她,但是当然,从她依然还可以感觉到这一点来看,那个魔法还没有完全发挥效用。 “漂亮的小姑娘,我毫不怀疑,那么,你也是纳尼亚的女王了”女王同样是用半哄半嘲弄的语气说道。 “我可不是那类人,”吉尔气恼地跺着脚说道,“我们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哎呀,这个游戏比那个更有趣。”女巫说道,“告诉我们,小姑娘,另外一个世界在哪里在那个世界和我们的世界之间有什么船只和敞篷马车乘坐吗” 立刻就有很多东西一下子涌到了吉尔的脑海里:实验学校,阿德拉潘尼法瑟,她自己的家,收音机,电影院,汽车,飞机,定量配给制,长队。但是这些好像都渐渐变得模糊,而且距离她越来越遥远。噔噔噔,女王乐器的弦声不断响起吉尔不记得我们的世界里种种事物的名称了,这个时候,她被魔法迷惑的念头没有进入她的脑海中,因为现在她的大脑已经完全充满了魔法的力量。事情就是这样,你被魔法迷惑得越深,你就越是完全不会觉得你自己已经被魔法迷惑。她不知不觉地说道她说出来的时候有种宽慰的感觉:“不,我认为另外的世界必定完全是一场梦。” “没错儿,那完全是一场梦。”女巫说道,一直在噔噔噔地弹着。 “是的,全是一场梦。”吉尔目光呆滞地说道。 “从来没有这样的一个世界。”女巫说道。 “是的,”吉尔和尤斯塔斯一齐重复着女巫的话,“从来没有这样的一个世界。” “除了我的世界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世界。”女巫说道。 “除了你的世界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世界。”他们齐声说道。 普德格伦依然在努力而辛苦地同魔法斗争着。“我肯定不知道你们所有人所谓的一个世界是什么意思,”它说道,就像一个呼吸不到足够空气的人一样说着,“你可以一直弹那把魔琴,直到你的手指掉下来,但是你依然休想让我忘记纳尼亚,也休想让我忘记整个陆上世界。就算我们再也见不到它了,我也觉得不足为奇。据我所知,你或许可以把它涂抹一番,变成像这里一样黑暗无边。没有更多的可能。但是我知道我曾经到过那里,我曾经看过满天繁星的夜空,我曾经看过太阳在清晨时分从海面上升起,夜晚时分它又下沉到崇山峻岭之后,而且我也曾经看到过日正当空,那明亮耀眼的阳光让我无法直视。” 普德格伦的话有一种振奋人心的效果,其他三个人再一次恢复了呼吸,就好像刚刚睡醒的人一样看着彼此。 “哎呀,确实没错儿”王子叫道,“那是当然啦阿斯兰保佑这个诚实坦率的沼泽怪刚刚那几分钟我们都在做梦。我们怎么可以把它忘了呢我们当然全都看见过太阳。” “啊,我们确实看过”尤斯塔斯说道,“普德格伦,真有你的我相信你是我们这些人当中唯一有理智的。” 这时传来了女巫的声音,声音无比柔和,就好像一个昏昏欲睡的夏日午后从古老花园里的高大榆树上传来的斑尾林鸽的叫声一样温柔可爱,她说道:“你们口中的那个太阳是什么样子的呢那个词总应该有些什么含义吧” “当然有,特别好的含义。”尤斯塔斯回答道。 “你们能告诉我太阳是什么样子的吗”女巫问道噔,噔,噔,她还在继续拨弄着琴弦。 “如陛下所愿,”王子彬彬有礼而又冷淡地说道,“你看那盏灯,它是圆的、黄色的,照亮了整个房间。此外,还悬挂于屋顶之上。眼下我们称之为太阳的东西就跟这盏灯类似,只不过远比这盏灯要大得多,也亮得多。它悬挂于天空之上,照亮了整个陆上世界。” “挂在什么上面,尊贵的阁下”女巫问道。这个时候,他们都静止不动,努力思考着要怎么回答她:她又发出一种轻柔的银铃般的笑声,随即补充道,“知道了吧你们这时都在试着弄清楚这个太阳到底是什么,你们根本就没法儿告诉我。你们只能告诉我说它很像一盏灯而已。你们的太阳就是一个梦,那个梦中的一切东西都是模仿这盏灯的样子。这盏灯是真实存在的东西,那个太阳只不过是一个传说,是孩童们的童话罢了。” “是的,现在我明白了,”吉尔用一种沉重的、不抱任何希望的声音说道,“事实必定如此。”而当她说出这番话时,这些话对她来说好像还蛮有道理的。 女巫庄重而缓慢地重复说道:“根本没有太阳。”他们几个都一言未发。她再次用一种更低沉、更温柔的声音说道:“根本没有太阳。”略做停顿之后,他们的内心都经过了一番挣扎,最后四个人齐声说道:“你说得对,根本没有太阳。”对女巫屈服并将这句话说出来,对他们来说好像是一个莫大的宽慰。 “从来就没有过太阳。”女巫说道。 “是的,从来就没有过太阳。”王子说道,同时应声的还有沼泽怪和两个孩子。 就在过去的几分钟里,吉尔一直觉得她要不惜一切代价记起来一些事情。而现在她想起来了。但是想要把它说出来却难得要命,她感觉沉重无比的重量全部都压在了她的嘴唇上一般。终于,她努力挣扎,拼尽全力说道:“有阿斯兰。” “阿斯兰”女巫问道,她微微加快了琴声的节奏,“多好听的名字啊这有什么含义吗” “它是伟大的狮王,是它将我们从自己的世界召唤而来,”尤斯塔斯说道,“派遣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寻找瑞廉王子。” “狮子是什么样子的”女巫问道。 “噢,见鬼”尤斯塔斯说道,“难道你不知道我们要怎么跟她形容阿斯兰呢你以前见过猫吗” “当然啦,”女巫说道,“我很喜欢猫。” “很好,狮子是有点儿大的,只大一点儿,你可以想象是一只有着鬃毛的巨猫。至少不是像马的鬃毛,你要知道,它的鬃毛更像法官帽上的假发,是黄色的。它极其强壮。” 女巫摇了摇头。“我明白了,”她说道,“可是我们对于你们称为狮子的东西感觉并没有比你们所谓的太阳好到哪里去啊。你们见过灯,所以你们就想象出了一个比它更大更亮的东西,并把它叫作太阳;你们见过猫,现在你们又想要一只更大更好的猫,然后就把它叫作狮子。真是很棒的假想。不过,说实话,如果你们都还很小的话,说出这样的话还更适合、更恰当一点儿。瞧吧,你们除了从真正的世界里复制一些东西到你们的假想世界当中,你们又想象得出什么呢而这个真正的世界是我的世界,是独一无二的世界。但是就算是你们两个孩子还来玩这套把戏也未免太大了点儿。那么,至于你,我的王子殿下,你已经完完全全是个成年人了,再玩这种幼稚的玩意儿你不觉得难为情吗过来吧,你们几个,把这些幼稚的把戏丢到一边去,在这个现实的世界里我已经为你们安排了事情做。这个世界里没有纳尼亚,没有陆上世界,没有天空,没有太阳,没有阿斯兰。那么现在,都上床睡觉去吧。从明天开始,让我们过得更明智一些。但是,首先要做的是上床,去睡觉,睡得香香甜甜的,枕着柔软的枕头,不做任何荒唐可笑的梦,安然入睡吧。” 王子和两个孩子站在那里,头都低低地垂了下来,他们的脸颊通红,他们的眼睛半睁半闭,全身的力量都好像被抽空一样,魔法差不多要大功告成了。但是,普德格伦拼命地凝聚自己所有的力量,走到了火堆前。然后它做了一件英勇无比的事情,它知道那火对它的伤害不会像对人类的伤害那么大,因为它的脚现在是光脚像鸭子一样都是有蹼的,而且又硬又冷血。但是它知道火还是会把它烧得很严重,事实也确实如此。当它伸出一只的脚踩在火堆上时,把壁炉里的火碾灭了一大半,使其变成了灰烬。这样一来,就立刻有三件事情同时发生了。 第一件事,那股又甜腻又浓厚的香味大大变淡了,因为虽然火没有被完全踩灭,也已经灭了大半,整个房间里开始弥漫着一股沼泽怪普德格伦被烧伤的焦味,完全不是魔法的气味了。如此,大家的头脑立刻就变得清醒多了。王子和孩子们又一次抬起头来,并且睁开了眼睛。 第二件事,女巫用一个跟她一直使用到现在的所有甜蜜的音调完全不同的响亮而可怕的声音大声吼道:“你在干什么胆敢再碰我的火试试,烂泥巴,我要把你血管里的血液给点着” 第三件事,疼痛使普德格伦的头脑一时彻底清醒了,它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真实的想法。没有什么能像剧烈的疼痛一样能迅速有效地除去某种魔法的控制了。 “一句话,夫人,”它说道,它从炉火边走了回来,因为疼痛,走起路来非常困难,一瘸一拐的,“一句话。就算你曾经说过的那些话都是非常正确的,我也觉得不足为奇。我是一个总喜欢知道最坏情况的家伙,然后尽量往最好的方面去做。所以我不会否认你所说的一切。即便是这样,有一件事情还是要说。假设我们只不过是在做梦,或者是编造出了这些事情树木、草地、太阳、月亮、星辰,以及阿斯兰本尊,那么我能够说的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那些编造出来的东西好像比真实的东西更了不起。假设你这个王国的黑洞是唯一的世界,好吧,那么我觉得它实在是个糟糕透顶的世界。当你想起来的时候,也会觉得那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如果你是对的,那么我们不过是一群玩游戏的小孩子罢了。但是四个小孩子玩游戏可以制造出一个游戏世界,打败你那个虚伪的真实世界。这就是我忠于游戏世界的原因。纵然压根儿就没有什么阿斯兰来领导那个世界,我也会永远都站在阿斯兰这一边。即便根本就没有纳尼亚这个地方,我也要活得像个纳尼亚人一样。所以,感谢你好心招待我们,如果这两位先生和小姐准备好了,我们即将立刻离开你的宫廷,在黑暗中动身出发,穷尽我们的一生去寻找陆上世界。我认为,那并不是说我们的生命会很长,但是如果世界真如你所说是个如此沉闷的地方,那么这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损失而已。” “噢,说得好好一个老普德格伦”尤斯塔斯和吉尔为它欢呼。王子却突然大叫起来:“小心那个女巫” 当他们看过去的时候,顿时毛发竖立,惊惧不已。 乐器已经从她的手里掉了下来,她的两只手臂紧紧靠住自己的身侧,她的双腿互相交缠在一起,她的双脚消失不见了。她那长长的绿色裙摆变得越来越厚,最终变成了实心的固体,似乎跟连在一起的双腿拧成了一根扭动的绿色柱子。而那根扭动的绿色柱子弯弯曲曲、摇摇摆摆,好像没有关节一样,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是满身关节。她的头部远远向后仰过去,她的鼻子变得越来越长,除了眼睛以外,脸上的其他部位似乎都消失了。眼下,只见她那双火红的大眼睛像燃烧着的火焰一样,既没有眉毛也没有睫毛。要描述所有的变化,需要花费相当长的时间,但事实上,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简直快要看不过来。远在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做什么之前,女巫的变身就已经大功告成现在的她已经变成了一条巨蛇,呈现出像剧毒物品那样的碧绿的颜色,有吉尔的腰一样粗,用它那令人作呕、令人生厌的身体盘旋成两三圈缠绕在了王子的双腿之上,另外一个圈也快如闪电地迅速上来,打算缠住他握着宝剑的那一侧手臂。但是王子及时举起了手臂,让她扑了个空。但是,那活结刚好缠住了他的胸部,准备等它收紧的时候像勒断木柴一样勒断他的肋骨。 王子用他的左手抓住蛇的脖颈儿,试图把它掐死,这便把那张丑陋的蛇脸举到如果你们可以把它称作一张脸的话距离他自己的脸仅有五英寸左右的距离了。那分叉的舌头进进出出,吐着可怕的蛇芯子,但是它没有办法接触到王子。王子用右手抽出他的剑,用尽全力劈出最强劲的一击。与此同时,普德格伦和尤斯塔斯也都抽出了他们的武器,冲上前去帮助王子。三个人的攻击同时落到了蛇的身上,尤斯塔斯的他甚至连蛇鳞也没刺破,无济于事那一剑刺在了王子手下方的蛇身上,不过王子本身的那一剑和普德格伦那一剑都刺中了蛇的脖颈儿。即使没有完全杀死它,它缠绕在瑞廉王子双腿和胸部的蛇身也开始变得松垮了。他们又接二连三地砍了很多次,终于把它的头给砍了下来。 那可怕的巨蛇死后还在持续地弯曲缠绕,扭来扭去,就像一根钢丝绳一样。至于地板,正如你们能够想象得到的,早已经是又脏又乱,一团糟了。 王子透过气来之后说道:“诸位绅士,我非常感谢你们。”然后,这三个胜利者气喘吁吁地站在那儿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半晌一言未发。此刻,吉尔已经很明智地坐了下来,保持沉默。她暗自说道:“我希望自己不要晕倒或是哭哭啼啼,更不要做出任何呆头呆脑的蠢事。” “我母后的仇终于报了,”不久以后,瑞廉王子说道,“这条蛇无疑就是我许多年前在纳尼亚森林喷泉附近追捕的那一条。这么多年来,我居然成了害死我母亲的杀手的奴隶。然而,我很高兴,诸位绅士,这恶毒的女巫最后终于现出了她的蛇形,否则,我的良心和荣誉都不会允许我杀掉一个女人。现在,照管一下那位小姐吧。”他指的是吉尔。 “我一切都好,谢谢。”她说道。 “年轻的小姐,”王子边说,边对她鞠了一躬,“你具备高度的勇气,因此,我毫不怀疑,你出身于你们自己的世界里的名门望族。啊,过来吧,我的朋友们,这儿还有一些剩下的酒,让我们打起精神来,为大伙儿干上一杯。此后,再来安排我们的计划。” “殿下,这可真是个绝妙的主意。”尤斯塔斯叫道。 13.没有女王的地下世界 大家都觉得他们已经获得了尤斯塔斯所说的“喘息的机会”。女巫刚才已经把门锁上了,并且吩咐地下人不要打扰她,所以暂时没有被人打扰的危险。他们的第一件要紧的事,当然是处理普德格伦烧伤的脚。他们从王子的卧室里拿来了几件干净的衬衫,把它撕成条状,再把晚饭桌上的黄油和色拉油涂在上面,制成了相当不错的烫伤膏。待他们处理好烧伤之后,就全都坐了下来,略吃了些茶点,然后就开始讨论从地下世界逃脱的计划。 瑞廉王子讲解说,这里有相当多的出口可以抵达地表,他被一次次地带到外面的世界时通过了其中的大多数通道。但是他一直都是跟着女巫一起,从来没有单独一个人出去过,而且他抵达这些出口总是要乘船穿过不见天日的大海。如果他到海港去的时候身边没有跟着女巫而是跟着三个陌生人,而直接要求备船的话,那些地下人会怎么说,谁也无法预料。他们极有可能会问一些难以应付的棘手问题。同时,准备侵略陆上世界的那个新的出口,位于海的这一边,只有几英里远而已。王子知道那个出口几乎快要竣工了,挖掘区跟外部的空间只不过隔了几英尺的土层而已,甚至极有可能现在已经彻底竣工了。也许女巫回来就是要告诉他这件事,并且准备发动攻击。话说回来,即便还没有竣工,估计就算是由他们自己按照那条路线挖下去,在几小时之内也有可能挖得通如果他们没有受到任何阻挡顺利到达那里,并且挖掘区无人守护的话。但是这些都有很大的难度。 “我认为”普德格伦刚开口说,马上就被尤斯塔斯打断了。 “喂,”他问道,“那是什么声音啊” “我已经奇怪好一会儿了”吉尔说道。 事实上,他们全都早就已经听到这种动静了,由于它的音量是逐步加强的,所以他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声音的。短时间内,它只是一种模模糊糊的躁动,就像温柔的风,或者是遥远的车辆往来声,然后它就增强为一种宛如大海低吟的声音,紧接着又传来了隆隆声和哗啦啦的急流声。眼下似乎还有说话的声音,同样还有一种连续的咆哮吼叫声,而非人的嗓音。 “狮王在上,”瑞廉王子说道,“如此看来,这片沉默的土地终于不再闭口不语了。”他站起来,走到窗口,拉开窗帘,其他几个都在他身边挤成一团往外望去。 他们首先注意到的就是一大片红光。红光在他们上方几千英尺的地下世界顶部映照出一片红色,因此他们可以看见岩石的天花板,极有可能是自从这个世界被创造以来就被隐藏在黑暗之中了。那片红光来自这座城市很远的一侧,使得许多宏伟的建筑物在红光的衬托下阴郁地耸立着。同时,红光也照到了许多可以通往城堡的街道上,那些街道上正发生着异常古怪的事情。那些密密麻麻、寂静无声的地下人居然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单独一个,或是三三两两的人影在向前飞奔。他们好像不希望被人看到一样:偷偷地潜伏在扶壁后的阴影里,或者隐藏在门口,然后很快穿过空地,在新的地方隐藏。但是,所有事情中最奇怪的是,只要是了解地精的人都知道,那就是声音。四面八方都传来呼喊声和哭叫声。同时,从海港那边传来一种低沉的轰鸣声,声音越来越响亮,已经震撼了整座城市。 “地下人发生了什么事”尤斯塔斯说,“这是他们的喊叫声吗” “这是几乎不可能的,”王子摇摇头说道,“在我被魔法束缚的所有令人厌烦的年月里,我从未听见任何一个地下人用如此响亮的声音说话。我并不怀疑,是一些新的恶行。” “还有,那边那道红光是什么啊”吉尔奇怪地问道,“是什么东西着火了吗” “依我看,”普德格伦说道,“我想那大概是地心爆发了,形成了一座新的火山。就算我们正位于其中间位置,我也觉得不足为奇。” “快看那艘船”尤斯塔斯叫道,“船速怎么会那么快并没有人在划桨啊” “快看快看啊”王子喊道,“船已经远远地开到海港这一边来它已经到街上了。看哪,所有的船都开进城市了我的天哪,海水在上涨。洪水降临了。赞美阿斯兰,这座城堡坐落在高地上。海水涌来的速度实在快得惊人。” “噢,可是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吉尔大声叫道,“那些水,那些火,还有那些在街上躲躲闪闪的人。” “我来告诉你是怎么回事吧。”普德格伦说道,“那个女巫已经设好了一系列的魔法咒,因此无论她在什么时候被人杀死,她的整个王国都将会同时坍塌、破碎。倘若女巫知道杀死她的家伙五分钟以后就将会被烧死,或是活埋,或是淹死的话,她是不太会在乎自己的死亡的。” “说得切中要害,沼泽怪朋友,”王子说道,“当我们的剑砍下女巫的脑袋时,那一下就终结了她所有的魔法,现在深层陆地正在崩塌中。我们正在亲眼看见地下世界的终结。” “就是这么回事,殿下,”普德格伦说,“除非它应该是整个世界的终结。” “但是,难不成我们就这样待在这里,并且就这么等着吗”吉尔紧张地问道。 “这可不是我的策略,”王子说道,“我要去营救我的马黑炭,还有女巫的马雪花那是一只高贵的野兽,值得找一个更好的女主人,这两匹马都在庭院中的马厩里。在那之后,我们得赶紧策马前往高地,还要祈祷我们能找到一个出口。紧急时刻,一匹马可以承载两个人,如果我们骑马的话,也许可以跑过洪水。” “殿下不穿上盔甲吗”普德格伦问道,“我不喜欢那些家伙的样子”他往下朝着街道指过去,大家都往下望去。许多生物现在他们走近了,很明显他们都是地下人正从港口的方向朝着这边走过来,但是他们不像是漫无目的走动的人群,他们表现得像正在发动进攻的现代士兵一样,一边急速行进,一边寻求隐蔽,希望不被城堡里的人看见。 “我不想再看到那副盔甲了,”王子说道,“穿着它骑马,就如同被关在一座可移动的地牢里,里面散发出魔法和奴役的恶臭。我会把护盾带上的。” 他离开了房间。片刻之后,他回来了,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奇特的光芒。 “朋友们,你们看。”他一边朝着他们举起护盾,一边说道,“一小时以前,这面护盾还是黑漆漆的,没有纹章;可是现在,看这里”那面护盾已经变得光亮如银,并且在它上面比血液和樱桃更红的是狮王的图案。 “毫无疑问,”王子说道,“这意味着阿斯兰将成为我们优秀的主宰,不论它打算让我们活着还是死去,对此都是一样的。现在,以我之见,我们理当全部跪下,亲吻阿斯兰的图案,然后彼此之间握握手,就像真正的朋友可能马上就要分开了一样。接着,我们就下去进入城中,历经这场送到我们头上来的冒险吧。” 他们全都遵照王子所说的去做了。当尤斯塔斯跟吉尔握手时,他说道:“再见,吉尔,很抱歉,我过去一直是个懦夫,而且还那么差劲儿。希望你能平安回到家。”同时,吉尔也说道:“再见,尤斯塔斯,我很抱歉自己过去那么愚蠢,那么惹人讨厌。”这是他们第一次使用受洗时所取的名字称呼彼此,因为人们在学校里通常都不会那么叫的。 王子打开了门,他们走下楼梯:其中三个手里都拿着出鞘的剑,吉尔手里拿着的则是出鞘的匕首。地精随从们都消失不见了,王子楼梯脚下那间巨大的房间里空无一人。那些苍白而阴郁的灯依然在燃烧着,借着灯光,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地行经一条又一条的走廊,走下一阶又一阶楼梯。从城堡外面传来的声响在这里没那么容易听到,还不如他们刚才在上面的房间里听得那么清楚。整座房子死气沉沉,没有半点儿动静,而且空寂无人。当他们转了个弯来到地面大厅时,他们遇到了第一个地下人一个白白胖胖、长得如同猪一般模样的家伙,它正在狼吞虎咽地吃着桌上的残羹冷饭。它尖叫着尖叫声也很像猪的叫声向前猛冲到一条长凳下,长尾巴往回一扫,在紧要关头逃过了普德格伦的一抓。接着,它就从另外一边的房门急速猛冲而去,速度快得旁人根本无法追及。 他们从大厅里走出来,来到庭院里。吉尔在假期里上过骑马学校,恰好留意到一股马厩的味在地下世界这种地方闻到这种味,会觉得这真是一种很棒的味,纯正而又朴实。这时,尤斯塔斯说道:“哎呀好家伙看那个”城堡围墙后面的某个地方急速升起了一道瑰丽的焰火,碎成许多绿色的星星点点。 “烟火。”吉尔一脸茫然,用一种困惑的声音说道。 “是啊,”尤斯塔斯说,“要知道,你可不能误以为那些地下人放烟火纯粹是出于好玩那必定是一个信号。” “我敢肯定,那对我们可不是什么好事。”普德格伦说道。 “朋友们,”王子说道,“一个人一旦开始冒着巨大的风险展开行动,就必须与希望和恐惧诀别,否则死神或解脱都无法拯救他的荣誉以及理智。嗬,我的美人儿他现在正在打开马厩门嘿,我的老朋友黑炭,镇定,现在要轻点声儿雪花,你没有被忘记” 两匹马都被那些离奇的光和喧闹声吓坏了。吉尔在穿过一个又一个黑暗的洞穴时表现得是那么懦弱,来到这两匹又是顿足又是喷鼻息的牲口中间却毫无惧意。没多久她和王子就给马备好了马鞍和马笼头。当两匹马被牵到庭院时,它们轻轻地摇晃着自己的脑袋,看上去意气风发,精神抖擞。吉尔骑在雪花背上,普德格伦坐在她的后面;尤斯塔斯骑在黑炭身上,坐在王子后面。随着一阵响亮的马蹄声,他们骑着马出了大门,进入街道。 “烧伤没什么大碍,这算是比较好的一面了。”普德格伦一边向四处观察,一边说道,同时用手指向他们的右侧。在那儿,不到一百码远的地方,海水已经在拍打着房屋的墙壁了。 “勇往直前”王子说道,“这条向下的路很陡,海水只爬升到城里最高的山的半山腰。在最初的半小时之内,海水很有可能离我们非常近,但是在接下来两个小时就不会更近一步了。实际上,让我更担心的反倒是”他用剑指着一个长着野猪獠牙的高大的地下人,六个形状各异、高矮不等的地下人紧随其后他们刚刚从一条小街里冲出来,快速闪进了没人能看得见的房屋的阴影里。 王子带领大家向那片发出红光的地方飞驰而去,不过稍微偏左一点儿,他的计划是绕开那团火如果那是火的话,登上高地,希望能找到一条让他们可以通往新挖掘区的道路。不像其他三个,王子好像有点儿近乎自得其乐了当他骑马的时候,居然吹起了口哨,还唱起一首古老的歌曲片段,这首歌唱的是阿钦兰的霹雳拳击手科林王子。事实上,他终于从长期的魔法束缚中解脱出来,这让他高兴万分。相比之下,所有的危险似乎只是一场游戏罢了。除了他,其他人都觉得这是一段相当可怕的旅程。 他们后面响起了船只互相碰撞、乱成一团的声音,以及建筑物不断坍塌的隆隆声。在他们的头顶上方,是映照在地下世界顶部的一大片红光。而前面就是那不可思议的神秘红光。那红光看起来好像没有变得更大,从同一个方向不停地传来喧闹声、尖叫声、嘘声、狂笑声、惨叫和吼叫声,乱成一团。黑暗的夜空中还升起各种各样的烟火,没人能猜得出这些烟火到底是什么意思。靠近他们的地方,城市的部分地区也被那片红光照亮了,还有一部分截然不同的光芒则是被那些阴郁沉寂的地精的灯照亮的。但是,还有很多地方是这两种光都无法照到的,那些地方还是漆黑一片。地下人的身影就在那里不断地进进出出,一会儿飞奔向前,一会儿溜进去躲起来,他们的眼睛始终牢牢锁住这几位旅行者,并且总是试图避开对方的视线。他们当中有的脸盘大,有的脸盘小,有好似鱼眼一般的大眼睛,也有好似熊眼一般的小眼睛,有的长着羽毛,有的长着鬃毛,有是长着长角,有的长着獠牙,有的鼻子好像是鞭绳,有的下巴长得好像胡须。有时,当遇上他们一伙人数太多,或者是靠得太近时,王子就会挥舞他的宝剑,做出一副要打他们的架势。于是这些家伙就发出一阵稀奇古怪的呼呼声、吱吱声、咯咯声,然后就尖叫着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 当王子一行人爬了很多陡峭的街道,逐渐远离了洪水,而且几乎出了城时,在内陆的一侧,事态开始变得更加严重了。这会儿,他们已经接近了那片红光,并且与它几乎处于同一水平位置,然而他们仍然看不懂这红光到底是什么。但是在这片红光的照耀下,他们可以更清楚地看见敌人。数百个,也许有数千个地下人全部都在朝着那片红光行进。他们行进起来蜂拥而上,当他们停下时,他们就直直地面对着这几位旅行者。 “依我说啊,”普德格伦说道,“我认为这些家伙是打算从前方截住我们。”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王子说道,“我们绝对不可能从那么多人中间突围而出。你们都听好了我们骑马向前,走到那边那座房子边上。我们一到达那里,普德格伦,你就迅速地溜到阴影里。我和小姐都会再往前走上几步。我毫不怀疑,必定会有一些家伙会尾随我们,他们都密密麻麻地躲在我们的后面呢。而你,生有长长的手臂,要是可能的话,当有谁经过你的伏击点时,如果能够做到的话就抓一个活的,我们可以从他那里得到真相,或者是把他们与我们作对的原因了解清楚。” “但是,其他人会不会全部都朝着我们蜂拥而上,前来营救那个被我们抓住的家伙呢”吉尔用一种并不像她竭力控制的沉着的声音问道。 “那时,小姐,”王子说道,“你将会看到我们战死在你的周围,而你必须让你自己的表现得到狮王的赞同。就是现在,好样的,普德格伦。” 沼泽怪像一只猫似的迅速溜进了阴影里。其余的人焦虑不安地等了一两分钟之后,又朝前走了几步。这时,他们身后突然爆发出一连串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夹杂着普德格伦那熟悉的声音:“得啦,又没受伤,你瞎嚷嚷什么还是你想受点儿伤啊,嗯别人会以为我要杀猪呢。” “干得好”王子满意地叫道,立刻掉转黑炭的马身,再次回到房屋的角落。“尤斯塔斯,”他说,“请你拉住黑炭的头。”然后他就下了马。三个人默默注视着普德格伦把它逮到的那个家伙拉到亮处。原来这是一个最最不幸的可怜巴巴的小地精,身高只有三英尺左右。它的头顶上生有一种很像鸡冠的东西硬硬的,粉红色的小眼睛,嘴和下巴又大又圆,这让它的脸看上去就如同一只小河马。如果他们没有处于眼下这种险境,看见它这副尊容,一定会忍不住放声大笑的。 “好了,地下人,”王子紧盯着小地精厉声说道,同时将手里的剑对准它的脖子,“老实交代,我就会放了你。要是你敢跟我们耍花招,那么你就死定了。普德格伦,你一直牢牢抓住它的嘴,它要怎么说话啊” “确实,而且它还不能咬人,”普德格伦说道,“如果我长了一双像你们人类那样傻乎乎、软趴趴的手尊贵的殿下除外,我现在早已经浑身是血了。即使是一只沼泽怪,也讨厌老是被它啃个没完啊。” “你这个家伙”王子做出一副恶狠狠的表情,对地精说道,“再敢咬一口,你就死定了普德格伦,让它张嘴。” “噢咦咦,”那个地下人尖声惨叫道,“放我走,放我走那不是我,那不是我做的” “没做什么啊”普德格伦问道。 “无论是各位大人让我做什么事情,我都没做。”那个家伙可怜巴巴地答道。 “告诉我你的名字,”王子说道,“还有,你们地下人今天到底在做什么呢” “噢,求求你们,各位大人,求求你们,仁慈善良的绅士们,”小地精不断地呜咽着,“请你们答应我,千万不要把我说的任何事情告诉女王陛下啊。” “你们所称呼的那位女王陛下,”王子厉声说道,“已经死了,我亲手杀了她。” “什么”闻听此言,小地精惊讶地大声叫起来,那张可笑的嘴巴张得越来越大,“死了女巫死了而且还是由大人亲手杀死的”随即,它就放下心来,长长地舒了口气,又补充了一句,“哎呀,那样的话大人就是朋友了” 王子将他的剑往回撤了一英寸左右。普德格伦让这个家伙坐了起来。它用它那双忽闪忽闪的红眼睛打量着四位旅行者,咯咯地笑了一两声,然后开始说话了。 14.世界底端 “我的名字叫戈尔格,”小地精说道,“我会把我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部都告诉各位大人。大约一个小时以前,我们大伙儿都在那里忙着干自己的活儿我应该说是她的活儿一声不吭、伤心难过地忙碌着,重复做着这么多年以来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所做的事情。然后突然传来了一声轰隆隆的巨响。刚听到这个声音时,每个人都自言自语道:我已经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唱过一首歌,没有跳过一支舞,也没有放过一只爆竹了,怎么会这样呢每个人都在心里暗自琢磨着,哎呀,我一定是中了魔法,被迷惑住了。然后,每个人又对自己说,如果我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背着这个重物就好了,我再也不打算继续背下去了。就这么定了。于是,我们就把自己的麻袋、包袱和工具全都扔掉了。随后大家都转过身去,看见远处有一大片红光。每个人都在问:那是什么同时大家都自问自答地说道:原来是有条裂缝或缺口裂开了,从我们脚下上千英寻之遥的真正的深层陆地透上来的红光,真的是太温暖了。” “哎呀天哪”尤斯塔斯惊叫道,“难道还有比这里更低、更深的地方吗” “没错儿啊,大人,”戈尔格说道,“那是个迷人的地方。我们称之为比斯姆王国。我们现在所在的国家是女巫的国家,我们称之为浅地。对我们来说,这个地方太靠近地面了,根本就不适宜生活。简直糟透了还不如干脆去外面,到地面上去居住。你要知道,我们都是来自比斯姆王国的可怜巴巴的地精,女巫用魔法把我们召唤到这里来为她做事。但是,我们已经忘记了这一切,直到那声轰隆隆的巨响传来,然后魔法被破除之后才恢复了记忆。我们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来自何方。除了女巫灌输到我们脑袋里的东西之外,我们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想。这些年来,她灌输到我们脑子里的都是一些忧郁和悲观的东西。我几乎都忘记了该怎么讲笑话、怎么跳吉格舞了。但是当那声巨响传来、裂缝断开、海水开始上涨时,所有的记忆都恢复了。我们当然都赶紧出发,可以快些从裂缝那儿下去,回到我们自己的地方。你们可以看见它们在那边燃放焰火,还由于高兴而头脚倒立着嬉闹呢。如果各位大人能够马上让我走,让我回到我的伙伴们当中去,我将不胜感激。” “我认为这实在是太精彩了,”吉尔说,“我很高兴当我们砍下女巫的头时,非但只拯救了我们自己,连同地精们也被解救出来了。我也很高兴他们再也不会是那副可怕和阴郁的模样了,就像王子事实上也不是嗯他看起来的那副模样。” “这一切固然都很好,吉尔,”普德格伦谨慎地说道,“但是,在我看来,那些地精并不像一些仅仅在逃跑的家伙。我认为,他们整体看上去更像军事编队。你看着我的脸,戈尔格先生,告诉我,难道你们不是在做战斗的准备吗” “我们当然是要准备打仗啦,大人,”戈尔格说道,“你瞧,我们并不知道女巫已经死了。我们还以为她会在城堡里观察我们的一举一动。我们正试图在不被她发现的前提下偷偷溜掉呢。然后你们几位就骑着马持着剑从里面走出来了。当然,这样一来,每个人都暗自说道,该来的终究来了。我们并不知道诸位大人跟女巫不是一伙儿的,所有的地精都下定决心要不惜一切代价战斗到底,并且,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回到比斯姆王国的希望。” “我敢发誓他是一个诚实的地精,”王子说道,“普德格伦朋友,把它放开吧。至于我,戈尔格,我跟你以及你的伙伴们一样,都被女巫的魔法迷惑了,我也是刚刚才想起自己的真实身份。现在,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通向挖掘区的那条新路吗就是女巫打算率领军队攻打陆上世界的那一条” “哎哎哎,”戈尔格吱吱叫道,“是的,我知道那条极其可怕的路。我会把那条路的起始点指给你们看。但是,大人绝对不能使用任何方法让我跟着你们一道前往,否则的话,我情愿去死。” “为什么呢”尤斯塔斯直直地看着它问道,“那里至于让你如此恐惧吗” “太靠近顶端,太靠近外面了,”戈尔格浑身颤抖地说道,“这是女巫对我们做得最差劲的事情。我们将要被带到外面去到外面的世界去。他们说那儿根本没有顶层,只有一片可怕的巨大虚空叫作天空。已经挖掘了非常远了,而且再挖上几下就可以直接通到外面去了。我可不敢接近那里。” “好哇,万岁这就对了”尤斯塔斯欢呼道。 吉尔说:“但是上面一点儿都不可怕啊,我们都很喜欢那里。我们都居住在那里。” “我知道你们陆上世界的人都居住在那里。”戈尔格说,“但是,我认为那是因为你们没法儿找到通往地下底层的路。你们不可能真正喜欢那个地方的像苍蝇似的在世界顶层爬来爬去。” “现在就把路指给我们看好吗”普德格伦问道。 “赶上一个好时机。”王子叫道。整支队伍就此出发了。王子重新骑上了马,普德格伦爬到吉尔身后坐好,戈尔格在前方带路。它一面走着,一面连续不断地大声喊着这个好消息,说女巫已经死了,这四个陆上世界的人并不危险。那些听见它喊叫的地精,又把消息传给其他的地精,一传十,十传百,没用几分钟,整个地下世界全都是一片欢呼雀跃声。成千上万的地精蹦蹦跳跳,翻筋斗,头脚倒立,玩跳蛙,还施放了特别大的爆竹。它们蜂拥而至,围在了黑炭和雪花身旁。王子不得不把自己中了魔法以及解脱的整个经过一遍又一遍地讲给他们听,至少讲了十遍。 就这样,他们一路来到了裂缝的边缘。这条裂缝约有一千英尺长、两百英尺宽。他们下马走到边缘处,朝下方俯瞰过去。一股强烈的热气猛地朝着他们的脸上袭来,还混合着某种他们闻所未闻的气味。这气味既浓厚又强烈,还具有刺激性,让你忍不住打喷嚏。裂缝的深处非常明亮,刚开始看进去的时候,他们一阵头晕目眩,什么都看不见。当他们习惯这种强光之后,发现自己可以清楚地分辨出一条火河,在那条火河的两岸,好像是田野和一种发出让人承受不住的炙热光辉的小树林然而,跟那条火河比起来的话就显得暗淡无光了。那儿有蓝色、红色、绿色和白色,各种颜色都交织在一起一面漂亮的彩色玻璃窗在正午时分热带太阳的直射下,可能具有相同的效果。在那片火热的红光的映照下,崎岖不平的裂缝边,成百上千的地下人看上去就像一片黑压压的苍蝇,正在争先恐后地往下方爬去。 “诸位大人,”戈尔格说道,当他们转过身去看他的时候,一时间除了眼前一阵发黑以外什么也看不见,地下强烈的热光早就让他们眼花缭乱了“诸位大人,你们为什么不干脆到比斯姆王国去呢你们在那里肯定要比在上面那个冷冷清清、毫无遮掩、不受保护的国家更开心、更幸福,或者,至少来做一次短暂的拜访也不错啊。” 吉尔在刹那间想当然地以为谁都不可能会听取这个主意,然而让她惊愕失色的是,居然听到王子说道:“说实话,戈尔格朋友,我有点儿想要跟你一起下去。因为这是一次不可思议的探险经历,或许之前还从来不曾有一个凡人进入比斯姆王国去看一看,恐怕这样的机会以后也不会再有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回想起自己曾经有过这样的一个机会去探索地球最深的深渊,而我最终却退步不前,这该是何等遗憾啊但是,人类能够在那里生存吗你们不会在那条火河里面游泳吧” “噢,不,大人。我们不在里面游,只有火蛇才会生活在火河里。” “你所谓的火蛇是一种什么样的野兽呢”王子好奇地问道。 “大人,很难告诉你它到底是什么样子。”戈尔格回答道,“因为它们太炙热了,根本没法儿直视。但是,它们跟小龙极为相似,通常情况下,它们都是钻出火里跟我们说话。它们巧舌如簧,非常诙谐机智,而且富于雄辩。” 吉尔匆匆地瞥了尤斯塔斯一眼。她本来还相当肯定地以为他比她还要更排斥那个下到裂缝里去的主意。但是当她发现他的脸色完全改变的时候,她的心不由得沉了下去。此刻的他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那个过去在实验学校里的尤斯塔斯,反倒像一位王子。因为他经历过的所有冒险以及他和跟凯斯宾国王一起航海的时光这个时候又在他的脑海中重现了。 “殿下,”他说道,“如果我的老朋友老鼠雷佩奇普在这里的话,他就会说,现在我们要是拒绝前往比斯姆冒险的话,那么我们的荣誉就免不了受到别人质疑。” “在那下面,”戈尔格说道,“我可以向你们展示什么才是真正的黄金、真正的白银和真正的钻石。” “胡说”吉尔突然不礼貌地说道,“难道我们不知道这里就已经是在最深的矿下面了” “没错儿,”戈尔格说道,“我听说过那些地壳上的小小划痕被你们陆上居民称为矿井。但是你们在那里采集到的都是死去的黄金、死去的白银和死去的宝石。在我们比斯姆王国,所有的金银珠宝都是活着的,而且都在不断地生长。在那儿,我可以为你摘取一束束能吃的红宝石,可以为你汲取满满一杯的钻石汁。当你品尝过比斯姆王国那些活生生的金银珠宝后,对你们那浅浅的矿山里的那些失去知觉的、死掉了的宝藏就会变得毫无兴致,不以为意了。” “我的父亲去了世界尽头,”瑞廉王子经过深思一番后说道,“如果他的儿子去了世界的最底端的话,那也将是一件不可思议的好事。” “如果殿下想要在你父亲依然健在的时候见到他的话,那么我认为他肯定更愿意见到你而非远航,”普德格伦说,“是我们该踏上前往挖掘区道路的时候了。” “不管别人怎么说,我是绝对不会下到那个洞里面去的。”吉尔补充道。 “哎呀,如果诸位大人真的要动身回到陆上世界的话,”戈尔格说道,“有一段路比这里还要低上一些呢,而且,或许,如果洪水还在上升” “啊,走吧,走吧,我们赶紧回去吧”吉尔恳求道。 “我恐怕必须得离开了,”王子长叹一声,说道,“但是我把我的半颗心都留在比斯姆王国了。” “求求你了,快走吧。”吉尔继续恳求着。 “那条路在哪里呢”普德格伦问道。 “那里整条路上都亮着灯,”戈尔格回答道,“大人可以在裂缝的另一边看见那条路的。” “那些灯能够燃烧多长时间呢”普德格伦问。 就在那个瞬间传来了一阵嘶嘶声,灼热的声音就好像火焰从比斯姆最深处呼啸而起。事后他们很想知道那是否是火蛇的声音。 “赶快,赶快,抓紧时间,快到悬崖去,快到悬崖去,赶紧到悬崖那儿去”小地精急匆匆地说道,“裂缝就要关闭了它就要关闭了,就要关闭了赶快啊,赶快”并且在同一时间,在一阵震耳欲聋的碎裂声和叽嘎叽嘎声中,岩石移动了。当他们看过去时,这道裂缝已经慢慢变窄。从四面八方奔涌而至的那些来得很迟的地精都冲了进去。它们根本就来不及爬下岩石,就头朝前猛地跳了下去,要么是因为底端冲上来的那股热浪太强,要么是其他一些原因,只见它们都像落叶一般往下飘浮。飘浮着的地精们越来越稠密,直到它们那一大片黑压压的身影几乎完全遮住了火热的河流和活宝石的小树林。“诸位大人,再见吧我走了。”戈尔格大声叫道,纵身跳了进去。少数几个留下来的地精紧随其后跳了下去。现在,裂缝已经不足一条小溪宽了。不一会儿,它就像邮筒的投信口那么狭窄了。再后来,它只是一条极亮的窄窄的线了。然后,砰的一声,就像一千节货物列车撞上了一千对的缓冲器一样剧烈震动,岩石的裂缝闭合了。那股热辣辣的、令人发狂的气味也消失不见了。旅行者们孤孤单单地待在这个看起来比之前还要黑的地下世界里,只有那些苍白、昏暗、阴郁的灯标示着道路的方向。 “现在,”普德格伦说道,“我们已经在这里待得太久了,但是我们不妨试一试,如果这些灯在五分钟之内熄灭的话,我也觉得不足为奇。” 他们骑马一溜小跑,神采飞扬地沿着昏暗的道路往前奔去。但是几乎立刻就开始走下坡路了,如果他们没有看到山谷另一边的灯光,而且他们向上极目望去,灯光一路往上延伸而去的话,他们就会以为戈尔格跟他们讲的路是错误的。但是到了山谷的底端,灯光就照耀在流水之上了。 “赶快”王子大声叫道。他们疾驰着奔下山坡。再迟五分钟的话,谷底的情况就会变得相当严重了,因为潮水就像急流似的奔入山谷,如果到时候不得不游泳而过的话,这两匹马恐怕很难过去。不过,眼下潮水依然只有一两英尺深,虽然河水在马腿边上发出可怕的飒飒声,他们还是安全地到达了彼岸。 然后他们开始了缓慢而疲惫的爬山之行,除了目光所及之处尽皆是不断向上的苍白的灯外,前方什么都看不见。当他们回首遥望时,可以看到潮水已经蔓延开来。地下世界的所有小山现在都变成了岛屿,只有岛上的那些灯依然亮着。远处的灯光都在一盏盏地消失不见。用不了多久,除了他们正在顺着灯行走的这条路之外,四下里无论何处都会变成一片黑暗,甚至连他们身后地势较低的那一段路也不例外,虽然暂时还没有一盏灯熄灭,灯光却已经映照在水面上了。 虽然他们有很好的理由要急忙赶路,马却不可能一直不休息,不能一直马不停蹄地奔下去。他们停了下来,在一片寂静当中听见了海浪拍打水面的声音。 “我想知道那个叫什么名字的时间老人这会儿被大水冲出来了没有。”吉尔说道,“以及所有的正在睡觉的稀奇古怪的动物。” “我不认为我们已经到达了那个高度,”尤斯塔斯说道,“难道你不记得我们是怎么走下坡路到达暗无天日海的吗我并不认为大水已经涌进时间老人所在的那个洞穴里了。” “也许是这样,”普德格伦说道,“我更感兴趣的是这条路上的灯,它们看起来有点儿苍白,不是吗” “它们一向如此。”吉尔说道。 “是啊,”普德格伦说,“但是它们现在更绿了。” “你不是打算说你认为这些灯快要熄灭了吧”尤斯塔斯喊道。 “嗯,不管这些灯是怎么保持亮着的,你要知道,你不能指望它们永远这么亮下去,”沼泽怪回答道,“但是你也不要因此就没精打采,斯克罗布。我也注意观察着水面呢,我不认为这水像刚才那样涨得那般迅速了。” “总算是有点儿小小的安慰,朋友,”瑞廉王子说道,“如果我们没法儿找到出路,我恳请你们所有人的谅解,这一切都是我的过失,因为我的骄傲自大和异想天开,害得大家在比斯姆王国的入口延误了良机。现在,我们继续纵马驰骋吧。” 在此后的一个小时时间里,吉尔有时觉得普德格伦关于灯的那番言论是正确的,但是有时候她又认为那不过是臆测而已。在此期间,陆地也在发生变化。地下世界的顶层是如此近,哪怕是在阴暗的灯光下,他们现在也可以很明显地看到它,也可以看出地下世界那两面高大牢固的壁垒正在向彼此靠拢。事实上,这条路引导着他们进入了一条陡峭的隧道。他们一路上看到不少铁镐、铁锹、手推车以及其他工具,这些迹象表明那些挖掘者不久以前还在这里干活儿。如果肯定能够出去的话,那么这一切都是值得欢呼的。但是,一想到正在走进一个可能会变得越来越狭窄的洞穴,而且狭窄得几乎难以转身时,他们就很不愉快。 到了最后,顶层变得实在太低了,以至于普德格伦和王子的脑袋都跟它相撞了。大家都下了马,牵着马继续走。这条路到了这里,有些凹凸不平,走路也要小心翼翼挑着路面走。这就是吉尔注意到黑暗越来越浓的原因。现在,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其他人的脸在绿幽幽的灯光下看起来既古怪又恐怖。这时,吉尔突然不由自主地尖叫了一声。有一盏灯他们前头的那盏灯,完全熄灭了。他们身后的那盏灯也是如此。接下来,他们就置身于绝对的黑暗之中了。 “勇敢点儿,朋友们,”瑞廉王子的声音传来,“不论我们是死是活,阿斯兰都将成为我们了不起的主宰。” “说得没错儿,殿下,”普德格伦的声音说,“还有,你必须始终记住,被困在这里的其中一个好处就是,丧葬费都被节约下来了。” 吉尔闭口不言。如果你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你是多么害怕,这是一个明智的做法,因为你的声音会拆穿你。 “我们与其站在这里,不如继续往前走。”尤斯塔斯说道。当吉尔听到他颤抖的声音时,就知道自己选择闭口不言是一件多么有先见之明的事情了。 普德格伦和尤斯塔斯伸出两只手臂,走在前面,因为害怕在踉踉跄跄地走路时撞到什么东西上。吉尔和王子牵着马跟在后面。 “喂”很久以后,传来了尤斯塔斯的声音,“是我的眼睛作怪,还是上方真的有一片光” 在其他人回答他之前,普德格伦就大声叫了起来:“停,我已经走到一个死胡同里了而且这是泥土,不是岩石。斯克罗布,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狮王在上,”王子说道,“尤斯塔斯说得对,那里是有一种” “但是那不是日光,”吉尔说道,“那只是一种冷冷清清的蓝色的光。” “话虽这样说,一点点也总比没有好,”尤斯塔斯说道,“我们能够爬到那上面去吗” “那光并不在我们头顶正上方,”普德格伦说道,“它是在我们上面,但是在我碰到的这堵墙里。吉尔,如果你能爬到我的肩膀上的话,看看是否能够爬到那里,你意下如何” 15.失踪的吉尔 那片光并没有照到他们在黑暗之中的立足之地,所以周边任何东西都没有显现出来。其他人只能听见,而不是看见。吉尔努力地往沼泽怪的背上爬着。之所以如此认为,是因为他们听见它在那里嚷嚷着:“你犯不着把你的手插进我的眼睛里。”一会儿又说道,“你的脚也犯不着放进我的嘴巴里。”过了一会儿又说道,“这还差不多。”接着又说道,“好啦,我要抓住你的双腿啦。那样的话,你的双臂就可以自由地拤着上方,稳住你的身子。” 然后他们都抬起头往上看,很快,他们就借着顶上的光看见了吉尔脑袋的黑色轮廓。 “怎么样”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盯着,急切地喊道。 “这是个坑洞,”吉尔的声音叫道,“如果我能再高一点儿的话,就能爬出去了。” “你通过那个洞看见什么啦”尤斯塔斯问道。 “什么都没有看见,”吉尔说道,“喂,普德格伦,放开我的双腿,那样的话我就可以站在你的肩膀上,而不是坐在上面,我可以抓着洞口边缘稳住我自己的身体。” 他们听到她小心移动的声音。紧接着,在洞口那灰暗光线的映衬下,吉尔的大半个身子就映入了他们的眼帘事实上,她全身只有腰部以下还在下面,上半身已经爬了出去。 “喂”吉尔开口道。但是她突然叫了一声,中断了讲话,并不是那种很尖锐的叫声,听上去很像是她的嘴被捂住了,或者是什么东西塞进了她的嘴里。在那之后,她发觉自己又可以出声了,好像是在竭尽全力拼命喊叫着什么,但是他们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什么。随后,在同一时刻发生了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有那么一两秒钟整片光完全被挡住了;第二件事就是他们都同时听见了一阵双方扭打、苦苦挣扎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沼泽怪喘息的声音:“赶快,过来帮帮忙啊帮忙抓住她的腿,有人在拉她在那里不是,是在这里。啊,已经太迟了” 洞口又出现了,冷光也从洞口透了进来,现在又可以清楚地看见了。但是吉尔已经无影无踪了。 “吉尔吉尔”他们疯狂地叫喊道,但是没有任何回答。 “你为什么不抓住她的脚呢”尤斯塔斯气恼地说道。 “我不知道,尤斯塔斯,”普德格伦抱怨道,“我天生就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家伙,我觉得不足为奇。命运是早已注定的,命里注定了波尔的死亡,就像命中注定了我要在哈方吃会说话的牡鹿。当然啦,那并不代表这件事不是我的过错。” “这是我们所遭遇的最大的耻辱和悲痛,”王子说道,“我们把一位英勇的小姐送到了敌人的手上,而自己却留在安全的后方。” “不要这样说了,殿下,”普德格伦说道,“我们并不是很安全,恐怕最后只会因饥饿而死在这个洞里。” “我不知道自己的身形是不是够小,能不能从吉尔出去的那个洞口爬出去。”尤斯塔斯问道。 吉尔的真正遭遇是这样的。她刚一把自己的脑袋伸出洞外,就发现自己正在俯瞰,就如同从楼上的一扇窗户往下看一般,而不是像从活板门往上方看。她之前在黑暗中待得太久了,她的双眼没法儿在一开始的时候就看清所有的东西,但是,眼前出现的也并非她很想要见到的阳光灿烂的世界。那里空气似乎冷得要命,光线则是苍白的蓝色,也有不少喧闹声持续响起,许多白色的物体在空中飞来飞去。 就是在那一刻,她朝着下方的普德格伦喊道,放开她的腿让她站在它的肩膀上。 当她站到普德格伦的肩膀上以后,她比之前看得更清楚,也听得更清楚了。她听到的喧闹声可以分成两种,一种是有节奏的顿足,另外一种是由四把小提琴、三支长笛和一只鼓演奏的乐曲。她同样也清楚了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她正从一道陡峭的山坡上的一个洞口往外看着,在她的下方距离水平的地面大约十四英尺。映入眼帘的一切景象都是白茫茫的。很多人在走来走去。紧接着,她倒抽了一口冷气那些竟然是一些穿戴整齐、身材苗条的小羊怪。在它们身后,森林女神头上戴着花冠在轻盈地走动着。有那么一会儿,他们看上去就好像是在随随便便地挪动着,但是随后,她就看出他们真的是在跳舞那是一种舞步和舞姿都非常复杂的舞蹈,你得花上一段时间才能领会。这时,对她来说如同晴天霹雳般震惊的是:她发现那苍白的、发青的光正是真正的月光,地面上白色的物体是真正的积雪。当然还有点点繁星在头顶上方黑色的寒冷夜空中向下凝视着。在这些舞者的后面,那些黑乎乎的高大的东西原来是树木。他们不仅仅是终于回到了地上世界,而且还出现在了纳尼亚的中心地带。吉尔欣喜欲狂,开心得快要晕过去了。啊,还有音乐狂野的音乐,节奏强烈轻快,然而也有一点儿怪诞,包含着正义的魔法,正如女巫的琴声充满了邪恶的魔法一样使她更加愉悦了。 这一切都需要很长的时间来说明,但是,当然啦,吉尔只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看到了这些景象。吉尔几乎立刻回头冲着下面的人喊道:“喂没问题啦我们到外面了,我们到家啦”但是她只说出了一个“喂”字,就再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原因是这样的:围在那群舞者周边转圈的是一群小矮人,所有的小矮人都穿着自己最为出色的服饰,多数是猩红色的衣服,衬着毛皮的兜帽,配以金色流苏和镶着皮毛的高筒靴。他们一边转圈,一边不断地扔出雪球这就是吉尔曾看到的在空中飞来飞去的白色的东西。他们并不像英国那些傻小子可能会做的那样,对着跳舞的人乱扔一通,他们是在跳舞的过程中掷出雪球,音乐的节拍和掷出的时间完美结合,然后分毫不差地对准目标扔过去,如果所有的舞者都刚好是在恰当的时间站在恰当的位置上的话,就没有人会被击中。这就是所谓的大雪舞,在纳尼亚王国,每年适逢地上有积雪时,在这之后的第一个月光之夜都会跳这种舞。当然,这既是一种舞蹈也是一种游戏,因为时不时就会有些舞者多少出点儿小差错,脸上就会挨上一个雪球,然后大家就一起哈哈大笑。一个优秀团队的舞者、小矮人和乐师配合得好的话,可以连续跳上几小时都不会有人挨雪球。碰到晴朗的夜晚,寒风习习,绵绵不绝的鼓声,猫头鹰呼呼的叫声,还有皎洁的月光,甚至让他们变得更狂野了,他们会一直跳到天亮。我希望你们能亲眼看见这种景象。 吉尔之所以刚开口说出“喂”就停住了,是因为在那一边的小矮人刚好掷出一个很大的雪球,穿过了舞者,不偏不倚地正好打进她的嘴巴。可是她完全不以为意,要知道,这个时候就算是被二十个雪球打中也不能使她气馁。但是不管你感觉有多么开心幸福,你满嘴都是雪也无法开口说话。她费力地吐出很多雪之后,可以再次说话了。兴奋之余,她忘记了其他人还在下方的黑暗之中,在她的身后正翘首以盼,依然不知道这个好消息呢她直接尽可能地从洞里探出身子,对着舞者们大声叫喊起来。 “救命啊救命啊我们被埋在小山里了,过来帮忙把我们挖出来啊” 那些纳尼亚人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山坡上的这个小洞,当然是惊讶万分,东瞧瞧,西看看,看错了好几个地方才发现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当他们看见吉尔时,全部都向她跑了过来只要是能爬得上山坡的都上去了,有十几双手伸出来帮助她。吉尔抓住他们的手,从洞里出来时跌跌撞撞地从山坡上大头朝下滑了下去。然后她又自己爬起来说道:“噢,请帮忙去把其他人也挖出来吧。除了马以外,还有三个人,其中一个是瑞廉王子。” 当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已经被一群人围在正中央了,因为除了舞者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纳尼亚居民在观看舞蹈,最初的时候她并没有看见它们,现在大家都聚拢了过来。小松鼠们像阵雨一样从树上纷纷跳跃下来,猫头鹰也是如此。刺猬们摇摇摆摆,撒开它们那双小短腿飞快奔来。熊和獾以较慢的速度跟随其后。一头巨大的豹子兴奋得直摇尾巴,最后一个赶来。 它们一听明白了吉尔所说的话,就全都变得活跃起来。“铁镐和铁锹,小子们,铁镐和铁锹,把我们的工具拿来”小矮人们说道,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冲到树林里去。“把鼹鼠们喊醒,它们才是专门挖洞的家伙,它们做得像小矮人一样好。”一个声音说道。“关于瑞廉王子,她说了什么啊”另外一个声音问道。“嘘,”豹子说道,“这个可怜的孩子一定是疯了,怪不得会在山里迷了路,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说得没错儿,”一头老熊说道,“哎呀,她还曾说瑞廉王子是一匹马呢”“没有的事,她没那么说。”一只松鼠冒冒失失地说道。“没错儿,她就是那么说的。”另外一只更加冒失的松鼠说道。 “这确实是真真真的,别别别犯傻了。”吉尔说道。她之所以如此说话,是因为现在她已经冻得牙齿咯咯作响。 一个树精立刻替她围上一件皮毛斗篷,那是一个小矮人急匆匆地冲回去拿他的挖掘工具时掉落在那里的,一只乐于助人的羊怪匆匆忙忙地小跑到树林中的某个地方去给她弄杯热饮喝,吉尔看得见那个地方的洞口有火光。但是在它回来之前,小矮人们拿着铁锹和镐头出现了,并且冲上了山坡。接着,吉尔听见一阵吵闹声,只听到:“喂,你在做什么快把剑放下。”还有:“好了,小家伙,别那么冲动。”还有的喊道:“他不怀好意吧,喂,是不是啊”吉尔匆匆赶到现场。她看见尤斯塔斯的脸色非常苍白,而且十分肮脏,从漆黑的洞里钻出来时,他的右手还挥舞着一把剑,刺向任何一个接近他的人,这让吉尔有些哭笑不得。 在刚才这几分钟内,尤斯塔斯的感受当然和吉尔的截然不同。他听见吉尔大喊大叫,然后眼见她杳无影踪,不知到何处去了。跟王子和普德格伦的想法一样,他也以为她是被某些敌人抓住了。从下面往上看,他根本就看不清那苍白发青的光芒就是月光,以为这个洞只是通向另外某个洞穴罢了,而那洞里亮着磷光,满满的都是些天才会晓得是什么的地下世界的邪恶鬼怪。所以,当他说服普德格伦让他爬到它的背上,拔出剑,还把他的头伸出来的时候,他真的已经做了一件非常勇敢的事。话说回来,其他那两个要是能这么做的话,也早就率先去做了,只不过由于那个洞口太小,以他们庞大的身体根本就爬不出去。尤斯塔斯的个子只比吉尔稍大一点儿,却笨拙得多,所以当他探出头往外看时,他的脑袋撞到了洞的上方,撞得一些积雪崩落下来,砸在他的脸上。因此,当他能够再次张望的时候,就看见很多身影拼命朝他跑过来。在惊吓之余,他试图阻拦他们也不足为奇。 “住手,尤斯塔斯,住手”吉尔叫道,“他们都是我们的好朋友。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我们已经来到纳尼亚了,所有的事情都圆满了。” 尤斯塔斯已经看到了,并且向小矮人表达了歉意小矮人说没关系,十几双厚实、多毛、短小的手帮助他从洞里出来,就像他们几分钟前帮助吉尔那样。然后,吉尔爬上山坡,把她的脑袋凑近那个黑暗的洞口,把这个好消息大声告诉了还在里面的人。 当她转身离开的时候,听见普德格伦自言自语地说:“啊,可怜的吉尔,刚才这一会儿实在是太难为她了。要是她被冲昏头脑了,我也觉得不奇怪。她肯定是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吉尔重新跟尤斯塔斯会合了,他们拉着彼此的双手,大口地呼吸着午夜自由的空气。大家为尤斯塔斯带来一件温暖的斗篷,同时还为他们两个准备好了热饮。当他们开始小口地抿着热饮时,小矮人们已经把山坡上原本围着洞口的那些雪和草皮铲掉了一大片。小矮人们兴高采烈地挥舞着铁锹和铁镐,就好像十分钟前羊怪和树精跳着舞步那样兴高采烈。仅仅十分钟然而对吉尔和尤斯塔斯来说,他们分明已经觉得之前在黑暗、炙热和地底下那种窒息环境中所经历的种种危险仅仅是一场梦而已。在这里,在严寒中,皎洁的明月和不停闪烁的巨大星星高挂在头顶上空纳尼亚的星星比我们的世界的星星要离得近一些,和善而愉悦的面孔围绕在他们身边,让人甚至不大相信有地下世界存在了。 在他们的热饮还没有喝完之前,十几只鼹鼠匆匆赶到了。它们刚刚被叫醒,依然还睡眼惺忪,一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但是当它们明白过来眼下到底是什么情形时,它们就立即加入劳动者的行列。羊怪们用双轮小推车运走挖出来的泥土,松鼠们兴奋不已,不停地手舞足蹈,上蹿下跳,吉尔完全想不通它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熊和猫头鹰心满意足地给出了一些建议,并且不断地询问孩子们是否愿意进入洞穴就是吉尔看见有火光的那个山洞去暖和一下,并且享用晚餐。但是孩子们还没有看到他们的朋友获救,此时是无论如何都不忍心离开的。 在我们的世界里可以做那种工作的人里,没有人能比得上纳尼亚的小矮人和会说话的鼹鼠,但另一方面,鼹鼠和小矮人当然没有把它视为工作,他们喜欢挖掘。因此没过多久,他们就在山坡上挖开一个黑色的大缺口。他们从黑暗中来到月光下若是大家事先不知道来者何人,看到这个情景总会吓出一身冷汗最先出现的是有着又细又长的腿、尖顶帽子的沼泽怪,紧接着出来的是牵着两匹马的瑞廉王子本人。 当普德格伦出现时,周围立刻爆发出一阵叫喊声:“哎呀,那是个沼泽怪哎哟,这不是老普德格伦吗来自东部沼泽地的老普德格伦你这段时间做什么去啦,普德格伦已经有好几批搜索队出去找你了杜鲁普金爵爷已经张贴出告示悬赏你的下落呢”但是这些笑闹声马上消失了,在那一刻变成死一般的沉寂。就跟当校长打开一间吵闹的宿舍门时,那些喧闹的声音迅速消失的情形一样他们看到了王子。 没有人怀疑他是谁,这里有很多野兽、树精、小矮人和羊怪都记得他在中魔法之前的那些岁月里的模样。有一些年纪大的还记得他的父亲凯斯宾国王,他们见过国王年轻时的面容,所以看出了两者之间的相似之处。但我认为,无论他以何种方式出现,他们都会认识他。虽然他长期被监禁在深冥王国而导致面色苍白,又一身黑衣,满身尘土,披头散发,疲惫不堪,但他脸上的某种神情和气质是绝对不会错的。他脸上的那种神情是所有纳尼亚真正的国王都具有的,凡是按照阿斯兰旨意统治这个国家、坐在凯尔帕拉维尔至尊王彼得的王座上的国王必有的神情。 一瞬间,在场的每一位都脱下帽子,而且全部跪了下来,片刻之后就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和呐喊声。场面是那么激动热烈,大家都欢天喜地,又跳又叫,每个人都与其他人握手、亲吻、拥抱,如此感人肺腑的情景让吉尔情不自禁热泪盈眶。他们此番的寻找任务是值得付出千辛万苦的代价的。 “殿下,请准备用餐,”最老的那个小矮人说道,“在那边的山洞正开始准备晚餐会,原本是准备等大雪舞结束后享用的” “老爹,我非常乐意。”王子说道,“因为没有一位王子、骑士、绅士,或者一头胃口好得不得了的熊,将比我们四个流浪者今晚吃下的食物多。” 大伙儿便陆续从这里离开,穿过树林,朝着山洞走去。吉尔听见普德格伦对围在它身边的那些动物说道:“不,不,我的故事可以稍后再说。我身上没有发生任何值得一谈的事情。我想要听到一些消息,不要慢慢地透露给我,我宁愿一口气全都听完。国王的船只失事了吗有没有哪片森林发生火灾在卡乐门王国边境有没有爆发什么战争或是有龙来袭,我也觉得不足为奇。”所有的动物都哈哈大笑着说:“这不正像一个真正的沼泽怪吗” 两个孩子疲劳和饥饿交加,几乎快要晕倒了。洞穴里暖烘烘的,可以见到炉火的火光映在墙上、食品柜上、杯子上、茶碟上、盘子上和光滑的石头地板上,并且欢快地闪动着,就好像在农家厨房里看见的情景一样,这让他们恢复了点儿精神。尽管如此,当晚饭准备好的时候,他们还是很快就睡着了。他们睡觉的时候,瑞廉王子就跟那些年长的、比较聪明的动物和小矮人谈论整个冒险经历。现在他们都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一个恶毒的女巫毫无疑问,她跟很久以前给纳尼亚带来漫长的冬天的那个白女巫是一丘之貉是怎样谋划了这整个事件:首先是杀死了瑞廉王子的母亲,紧接着用魔法迷惑了瑞廉王子本人。而且他们还清楚地知道她是怎样在纳尼亚下面挖洞,准备破土而出,通过控制瑞廉王子来统治这个国家。而他连做梦也无法想到,她要让他做国王名义上的国王,实际上是她的奴隶的那个国家竟然是他自己的国家。而从两个孩子的经历中,他们知道那个女巫是怎样同哈方那些危险的巨人建立友谊并结盟的。“殿下,结合这所有的事件,得出的经验教训就是,”最老的那个小矮人说道,“那些北部的女巫老是图谋着同一件事,只不过在每个时代她们都采用一个不同的计划来妄想实现它。” 16.皆大欢喜 第二天早上,吉尔醒来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一个山洞里的时候,顿时大惊失色,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地下世界。然而当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用石楠铺成的床上,而且身上还盖着一件皮毛的斗篷,还眼见着石头壁炉里的柴火噼里啪啦地烧得正旺好像才刚刚点着,而清晨的阳光正从另外一边的洞口照射进来时,她记起了所有美好愉悦的现实生活。所有人都挤在那个山洞里,大家都开开心心地享用了一顿美味的晚餐,尽管晚餐还没有完全结束,她就已经困得前俯后仰。她有一个模糊的印象,依稀记得小矮人们拿着比他们自己还要大的煎锅围在火炉周边,煎锅里不断发出嗞嗞的声响,香喷喷的香肠以及更多的香肠,既不是那种塞了一半面包的,也不是塞了一半大豆的劣质香肠,而是真正的纯肉制作、香辣可口、新鲜肥美、煎得胀裂、恰好微焦的香肠。还有一大杯又一大杯泡沫丰富的热巧克力,烤土豆、烤栗子、挖掉果核塞满葡萄干的烤苹果。还有冰品,在热食过后吃点儿凉的恰好可以让人精神饱满。 吉尔坐起来环顾四周。普德格伦和尤斯塔斯躺在不远处,两人都在沉睡之中。 “嘿,你们两个”吉尔放开嗓门儿喊道,“难道你们还想赖床吗” “嘘,嘘,”一个模模糊糊的声音在她的上方响起,“是时候该安静下来了。好好睡上一觉吧。睡吧,睡吧。别嚷嚷了,呜嗬” “哎呀,我相信,”吉尔朝着位于山洞角落的落地大座钟顶上的那一团洁白蓬松的羽毛瞄了一眼,随即说道,“我相信那是格里姆费瑟” “对啊,对啊,”猫头鹰呼呼地说道,把它的脑袋从翅膀下伸了出来,并且睁开了一只眼睛,“我在两点钟左右过来给王子捎个信,这个好消息是松鼠带来的。他已经走了,你们也要跟着去。日安吧”随即,它的脑袋又缩回去了。 看情形,似乎不用指望从猫头鹰口中探听到更多的消息了。吉尔赶紧起床,四处张望一番,看能不能找机会洗漱一下,随后再吃点儿早餐。不过几乎立刻就有一只小羊怪急匆匆地跑进了山洞,它的山羊蹄踏在石头地板上发出一阵响亮的咔嗒咔嗒声。 “啊,夏娃的女儿啊,你终于醒了,”它行色匆匆地说道,“或许你最好立即把亚当的儿子也叫醒,几分钟之内你们就得赶紧出发了,有两匹人头马非常亲切友善地提出,请你们骑在它们的背上前往凯尔帕拉维尔。”它压低声音补充说道,“当然啦,你们要明白,被允许骑在人头马背上可绝对是特别的、空前的荣誉。我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任何人骑过它们。所以,最好别让它们在那里等着。” “王子呢”这是尤斯塔斯和普德格伦两个刚被唤醒就提出的第一个问题。 “他前往凯尔帕拉维尔与国王也就是他的父亲见面去了。”那只叫作沃伦斯的羊怪回答道,“陛下乘坐的船只极有可能在任意时刻进港。据说好像是国王遇见阿斯兰了我不知道是在幻觉里遇见,还是真的面对面相见了他还没有航行太远,阿斯兰就让他掉转船头回来,还告诉他,当他到达纳尼亚的时候,就会看到他失散多年的儿子在等待着他。” 这会儿,尤斯塔斯已经起来了,他和吉尔两个帮助沃伦斯制作早餐。普德格伦按照吩咐在床上躺着。有一匹人头马,叫作克劳德伯斯,是一位非常有名的医者,或者说是就像沃伦斯称呼它的那样“医师”,准备过来检查一下它那只烧伤的脚。 “啊”普德格伦几乎是用一种心满意足的腔调说道,“要是它打算把我的腿齐膝锯掉,我也觉得不足为奇。而如果它没有那么做,我反而觉得奇怪。你们等着瞧吧。”不过,它倒是很乐意待在床上。 早餐是炒蛋和烤面包片,尤斯塔斯狼吞虎咽地吃着,那副神态就好像他昨天午夜时分压根儿就没有吃过一顿超级丰盛的晚宴。 “哎呀,亚当的儿子,”羊怪带着某种敬畏的眼神看着尤斯塔斯那塞满了食物的嘴巴,然后说道,“你没有必要吃得那么心急火燎的,我并不认为人头马眼下已经吃完早餐了。” “那么它们必定是很晚才起床的,”尤斯塔斯猜测道,“我敢打赌现在肯定已经超过十点钟了。” “噢,不是的,”沃伦斯说,“天还没亮的时候它们就起来了。” “那么它们一定是花了很长的时间在等早餐。”尤斯塔斯说。 “不是的,它们没有等,”沃伦斯道,“从它们醒来的那一刻起就开始吃东西了。” “天哪,”尤斯塔斯惊叹道,“那么,它们得吃多大分量的早餐啊” “哎呀,亚当的儿子,难道你没听说过吗一匹人头马分别有一个人类的胃和一个马的胃,两个胃理所当然地都要吃早餐啊所以,首先它得吃点儿粥和帕文德鱼、腰子、熏肉、煎蛋饼、冷火腿、烤面包、果酱、咖啡和啤酒。在那之后,它还得再照顾一下马的胃,吃上一个小时左右的青草,结束前再来点儿热土豆泥、一点儿燕麦粥和一袋糖。这就是为什么人家说邀请人头马共度周末是一件重大的事这确实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啊。” 这个时候,山洞口传来了马蹄敲击岩石的声音,两个孩子抬头看了过去。两匹人头马一匹黑须飘飘,另外一匹则长有金黄色的长须,胡须垂在它们高贵精壮的胸部正站在那里等着他们。它们还略微低下头来,以便往山洞里瞧。两个孩子立刻变得彬彬有礼,很快吃完了早餐。没有谁会在见到人头马的时候认为它可笑。人头马是神圣而高贵的族群,博古通今,充满了古代的智慧,那些知识是跟星星们学来的。它们喜怒不形于色,从不轻易流露自己的情绪,但是,一旦愤怒起来,就像海啸爆发一样可怕。 “再见了,亲爱的普德格伦,”吉尔走到沼泽怪床边向它告别,“我很抱歉,我们曾经叫你扫兴的家伙。” “没关系,”尤斯塔斯说道,“你们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真希望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吉尔又加了一句。 “我要说的是,恐怕是不大可能有这个机会了,”普德格伦说道,“我不认为我还有可能再次见到我的老棚屋,以及那个王子他是个不错的家伙但是,你们认为他很强壮吗地下世界的生活把他的身体搞垮了。照这种情形看来,他随时都有可能送命。” “普德格伦”吉尔叫道,“你真是一个正宗的老谎话精。你的声音听上去阴郁悲哀得如同参加葬礼一般,但是,我相信你的内心深处一定是欢天喜地的。你说起话来就好像你对一切都心怀恐惧似的,而事实上你就像头狮子一样勇敢。” “好吧,提到葬礼”普德格伦开始说道,但是,这时吉尔听见人头马在她的身后用蹄子敲击着岩石。让普德格伦相当意外的是,吉尔突然猛地伸出双臂搂着它的细脖子,亲了亲它那泥土色的脸,尤斯塔斯在此期间也紧紧地握了握它的手。然后他们就朝着人头马飞奔过去了,沼泽怪则继续躺在自己的床上,自言自语道:“好吧,就算我是个漂亮的小伙子,我做梦也没想到她竟会偷亲我。” 骑上一匹人头马,毫无疑问,这是一份巨大的荣耀除了吉尔和尤斯塔斯,当今活在世上的人们大概没一个有过这种体验,但是,骑在上面的感觉非常不舒服,因为珍惜自己生命的人是不会提议把马鞍放在人头马身上的。而骑在光溜溜的马背上可不是闹着玩的,特别是像尤斯塔斯这样根本就没学过骑术的人。人头马们都相当温文尔雅,表现得既庄重威严又谦和有礼,一副成年绅士的风范。当它们慢跑着穿过纳尼亚的树林时,就头也不回地径自说了起来,告诉两个孩子关于草药和根茎的性质、行星的影响、阿斯兰的九个名字的具体含义,诸如此类的话。但是不管这两个人感觉有多么颠簸摇晃,多么疼痛难耐,现如今他们都愿意付出一切代价让那样的旅程再度重来:看见那些林间空地和山坡在前一晚的雪后闪耀着亮光,遇到兔子们、松鼠们和鸟向你问候早安,再次呼吸着纳尼亚的空气,再次倾听纳尼亚树木的声音。 他们来到河边,清澈的河水在冬日的阳光下欢快地奔流着,明亮而清澈,在最后一座桥下面桥在小而整洁的红屋顶的小镇柏卢纳,他们全都乘坐一艘摆渡的平板驳船,由摆渡人把他们送到对岸,或者说,由渡船怪送过去,因为在纳尼亚,大多数跟水沾边的或是带点儿鱼腥味的工作几乎都被沼泽怪们包揽了。他们过河以后,就沿着河流的南岸一路驰骋,没多久就抵达了凯尔帕拉维尔。他们刚到达就看见了第一次踏上纳尼亚土地时曾经见过的那艘气派的大船,正像一只巨鸟一样在河上逆流滑行。所有朝臣再次聚集在城堡和码头之间的绿地上,欢迎凯斯宾国王再次归来。瑞廉王子已经把他的黑衣服换掉了,如今的他在银甲上披了一件猩红色的斗篷,没戴帽子,站在靠近河水边沿的地方迎接他的父亲。在他身旁的是小矮人杜鲁普金,他正坐在自己的那辆小驴车里。两个孩子看得出他们可能没有什么机会通过那么一大群人走到王子那里了,而且,无论如何,他们现在有点儿畏首畏尾的。因此他们询问人头马,是否允许自己继续在它们的背上再坐一会儿,因为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从那些朝臣的头上看到所有情景了。人头马回答说“可以”。 船甲板上响起了一阵嘹亮的银号声,越过水面传了过来。水手们扔过一根缆绳,老鼠当然是会说话的老鼠和沼泽怪迅速把缆绳拴在岸上。紧接着,船就被拖进来了。乐师们不知道隐藏在人群中的什么地方,反正他们没有看见奏起了隆重的凯旋乐。国王的大帆船刚横靠过来,老鼠就把踏板架在了船上。 吉尔满怀期待地等着看老国王走下来,但是那里好像出了什么事情而延迟了。一位脸色苍白的爵爷走上岸来,对着王子和杜鲁普金行跪拜礼。紧接着,三个人的脑袋凑在一起谈论了几分钟,但是没有人听见他们在说什么。音乐还在继续,但是大家都明显变得心神不安起来。随后出现在甲板上的是四位骑士,他们抬着什么东西,步伐缓慢地走了过来。当他们开始走下踏板时,你才可以看见他们抬的到底是什么原来是老国王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他的脸色苍白极了。他们把他放了下来。王子跪在他的身边,拥抱着他。他们看到凯斯宾国王举起手祝福他的儿子。所有人都欢呼喝彩,但是这种欢呼喝彩未免有些意兴阑珊,因为大家都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劲。然后,突然间,国王的脑袋歪倒在了枕头上,乐师们停了下来,现场一片死寂。王子跪在国王面前,趴在那里哀声痛哭。 人群中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声,人们奔前走后。吉尔留意到所有戴帽子的都纷纷将自己的无边帽、头盔、兜帽脱了下来,包括尤斯塔斯在内。紧接着,她听见城堡上方响起一阵窸窸窣窣、啪啦啪啦的声音她望过去,只见那面描绘着金色狮王图案的大旗正在缓缓下降,最终降成了半旗。在此之后,伴随着如泣如诉的哀弦乐和抑郁寡欢的号角声,缓慢而无情的音乐再次奏响,这一次,演奏的是一首令人心碎的曲子。 他们两个从人头马身上滑了下来人头马根本没有理会他们。 “我希望此时我在家里。”吉尔说道。 尤斯塔斯点点头,一言不发,紧咬着嘴唇。 “我来了。”在他们身后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他们转过身来,看见了狮王本尊,它依然是那么光辉夺目、真实生动、强壮威严,其他的一切立刻显得黯然失色,模糊不清起来。转瞬间,吉尔就忘记了纳尼亚的国王已经死去的事情,只记得她是如何在悬崖上害得尤斯塔斯跌落下去,以及她是怎样几乎把所有的指示都错过了,并记起了所有的争辩和吵架。她想说声“对不起”,但是又说不出口。狮王用眼神示意他们到它的身边来。它俯身用舌头轻轻舔了舔他们苍白的脸庞,然后说道:“别再想那些事情了。我不会总是责骂你们。我派遣你们来纳尼亚做的事情,你们已经圆满完成了。” “阿斯兰,请告诉我,”吉尔问道,“我们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可以啊,我就是来带你们回家的,”阿斯兰答道。然后,它张开嘴巴吹了一下。但是这一次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空中飞;相反,他们好像是仍旧停留在原地静止不动,阿斯兰那口猛烈的气吹走了船只、死去的国王、城堡、雪以及冬季的天空,所有的东西都像缭绕的烟圈似的飘散在空中。突然间,他们就置身于一片和煦灿烂的仲夏阳光之下,站在绿草如毡的光滑草地上,周围长满了参天大树,身边是一条美丽清澈的小溪。这时,他们领会到自己再次来到了阿斯兰那座大山上,它巍峨雄壮地高耸于纳尼亚王国所在的那个世界的尽头。但奇怪的是,凯斯宾国王的葬礼音乐仍在继续,然而没有人可以告诉他们音乐是从哪里传来的。他们在小溪边走着,狮王走在他们的前头。它是如此高贵美丽,而那音乐却是如此绝望哀伤,吉尔不知道到底是哪一种原因让她的双眼噙满了泪水。 然后,阿斯兰停了下来,两个孩子朝着小溪望过去。在那里,在河床上的金色砾石上,躺着已经死去的凯斯宾国王,溪水像清澈的液体玻璃一样在他身上流过。他那长长的白胡子就像水草一样在水中摇摇摆摆。他们三个都站在那儿伤心地哭了。甚至狮王也哭了,伟大的狮王的眼泪,如果每一滴眼泪都是一颗纯净的宝石,那么它要比世间万物都更加珍贵。吉尔注意到,尤斯塔斯既不像个孩子似的哭,也不像一个男孩那般哭了还要躲躲藏藏的,而是像个成年人似的哭着。至少,这是她能猜测到的最接近事实的看法。但是实际上,正如她所说的,人们在那座山上似乎并没有什么具体的年龄。 “亚当的儿子啊,”阿斯兰说道,“进入灌木丛,在那里看见荆棘就摘下来,并把它带回来给我。” 尤斯塔斯照办了。那根荆棘足有一英尺长,如一把剑般锋利。 “亚当的儿子,把它刺进我的爪子里。”阿斯兰说道,抬起它的右前爪,露出一大块肉趾,伸向了尤斯塔斯。 “我必须得那么做吗”尤斯塔斯忐忑不安地问道。 “是的。”阿斯兰答道。 然后,尤斯塔斯咬紧牙关把荆棘刺进了狮子的肉趾,流出了一大滴血,比你曾经见过的或者想象过的所有红色都要红。 这滴血溅到了流淌在国王尸体上的溪水中。与此同时,悲伤的音乐停止了,国王的尸体开始有了变化。他的白胡须变成灰色,从灰色又变为黄色,越变越短,直至完全消失了。凹陷的双颊开始变得圆润,恢复了生机,皱纹都被抚平了,皮肤变得光滑他睁开了眼睛,双眼和嘴角都洋溢着笑容。忽然,他跳了起来,站在他们面前一个非常年轻的男人,或者说是一个男孩。吉尔说不出来是哪一种,因为在阿斯兰的国家里人们没有明显的年龄。当然啦,即使在这个世界上,最幼稚的才是最笨的孩子,最成人化的才是最愚蠢的成人。他奔着阿斯兰冲了过去,张开双臂尽可能地想要搂住狮王那粗壮的脖子。他给了阿斯兰一个强劲的国王之吻,而阿斯兰则给了他一个狂野的狮王之吻。 最后,凯斯宾冲着孩子们转过身来。他惊喜万分,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哎呀,是尤斯塔斯啊”他说,“尤斯塔斯,这么说你到底还是来到世界尽头了你在海蛇身上弄断的我那第二好的宝剑怎么样了7” 尤斯塔斯伸出双手朝他走了一步,但是他又带着有点儿吃惊的表情缩了回来。 “喂,听我说,”他结结巴巴地说道,“这一切当然很好,但是你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不是已经” “哦,别傻了。”凯斯宾说道。 “但是,”尤斯塔斯看着阿斯兰说道,“他没有没死吗” “是的,”狮王用一种十分平静的声音说道,几乎吉尔认为好像在笑一样,“他已经死了。很多人都死过,你们是知道的。甚至我也死过,只有极少数人没有死过。” “噢,”凯斯宾说道,“我明白你在困扰什么了。你当我是鬼,或者是什么荒谬的东西。但是,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如果我现在出现在纳尼亚,我就会是鬼,因为我再也不属于那里了。但是一个人不可以在自己的国家里做鬼啊。如果我进入你们的世界,我可能就是一个鬼了,我并不了解。但是我想那儿也不是你们的国家了,因为眼下你们在这里啊。” 两个孩子的心里涌起了强烈的希望,但是阿斯兰摇了摇它那毛发蓬松的脑袋。“不,亲爱的孩子们,”它说道,“当你们再次在这里遇到我的时候,你们就会一直待在这里。但是不是现在,你们必须暂时回到你们自己的世界。” “阁下,”凯斯宾说,“我一直很想亲眼看看他们的世界。这个请求有错吗” “我的儿子,既然现在你已经死了,那么你再也不会有什么错误的要求了。”阿斯兰答道,“而且你将会看到他们的世界按照他们的时间来说是五分钟。对你来说,把事情纠正过来不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然后,阿斯兰向凯斯宾说明吉尔和尤斯塔斯将会回到什么地方,以及所有关于实验学校的事情。它好像跟他们一样了解那些事情。 “我的女儿啊,”阿斯兰对吉尔说道,“去那边的灌木丛里摘一根树枝。” 吉尔照做了。树枝刚到她的手里,就变成了一根优质的马鞭。 “现在,亚当的儿子们,拔出你们的剑。”阿斯兰说道,“但是仅能用剑的平面,因为我派你们去对付的是一些胆小鬼和孩子,并不是战士。” “阿斯兰,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吉尔问道。 “他们只能看见我的背。”阿斯兰答道。 它带着他们迅速穿过树林,还没走几步,实验学校的大墙就已经出现在他们的面前。随后,阿斯兰怒吼一声,以至天空中的太阳都在颤抖了,同时有三十英尺长的墙体倒在了他们身前。透过缺口看进去,他们看到了学校的灌木丛和体育馆的屋顶,跟他们在冒险开始之前一样,在同一片阴暗沉闷的秋日天空下。阿斯兰转向吉尔和尤斯塔斯,向他们身上吹了口气,用舌头舔了舔他们的前额。然后它躺在了被自己震倒的墙壁缺口处,把它那金色的背部对着英格兰,它那高贵威严的脸则对着自己的土地。在同一时刻,吉尔看见她极为熟悉的几个身影正穿过月桂树朝着他们跑过来。那一帮人中的大部分都在那儿阿黛拉潘尼法瑟、乔蒙德利梅杰、伊迪丝温特布洛特、“雀斑”索瑞、大个子班尼斯特,还有加勒特家那两个惹人讨厌的双胞胎。但是他们突然停了下来,脸色大变,所有那些卑鄙、自负、残酷、诡诈的神情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恐怖的神情。因为他们看到了那面倒塌的墙,还有一头小象般大的狮子正躺在墙壁的缺口上,三个衣着华丽的身影手里拿着武器朝他们冲了过来。因为身上有着阿斯兰赋予的力量,吉尔不断地用她的马鞭抽打着女孩们,而凯斯宾和尤斯塔斯则轻轻松松地挥舞着手里的剑,拍打着男孩们。不到两分钟,那些仗势欺人的小恶霸便发疯般地逃命去了,一边哭喊,一边叫唤着:“谋杀啊法西斯狮子这是不公平的”然后校长顺便说一下,校长是一个女人跑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等她看到狮子和断墙、凯斯宾,还有吉尔以及尤斯塔斯她没认出来是他们,她大发雷霆、歇斯底里地回到屋里,开始给警察打电话,编造出一头狮子从马戏团里逃脱,以及逃跑的罪犯损毁了墙壁,还带着出鞘的剑之类的一大堆谎话。趁着这阵忙乱的时机,吉尔和尤斯塔斯悄悄溜进了房间,把光鲜亮丽的服装换成了普通的衣服,凯斯宾回到了他自己的世界。而那堵墙,在阿斯兰念念有词之后,又重新变得完整了。当警察赶到时,发现既没有狮子,也没有断墙,更没有什么罪犯,而校长的行为举止像个精神错乱的疯子,于是就对整个事件展开了调查。在调查中,关于实验学校的各种各样的弊病都水落石出了,大约有十人被开除。在那之后,校长的朋友们都看出校长根本就不是当校长的料,所以他们就让她做了督察员去干预、监督其他的校长。当他们发现即使在那个岗位上她做得也不怎么样时,就把她送进了议会,从此以后,她就在议会里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有一天晚上,尤斯塔斯把他的漂亮衣服偷偷地埋在了校园里,但吉尔悄悄地把她的衣服带回家了,穿着它们参加了后来举办的假日化装舞会。从那天以后,实验学校的各方面情形都有了更好的转变,变成了一所相当优秀的学校。吉尔和尤斯塔斯也始终都是好朋友。 在遥远的纳尼亚王国,瑞廉国王埋葬了他的父亲航海家凯斯宾十世,并为他深切哀悼。在瑞廉统治纳尼亚期间,把一切都治理得井井有条,在他执政的那个时代,天下太平,国富民安。普德格伦它的脚在三个星期内就恢复如初则经常指出天有不测风云,并说人们不能指望好日子能一直过到最后。山坡上的那个缺口就一直那样开着,纳尼亚人常常在炎炎夏日带着船只和灯笼前往洞口下方,在水面上来来回回地航行,在凉爽黑暗的地下海洋上纵情欢唱,彼此传颂着位于地下数个英寻深处的城市的故事。如果你有幸亲自抵达纳尼亚,千万别忘了到那些山洞里面去看一看。 1.大锅深渊 在纳尼亚最后的那些日子里,远在灯柱野林之外的西部,靠近大瀑布边上,生活着一只猿。它的年龄实在是太大了,所以根本没有人能够记得它最初是什么时候来到这一地区居住的。它是你能够想象得出的最聪明、最丑陋、皱纹最多的猿。它有一间小房子,是用木头搭建而成的,屋顶用树叶铺就,建在一棵大树的树杈上,它的名字叫作诡谲。在那一地区的树林里,只有极少数会说话的野兽、人类、小矮人,或是其他种族的民众。不过诡谲有一个朋友,同时也是它的邻居,是一头叫作迷惑的驴子。至少它们两个都声称彼此是对方的朋友,但是从事态持续发展的过程来看,你或许会进一步认为,迷惑更像诡谲的仆人,而不是所谓的朋友。所有的工作都得由迷惑来做。当它们一起前往河边时,诡谲往大皮囊里面装满了水,但是把皮囊驮回来的是迷惑。如果它们需要到河流下游的城镇里采购一些东西的时候,迷惑总是得背着个空筐去城镇,回来的时候总是装得又满又重,筐也得是迷惑把它背回来。但是迷惑拿回来的所有各式各样美味的东西全都被诡谲吃掉了,理由就像诡谲所说的:“你看吧,迷惑,我没有办法跟你一样吃青草和蓟,所以我应该用其他的方式进行弥补,这才公平。”而这个时候迷惑总是点头附和道:“那是当然,诡谲,那是当然。这一点我是知道的。”迷惑从来都不会抱怨,因为它知道诡谲远比它聪明得多,而且它还认为诡谲能把它当成朋友对待,对它来说就已经是十分荣幸的事情了。如果迷惑曾试着跟它争辩什么,诡谲总是会说:“好啦,迷惑,我明白需要做什么,这方面我比你要懂得多。迷惑,你一向都知道自己并不聪明的。”然后,迷惑也总是顺从地回答说:“说得没错儿,诡谲。确实是这样的,我是不怎么聪明。”然后它就会叹息一声。接下来,无论诡谲吩咐它去做什么,它都会照做不误。 在年初的一个早晨,这两个好朋友外出,它们沿着大锅深渊的岸边漫步。大锅深渊位于纳尼亚西部尽头的悬崖峭壁之下,是一个非常大的水塘。大瀑布持续不断地发出雷鸣般的轰隆声,从悬崖上奔腾而下,倾泻到深渊中,同时,纳尼亚河从另外一边缓缓流淌。奔腾的瀑布总是让深渊里的水不断地翻滚、冒泡,四处翻腾,就像一池沸腾的水一样。大锅深渊就是因此得名。当融化的冰雪使大瀑布的水流变得充沛丰盈时,大锅深渊便成了早春时节最生机盎然的地方,那些雪水是从纳尼亚西部荒野之外的高山上融化而来的,而西部荒野正是纳尼亚河的发源地。正当它们注视着大锅深渊的时候,诡谲突然用它那又黑又亮的手指着某处,说道:“快看,那是什么” “是什么啊”迷惑困惑地问道。 “刚刚被瀑布冲下来的黄色的东西。快看又出现了,在水上浮着呢。我们必须得去搞清楚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诡谲兴致勃勃地说道。 “我们必须得去吗”迷惑小声问道。 “那是当然啦,我们必须得去。”诡谲态度很坚决地说道,“或许那是一些什么有用的玩意儿呢,你只不过是要像个好伙伴那样跳进深渊里,然后去把它捞上来就行啦。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好好瞧一瞧那个玩意儿了。” “还得要跳进深渊里面啊”迷惑不大情愿地问道,扇动着它的长耳朵。 “要是你不肯跳进去,那我们又怎么能拿到它呢”诡谲说道。 “可是可是,”迷惑低声细语地说道,“如果你跳进去的话,会不会比较好呢因为,你知道的,是你想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的,我并不感兴趣。再说你也有手,你知道的。当需要抓住什么东西的时候,你就可以像人类或者小矮人那么厉害。可是我只有笨拙的蹄子。” “事实上,迷惑,”诡谲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说道,“我从来不认为你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真的,我没想到你会说出这种话。” “哎呀,我说错什么了吗”迷惑用一种低声下气的语气问道,因为它看得出诡谲对此非常生气,“我的意思只是” “只是想让我跳进深渊里去,”诡谲说道,“好像你完全不知道我们猿的胸腔总是很虚弱一样,而且我们是多么容易感冒着凉啊很好我会跳进去的。在眼下这残忍得让人痛苦的风中,我已经感觉够冷的了。但是我会进去的,哪怕我可能因此丧命。到那个时候你就会心生愧疚了。”听起来,诡谲好像快要失声痛哭了。 “请别这样,请别这样,请千万不要这样。”迷惑半是驴叫半是人话地赶紧劝慰道,“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诡谲,我真的从来都没有那么想过。你知道我是一个多么愚蠢的家伙,我根本没有办法同时思考一件以上的事情。我把你那虚弱的胸腔给忘了。当然啦,我会进去的。你千万别想着要亲自下去。诡谲,答应我你不会下去。” 这样一来,诡谲就答应了它。同时迷惑的四只蹄子就开始嘚嘚嘚嘚地绕着深渊的石头边缘走来走去,试图找到一个它可以下水的地方。除却逼人的寒气以外,单是进到那颤动着的、翻滚着泡沫的水塘里,就不是像开玩笑那么简单的事,迷惑站在那里足足抖了一分钟,也还没有下定决心要跳进去。就在这个时候,诡谲在它的身后大声叫了起来:“迷惑,或许这件事最好还是让我来做。”迷惑听到它说出这番话就赶紧应道:“不,不要,你答应过我的。现在我要进去了”随后它就跳进了水中。 大量的泡沫涌到迷惑的脸上,泡沫和水灌满了它的嘴巴,一时间,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随后它下沉了几秒钟,当它再次从水中冒出来的时候,已经置身于深渊的另外一个区域了。紧接着,一道漩涡将它卷住,带着它转了一圈又一圈,越转越快,直到卷着它冲向大瀑布的正下方,强劲的水流迫使它直接陷入水中,深深地沉了下去。迷惑难受极了,感到自己在重新冒出水面之前根本不可能呼吸了。当迷惑再次冒出水面时,终于来到了那个玩意儿的附近。当它试图去抓时,那个玩意儿又总是从它的身边漂走,后来它漂到瀑布下方并且沉到水底去了。当那玩意儿再次浮出水面时,距离迷惑比之前还要远。但是最终当迷惑感觉自己快要累死、全身伤痕累累、几乎都冻僵了的时候,它用它的牙齿成功地将那个东西咬住了。随后,它扑腾着从水里走了出来,把那个东西放在自己的面前,把它的前蹄伸进那个东西里面,尽力往上抬着。因为那个东西大得就像炉前的地毯一样,不但沉重无比,还冰冷、黏滑。 迷惑把那个东西扔到诡谲的面前,然后站在那里,冰冷的水顺着身体滴下来,它冻得浑身发抖,喘息不已,努力调整着呼吸。但是那只猿居然连看也不看它一眼,也没有询问它感觉怎么样。那只猿忙前忙后地绕着那个东西转来转去,把它展开并拍打一番,然后凑上去闻闻味道。随即,它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险、邪恶的微光,这时候它说道:“这是一张狮子皮。” “哎呀噢噢哦,是这样吗”迷惑气喘吁吁地说道。 “现在,我在想我在想我在想”诡谲自言自语着,它正在冥思苦想。 “我在想,是谁杀了这头可怜的狮子”迷惑很快接道,“应该把它给埋葬了,我们必须要为它举行一场葬礼。” “噢,这并不是一头会说话的狮子,”诡谲说道,“你不必在这件事情上给自己找麻烦。在西部的荒野中,超越大瀑布之外的地方就没有会说话的兽类了。所以这张皮肯定属于一头不会说话的野生的狮子。” 关于这件事,顺便说一句,诡谲说得确实没错儿。一个猎人,一个人类男子,于几个月前在西部荒野中的某个地方杀死了这头狮子,并且剥下了它的皮。但是这件事与本故事无关。 “都是一样的啊,诡谲,”迷惑说道,“就算这张皮属于一头不会说话的野狮子,难道我们就不应该为它举办一个像样的葬礼了吗我的意思是说,难道不是所有的狮子都是相当嗯,相当庄重、严肃吗你知道这是因为谁,难道你不明白这一点吗” “迷惑,你的脑子别生出什么鬼主意来,”诡谲不满地说道,“因为,你知道的,思考问题不是你的强项。来,我们把这张皮做成一件精美又温暖的冬大衣给你穿。” “噢,我可不认为我会喜欢那种东西,”迷惑拒绝道,“那看起来我的意思是说,其他的野兽们或许会以为也就是说,我并不觉得” “你在说什么呢”诡谲说道,像一只猿常做的那样,边说话边用手在自己身上抓痒。 “我认为那样的行为是对伟大的狮王阿斯兰大大的不敬,如果一头像我这样的驴子居然穿着一身狮子的皮。”迷惑说道。 “请别站在那里自作主张了,”诡谲说道,“像你这样的一头驴子,对于那种事情又能了解多少呢你知道你自己的头脑不好,迷惑,所以为什么你不让我来替你思考呢为什么你不能像我对待你那样来对待我呢我不认为我能胜任所有的事情,我知道你在某些事情上可以做得比我好。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让你进到深渊里。但是,当面临一些我能做而你不能做的事情时,为什么不能轮到我来做主呢难道始终都不允许我做任何事吗请你公平一点儿,咱们得轮着来。” “噢,好吧,那是当然的,如果你这样说的话。”迷惑答道。 “我告诉你怎么做,”诡谲说道,“你最好赶紧快步小跑到下游的奇宾福德去,看看那边是不是还有橘子和香蕉。” “但是我实在是太累了啊,诡谲。”迷惑恳请道。 “没错儿,但是你全身又冷又湿,”诡谲说道,“你必须得做点儿什么让自己的身体暖和起来,快步小跑对你来说再合适不过了,再说,今天可是奇宾福德的赶集日呢”这样一来,迷惑当然就得说它很乐意前往了。 当只剩下诡谲独自一个的时候,它就拖着脚步踢踢踏踏地走了起来,有时候两脚着地,有时候四脚并用,摇摇摆摆地走到了它自己的那棵树下。然后它就不断地从这根树枝荡到另外一根树枝,一边叽叽喳喳地叫着,咧嘴笑个没完。最后,它走进了它的小屋,把针、线以及一把大剪刀翻了出来:它的确是一只相当聪明的猿,小矮人曾经教过它如何缝制衣服。它把那个线团那东西非常粗,看起来更像细绳,而不是线叼在嘴巴里,如此一来它的双颊就鼓了起来,就好像是吸了一大口咖啡。它两唇之间咬着针,左爪拎着大剪刀,紧接着又从树上爬了下来,摇摇晃晃地朝着那张狮子皮走过去。它蹲坐在地上,开始忙活起来。 它马上发现,狮子皮用在迷惑身上的话,身体部分就未免太长了,同时脖子部分又太短了些。所以它就从身体上多出来的部分剪下一大块,为迷惑的长脖子缝制了一个长长的领子。随后,它把狮子头部的皮剪了下来,把那个长衣领缝在头部和肩膀之间。它把狮子皮的内外两侧都用线缝了一遍,这样一来,外套才能把迷惑的胸部和腹部严实地包起来。时不时地,只要有鸟从它的头上飞过,诡谲就会停下手中的活计,眼巴巴地抬头往上看。它可不想让任何一个家伙知道它到底在忙些什么。它发现那些全都是不会说话的鸟,并不碍事,这让它大大地松了口气。 接近傍晚时分,迷惑回来了。它并没有一路小跑着奔回来,而是耐着性子迈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走回来的,这是驴子们的走路方式。 “那里压根儿就没有橘子,”它一脸疲惫地说道,“而且一根香蕉也没有了。还有就是我真的太累了。”它躺了下来。 “过来试试你那美丽的狮子皮外套吧。”诡谲在一旁唤道。 “噢,令人不安的旧皮,”迷惑没精打采地说道,“明天早上我会试的,今天晚上我太累了。” “迷惑啊,你太不厚道了,”诡谲说道,“如果你累了,那么你替我考虑了吗这一整天,当你迈着悠闲自在的步伐精神抖擞、开开心心地走下山谷的时候,我却一直在这里辛辛苦苦地为你缝制外套。我的爪子都已经累得几乎连剪刀都拿不稳了,而你却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这件外套你甚至连看都不屑看上一眼而且你根本就不在乎而且” “我亲爱的诡谲啊,”迷惑立即站起身来,“我真的是太抱歉了。我实在是太粗暴、太惹人讨厌了。当然啦,我非常乐意试穿,而且它看上去简直棒极了。请马上帮我试穿吧,请你帮我穿上它。” “嗯,那么就安静地站在那儿,别乱动。”诡谲说道。那身皮对它来说实在是太过重,它几乎都举不起来,不过最终经过一番连拉带推、连呼带喘的折腾,它总算将那件外套披在了驴子身上。它把毛皮外套系在驴子的身体上,把狮子腿部的皮系在驴子的腿上,把狮子尾巴的皮系在驴子的尾巴上。通过狮子头皮上那张开的嘴巴,可以看见驴子的大半个灰鼻子和大部分的脸。凡是真正见过狮子的人只要稍加留意就会发现真相的,但是如果从未见过狮子,单是看到披着狮子皮的迷惑或许就会把它当成一头狮子,当然前提是不要离得太近,光线也不要那么充足,而且迷惑也不能发出驴的叫声,更不能用它的驴蹄子弄出什么动静来。 “你看起来真是好极了,简直太棒了”诡谲说道,“倘若现在有谁看见你,他们一定会认为你就是阿斯兰,就是那伟大的狮王本尊。” “那实在是太糟糕了。”迷惑说道。 “不,不会的,”诡谲说道,“那样的话,每个人都会按照你的吩咐去做的。” “但是我不想吩咐他们做任何事情。”迷惑说道。 “但是你想想我们可以做哪些好事吧”诡谲说道,“你知道的,你还有我呢,我会给你提出忠告的。我会想出合乎情理的命令交由你下达,这样一来每个人都得遵从我们,甚至国王本人都别想反抗。我们就可以把纳尼亚的一切都安排、管理得好好的。” “现在的一切不是都已经够好了吗”迷惑说道。 “你说的是什么话啊”诡谲大叫起来,“已经够好了当连个橘子或者连根香蕉都没有的时候,还能说是好吗” “嗯,你知道的,”迷惑说道,“并没有多少人事实上,除了你之外并没有人想要吃那类东西。” “还有糖。”诡谲说道。 “嗯,是的,”迷惑说道,“如果糖能再多一些就好了。”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诡谲说道,“你就假装成是阿斯兰,接下来,我会告诉你该怎么说。” “不,不,不可以,”迷惑说,“不要说这么可怕的事情。诡谲啊,这样是不对的。或许我的确不怎么聪明,但是我深知这一点。想想看吧,一旦真正的阿斯兰驾临纳尼亚,那么我们将会沦落到什么境地呢” “我猜想它会非常高兴的,”诡谲说道,“这一切很有可能是它的主意,把这张狮子皮送给我们,这样我们就可以整顿事务、发号施令了。无论如何,它都不可能会出现的,你知道的,在当今这个时代它是不会出现的。” 就在这个时候,在它们的头顶上方响起一声惊天巨雷,引发了一场小型地震,整个大地都被震动了,这两只动物都失去了平衡,脸部朝下摔倒在地。 “看吧”迷惑惊魂未定地喘息着,它刚回过神儿来就赶紧说,“这是一个迹象,是一种警告。我知道我们在做一件非常可怕、邪恶的事情。赶紧把这件让人难受的皮外套从我的身上脱掉吧。” “不,不是这样的。”诡谲说道它的头脑转得很快,“这是另外一种征兆啊。我正要说,如果是你所说的那个真正的阿斯兰想让我们以这种方式行事的话,它就会为我们送上一个响雷或者让地面震动之类的。这话刚刚都已经到了我的舌尖了,只是在我还没有把话说出口之前它就预先送上了征兆。迷惑,现在你可以安心去做这件事了。好了,我们就不要继续争辩下去了。你知道你自己无法了解这些事情,一头驴子怎么可能知道征兆是怎么一回事呢” 2.国王的鲁莽 大概三个星期以后,纳尼亚的最后一位国王正坐在他那小小的狩猎屋边上的那棵大橡树下,在这令人愉悦的春天里,他经常在这儿住上十天左右。这是一个低矮、以茅草为顶的建筑物,距离灯柱野林的东部边界并不算远,在两条河流的交汇处略微往上走一小段路就到了。他喜欢在那里过着简简单单、自由自在的生活,远离王城凯尔帕拉维尔的繁忙政务和浮华的宫廷生活。他的名字叫作蒂莲,年纪在二十到二十五岁之间。他的肩膀相当宽阔和强健,他的四肢肌肉结实,充满了力量。不过他的胡须仍然稀疏得很。他生着一双明亮的蓝色眼睛以及一张勇敢无畏而又坦诚亲切的脸孔。 在那个春天的早晨,除了他最亲爱的朋友独角兽珍宝以外,没有人跟在他身边,他们就像兄弟一样深爱着彼此,而且还在战争中救过对方的性命。这头高傲尊贵的野兽紧挨着国王的椅子站着,它正把颈部弯曲过来,在奶油般白腻光滑的腹部摩擦着它那蓝色的独角。 “珍宝,我今天没法儿为自己安排任何的工作和运动,”国王说道,“除了这个奇特的消息以外,没有心思去思考任何事情。你认为我们今天会听到更多与此事相关的消息吗” “这是从我们这一代里,或是我们的父辈那一代,或者是我们的祖父那一代听过的最为奇特的音信了,”珍宝说道,随即补充一句“如果这些消息当真属实的话。” “这个消息怎么可能不属实呢”国王说道,“在一个多星期之前,第一只鸟飞过来对我们说,阿斯兰在这里了,阿斯兰再次回到纳尼亚了。在那之后,松鼠们也来了。它们没有看见它,可是它们说完全可以肯定阿斯兰就在树林之中。紧接着牡鹿也来了,它还说它亲眼看见了阿斯兰,就在灯柱野林里,在月光下,当时两者之间隔着一段很长的距离。随后,那个长着胡须的黑皮肤男人来自卡乐门的商人也来了,要知道那些卡乐门人可不像我们这样,他们对阿斯兰完全既不关心也不在乎,但是那个男人也说这件事毋庸置疑。昨晚则是来了一头獾,它也声称自己见过阿斯兰。” “陛下,确实如此,”珍宝回答说,“这些消息我都相信。如果我看起来不那么相信,那实在是因为我内心太过高兴,以至于我感觉难以置信了。这事实在是太美妙了,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确实如此。”国王长长地叹息道。随即,他用一种充满喜悦的、近乎发抖的声音说道:“这完全超越了我这一生所有的期望。” “快听”珍宝突然说道。紧接着,它把头侧向一边,耳朵前倾并竖立起来。 “有什么动静吗”国王问道。 “陛下,是蹄声,”珍宝答道,“一匹飞驰的骏马。一匹非常巨大的马,肯定是人头马当中的一员。快看吧,它朝这边奔过来了。” 一匹优秀的、金须飘飘的人头马前额上冒着人类的汗滴,它那栗子色的腹部两侧则是马的汗水,急匆匆地冲到了国王的面前,停了下来,然后低头鞠躬。“国王万岁”它用一种近乎公牛般的低沉嗓音喊道。 “呵,来人啊”国王回过头去对着狩猎小屋的门命令道,“为尊贵的人头马端上一碗葡萄酒来。龙威特,欢迎你到来。等你呼吸平顺了再把你带来的信息告诉我们吧。” 一个男侍从小屋里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只雕刻新奇精巧的木制大碗,双手捧着木碗递给人头马。人头马举起木碗说道:“陛下,我这一杯先是敬阿斯兰和真理,然后再敬陛下。” 随后,它将这碗酒一饮而尽足够六个壮汉喝的,然后把空碗还给了那个男侍从。 “喂,龙威特,”国王说道,“你为我们带来了更多的有关阿斯兰的消息吗” 龙威特看起来非常严肃,眉头微皱。 “陛下,”它说道,“你知道我已经活了多长时间了,也知道我研究星象有多少年月了;我们人头马的寿命远比你们人类要长得多,甚至比独角兽的寿命还要长。在我的有生之年,我从未像今年开始以来的那样每天晚上都夜空中出现如此可怕的征兆,星象丝毫没有提及阿斯兰的到来,也无关和平,无关喜悦。凭借我对占星术的精通,我推断得出,已经足有五百年没出现过这种灾难性的行星联合现象了,这个想法已经在我的脑中显现出来,所以我特意前来警示陛下:已经有某种重大的灾难降临到纳尼亚王国了。昨天晚上有谣言传到我那里,说是阿斯兰来到了纳尼亚。陛下,请不要相信这些流言蜚语,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天上的星星们绝对不会撒谎,但是人类和野兽们会。如果阿斯兰真的来到了纳尼亚,那么星空会有预言显现。如果它真的来了,所有和蔼亲切、高尚优雅的星星都会聚集到一起向它致敬。所以,那些传言根本就是谎言。” “谎言”国王神情激动地怒吼道,“在纳尼亚或者是在这整个世界上,有哪一个畜生居然胆敢编造这样一个谎言”不知不觉地,他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国王陛下,这就为我所不知了,”人头马龙威特说道,“但是我知道,所有的骗子都是遍布在这片土地上,而绝对不会出现在星空。” “我在想,”珍宝说道,“虽然所有的星星都预言它没来,那么是不是阿斯兰就真的不来呢要知道,它并不是众星的奴仆,而是它们的缔造者。在所有的古老传说中,它都不是一头被驯服的狮子啊。” “你讲得非常好,珍宝,你讲得非常好,”国王叫道,“正是那句不寻常的话:不是一头被驯服的狮子。在很多故事里都流传着这句话。” 龙威特刚刚举起手来,正准备俯身向前跟国王说一些非常严肃认真的话时,他们三个全都转过头来,因为刚好传来一个哭叫的声音,而且那哭叫声正在迅速地接近。西部的树林是那么浓密,枝繁叶茂,这让他们无法看见这个新来者的身影,但是他们很快就听到了对方的叫喊。 “灾难啊,灾难啊,灾难降临了”那个声音呼喊着,“灾难降临到我的兄弟姐妹身上了灾难降临到神圣的树木身上了。树木们都被放倒了。斧头不断地砍在我们身上,我们都倒下了。巨树们都倒下了,倒下了,倒下了。” 随着最后一声“倒下了”,只见说话者已经进入他们的视线。她看起来像一个女人,但是她的个子是那么高大,她的头简直跟人头马的头在同一个高度了,当然,她也像一棵树。如果你从来没有见过树神的话,那么就很难跟你解释清楚。但是只要见过一次,你就绝对不会认错颜色、声音和头发都有一些。蒂莲国王和两头野兽马上就认出她是山毛榉树神。 “国王陛下,请您主持公道啊”她大叫着,“请对我们施以援手,请保护您的子民们吧他们正在灯柱野林里砍伐我们呢。我们已经有四十名兄弟姐妹的躯干倒在了地上。” “你说什么夫人,有人在灯柱野林砍伐树木在谋杀会说话的树吗”国色俱厉地叫道,他立刻跳了起来,拔出宝剑,“怎么胆敢如此放肆到底是什么人胆敢做出这种事情以阿斯兰的鬃毛起誓” “啊啊啊”树神浑身颤抖着,气息奄奄,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楚。她屡次三番颤抖着,好像身体遭受了反复的重击一样。紧接着,她的双脚就好像是被人从她身上砍断了似的,突然斜着身子倒了下去。仅在片刻之间,他们就眼睁睁地看见她倒在草地上死去了,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必定是她的那棵树已经在几英里之外被人砍倒了。 沉默良久,悲愤交加的国王怒火攻心,简直没有办法开口说话。后来,他说道:“来吧,我的朋友们我们必须前往河流上游,把做这些坏事的恶棍通通揪出来,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我绝对不会让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活着离开” “陛下,如您所愿。”珍宝说道。 但是,龙威特颇为理智地劝阻道:“陛下,愤怒之中也要保持谨慎机警,一些奇怪的行为和举动正在进行,如果有反叛者全副武装地出现在山谷里,那么我们三个一旦与他们遭遇,就未免太人单势孤了,恳请陛下能否等待一段时间” “我连十分之一秒也不愿意等下去了”国王说道,“我和珍宝先打头阵,你竭尽所能,尽快疾驰赶往凯尔帕拉维尔。这是我的戒指,你拿着当作信物。传我的命令,带上二十个全副武装的战士,全部都要精通骑术,再带上二十个会说话的狗、十个小矮人必须全都是神射手以及一两头豹子,再加上石脚巨人带上这支人马尽可能快速地赶来支援我们。” “陛下,如您所愿。”龙威特说道,然后立即转过身朝着东方飞驰,迅速奔下山谷。 国王迈着很大的步子前行,时而咕咕哝哝地自言自语,时而紧握自己的拳头。珍宝走在他的身侧,一言不发。他们两个默默行进着,只有挂在独角兽脖子上粗重的金链发出微弱的叮当声,以及两只脚和四只蹄子的踏步声。 很快,他们就抵达了河边,沿着一条绿茵茵的小路向上而行:现在河水位于他们左侧,而森林则位于他们的右侧。不久以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地方。这里的地面变得凹凸不平,茂密的树木不断向下铺展,一直延伸到河流的边缘。那条道路现在已经转向南岸去了,他们只有从河流中涉水而过才能抵达那里。水深到了国王蒂莲的腋窝,但是珍宝它有四条腿,因此站得更稳站在他的右侧,帮他阻断了水流的冲击,蒂莲用他强壮的手臂搂着珍宝强健的脖子,随后他们两个都安全地上了岸。国王依然沉浸在愤怒之中,很难留意到河水的寒冷。但是,当然啦,他刚登上河岸,就立即把他的宝剑小心仔细地在他的肩膀上擦干,这是他目前全身唯一干爽的地方。 现在他们朝西走去,河流在他们的右侧,灯柱野林在他们笔直的正前方。还没有走到一英里远,他们两个同时停住了脚步,并且在同一时刻开口讲话了。蒂莲国王说的是:“这是什么东西”珍宝说的是:“快看” “那是一只木筏。”蒂莲国王说道。 那的确是一只木筏,六根极好的闪亮的树干,都是新砍断的,而且树杈也都是刚刚剪枝的,六根崭新的树干并排绑在一起,制成一只木筏,正顺着水流迅速地朝下游漂去。在木筏的前头,有一只河鼠用篙撑船操控着它。 “嘿,河鼠你这是在做什么”蒂莲国王喊道。 “陛下,将这些原木运到下游去,然后卖给卡乐门人。”河鼠说道,同时触摸它的耳朵以示敬意,如果它有帽子的话,或许它就会触碰它的帽檐了。 “卡乐门人”蒂莲国王怒吼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谁下令砍伐这些树木的” 在每年的这个时节,河水的流速都非常快,木筏已经从国王和珍宝的身边掠过了,但是河鼠仍旧回过头来大声喊道:“是奉了狮王的命令,陛下,狮王亲自下令的。”它还补充了一些话,但是他们已经听不见了。 国王和独角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方,他们两个的神情看起来比参加任何战争的时候都更加惊恐。 “阿斯兰,”最后,国王开口说道,声音非常低沉,“阿斯兰。这可能是真的吗它会下令砍倒这些神圣的树木、谋害这些树神吗” “除非所有的树神都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珍宝咕哝着说。 “但是竟然把它们卖给卡乐门人”蒂莲国王简直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 “我不知道,”珍宝痛苦地说,“它并不是一头被驯服的狮子啊。” “好吧,”国王沉思片刻,随即说道,“无论如何,我们必须继续下去,冒险前行。” “陛下,这是唯一一件留给我们去做的事情了。”珍宝说道。这个时候,它完全没有意识到只有他们两个单独前往是一件多么愚蠢的行为,国王跟他一样,也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他们根本就没有考虑周全。这两位都太愤怒了,丧失了理智,所以到了后来,他们这番鲁莽的举动为他们自己带来了无尽的灾难。 突然,蒂莲国王紧紧地靠着他的朋友的脖子,俯身低下了头。 “珍宝,”他说道,“摆在我们面前的会是什么我的心里涌起了可怕的念头。如果我们在今天之前死掉的话,我们就幸福了。” “说得没错儿,”珍宝说,“我们已经活得太久了。这个世界上最坏的事情都降临到我们的身上了。”他们就那样站了一两分钟,随后又继续行进了。 不久以后,他们便听到斧头在树上乱劈乱砍的乒乒乓乓声以及树木倒地的声音,然而他们还什么也看不见,因为在他们前方的地面上有一个隆起。他们抵达隆起的顶端时,刚好可以一眼望进灯柱野林。当看清眼前的情景,蒂莲国王瞬间气得脸色发白。 穿过古老的森林的正中央那片森林曾经一度生长着金树和银树,而来自我们这个世界的一个孩子也曾在那里种植了一棵“保护之树”居然已经被打通了一条宽阔的通道。这是一条极其丑陋的通道,就像在这片土地上新添的一道深长的伤口,到处都是砍伐的树木被拖到河边时留下的泥泞痕迹。那里有一大群人在工作,马鞭子啪啪作响,马拼命地拖着那些木材前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首先引起国王和独角兽注意的是,那一大群中超过半数的倒不是那些不会说话的马,而是人类。另外一件事情就是,这些人都不是金发白皮肤的纳尼亚人,他们都是来自卡乐门的黑皮肤大胡子男人。那是一个冷酷无情的盛世大国,位于阿钦兰背后,大沙漠的南部。当然啦,这毫无理由,在纳尼亚碰到一两个卡乐门人没有什么不应该的一个商人也好,一个大使也罢因为眼下是纳尼亚和卡乐门两国之间的和平时期。然而蒂莲国王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会出现如此众多的卡乐门人,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砍伐这片属于纳尼亚的森林。他紧握着手中的剑,把斗篷绕在他的左臂上。他们两个迅速来到这些人中间。 两个卡乐门人正一起赶着一匹套着挽具拉木头的马。当国王抵达他们面前的时候,一根原木正困在一个相当泥泞的地方动弹不得。 “往前拉啊,懒惰的家伙快拉,你这个懒猪”卡乐门人大声叫骂着,啪啪地挥动着手里的鞭子拼命抽打。马已经竭尽所能拼命地往前拉了,它双眼发红,全身都是汗渍。 “用力啊,懒畜生”一个卡乐门人大声喊着。当他说这番话的时候,他挥动着鞭子凶残地鞭打着马。就在那时,真正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直到现在为止,蒂莲国王想当然地认为那个卡乐门士兵驾驭的是他们自己的马,就像我们这个世界的马一样,都是一些不会说话的、没有任何思维的动物。虽说他讨厌看到哪怕是一匹不会说话的马被虐待,但是他理所当然想得更多的是神圣的树木被谋害的事情。他从来没有料想到有人胆敢用一匹自由的、会说话的纳尼亚马做苦力,更不用说用鞭子使劲抽打它。但是当那残忍的鞭打落在马身上时,马立刻直立了起来,半是嘶鸣半是尖叫地喊道:“傻瓜暴君你没看到我正在拼命地拉吗” 当国王蒂莲知道这匹马是他的纳尼亚子民时,他和珍宝都涌起一阵滔天怒意,盛怒之下的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国王举起了手中的剑,独角兽的角往下挑去。他们两个一起朝前方冲了过去,一眨眼的工夫,两个卡乐门人都倒地身亡了,一个被蒂莲国王的利剑砍掉了头,剩下的那个被珍宝的独角刺穿了心脏。 3.猿荣耀一时 “马师傅,马师傅,”当蒂莲国王急急忙忙地帮它割断身上的挽绳时问道,“这些外国人是怎么奴役你的纳尼亚被征服了吗是否经过了一番打斗” “不是的,陛下,”马气喘吁吁地说,“阿斯兰在这里。这些都是遵照它的命令行事的,它曾经下令” “情况不妙啊,陛下。”珍宝说道。蒂莲国王抬起头来,只见卡乐门人中间还夹杂着少数几只会说话的野兽开始从各个方向朝他们奔过来,那两个死掉的人临死前喊都没喊一声,所以一时间其他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现在他们已经回过神儿来,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于是一些人手中挥舞着明晃晃的弯刀往这边扑了过来。 “快,赶紧骑到我的背上。”珍宝叫道。 蒂莲国王跨坐在他老朋友的背上,随即,独角兽珍宝马上转过身来飞奔而去。它变换了两三次方向,直到脱离敌人的视线范围,然后又蹚过了一条小溪,边走边大声讲起话来,不过丝毫没有放慢脚步:“我们现在到哪儿去呢,陛下要前往凯尔帕拉维尔吗” “停住,朋友,”蒂莲国王说道,“让我下去。”他从珍宝的背上滑了下来,面对着它。 “珍宝,”蒂莲国王痛心疾首地说道,“我们做了一件糟糕透顶的事情。” “因为我们当时都被深深地激怒了啊。”珍宝说道。 “但是我们极其鲁莽地冲了过去当他们手无寸铁毫无反抗能力的时候呸珍宝,我们两个是杀人凶手,这一点是永远也抹杀不掉的事实。” 珍宝闻言,深感羞愧,低下了头。 “还有,”蒂莲国王说道,“马说它是遵照阿斯兰的命令行事的。河鼠的说法跟它的一样。它们都说阿斯兰在这里,如果这个消息是真实的,那该怎么办呢” “但是,陛下,阿斯兰怎么可能会下令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情来呢”珍宝难以置信地说道。 “它并不是一头被驯服的狮子啊,”蒂莲国王说道,“我们又怎么可能知道它想要做什么呢无论如何,我们都是杀人凶手。珍宝,我要回去,我要丢掉我手中的剑,把自己交到这些卡乐门人的手里,然后让他们把我带到阿斯兰的面前,让它对我实行公正的审判。” “那样的话,你就相当于自己去送死了啊。”珍宝说道。 “倘若阿斯兰判我一死,你认为我会在乎吗”蒂莲国王说,“那就什么都没有了,一切都不存在了。与其对阿斯兰的到来充满了可怕的敬畏,而且它并不像我们一直相信和渴望的那个阿斯兰,难道死去不是更好的结局吗这就好比有一天太阳升起了,竟然是一颗黑色的太阳。” “我明白,”珍宝说道,“或者就像喝水,可是水是干的。陛下,你说得没错儿。所有的事情都该有个了结。我们一起回去,回去投案自首吧。” “没有必要我们两个全都去。”蒂莲国王说道。 “如果我们一直都爱护、关心着彼此,那么现在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吧。”珍宝情真意切地说道,“如果你死了,如果阿斯兰也不再是那个阿斯兰,那么我继续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于是他们两个流着伤心的泪水,一起转过身来往回走去。 他们刚来到那个还在进行砍伐工作的地方,卡乐门人就立刻发出一声尖叫,随即全部手持武器朝他们冲了过来。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蒂莲国王举起他的宝剑,将剑柄对着他们,并且说道:“我是纳尼亚的国王,现在是一个不光彩的骑士,我要把我自己交给阿斯兰,请它进行公正的审判。带我去见它吧。” “我也是来投案自首的。”珍宝说道。 随后,一大群黑皮肤的人就朝着他们围了过来,身上散发出大蒜和洋葱的味道,他们那双白色的眼睛在褐色的脸上闪着可怕的光芒。他们把一个绳子做的笼头套在了珍宝的脖子上。他们拿走了国王的宝剑,把他的手扭到背后反绑起来。其中一个卡乐门人头上戴的是头盔而不是包着头巾,看起来像个发号施令的人,他将蒂莲国王头上的金箍一把掳走,匆匆忙忙地塞进自己衣服里的某个隐蔽之处。他们把两名囚犯带上山去,带到有一大片空地的地方。这就是国王和独角兽眼下看到的情形:在这片空地的中央,同时也是这座山的最高处,有一个很像马厩、有着茅草屋顶的临时营房,房门紧闭。门前的青草地上坐着一只猿。蒂莲国王和珍宝原本一心想要见到的是阿斯兰,到目前为止他还从未听说过任何有关猿的消息,所以当他们看到它时都困惑不已,茫然不知所措。当然,这只猿正是诡谲,不过此刻的它看起来比居住在大锅深渊的时候要丑陋十倍不止,因为现在它盛装打扮起来了。它身上穿着一件并不合身的猩红色短上衣,那原本是专为小矮人制作的。它后腿上的两只爪子穿着镶有珍宝的拖鞋,不过那实在不合脚,也不牢靠。因为,正如你所知道的那样,猿的后爪实际上跟它的手长得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它头上戴着的好像是纸做的王冠,它的身边放着一大堆坚果,它一边咔嚓咔嚓不停地嗑着坚果,一边把果壳吐出来。同时它也不断地把自己的猩红色短上衣拉起来抓痒痒。一大群会说话的野兽面对着它站在那里,而且那一群中的每一张脸孔看起来都非常焦虑,显得困惑不安。当它们看见被抓来的囚犯是什么人时,全都发出痛苦的声,呜咽啜泣起来。 “噢,诡谲阁下,阿斯兰的代言人,”卡乐门的头目说道,“我们把犯人给您带来了。凭着我们的高超武艺和勇气,凭着伟大的塔什神的许可,我们把这两个铤而走险的谋杀犯活捉了。” “把那个男人的剑给我。”诡谲说道。于是他们拿了国王的剑,连同剑鞘和其他的配件一齐递给了猿。诡谲把这些东西都挂到了自己的脖子上面,这让它看起来比之前更加愚蠢可笑。 “稍后我们再来处置这两个家伙。”诡谲说道,并朝这两个囚犯吐了个坚果壳,“我要先忙点儿别的事情,他们先等着。喂,你们都注意听我说,我要讲的第一件事就是关于坚果的问题。松鼠的头目在哪里” “在这里,阁下。”一只红色的松鼠说道。它走上前来,神情紧张地微微鞠了一躬。 “噢,你就是头目”诡谲紧盯着它说道,“现在注意听我说,我想要我的意思是说,阿斯兰想要更多的坚果。你们带来的这些根本就不够用,你们必须要带更多的坚果过来,都听清楚了吗数量必须得是现在的两倍。而且明天日落之前必须全都拿到这里来,绝对不能有任何一颗是坏掉的,也不能有质量欠佳的小颗坚果掺杂在里面。” 其他的松鼠闻言都惊愕万分。顿时,在松鼠间传来一阵低低的抱怨声。松鼠头目鼓起勇气问道:“请问,可以请阿斯兰亲自跟我们谈论这件事情吗如果可以允许我们觐见它的话。” “你们是见不到它的,”诡谲说道,“或许它会非常仁慈友善尽管对你们大多数人来说,已经远超过你们应得的,今晚会出来几分钟,那时你们就可以看到它。但是它不会让你们成群结队地挤在它的身边,纠缠着它问各种各样的问题,惹它心烦。你们想问它的任何问题都必须经由我如果我认为那件事确实值得烦扰狮王的话,我会代为转达的。与此同时,你们全体松鼠最好赶紧去准备一下坚果的事情。明天傍晚务必要把我要的那些数量的坚果全都送到这里来,否则的话,后果你们可要自己承担。我说过的话,你们最好给我牢牢记住。” 可怜的松鼠们都惊慌奔逃而去,就好像身后有条狗在追赶它们一样。这个新的命令对它们来说实在是一个极其可怕的消息,它们小心谨慎地积蓄并储藏的那些坚果如今已经被吃得差不多了,从那仅剩的一点点当中,它们已经拿给诡谲的数量已经远远超过它们所能节省下来的了。 随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那是一头有着巨大獠牙、浑身长满粗毛的野猪,它的声音从挤满野兽的另外一侧传了过来。 “但是,为什么我们不能光明正大地见到阿斯兰,跟它面对面地讲话呢”它说道,“在它经常出现于古代纳尼亚的那些日子里,无论是谁,都可以跟它面对面地讲话的。” “你不要相信那些鬼话”诡谲呵斥道,“而且,即便那是事实,时代也已经变了,阿斯兰说它以往对待你们太过温和了,你们明白了吗它不会再对你们继续温和下去。这一回,它要把你们整顿得规规矩矩,既然你们认为它是一头被驯服的狮子,那么它就会好好教育你们一番。” 只听见一阵低低的声和呜咽声从野兽群中发了出来。在那之后,大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整个兽群更加悲惨,大家都变得死气沉沉,没有活力了。 “现在还有一件事情你们要搞清楚,”诡谲不可一世地说道,“我听见你们当中有人在谈论说我是一只猿,好吧,我跟你们说,我可不是什么猿,我是一个人类。如果我看起来像一只猿,那是因为我的年纪实在是太大了,已经足足活了几百岁,正是因为我年纪够老,所以我才会博学多识,也正是因为我博学多识,我才能成为阿斯兰唯一愿意与之交谈的人。它不想勉强自己跟一群愚蠢的动物说话,它会告诉我,它想让你们做什么,然后我就会把这些交代给你们。采纳我的忠告吧,用加倍的速度把你们该做的事情做好,因为它是无法忍受任何没有意义的废话的。” 除了一头非常年幼的獾的哭声以及它的母亲试图安抚它的声音以外,依然是死一般的沉寂。 “现在还有一件事情,”诡谲继续说道,将一颗新鲜的坚果塞进它的嘴巴里,“我听见有一些马在说,要抓紧干活儿,竭尽所能地尽快把运送木材的工作完成,到那个时候就可以重获自由了。好吧,你们马上把这个念头从你们的大脑里抹掉吧,而且不只是马,不要心存这个不切实际的希望你们,所有的动物,只要是能工作的,将来全都得安排去劳作,阿斯兰已经跟卡乐门的国王蒂斯罗克协商好了,我们黑脸的卡乐门朋友是那样称呼他的。你们所有的马、公牛以及驴子,全部都将被送往卡乐门工作,为了你们的生活劳碌奔波,做些什么拉车啊、运货啊之类的杂活儿,跟其他国家的马做一样的事情。而你们这些挖掘动物,像鼹鼠啊、兔子啊、小矮人啊等等,都将被派往蒂斯罗克的矿井工作,还有” “不,不,不会的”野兽们哀声连连地号叫着,“这不可能是真的阿斯兰是绝对不会把我们卖给卡乐门国王做奴隶的。” “够了都别吵了”诡谲龇牙咧嘴地吼道,“谁说什么关于奴隶的话了吗你们不是去做奴隶,你们会得到报酬的工钱还十分可观呢。也就是说,你们的报酬将会充入阿斯兰的国库,它将会拿这些钱做一些对你们都有好处的事。”这时,它瞥了一眼那个卡乐门的头目,甚至几乎是在对他使眼色了。那个卡乐门人立刻鞠了一躬,然后用卡乐门人特有的浮夸方式回答道:“阿斯兰最贤明、最睿智的代言人啊,蒂斯罗克愿他万寿无疆完全同意阁下这一英明的计划。” “是吧,你们已经看到了,”诡谲说道,“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们着想。我们将会用你们赚来的钱,使纳尼亚成为一个值得居住的国家。到那个时候,将会有数不尽的橘子和香蕉涌入国内,还会有公路、大城市、学校、办公室、马鞭、马鞍、笼子、养狗场、监狱等等,噢,只要是能够想到的,一切应有尽有。” “但是,那些东西并不是我们想要的啊”一头老熊大声说道,“我们想要的是自由,而且,我们想要听到阿斯兰亲口说这番话。” “现在你们不要开始争论,”诡谲说道,“因为这可是让我无法忍受的事情,我是一个人类,而你只不过是一头又肥又蠢的老熊。你对自由能有多少了解呢你以为自由的含义就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吗跟你说,你完全错了。那并不是真正的自由,真正的自由就是听从命令,按照我吩咐你们的去行事” “嗬嗯嗯嗬。”忠厚的老熊不乐意地咕哝着,搔搔它的脑袋,它发现这种事情实在难以理解。 “对不起,请让我讲几句话。”一只毛茸茸的小羊高声说道。它那么年幼,大家都很惊奇它居然胆敢开口讲话。 “现在又有什么事情啦”诡谲一脸的不耐烦,“赶紧说” “对不起,”小羊说道,“我实在无法理解,我们跟卡乐门人之间有什么好来往的呢我们信奉的是阿斯兰,他们信奉的是塔什,他们的神叫作塔什神。他们声称它有四只胳膊,而且它的头是鹰头。他们在它的祭台上杀人祭祀它。我不相信居然会有塔什神这样的神灵存在。再说,就算它真的存在,阿斯兰怎么可能跟它交朋友呢” 所有的动物都侧过头去,它们的双眼闪闪发光,一齐朝着诡谲看过来。它们知道,这是目前为止还没有人问过的最出色的问题。 诡谲立即跳了起来,对着小羊吐口水。 “小宝宝,”它发出嘘声,“愚蠢的小羊咩咩,赶紧回家找你妈妈喝奶去吧你对这些事情知道什么但是,其他人,给我听着。塔什只不过是阿斯兰的另外一个名字。所有的旧观念都认为我们是正确的,卡乐门人是错误的,这是愚蠢的想法。现在我们已经了解得比较清楚了,卡乐门人虽然使用与我们不同的语言和文字,但是跟我们所说的都是同一件事情。尽管塔什和阿斯兰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名字,但你们理当知道那指的到底是谁。这就是它们之间从来没有发生任何争吵的原因。把这些话都记在你们的脑子里吧,你们这些愚蠢、迟钝的野兽塔什就是阿斯兰,阿斯兰就是塔什。” 你们应该知道自己家里的狗的脸上有时候看起来十分悲伤。想想那些表情,然后再来想想那些会说话的野兽的脸那些忠诚的、谦逊的、困惑的鸟,熊,獾,兔子,鼹鼠,以及老鼠,此刻它们脸上的表情都远比那悲伤。所有的尾巴都垂了下来,所有的胡须都发蔫。当你们看见它们的脸色时,你会对它们心生怜悯,会难过得心碎。在那其中只有一只看起来毫无不悦神态的动物。 那是一只姜黄色的猫这只大猫正处于一生中最好的时光它直挺挺地坐在所有野兽的最前排,尾巴蜷曲起来,缠绕在它的脚上。它从头到尾一直紧紧盯着猿和卡乐门的头目瞧着,眼睛连眨都没眨一下。 “请恕我打扰,”那只大猫彬彬有礼地说道,“不过我对此事很感兴趣。你那来自卡乐门的朋友,也跟你说法一致吗” “确实如此。”卡乐门人说道,“有见识的诡谲我的意思是说,人类说得一点儿都没错儿。阿斯兰本来就是塔什,千真万确。” “尤其是,阿斯兰并不比塔什强”那只猫暗示道。 “完全不比他强。”卡乐门人说道,直视着面前的猫。 “这些回答是否足够让你满意了呢”诡谲问道。 “噢,当然啦,”姜黄猫冷静地回答,“非常感谢。我只是想要搞清楚罢了。我想我已经开始明白了。” 直到现在,蒂莲国王和珍宝都一言不发,他们在等诡谲让他们开口说话,因为他们认为打断这场对话毫无意义。但是现在,当蒂莲环视周围纳尼亚动物们那悲惨痛苦的脸孔,而且看到它们全都相信了阿斯兰和塔什是完全相同的时候,他再也无法忍耐下去了。 “诡谲,”他高声喊道,“你撒了个弥天大谎。你就像一个卡乐门人一样撒谎,你就像一只猿一样撒谎。” 他打算继续说下去,想质问它那个可怕的、喝自己子民的鲜血的塔什神怎么可能跟以自己的鲜血拯救了整个纳尼亚的善良狮王相同。但是,如果他们允许他继续说下去的话,猿的统治或许当天就会结束了,野兽们或许就会发现事情的真相,将诡谲的政权推翻。但是,在他的那些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之前,两个卡乐门人便已经使出浑身解数猛抽他的嘴巴。紧接着,第三个卡乐门人在后面猛踢他的双脚。当他倒下的时候,那个诡谲疯狂而恐怖地长声尖叫起来:“把他带走把他带走把他带到一个听不见我们说话、我们也听不见他说话的地方去把他绑到树上去我要我的意思是,阿斯兰要在晚些时候对他进行审判” 4.那晚发生的事 蒂莲国王被殴打得头晕目眩地倒了下去,他几乎有些不省人事,直到那些卡乐门人给他的手腕松绑,让他的两只胳膊径自垂在身体的两侧,将他的后背紧靠在一棵桉树上。紧接着,他们拿起绳索在他的脚踝、膝盖、腰部和胸膛各绕了一圈,将他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随后就把他丢在那儿置之不理了。这个时候,让他焦躁郁闷、感觉最糟糕的是事情就是这样,往往是那些最难以忍受的小事情会让人如此他们打中了他的嘴唇,嘴唇在流血,他没有办法擦掉血迹,这让他感觉很痒。 国王所处的位置依旧可以看见山顶上的小马厩以及坐在它前头的猿诡谲。他刚好可以听到诡谲继续讲话的声音,偶尔从兽群中传来的一些应答声,但是他听不清楚他们具体的谈话内容。 “我真是担心,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对待珍宝。”蒂莲国王在心中暗忖。 没多久,兽群就散开了,它们开始陆陆续续地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有些就从蒂莲国王的身旁经过。眼见他被绑在树上,它们看他的眼神就好像害怕和抱歉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但是大家都一言不发。很快它们就全都消失不见了。这时,树林陷入一片寂静。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过去了,蒂莲国王先是感到十分口渴,又变得非常饥饿。从下午一直拖延到傍晚时分,他开始感到寒冷袭来。他的后背疼痛难忍。太阳落下山去,暮色开始降临。 当天色几近全黑时,蒂莲国王听到一种微弱的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并且看到一些小小的动物朝他走了过来。左边那三只都是老鼠,位于中间的是一只野兔,右边的则是两只鼹鼠。这些小动物的背上都驮着只小袋子,这在夜色里会让人对它们投以好奇的眼神,所以蒂莲国王乍一看上去的时候,根本没认出它们,还在想这些是什么动物。过了不久,它们全都用后腿站起来了,将它们冰凉的小爪子按在蒂莲国王的膝盖上,对他的膝盖施以嗅觉动物的亲吻。它们之所以能够碰到蒂莲国王的膝盖,是因为在纳尼亚,这种会说话的鼠类动物可比英国的不会说话的同类动物要高大得多。 “国王陛下,亲爱的国王陛下,”它们用尖厉的嗓音说道,“我们都对你深感歉意。我们不敢替你松绑,因为那很有可能引起阿斯兰的怒火,但是,我们为你带来了晚餐。” 第一只老鼠立刻敏捷地爬了上去,它的脚爪踩在绑着蒂莲国王胸部的绳索上,对着蒂莲国王的脸,翕动它那迟钝的鼻子。紧接着第二只老鼠爬了上来,挂在第一只老鼠的下面。其他的小动物都站在地上,开始将食物一个接一个地递上来。 “陛下,请喝吧,喝下去之后你就会发现自己可以吃东西了。”站在最上面的那只老鼠说道。蒂莲国王看到一只小木杯已经举到了他的唇边。那只小木杯只有一只蛋杯那么大,所以,他几乎还没品尝到杯中美酒的味道,杯子就已经空了。但老鼠随即把空杯子传了下去,其他的动物重新将杯子斟满又递了上来,蒂莲国王第二次一饮而尽。就这样,它们一直不断地传递上来,直至蒂莲国王实实在在地喝了个够。事实上,一点儿一点儿地来反而要好得多,因为那要比一口气喝个痛快更加解渴。 “这是奶酪,陛下,”第一只老鼠说道,“但是不太多,因为担心你吃太多会口渴。”吃完奶酪之后,它们又喂蒂莲国王吃了燕麦饼和新鲜的黄油,随后又给他喝了点儿酒。 “现在,把水递上来,”第一只老鼠说道,“我要给国王洗一下脸,上面有血迹。” 蒂莲国王感觉到有一个像小海绵似的东西在他的脸上不断地擦来擦去,这真是最让人神清气爽、最提神的事情了。 “我亲爱的小朋友们,”蒂莲国王说道,“我要怎么感谢你们为我所做的一切呢” “你不用感谢我们,不需要感谢。”小小的声音说道,“除此之外,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呢我们不想要其他的国王。我们是你的子民。如果只是那只猿和卡乐门人与你作对,那么我们将会奋起作战,他们想要把你绑起来,除非先把我们砍成碎片。我们会那样做的,我们真的会那么做。但是,我们不能反抗阿斯兰啊” “你们认为那是真正的阿斯兰吗”蒂莲国王问道。 “噢,是的,没错儿,”兔子说道,“它昨晚从马厩里出来了,我们全都看到它了。” “它长得什么样”蒂莲国王问道。 “像一只可怕的、伟大的狮子,可以肯定地说。”一只小老鼠说道。 “你们都认为那是真正的阿斯兰,是那个杀死林中仙女,以及让你们沦为卡乐门国王的奴隶的阿斯兰吗” “啊,那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难道不是吗”第二只老鼠说道,“如果在这一切开始之前我们就死掉了,那该有多好。但是对于这一点,完全不用怀疑,每个人都说这是阿斯兰的命令,而且我们也已经亲眼见过它了,尽管我们并不认为阿斯兰会是那个样子。哎呀,我们我们一直想让阿斯兰重回纳尼亚的。” “阿斯兰这次回来好像愤怒得不同寻常,”第一只老鼠说道,“我们肯定是做了哪些可怕的错事却不自知,它一定是为了某些原因才严惩我们的。但是,我认为它应该告诉我们到底是因为什么啊” “我认为我们现在所做的事情或许就是错误的。”兔子说道。 “我可不在乎是对是错,”其中一只鼹鼠说道,“我还是会再做的。” 其他的动物赶紧说:“噢,安静点儿”“小心点儿啊”接着,它们对蒂莲国王说:“我们很抱歉,亲爱的国王,现在我们必须得回去了。如果在这里被抓住就麻烦了,我们绝对不能在这儿被抓。” “赶紧离开我吧,亲爱的动物们,”蒂莲国王说道,“为了整个纳尼亚,我绝对不愿意将你们任何一位卷入危险之中。” “晚安,晚安。”动物们说道,鼻子在国王的膝上磨蹭着,“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一定会再回来的。”然后,它们都啪嗒啪嗒地走掉了。与它们到来之前相比,这片树林似乎更加黑暗、更加寒冷、更加孤寂了。 星星出来了,时间过得很慢,你可以想象一下有多么缓慢,因为在此期间,纳尼亚王国的最后一位国王始终被直直地绑在树上,站得全身僵硬,四肢酸痛。但是,紧接着就有事情发生了。 远处出现了一道红色的亮光。紧接着红光消失了一会儿,不过随即又亮了起来,变得更大更强烈。他看见在亮光那一面有许多黑色的人影来来去去,身上背着一捆捆东西,然后人们把它们扔在地上。现在他知道他看见的是什么了。那是一堆刚刚燃起来的篝火,人们正在把一捆捆木柴丢在上面。很快,篝火就猛烈地燃烧起来。这时蒂莲可以看到篝火就位于那个山顶上。他很清楚地看到篝火后面的马厩,在红彤彤的火光映照下,篝火周围的一切都亮了起来有一大群野兽和人立在篝火和他之间。在火堆旁有一个弯着腰的身影,那一定就是猿。它正对着人群发表言论,但是他听不清它到底在说些什么。接着,猿诡谲走到马厩门前,对着马厩连续三次深鞠躬,头几乎都要触到地面了。然后它站起身来,将马厩的门打开。这时,一只四条腿的动物步伐相当生硬的动物从马厩里走了出来,面向人群而立。 一阵哀号和嗥叫声立刻响起,声音是那么响亮,连蒂莲国王都可以清楚地听到其中的一些话。 “啊,阿斯兰阿斯兰阿斯兰”野兽们大声喊道,“跟我们讲话吧。安抚我们吧不要再对我们生气了。” 从蒂莲国王所处的位置来看,他没有办法十分清楚地看清它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他能看见它一身黄毛。他从未见过伟大的狮王,他也从来没见过一头寻常的狮子。他无法肯定他所看到的阿斯兰到底是不是真的。他从未曾预料过阿斯兰会是那样像一只站着一言不发、呆板僵硬的畜生。但是要怎么样才能确定呢一时间,有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接着,他想起了关于塔什和阿斯兰是合而为一的谬论,这让他意识到这整件事一定是一个骗局。 诡谲把它的脑袋贴近黄色野兽的头,就好像它在聆听阿斯兰对它的耳语一样。随即,它转过身来对兽群讲话,那一群野兽又发出了一阵哀号。然后那只黄色的畜生笨拙地兜转过身体,步行离开了你甚至可以说,它是摇摇摆摆地走回了马厩。它刚进去,诡谲就在它的背后将门紧紧关上了。 之后,因为火光骤然消失,由此可见篝火必定是已经被扑灭了。蒂莲又一次独自面对着无边的寒冷和黑暗。 他想起了在那些古老的年月里在纳尼亚生活和逝去的其他国王。似乎在他看来,那些国王当中没有一个能像他这般不幸。他想起他的曾祖父的曾祖父国王瑞廉,当他还只是一个年轻王子的时候,就被一个女巫偷走了,被隐藏在位于北方巨人的土地之下的黑暗洞穴很多年。但是事态发展到最后,两个从世界尽头以外的土地上来到纳尼亚的神秘的孩子突然出现,并想方设法营救了他,从那以后,他就回到了故乡纳尼亚,进入了繁荣兴盛、长治久安的统治时期。“我的情况跟他可不一样。”蒂莲国王自言自语道。然后他又进一步回想,想到了瑞廉国王的父亲航海家凯斯宾,他那邪恶的叔父弥若兹曾试图谋害他,于是凯斯宾便逃进森林中,生活在小矮人们中间。但是那个故事最终也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因为凯斯宾同样得到了孩子们的帮助只不过,那一回有四个孩子他们全部都来自这个世界以外的某个地方。经过一场伟大的战争之后,他们协助凯斯宾登上了他父亲的王位。“但这都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了,”蒂莲国王自言自语,“现如今,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他又记起因为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对历史方面的知识相当感兴趣曾经帮助过凯斯宾的那四个孩子在一千多年前同样身在纳尼亚,就在那个时候,他们做了一件最著名、最伟大的事他们击败了可怕的白女巫,结束了持续了百余年的冬天。在那以后,他们就在凯尔帕拉维尔开始了他们的统治时期他们四个人一起,直到他们不再是孩子,而是伟大的国王和美丽可爱的女王,而他们统治时期就成为纳尼亚的黄金时代。阿斯兰曾多次出现在那个故事中。正如蒂莲国王现在依然记得的那样,阿斯兰在其他的所有故事里也都出现过。“阿斯兰,以及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孩子们,”蒂莲国王寻思着,“他们总是在事态发展到最糟糕的时候出现。噢,要是他们现在能出现那该有多好啊。” 于是,他大声喊道:“阿斯兰阿斯兰阿斯兰请来帮助我们吧” 但是,周遭依旧是黑暗、寒冷和寂静,跟刚才毫无差别。 “快杀死我吧”蒂莲国王大声喊道,“我自己毫无所求。但是请狮王前来拯救整个纳尼亚吧” 然而,夜晚并没有什么变化,树林里也是如此。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蒂莲国王的内心深处开始产生了一种变化,他开始感觉到一丝微弱的希望,而且他感觉到这种信念越来越强烈。“噢,阿斯兰,阿斯兰,”他低语道,“如果你不愿亲自前来,请至少从这个世界之外派些助手给我吧。或者让我呼唤他们,让我的声音传到另外那个世界去。”接着,他几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突然高声喊了起来:“孩子们孩子们纳尼亚的朋友们啊,请你们快快来到我的身边吧我穿越世界呼唤你们,我蒂莲,正是纳尼亚的国王,凯尔帕拉维尔的君主,孤独群岛的皇帝,我请求得到你们的帮助” 话音刚落,他就猛然坠入了梦境如果这是一个梦的话,这个梦比他一生中做过的任何梦都生动逼真。 他仿佛已经站在一个灯光明亮的房间里,那里有七个人正围着一张桌子坐着。看上去就好像他们刚刚用完餐。他们当中有两个人已经很老了,一个是白胡子老头儿,一个是生着一双智慧、愉悦、明亮眼睛的老妇人。坐在老头儿右手边的人还没有成年,肯定比蒂莲本人还年轻,但是在他的脸上已经能够看得到国王和战士的威严。对于坐在老妇人右边的那个年轻人,也几乎可以用同样的话来形容。在蒂莲正对着的桌子的另外一边,坐着一位比刚才那两位还要年轻的金发姑娘,而坐在她两边的那一男一女看起来也同样是那么年轻。他们都穿着在蒂莲看来最古怪的衣服。 但是,他根本没有时间去琢磨这些细枝末节,因为最年幼的男孩和两个小姑娘立刻跳了起来,其中的一个还发出一声轻微的尖叫。老妇人吃了一惊,突然猛吸了一口气。老头儿必定也做出了一些仓促的举动,因为放在他右手边的酒杯被他扫到桌子下面了。蒂莲听见酒杯掉在地板上时发出的破裂声。 这时,蒂莲意识到这些人能够看见他,他们正直勾勾地盯着他,就好像见鬼了一样。同时他也留意到那个坐在老头儿身边的国王模样的人一动也没动尽管他的脸色已经发白了,只不过他把自己的手攥得紧紧的,随即他开口说道:“如果你不是一个幽灵或者梦境的话,那么就说话吧。我们可以从你身上看出你拥有纳尼亚的血统和外貌,而我们正是纳尼亚的七个朋友。” 蒂莲很想说话,他试图大声喊叫,说他就是纳尼亚王国的蒂莲,迫切需要他们的帮助。但是他发现就好像是我们在梦里的时候发现的那样他的嗓子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个对他说话的人站了起来。“影子也好,意念也好,不管你到底是什么人,”他说道,双眼直直地盯住蒂莲,“如果你来自纳尼亚,我以阿斯兰的名义命令你,对我说话吧。我是至尊王彼得。” 这个房间开始在蒂莲的眼前天旋地转起来。他听到了那七个人同时说话的声音,并且每过一秒钟,所有的声音就不断地变得模糊,他们说的话类似这样:“看哪,它在褪色了”“它开始溶化了。”“它慢慢消失了。”下一刻,他完全清醒了过来,发现仍旧被绑在树上,比之前更加寒冷、更加僵硬。日出之前的树林里充满了苍白而昏暗的光线,他全身都被露水浸透了,黎明即将来临。 清醒过来的这一刻,正是他一生当中所经历过的最糟糕的时刻。 5.援助降临国王身边 但是蒂莲国王的悲惨境遇并没有持续多久。耳畔几乎立刻传来了扑通的一声,紧接着第二个扑通声响起,随即两个孩子就站在了他的面前。一秒钟以前,蒂莲国王身前的树林的确是空无一人,而且蒂莲国王知道他们不是从他身后的那棵树的后面走过来的,因为要是那样的话,他一定能够听见脚步声。事实上,他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蒂莲国王看了一眼就发现,他们跟他梦里出现的那些人一样,都穿着稀奇古怪、颜色暗淡的衣服。再仔细看过去的时候,他赫然发现他们两个正是那七个人当中最年轻的男孩和女孩。 “天啊”男孩说道,“这真是让人透不过气来,我以为” “先赶紧帮他把绳子解开,”女孩说道,“然后咱们再说话。”她加上一句,随即转向蒂莲国王说道:“我很抱歉,过了这么久我们才来。我们已经尽力赶时间了。” 在她说话的这段时间里,那个男孩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小刀,迅速割断了绑在国王身上的绳索速度简直太快了。由于蒂莲国王这时候早就已经身体僵硬,浑身麻痹了,所以当最后一根绳索割断时,他就直接一头栽了下去,四肢都着地了。过了一会儿,他将双腿揉捏按摩了一番,活络了一下经脉,这才能够重新站起来。 “喂,”那个女孩说道,“那天晚上我们七个人在吃晚饭的时候,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人就是你,对不对差不多在一个星期之前。” “一个星期,美丽的姑娘”蒂莲国王诧异道,“从我的梦将我带到你们的世界开始,一直到现在为止,最多也不过才十分钟而已啊” “关于时间的问题,总是让人困惑,根本搞不清楚。”男孩说道。 “现在我想起来了,”蒂莲国王说道,“在所有的古老故事里都有记载。你们那个古怪的国家里的时间跟我们的时间是截然不同的。不过,既然说到时间,现在是我们离开这里的时候了,因为我的敌人们近在咫尺。你们愿意跟我一起吗” “那是当然啦,”女孩说,“我们就是前来帮助你的。” 蒂莲国王站起身来,带领他们迅速下山,朝南而行,避开了那个马厩。他很明确地知道他要去往哪里。他的第一个决定是选择有石头的地方走,因为如此一来就不会留下任何足迹了。他的第二个决定就是横渡一些河流,不要留下任何气味。他们大约走了一个钟头,不间断地攀登及跋涉,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没有一个人想要开口说话。即便如此,蒂莲国王还是一直偷偷地朝着他的同伴们瞥上一眼。走在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类身边的奇妙感觉让他有点儿头晕目眩,但是,也使所有的古老故事看起来似乎远比之前显得更加真实如今看来,一切事情都是有可能会发生的。 “现在,”蒂莲国王说道,此时他们正来到一座小山谷的前头,这座小山谷在他们面前那些年轻的白桦树之间蜿蜒而下,“我们已经离开那些恶棍的势力范围,可以走得轻松自在一些了。”太阳已经升了起来,每根树枝上都闪耀着亮晶晶的露珠,鸟在轻快地歌唱。 “要不要吃点儿东西我的意思是问你要不要吃,阁下我们两个已经吃过早餐了。”那个男孩说道。 蒂莲非常想知道他所说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当那个男孩把他带来的一只鼓鼓的书包打开,然后从中抽出一个相当油腻而柔软的口袋时,他明白了。他早已饥肠辘辘,然而直到此刻看到食物才让他想起饥饿这档子事。那口袋里装的分别是两份熟鸡蛋三明治、两份奶酪三明治、两份放了些肉酱的三明治,如果他不是那么饿的话,他是不大会想要吃那种肉酱三明治的,因为那种食物在纳尼亚没有人会吃。等到他吃完六份三明治时,他们已经来到了山谷的底部,在那儿发现了一面长满青苔的峭壁。峭壁上有一个小喷泉,泉水汩汩地流淌着。他们三个都停了下来,一边喝水,一边将水泼溅在自己热乎乎的脸上。 “那么现在,”那个女孩说道,同时把她的湿头发从前额甩到后面去,“难道你不打算告诉我们你是谁,为什么你会被绑在树上,还有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年轻的小姐,我很乐意奉告,”蒂莲国王说,“但我们必须得继续前行。”所以,当他们继续往前走的时候,他就告诉了他们:他到底是谁,以及发生在他身上的所有事情。“那么现在,”最后他说道,“我将要前往一座塔楼,在我祖父的统治时期,为了保卫灯柱野林,用以防范他统治期间居住在那里的危险的亡命之徒而建造的三座塔楼之一。承蒙阿斯兰的厚爱,我的钥匙没有被抢走。在那座塔楼里,我们可以找到大量的武器、盔甲以及一些食物,虽然可能不会有比干巴巴的饼干更好的东西。我们还可以安全地躺在那里制订一些计划。现在,请你们跟我说说你们两位是什么人,还有你们所有的故事吧。” “我是尤斯塔斯斯克罗布,这位是吉尔波尔,”那个男孩说道,“我们以前到这里来过一次。很多年以前,按照我们的时间来算的话就是一年多以前,那时有一个小伙子叫作瑞廉王子,他们一直把这个小伙子藏在地下,而且普德格伦把他的脚伸进” “啊”蒂莲喊道,“这么说,你们就是把长期困于魔法之中的国王瑞廉拯救出来的那个尤斯塔斯和吉尔了” “是的,那就是我们,”吉尔说道,“所以说,现在他已经是国王瑞廉了,是不是噢,当然他一定会成为国王的。我忘记了” “不,”蒂莲说道,“我是他的第七代后裔。他已经离世两百多年了。” 吉尔做了个鬼脸。“嘿”她说道,“回到纳尼亚,就是这一部分相对来说让人觉得不好受。”不过,尤斯塔斯继续说着。“陛下,现在你已经知道我们是谁了,”他说,“而且事情是这样的。教授和波莉姨妈把我们这些纳尼亚的朋友都请到一起” “尤斯塔斯,我对这些名字一无所知。”蒂莲国王说。 “他们是在这个世界初始的时候来到纳尼亚的两个人,也就是所有的野兽在学习讲话的那一天。”尤斯塔斯答道。 “凭着狮子的鬃毛,”蒂莲国王惊呼道,“是他们两位啊迪格雷勋爵和波莉夫人来自世界初始之时他们在你们的世界里依然健在吗那真是太神奇、太不可思议了赶紧跟我讲讲,跟我讲讲吧。” “你要知道,她并不是我们真正的姨妈,”尤斯塔斯说道,“她是普卢默小姐,但是我们都管她叫波莉姨妈。这两位把我们全都请去一起聚会,部分原因是为了让大家能开开心心地在一起,这样我们就可以随心所欲地闲谈一些关于纳尼亚的事情因为,像这样的事,我们当然是没有办法跟其他人谈论的,另一部分原因就是,教授有一种预感,这里可能会需要我们。然后你就突然出现了。好像一个鬼魂,也许只有老天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几乎把我们的魂都吓跑了,而且还一个字也不说就销声匿迹了。在那之后,我们就知道这里肯定是出事了。” “接下来的问题是怎么才能来到这里。这并不是你想来就能来的。所以我们经过反反复复的讨论。最后,教授说,唯一的途径就是使用魔法戒指了。很久很久以前,当他们还是孩子,而我们年轻一代都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教授和波莉姨妈凭着这些魔法戒指曾经来过这里。但是所有的魔法戒指全都埋在伦敦那是我们的大城市,陛下的一座房子的花园里面了。现在,那座房子已经被卖掉了。所以,接下来的问题是怎么能够拿到它们。你永远也猜不到我们到底做了什么。彼得就是至尊王彼得和埃德蒙,也就是那个跟你说话的人赶到伦敦,在一大清早趁着人们都还没有起床的时候,从后边潜入花园。他们打扮得像工匠似的,看上去就像来疏通排水沟的,所以,就算有人发现他们也无妨。我真希望自己可以跟他们一道前往,那一定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他们必定是成功地完成了任务,因为第二天彼得给我们发来一封电报陛下,那是一种通信方式,以后有时间我会跟你解释说他拿到魔法戒指了。第二天,我和吉尔都必须得回到学校去,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依然在上学,而且还是在同一所学校念书。所以彼得和埃德蒙就要在前往学校途中的一个地方跟我们会面,把魔法戒指交给我们。这回还非得要我们两人来纳尼亚不可,你知道的,因为年纪大的人不能再来这里。所以我们就坐上了火车,在我们的那个世界里,人们都是乘坐这种东西旅行的好多节车厢连接在一起,而且教授、波莉姨妈、露茜和我们一起前往,因为我们想尽可能地待在一起久一点儿。我们都坐在火车里。抵达车站之后,其他的人将会在那里与我们碰头。我从窗户望出去,想看看是否能看得见他们。这时候突然传来一阵最可怕的震动和一种刺耳的刹车声然后我们就身在纳尼亚了,而陛下则正被绑在树上。” “所以,你们从来都没有使用魔法戒指吗”蒂莲国王问道。 “没有,”尤斯塔斯回答说,“甚至还没有见过它们。不需要使用魔法戒指,阿斯兰已经用它自己的方式帮我们安排好了一切。” “但是至尊王彼得拥有魔法戒指啊。”蒂莲国王说道。 “没错儿,”吉尔说,“但是我们并不认为他能够使用它们。当其余两兄妹,也就是埃德蒙国王和露茜女王上次都在纳尼亚的时候,阿斯兰就说过,他们永远都不可能再回到纳尼亚了。它也曾对至尊王彼得说过类似的话,只不过是在更早以前说的。你或许可以这样理解,如果他被允许回来,那么他一定会用箭一般的速度赶来。” “天哪”尤斯塔斯说,“站在这太阳底下,怎么感觉越来越热了。我们快到目的地了吗,陛下” “看”蒂莲国王边说边用手指向前方。与他们相隔没多少码的地方,只见一个灰色的城垛在树顶上方冒出。他们又往前走了几分钟,来到一片芳草萋萋的开阔地。一条小溪从中奔流而过。在小溪的另外一边,耸立着一座方形的塔楼,寥寥可数的狭窄的窗户位于塔楼的上方,一扇看似十分沉重的大门正对着他们。 蒂莲国王谨慎而机警地东瞧瞧西看看,以确保视线所及之处没有敌人。然后他走到塔楼前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从他穿着的猎装里掏出一串钥匙来,那串钥匙系在一条绕在他脖子上的细长的银链子上。他掏出来的那一串钥匙有的看起来非常精致,因为有两把钥匙是用黄金制成的,还有许多钥匙相当华美,你一眼就能够看出这些钥匙都是用来打开王宫中那些、机密的房门的,或是用来打开盛放着王室奇珍异宝的、用香气四溢的木头制成的箱子和首饰盒的。但是,目前他插到塔楼大门门锁里去的那把钥匙很大个儿,朴实无华且做工粗糙。锁很难转动,一时间,蒂莲国王开始担心他可能无法转动它。不过,经过一番努力,最终他还是把锁转动了,在一阵沉闷的吱吱嘎嘎声中,大门颤颤悠悠地打开了。 “欢迎朋友们光临,”蒂莲说道,“我恐怕这是纳尼亚国王目前可以用来接待宾客的最好的宫殿了。” 蒂莲国王很高兴看到这两个陌生人受过良好的教育。他们两位都说不用客气,他们都肯定这会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事实上,这并不是一个特别好的地方。这里十分黑暗,而且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味道。塔楼里面只有一个房间,这个房间往上是直通石头屋顶的,另外在一个角落里,还有一段木制的楼梯,从楼梯走上去会通向一扇活板门,而从活板门出去,你就可以直接走上城垛。 里面有几张简陋的床铺,他们可以睡在上面。还有许多置物柜和包裹。那里还有一个灶台,不过看上去好像已经有很多年都没有人在里面生过火了。 “我们要做的第一件要事是先出去收集一些柴火来,好不好”吉尔问道。 “等会儿再说,伙伴们。”蒂莲国王说道。他已经拿定了主意,绝对不能毫无防范,坐以待毙。于是他开始翻箱倒柜,搜寻一些有用的东西。此刻他倒是心怀感激,因为自己始终记得每年都要认真仔细地检查这些要塞塔楼,一年一次,确保一切必需品都储备齐全,现在果然派上了用场。所有弓弦都用油绸布包裹起来,利剑与长矛都涂上了油以防止生锈,所有盔甲都在包装材料里保持完好,依然明亮耀眼。那里甚至还有一些更奇妙的好东西。“你们看吧”蒂莲国王一边说,一边抽出一件式样新奇的长长的锁子甲,在孩子们的眼前闪动着。 “陛下,这件锁子甲看上去真是好笑。”尤斯塔斯说道。 “没错儿,年轻人,”蒂莲说道,“纳尼亚的小矮人们可不会锻造这种古怪的东西,这是卡乐门人的锁子甲,异国特色的装备。我特意收藏了几套,以防不时之需,因为我从来都不知道我或是我的朋友什么时候会需要穿上这个,在蒂斯罗克的土地上走动。穿上了它,就不会轻易暴露身份了。再过来看看这个石头瓶子吧,这个瓶子里面装着一种液体,当我们把这种液体涂抹在手和脸上时,它会让我们的皮肤变成跟卡乐门人一模一样的棕色。” “啊,太好了,万岁”吉尔欢呼道,“伪装术我喜欢伪装。” 蒂莲国王教他们怎样倒一点儿液体在自己的手掌里,然后将它涂抹在整个脸和脖子上,一直向下涂抹到肩膀,再继续涂抹到手上,一直往上涂到手肘为止。同样,他自己也把这些部位都涂抹上了可以变色的液体。 “等它在我们的皮肤上硬化以后,”蒂莲国王说道,“即便是在水里面用力搓洗,它也绝对不会褪色的。只有用油与灰混合在一起清洗,才能洗掉皮肤上的颜色,让我们重新恢复成白皮肤的纳尼亚人。好啦,甜美的吉尔,现在我们去试试这件锁子甲适不适合吧。它还挺长的,不过并没有如我所担心的那样长得太多。可以肯定的是,它曾经属于某位泰坎的众多侍从中的一位。” 穿好锁子甲之后,他们把卡乐门人的头盔戴在头上,那是个小小的、圆形的东西,紧紧地扣在脑袋瓜上,头盔顶部有个尖状物。接着,蒂莲从置物柜里拿出一卷长长的白色布匹,在头盔的外面缠了起来,直至缠成头巾才大功告成,那被缠在头盔中间的小小钢尖仍然竖在那里。他和尤斯塔斯分别拿了一把卡乐门的弯刀和小小的圆形盾牌。遗憾的是,蒂莲国王的储备品当中没有吉尔可以使用的分量够轻的刀剑。不过,他找到了一把又长又直的狩猎刀递给她,紧要关头,这把刀可以当成剑用。 “小姐,你是否稍微精通一些箭术”蒂莲国王问道。 “我的箭术很差,根本不值一提,”吉尔说道,脸都红了,“但是尤斯塔斯的箭术还不差。” “陛下,不要相信她说的那一套,”尤斯塔斯说,“自从我们上次从纳尼亚回去以后,我们两个都一直在练习箭术,她现在已经跟我射得差不多一样好了。不过,我们两个都没有特别厉害。” 于是,蒂莲国王给了吉尔一张弓和一只装满箭的箭袋。接下来,他们就忙着把火点燃,因为身在塔楼里面的感觉并不像在室内,反而更像在山洞中。塔楼里面太冷了,冷得大家都忍不住直打哆嗦。不过,等到他们把木柴搬到一起的时候就暖和起来了现在太阳正在当空而且一旦熊熊燃烧的火焰轰轰地向着烟囱升上去的时候,这个地方看起来还挺让人心情愉悦的。至于晚餐,不管怎么说,绝对称得上是一顿单调无味的餐点,因为他们所能采取的最好策略也只能是把他们在一个柜子里找到的一些硬饼干敲碎,倒在开水里,加上一点儿盐,这样一来,就做成了一种粥类的东西。当然,塔楼里除了水之外,什么喝的也没有。 “真希望我们能带一盒茶叶来。”吉尔说。 “或是一罐可可粉。”尤斯塔斯补充道。 “在这几座塔楼当中,每一座塔楼里面都至少有一小桶好酒,这一点可是绝对不会出差错的。”蒂莲国王说道。 6.一次成功的夜袭 四个小时以后,蒂莲国王倒在一张床铺上,他得抓紧时间小睡一会儿。两个孩子已经在呼呼大睡了蒂莲国王在睡觉之前,就已经打发孩子们赶紧上床了,因为到了晚上,他们大部分时间是根本不可能睡觉的。况且,他也深知处于这个年龄阶段的孩子们不睡觉是不行的。再说,他也把他们累坏了。首先,他让吉尔做了一些射箭练习,后来他发现吉尔虽然没有达到纳尼亚人的标准,但也不算太差劲,她甚至成功地射中了一只野兔这当然是一只不会说话的兔子。在纳尼亚的西部,有许许多多这种普通的兔子。眼下这只野兔已经被剥了皮,清理得干干净净,挂在一边晾晒了。他发现这两个孩子对于这种惹人厌恶、气味也难闻的活儿还颇为在行因为他们早在瑞廉王子的时代,在行经巨人领土的那一段了不起的旅程中,就已经学会做这样的活计了。紧接着,他又试着教尤斯塔斯如何使用他的弯刀和盾牌。尤斯塔斯在他早期的冒险活动中曾学习过相当多的斗剑技巧,只不过那时一直都在使用笔直的纳尼亚剑,他还从来没操控过一把弯曲的卡乐门半月形弯刀,如此就显得颇有难度了,因为很多招式是完全不同的,因此他掌握的使用长剑的很多习惯现在全都得重新学过。不过蒂莲国王发现他的眼神非常锐利,步伐也相当快速敏捷。他对这两个孩子的力量深感惊讶。事实上,他们两个似乎已经比几个钟头前他刚遇见他们的时候要强壮得多,也高大得多、成熟得多了。这就是通常情况下纳尼亚的空气对来自我们这个世界的客人所产生的一种奇特作用。 他们三个人一致同意,他们必须得做的第一件要紧的事就是回到马厩山,试着把独角兽珍宝救出来。如果此举成功,那么在那之后,他们就要设法向东逃离,前往东方与人头马龙威特从凯尔帕拉维尔带过来的一支小队伍会合。 像蒂莲国王这样一个经验丰富的战士和猎人,始终都可以在他自己设想的时间内准时醒来。所以那天晚上他给自己的时间设定到了九点钟,然后便将一切烦恼都,丢掷一旁,刚躺下就立刻睡着了。好像只是过了一会儿,他就醒了过来。凭着对光线以及对事物特有的敏锐感觉,他确信自己对睡眠时间的把握十分精确。于是他迅速从床上爬起身来,戴上缠了头巾的头盔他是穿着锁子甲睡觉的,然后把那两个孩子摇醒。这两个孩子,实话实说,当刚被唤醒的他们从自己的床铺上爬起来的时候,看起来脸色十分苍白,神情沮丧,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而且哈欠连天。 “现在,”蒂莲国王说道,“我们将要从这里直达北方。运气还是挺不错的,今晚可是星光灿烂的好天气,今晚的行程要比我们白天的行程短得多,因为那个时候为了避开敌人而绕了一大圈,而现在我们将一路直行。如果我们遇到什么麻烦或者挑衅,你们两个都要沉住气,千万别出声,我会站出去说话,竭尽所能地应付对方的,就像一个满嘴脏话、冷酷无情、骄傲自大的卡乐门贵族一样。如果我拔出刀来,那么,你,尤斯塔斯,就必须要跟我步调一致,还有吉尔,你要快速地跃到我们身后站好,同时把箭搭在弦上。但是,如果我大喊撤退,你们两个就要二话不说,立即飞奔回到塔楼。任何人都绝对不要恋战倘若我已经发出了撤退命令,那么就算是一个回合也不能打:在战争中,这种逞一时之快的鲁莽行为破坏了许多伟大的作战计划,绝对不可以效仿。那么现在,朋友们,以阿斯兰的名义,让我们勇往直前吧” 他们走到了外面寒冷的夜色中。北方所有的伟大星星都在树顶上空闪闪烁烁。那个世界的北极星,叫作枪头星,比我们的北极星还要明亮。 有一段时间,他们笔直地朝着枪头星的方向前进,但不久以后便来到了一个茂密的灌木丛,他们不得不离开预定的路线绕道而行。而在那之后因为他们头顶上方仍被树枝遮掩想要确定方向就变得很难。让他们重新走上正确方向的人是吉尔,她在英国的时候可是一位极为优秀的向导。她曾经在纳尼亚荒凉的北方土地上走过那么多地方,自然是将纳尼亚的星星认识得清清楚楚,甚至当枪头星隐藏起来的时候,她还可以根据其他星星的位置来判定方向。蒂莲国王一发现她是他们三人中最好的探路者,就立刻让她走在前头。随后,让他感到吃惊的是,他发觉她走在前头的时候几乎悄无声息,一闪而过。 “真是让人难以置信,”他对尤斯塔斯悄声赞叹道,“这个女孩是个令人惊奇的森林少女,就算她身上拥有树精的血统,也几乎不可能做得比这更好了。” “因为她是如此娇小的缘故吧,这也成了她的一种优势。”尤斯塔斯低声道。但是吉尔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嘘,嘘,小声点儿” 环绕在他们周围的树木十分寂静。事实上,太过安静了。在一个寻常的纳尼亚夜晚,这里应该有些喧闹声:一只刺猬偶尔愉悦地道声“晚安”,头顶上一只猫头鹰发出的叫声,或是隔着一段距离传来的笛声表明羊怪们正在跳舞,或是从地底下小矮人们那儿传来的震动声和砰砰的敲打声。可是现在,寂静无边,死气沉沉,黑暗和恐慌笼罩着整个纳尼亚王国。 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开始走上陡峭的山坡,树和树之间的距离变得更远了。蒂莲国王隐隐约约地辨认出那个众所周知的山顶和马厩。现在,吉尔越来越谨慎地行进她不断地向其他人做手势,让他们也要小心慎行。随后她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纹丝不动。蒂莲看见她渐渐地向下没入草丛中,无声无息地不见了踪影。过了一会儿,她又重新站了起来,将嘴巴凑近蒂莲国王的耳边,尽量以最低的声音说道:“趴下。看得更清楚。”她语言十分简练,因为说多了很容易被对方听到。蒂莲国王立即趴了下去,几乎跟吉尔一样安静,但也不能完全与她相比,因为他比较沉,而且年纪也稍微大了一点儿。他们趴在那里,从眼前这个位置就可以看到小山的边缘与繁星闪烁的夜空交汇处轮廓分外鲜明。两道黑色的影子在小山上凸起,一个是马厩,另外一个则是位于马厩前几英尺的一个卡乐门哨兵。他是一个很不称职的哨兵,既不来回走动,也不起立站好,只是把长矛扛在肩上往那一靠,昏昏欲睡,下巴都快垂到胸口上了。“做得好。”蒂莲国王对吉尔说道。她指给他看的正是他想要了解的。 他们站起身来,这个时候蒂莲国王走在前头,步伐缓慢,屏气敛息。他们小心翼翼地走到了距离那个哨兵不足四十码的小树丛前。 “你们在这儿等我回来。”蒂莲国王悄声对其他两位说道,“如果我失败了,你们就赶紧逃跑,迅速跑回塔楼去。”随后,他悠闲地走了出去,大胆地出现在敌人的面前。那个哨兵看见他的时候吓了一跳,立即想要跳起来站好,他生怕蒂莲国王会是他的某一位长官,那样的话,他还大咧咧地坐在那里可就是自找麻烦了。不过在他起身之前,蒂莲已经在他身旁单膝跪地了,对他说道:“你是蒂斯罗克愿他万寿无疆的一名战士吗在纳尼亚的这些野兽和魔鬼当中遇见你,真是让我的内心充满喜悦。握握手吧,我的朋友” 卡乐门哨兵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发现他的右手已经被那人牢牢地抓住了。一眨眼的工夫,就已经有人跪在他的两腿间,将一把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只要一出声,你就死定了”蒂莲国王在他的耳边恶狠狠地说道,“想要活命就告诉我独角兽在什么地方” “噢,我的大人,在在马厩后面。”这个不幸的人结结巴巴地说道。 “很好。站起来,带我去找它”蒂莲国王命令道。 这个人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匕首的刀尖始终都对着他的脖子。当蒂莲国王走在他身后时,匕首就在他的脖子周围游动冰冷而又棘手。后来,蒂莲国王干脆将匕首抵在他耳朵下方一个就近的地方。吓得全身发抖的哨兵带着他绕到了马厩后面。 尽管天色昏暗,但是蒂莲国王立刻便看到了珍宝白色的身影。 “嘘”他说道,“别叫,珍宝,千万别叫出声来是的,没错儿,就是我。告诉我,他们是用什么手法把你绑起来的” “他们把我的四条腿都捆绑起来了,用一根缰绳把我系在马厩墙壁上的一只铁环中。”珍宝的声音传了过来。 “哨兵,背靠着墙站在那里别动就是这样。喂,珍宝,用你的角尖抵住这个卡乐门人的胸膛。”蒂莲国王说道。 “陛下,如您所愿。”珍宝说道,随即马上照办了。 “如果他稍有动作,就直接刺穿他的心脏。”蒂莲国王吩咐道。随后,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蒂莲割断了捆绑在珍宝身上的绳索。他先用割下来的绳索捆住哨兵的手脚,还强迫他张开嘴巴,给他塞了满满一嘴青草,再从头到脚给他捆了个结结实实,这样一来,他就没有办法发出半点儿声音了。最后,他还把哨兵摆成一副坐姿模样,让他靠在墙上。 “士兵,很抱歉我对你做了这些失礼的事情,”蒂莲国王说道,“但是我必须得这么做。如果我们有机会再见面的话,我或许会好好地款待你一番。好啦,珍宝,咱们现在赶紧轻手轻脚地离开吧。” 他伸出左臂,环抱着独角兽的脖子,弯下身来亲吻它的鼻子,再次重逢让他们两个都满心欢喜。他们尽量轻声地回到他跟孩子们分开的地方。此时树下愈发黑暗,在看清尤斯塔斯之前,蒂莲差点儿一头撞进他的怀里。 “事情已经搞定了,”蒂莲国王悄声说道,“一次成功的夜袭。现在,我们可以回家了。” 但是,他们转过身去刚走了没几步,尤斯塔斯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他低声问道:“吉尔,你在哪里”结果没有任何人应答。“陛下,吉尔在你那一边吗”他慌忙问道。 “什么”蒂莲国王大吃一惊,“难道她没有跟你在一起吗” 这真的是一个非常糟糕的时刻。他们根本不敢大声呼喊,只能尽量低声呼喊着她的名字。但是始终没有人回答。 “当我离开的时候,她就从你身边走掉了吗”蒂莲国王问道。 “我既没有看见她离开,也没有听见她离开的声音,”尤斯塔斯说,“但是她完全可以在我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走掉。她可以像只猫一样走起路来悄无声息,这一点你也曾亲眼看见。” 就在这个时候,从远处传来了一阵击鼓声。珍宝的耳朵略向倾前,仔细聆听一番。“是小矮人们。”它马上说道。 “奸诈不忠、背信弃义的小矮人,极有可能是我们的敌人。”蒂莲国王咕咕哝哝地说道。 两个人类和一头独角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现在有太多各种各样的事情需要烦恼和操心了,这让他们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一阵蹄声越来越近,稳稳地向这边走来。不一会儿,在他们身边,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 “嘿你们都在那里吗” 谢天谢地,听见这句话,两人一兽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这正是吉尔的声音。 “你到底跑到哪儿去了”尤斯塔斯狂怒地低吼道,这是因为他在为她的失踪而惊慌焦虑,吉尔的突然失踪真是让他担心坏了。 “我跑到马厩里面啦”吉尔喘息着说道,但是,那是一种你在努力压制笑声的时候发出的一种喘息。 “噢,”尤斯塔斯低声咆哮道,“你认为那很好笑吗,是这样吗那么我只能说是” “陛下,你把珍宝救出来了吗”吉尔打断他,转向蒂莲国王问道。 “是的,它就在这里。跟你在一起的那个是什么动物” “就是它呀,”吉尔说道,“但是,趁着敌人没有醒来,我们还是赶紧先回家去吧。”说着说着,她又再次突然爆发出小小的笑声。 另外两个人立刻听从安排,因为他们已经在那个危险地带逗留得太久了,而且小矮人们的鼓声好像越来越近了。他们朝南走了仅仅几分钟以后,尤斯塔斯说道:“抓住它了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冒牌的阿斯兰。”吉尔说道。 “什么”蒂莲赶紧问道,“你刚才去了哪里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嗯,陛下,是这样的,”吉尔说道,“我一看见你胁迫哨兵从那边离开,我就忍不住想,为何不干脆去马厩里面看看呢瞧瞧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于是我爬上前去,马厩的门闩轻而易举地就被我拉开了。” “当然啦,里边一团漆黑,散发出来的味道也跟其他任何一个马厩一样。于是我点了点儿亮,同时你们能够相信吗整个马厩里面除了这一头身上缚着一张狮子皮的老驴子之外,根本就什么都没有。我拔出我的刀,告诉它必须得跟我一起走。事实上,在这件事情上,我完全没必要拿着刀子威胁它,因为它早已经受够了那个马厩,非常乐意跟我一道前来。你说,是不是这样呢,亲爱的迷惑” “哎呀,好家伙”尤斯塔斯赞叹道,“我可真是真是该死啊,刚才我还在对你大发脾气呢,但是我现在仍然认为你背着我们偷偷溜走的行为是非常恶劣的只不过,我必须得承认很好,我的意思是说你做了一件非常完美而成功的事情。陛下,如果她是个男孩,我相信她一定会成为一名骑士的,难道不是吗” “如果她是个男孩,”蒂莲国王说,“她会因为不服从命令而被鞭笞的。”身在黑暗之中,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是皱着眉头还是面带微笑,谁也没法儿看到。这时,他们的耳畔突然传来刺耳的金属摩擦的声响。 “陛下,你这是在做什么”独角兽珍宝突然问道。 “拔出我的剑把这头可恨的驴子的脑袋砍下来,”蒂莲国王用一种可怕的声音说道,“站一边儿去,小姑娘” “噢,不要,请你不要伤害它。”吉尔说,“真的,你绝对不能这么做。这件事并不是它的错,一切都是那只猿谋划的。它什么都不知道,它没有看穿那只猿的真实面目,而且它对此一直都深感抱歉,懊悔不已。它是一头不错的驴子。它的名字叫迷惑。而且,我正搂着它的脖子呢” “吉尔,”蒂莲国王说道,“你是我统治下的子民当中最勇敢、最聪明的人,但也是最不客气、最不听话的人。好吧,那么我们就放这头驴子一条生路吧驴子,你还有什么话要为自己说的” “我,陛下”驴子的声音传来,“如果我做了错事,我很确信我非常悔恨和懊恼。猿诡谲当初跟我说,让我装扮成这样完全是阿斯兰的意思。我把诡谲的话当真了。我没有诡谲那么聪明,我只不过是按照它的吩咐去做。对我来说,生活在马厩里完全没有任何乐趣可言,我甚至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它除了夜间让我出去一两分钟之外,从来都不允许我出去。有些天,他们甚至连水都忘了给我喝。” “陛下,”珍宝说道,“那些小矮人距离我们越来越近了,我们是否要跟他们见面呢” 蒂莲国王沉吟片刻,随后就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接着他开口说话了,这一回并没有压低自己的声音。“狮王在上,”他说道,“我变得越来越迟钝了要跟他们见面吗当然啦,我们一定要跟他们见面现在,我们将会跟任何人见面。我们要让他们看看这头驴子,让他们看看这个他们以前恐惧的、让他们毕恭毕敬的东西。我们可以把那只猿那卑鄙邪恶的阴谋拆穿,让他们看到事情的真相。它的肮脏的秘密被彻底揭露了。如今,形势彻底逆转。明天我们将把那只猿悬挂在纳尼亚最高的树上,再也不必低声耳语、鬼鬼祟祟和乔装改扮地东躲西藏了。那些忠厚老实的小矮人现在走到哪里了我们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 当你好几个钟头以来一直都在低声耳语,任何人高声讲话都有一种惊人的激动人心的效果,整支队伍的成员都开始有说有笑,甚至连迷惑也抬起头来,发出一种响亮的嘶鸣声:“嗬唏嗬唏唏”猿诡谲已经有些时日都不允许它这样做了。随后,他们动身朝着鼓声传来的方向走去。鼓声变得越来越大,不久他们就能够清楚地看到火炬的光芒了。他们从贯穿灯柱野林的好几条高低不平的道路在英国,我们就很难称之为道路了之中的一条走了出来。在那儿,一行人踏着坚定的步伐前行,有三十多个小矮人,他们的肩膀上都扛着小铁锹和小锄头。两个全副武装的卡乐门士兵在前面带路,还有另外两个卡乐门士兵负责殿后。 “站住”蒂莲国王气宇不凡地走到路上,在他们面前发出雷鸣般的吼声,“都给我站住,士兵们你们准备把这些纳尼亚的小矮人带到什么地方去还有,你们这是奉了谁的命令” 7.关于小矮人 走在纵队前头的两个卡乐门士兵看见蒂莲这一身装扮,都认为他是一位泰坎或者是大王爷,随身带着两个武装的侍从。卡乐门士兵见他们直挺挺地站在道路上,便纷纷停下了脚步,举起手中的长矛向他敬礼。 “噢,我的长官,”他们之中的一个说道,“我们带着这些小矮人前往卡乐门的蒂斯罗克愿他万寿无疆的矿井里去干活儿。” “伟大的塔什神在上,他们看起来都非常顺从。”蒂莲国王说道。 然后,他突然朝着小矮人们转过身来。他们每六个小矮人当中就有一个是拿着火炬的,凭借着一明一暗的火光,他可以看见那些满脸胡须的小矮人全都用那种冷酷而又顽固的神情盯着他看。“小矮人啊,蒂斯罗克可是打了一场伟大的战争,占领了你们的土地吗”他问道,“你们就这样甘心情愿地前往普格拉汉的盐坑里送死吗” 两个卡乐门士兵惊讶地注视着他,但小矮人们全都回答:“这是阿斯兰的命令,是阿斯兰的命令。它把我们卖掉了。我们怎么能做出反抗阿斯兰的事情呢” “实际上是蒂斯罗克的阴谋”有人补充了一句,并且啐了口唾沫道,“我想要见见他。” “闭嘴,狗东西”士兵头目呵斥道。 “看吧”蒂莲国王说道,将迷惑推到亮光里面,“这一切都是谎言。阿斯兰根本就没有来到纳尼亚。你们都被猿欺骗了,这就是它从马厩里带出来给你们看的东西,你们看清楚了。” 现在,他们可以靠近它仔细看上一番了。小矮人们看到的真相足够让他们自己感到惊奇:当初为什么会那么轻易被诡谲欺骗呢他们本不该上当的。在迷惑被监禁在马厩期间,那张狮子的毛皮已经变得相当污浊不堪了,而它刚才在黑漆漆的树林中穿梭,一路上东划西蹭、连磕带碰的,皮更加破旧不堪,肩上的大部分毛皮纠结成一大块;头上的部分,除了被推得歪向一边以外,不知道怎么搞的向后缩到背上如此一来,任何一个人都能轻而易举地看见那糊涂而温顺的驴脸从中往外张望。从它的嘴角边还隐约露出一些青草他们把它牵过来时,它已经安安静静地啃了一点儿青草。这会儿,它还在低声嘟囔着:“这并不是我的错啊,我可不是一头聪明的驴子,我从来都没说过自己是聪明的。” 一时间,所有的小矮人都目瞪口呆地盯着迷惑猛瞧。这时,有个士兵觉得不大对劲,马上厉声说道:“我的长官,你疯了吗你对这些奴隶做了些什么事啊”另外一个士兵也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此时,他们的长矛都不再保持敬礼的姿势了两支长矛都放下来并且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说出通行口令。”士兵头目说道。 “这就是我的通行口令,”国王一边拔出他的宝剑,一边说道,“曙光已经亮起,谎言被拆穿了。现在保护你自己吧,恶棍,因为我就是纳尼亚的国王蒂莲。” 他闪电般迅速地朝着士兵头目扑了过去。当尤斯塔斯看到国王拔剑时,他也立即拔出剑来,朝着另一个士兵猛冲过去。他脸色惨白,但是我不会因此而责备他。而且他很幸运,初次作战的人有时候都是这样的。他把前一天下午蒂莲辛辛苦苦教给他那些用刀的技巧全部忘了,挥刀一顿疯狂乱砍事实上,我并不确信他有没有闭上眼睛,片刻之后,令他感到匪夷所思的是,他突然发现那个卡乐门士兵死了,就倒在他的脚下。虽然这对他来说是一个莫大的宽慰,然而,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倒也是足够令人胆战心惊的了。比他延迟了一两秒钟,国王的战斗也结束了,另一个士兵也被他杀死了。之后,他对尤斯塔斯大声喊道:“另外那两个卡乐门士兵呢” 小矮人们已经把剩下的那两个卡乐门士兵解决了。敌人一个不留,全部被歼灭了。 “干得不错,尤斯塔斯”蒂莲国王赞美道,满意地拍了拍尤斯塔斯的背脊,然后对小矮人们喊道:“喂,小矮人们,你们重获自由了等到明天,我将会带领你们解救整个纳尼亚。接下来,为阿斯兰欢呼三声吧” 然而,最后的结果实在显得有点儿可怜巴巴只有少数几个小矮人大约五个发出了虚弱无力的欢呼声,而且马上就没动静了,还有几个人在愠怒地低吼着,绝大部分都默不作声。 “他们不明白吗”吉尔急躁地问道,“这些小矮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们没有听见国王说的那番话吗一切都结束了,诡谲再也不会统治纳尼亚了。每个人都可以回归正常的生活,大家又可以像以前一样高高兴兴地过日子了。难道这样你们不开心吗” 在沉默了大约一分钟之后,有个长相不怎么好看、头发和胡子都像煤烟一样黑的小矮人说道:“小姐,那么请问你又是什么人呢” “我是吉尔,”她说道,“就是把瑞廉国王从魔法中营救出来的那个吉尔,而这一位是尤斯塔斯,他也跟我一起救了国王。事过境迁,在百年以后,我们从另外一个世界回到这里来了。是阿斯兰派遣我们来的。” 小矮人们露齿而笑。他们看着彼此,嘴角流露出的是嘲弄的讥笑,而不是那种愉悦的笑容。 “好吧,”黑小矮人他的名字叫格里夫说道,“我不知道别人的感觉究竟如何,但是我觉得我听到阿斯兰的次数已经太多了,恐怕在我有生之年,都也不想再听到这个名字了。” “说得没错儿,说得没错儿,”其他小矮人低声附和道,“全都是设计好的,都是十足的阴谋诡计。” “你是什么意思”蒂莲国王质问道。他在战场上厮杀的时候从来都不曾脸色苍白,现在却苍白无比。他还曾以为眼下将成为一个美妙的时刻,可是没有想到如今它变得更像一场噩梦。 “你们一定认为我们小矮人的头脑过于简单、愚蠢又好糊弄,你们一定是那么认为的”格里夫冷笑着说道,“我们已经上了一次当,现在你们指望我们再一次上当,那是不可能的。我们不会再被阿斯兰的传说所利用了。看啊快看啊大家伙都好好看看它吧一头长耳朵的老驴罢了” “我的天哪,你简直快让我发疯了”蒂莲国王说道,“我们当中有哪个人说它是阿斯兰了啊是诡谲拿这头驴子来冒充真正的阿斯兰,我们只是揭穿它的阴谋而已,难道你们还不明白吗” “那么,据我推测,你们应该已经找到了一个更好的冒充者。”格里夫说道,“没什么好谢的。我们已经上当受骗了一次,不打算再上当受骗下去了。” “我没有什么更好的冒充者,你们以为我们做得出那种事情来吗”蒂莲怒气冲冲地说道,“我只为真正的阿斯兰效劳” “那么它在哪里啊把它带出来展示给我们看看”一些小矮人起哄似的说道。 “傻瓜们,你们认为我能把阿斯兰放在我的皮夹里面吗”蒂莲国王怒道,“我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啊,居然能够让伟大的阿斯兰听从我的召唤它可不是一头被驯服的狮子。” 最后那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他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果然,小矮人们立刻开始用一种揶揄的、高低起伏的音调不断地重复:“不是一头被驯服的狮子,不是一头被驯服的狮子。” “这正是另外那帮人反反复复跟我们说的话。”其中一个小矮人说道。 “你们的意思难道是说,你们不相信真正的阿斯兰吗”吉尔说道,“我可是曾经见过真正的阿斯兰,而且也正是阿斯兰把我们两个人从另外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送到纳尼亚来的。” “啊,”格里夫露出他那虚伪的灿烂笑容,说道,“他们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教给你了。你是在照本宣科,背诵功课呢,是不是这样啊” “没有教养的家伙”蒂莲国王十分生气,“你要当着一位小姐的面满嘴胡言吗” “说话要文明有礼,先生。”小矮人答道,“如果你是蒂莲国王的话,不妨直接告诉你,我并不认为我们还需要任何一位什么国王了。不过,你看上去也并不怎么像他。还有,我们同样再也不需要什么阿斯兰了。从现在开始,我们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再也不会向谁触碰我们的帽檐行礼致敬了。你们听清楚了吗” “没错儿,”其他的小矮人说道,“我们现在就靠我们自己。没有阿斯兰,没有国王,也没有关于其他世界的愚蠢而可笑的故事了。小矮人只为了小矮人自己而战。”说完这番话,小矮人们开始各就各位,做好行进准备,打算回到他们原来所在的那个地方。 “小畜生们”尤斯塔斯立刻火冒三丈,愤怒地叫道,“从盐矿里把你们救了出来,而你们连一句谢谢也不打算说一声吗” “噢,关于那件事情,我们全都清楚得很,”格里夫回头说道,“你们想要借机利用我们,这就是你们会营救我们的原因。要玩什么把戏你们自己去玩吧,我们可不奉陪。走啦,伙计们,咱们出发吧” 于是,小矮人们奏起了稀奇古怪的小进行曲,伴随着敲鼓的节奏列队离开,雄赳赳地踏着步子走进了黑暗之中。 蒂莲国王和他的朋友们在小矮人们身后望着他们离开。随后,蒂莲国王只简单说了一个字:“走”大家就继续踏上自己的旅程。 大家全都沉默不语。迷惑依然觉得自己很丢脸,而且它也真的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吉尔除了对小矮人心生厌恶之外,对尤斯塔斯与卡乐门士兵的那一场胜战印象尤为深刻,而且对自己的表现颇为羞愧。就尤斯塔斯本身来说,他的心脏仍在怦怦地剧烈跳动着。蒂莲国王和珍宝满怀忧伤地一起走在后面。国王将他的手臂搭在独角兽的肩上,有时独角兽会用它柔软的鼻子蹭蹭国王的脸颊,他们不想用言语互相安慰,因为想起任何一种说出来足以让人欣慰的话都是非常不容易的。蒂莲国王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猿弄出一个假冒的阿斯兰,竟然会让人们不再相信真正的阿斯兰了。他曾经认为很有把握,等他向小矮人们说明真相,把无尾猿欺骗他们的招数揭穿,小矮人们就会重整旗鼓站到他这一边来。那样的话,接下来第二天晚上他就可以率领他们前往马厩山,在所有的野兽面前挑明驴子迷惑的真相。大家就会群起反抗,打倒诡谲。或许进而还会跟卡乐门士兵进行一场混战。到最后,整个事件将会顺利解决,有一个圆满的结局。但是现在,他好像什么也不能指望。他忍不住想,到底还有多少纳尼亚人会像小矮人那样,同他们持有同一种态度和同一个观念呢 “我认为,有人跟在我们后面。”迷惑突然说道。 他们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确实如此,在他们身后有一种小脚砰砰走路的声音。 “谁在那里”国王大声喊道。 “只有我一个人,陛下。”传来了一个声音,“是我,小矮人波金。我刚刚设法避开了其他的小矮人。陛下,我站在你这一边,同时站在阿斯兰这一边。如果你可以将一把矮人的剑放在我的手中,在一切都结束之前,我很高兴为正义的一方而战。” 每个人都朝着他围了过来,欢迎他,称赞他,拍拍他的后背。当然啦,仅仅一个小矮人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但是,哪怕只有一个小矮人,在某些方面来说,这也是一件令人欢欣鼓舞的事情。所有伙伴都精神抖擞,神情愉悦起来。然而,吉尔和尤斯塔斯的愉悦状态并没有保持得太久,因为他们已经开始不断地打着哈欠,头困体乏。他们实在是太累了,除了上床睡觉之外什么也不愿去想。 此时正值整个夜晚最寒冷的时刻,即将迎来黎明,他们回到了塔楼。如果那里有早已为他们准备好的饭菜,他们一定会非常开心地饱餐一顿的,但是弄上一餐又麻烦又耽误时间,所以也没人想要去弄。他们在一条小溪里喝了点儿水,把水泼在脸上清洗一番,随即就立刻倒在床铺上了。迷惑和珍宝则认为,它们待在外面会比较舒服安逸一些。这样或许正合适,因为一头独角兽和一头肥胖的成年驴子都待在室内的话,总会让房间显得特别拥挤。 纳尼亚的小矮人虽然身高不足四英尺,但是他们是同等大小的人类当中最坚强能干、最强壮有力的;所以,波金尽管经历了繁忙的一天,并且前晚也很晚才睡,不过比其他人都醒得要早。他醒来时活力充沛,精神饱满。 他立刻带上吉尔的弓箭,去外面射了一对斑鸠回来。随后,他坐在门阶上一边给斑鸠拔毛,一边跟珍宝和迷惑聊天。这天早晨,迷惑无论是看起来还是感觉上都好很多。而珍宝,身为一头独角兽,是所有的野兽中最高贵、最优美的一种动物,它对小矮人非常友好和善,跟他谈论一些他们双方都能理解的事情,比如说青草、糖、蹄子的养护之类的。当吉尔和尤斯塔斯边打着哈欠、揉着眼睛,边从塔楼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十点半了。小矮人教他们认识一种可以大量采集的纳尼亚野草,名字叫作野弗雷斯尼,这种野草看起来很像我们的酢浆草,但是煮熟了以后吃起来味道相当不错。加一点儿黄油和胡椒会更完美,但是他们没有这些。这样一来,加点儿这个,再加点儿那个,他们就炖成了一道美味的菜肴作为他们的早餐或正餐随便你想管它叫什么都可以。蒂莲国王带着一把斧头深入了稍远一点儿的树林,带回了一些树枝当柴火。在那道菜正在炖着时尤其是当它快要炖好的时候,飘出来的味道十分香甜,那四溢的香气简直令人垂涎欲滴,感觉就好像已经熬制了很久。蒂莲国王为波金找到了一套完整的小矮人装备:锁子甲、头盔、盾牌、剑、剑带和匕首。然后他又检查了尤斯塔斯的弯刀,随即就发现尤斯塔斯在杀死卡乐门士兵之后,就随手把沾着污血的弯刀直接收进刀鞘里了。蒂莲国王因此斥责了他一番,让他把武器清洗干净,擦得铮亮。 在此期间,吉尔一直走来走去,有时搅动一下锅子,有时一脸羡慕地望着正在悠然自得地吃草的驴子和独角兽。那天早上,有好多次她都但愿自己也可以吃草。 不过,当香喷喷的菜端上来的时候,每个人都觉得等待是值得的,而且,一圈人都分发完毕之后,还有第二份可吃。每个人都敞开肚皮,吃得饱饱的。在这之后,三个人类以及一个小矮人就来到门阶前坐了下来,两只四足动物面向着他们躺在那里,小矮人得到了吉尔和蒂莲国王两个人的允许点上了他的烟斗。这时,蒂莲国王开口说道:“喂,朋友波金,我想,你所掌握的跟敌军有关的消息可能比我们要多得多,那么就把你所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我们吧。首先,我想知道的是,对于我的逃脱,他们编造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陛下,他们编造了一个精心设计的奸诈故事,”波金说道,“是那只猫金格跟大家说的,而且极有可能也是它编造的。陛下,这个金格啊,如果说猫都很狡猾的话,那么它就是代表了。它声称自己在经过那些恶棍曾捆绑陛下的那棵树时,听到简略对您的尊称你正在咆哮、咒骂,并且诅咒阿斯兰。那些不堪入耳的言语我不想重复了。这些话都是它说的,看上去一本正经而且恰当得体。你知道,如果一只猫乐意的话,它可以把一切都说得冠冕堂皇。然后,金格是这样说的,阿斯兰本尊突然在一道闪电中出现了,一口就将陛下整个吞了下去。所有的野兽在听到这个故事时,都忍不住浑身发抖、战栗不已,还有一些胆小的当场就被吓得晕了过去。当然啦,诡谲紧随其后煽风点火。得啦,诡谲说,看看阿斯兰是怎么对待那些不尊敬他的人的要把这件事当作对你们所有人的一个警示。于是,可怜巴巴、处境悲惨的野兽们哭号连连,哀声不断,并且说道:遵命,遵命。所以说,陛下顺利逃脱造成的结果,并没有让野兽们去思考是不是有一些忠诚的朋友在援助你,反而让他们对诡谲更加害怕、更加顺从了。” “多么残忍邪恶的策略啊”蒂莲国王说道,“金格,如此说来,一定是参与到猿的邪恶计划了。” “陛下,到目前为止,这件事情已经反过来了,应该要进一步探讨的是诡谲是否被允许参与金格的策略。”小矮人答道,“你要知道,现如今,诡谲终日酗酒,沉醉其中。我深信现在操作这个阴谋的极有可能是金格或利什达也就是卡乐门士兵的首领。而且我认为,金格在小矮人中散布的流言,主要归咎于他们把你的逃脱说得太不堪入耳了。我会告诉你其中缘由。前天晚上,一个极其糟糕的午夜会议刚刚结束,在回家的途中,我刚走了没多远,就突然发现自己稀里糊涂地把烟斗忘在那儿了。那支烟斗真的是极好的货色,陪伴了我多年,是我最心爱的东西,所以我就赶紧走回去,想要把它找回来。但是在我还没有走到我之前坐的那个位置时那里一团漆黑,就听到一声猫叫,以及一个卡乐门人的嗓音,他说道:在这儿,讲话轻声一点儿。一听到有动静,我就立即像被冻僵了似的,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这两个家伙,就是金格以及泰坎利什达他们是这样称呼他的。高贵的泰坎,猫儿金格用它那柔和的声音说道,我只是想要确切地知道,今天这个关于阿斯兰并不比塔什强的说法,我们两个的意图是否一样。毫无疑问,所有猫中最精明睿智的猫啊,另外那个说道,你已经理解了我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说,金格说道,无论是塔什还是阿斯兰,根本就都不存在。任何一位有知识、有见识的人都明白这一点。泰坎说道。这么一来,我们就可以相互了解彼此的想法了。猫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说道:而你,是不是也像我一样,开始有点儿讨厌那只无尾猿了那是一只愚蠢无知而又贪婪的畜生。另一个这样说道,但是目前我们还要利用它做一些事情。你和我必须暗地里把一切都准备好,让那只诡谲替我们达成心愿。而且会把事情搞得更好,难道不是吗金格说道,让一些比较有见识的纳尼亚子民参与我们的计划,从它们当中找到适合的一个一个地纳为己用。因为那些真正信奉阿斯兰的野兽随时都有可能转变,而一旦猿的那套骗术暴露,它们就一定会转变的。但是那些既不在乎塔什神又不在乎阿斯兰、眼里只有它们自己的利益的动物,等到纳尼亚成为卡乐门的一个省时,蒂斯罗克将会给予它们丰厚赏赐的家伙,它们肯定会坚决拥护我们的。了不起的猫,卡乐门首领说道,但是确定人选的时候可要谨慎行事,千万马虎不得。” 在小矮人讲述的过程中,好像开始变天了。他们刚坐下来的时候还是阳光明媚的好天气,现在迷惑都已经在发抖了。珍宝不安地晃动着脑袋。吉尔抬起头来。 “天空已经阴云密布啦”她说道。 “而且天气好冷。”迷惑说道。 “狮王在上,实在是够冷的”蒂莲国王说道,然后朝着双手呵气,“我呸这股恶臭是怎么回事” “哎呀”尤斯塔斯喘息道,“好像是一些死去的东西发出来的。是不是有只死鸟在这附近的什么地方之前我们怎么就没有留意呢” 经过一阵探索,珍宝快速翻身爬了起来,用它的角指着一个方向。 “快看”它大声叫道,“快看那里快看,快看” 然后他们六个全都看见了,个个大惊失色。 8.老鹰带来的消息 在远处林中开阔地的树荫下,有一个东西在缓缓移动。它正在慢慢地向北滑行,乍看之下,你或许会误以为那是一团烟雾,因为它是灰白色的,而且你的视线可以透过它看见别的东西。但是它散发出来的那种死亡的气味并不是烟雾的味。同时,这个东西也保持着自己的形体,不像烟雾那样烟浪翻滚,盘旋缭绕。它大体上很像一个人类男子的身形,但是长着一个鸟头,很像头上长着凶狠无情的弯形喙的某种猛禽。它有四只手臂,高举在头顶之上,向北伸展开去,仿佛要将整个纳尼亚都抓在它的手掌中似的;而它的那些手指共有二十根手指像它的喙一样弯曲,指尖长长的,并不是指甲,而是像鸟的爪子一样。它没有走路,而是浮在草地上滑行,它行经之处,身下的青草都枯萎了。 只是看了它一眼,迷惑就发出一声驴子的尖声嘶叫,赶紧一溜烟地奔回塔楼里边去了。而吉尔正如你所知道的,她可不是胆小鬼则用双手捂住脸,挡住自己的视线。其他人看了一分钟左右,直至它飘向他们右侧的密林深处,终于销声匿迹。然后,太阳又出来了,鸟也重新开始啾啾地唱起歌来。 每个人开始再次正常地呼吸和活动。当那个东西出现在视线中时,他们都是静如雕像,一动也不敢动。 “它是什么”尤斯塔斯低声问道。 “我之前曾见过它一次,”蒂莲国王说道,“但是那一回,它被刻在石头上,身上贴满了黄金,眼睛是用坚硬的钻石制成的。那个时候我的年龄不比你现在大,曾以客人的身份去过塔什班城的蒂斯罗克王宫,他们领着我进了塔什神的巨大庙宇。我就是在那里看见它的,雕刻在祭台的上方。” “那么,那个那个东西是塔什神吗”尤斯塔斯心惊胆战地问道。 蒂莲国王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把手臂伸到了吉尔的肩膀后面,同时问道:“小姐,你这是怎么啦” “很很好,”吉尔说,把手从那张苍白的脸上放了下来,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我一切都很好。只是刚刚那一瞬间让我感觉不大舒服,有点儿恶心。” “好像”独角兽珍宝说道,“出现了一个真正的塔什神。” “没错儿,”小矮人说道,“这只愚蠢无知的猿,它并不信奉塔什神,它将得到的一定比它当初讨价还价想要得到的多。它呼唤了塔什神,塔什神已经来了。” “那个东西它它跑去哪里去了”吉尔问。 “前往北方,进入纳尼亚的中心地带,”蒂莲国王说,“它已经来到我们当中了。他们呼唤了它,然后它就来了。” “嗬,嗬,嗬”小矮人轻声笑着,两只手互相摩擦着,“这样一来,事态的发展可是会让诡谲大吃一惊。人们不应该呼唤魔鬼,除非他们嘴巴里说的是他们内心真正的意图。” “谁又知道诡谲能不能看得见塔什神呢”珍宝说道。 “迷惑去哪儿了”这时,尤斯塔斯问道。 他们全都高声呼喊着迷惑的名字。吉尔还绕到塔楼的另外一边找了一圈,想看看它是不是跑到那里去了。 正当他们找它找到很不耐烦的时候,它那灰色的大脑袋终于小心谨慎地从门口探了出来,它先四下张望了一番,然后警惕地问道:“它已经离开了吗”当他们把它从塔楼里拉出来时,它颤抖的样子就像一条狗在雷电交加的雷暴雨来临之前害怕得直打哆嗦一样。 “现在我明白了,”迷惑说道,“我真的是一头非常坏的驴子。我应该绝对不要去听信诡谲的话才对,我从来没有想到会有类似这样的事情发生。” “如果你能少花点儿时间念叨自己不聪明,再多花点儿时间试着让自己尽量变得聪明一点儿的话”尤斯塔斯开始说道,不过马上被吉尔打断了。 “噢,别管可怜的老迷惑了,顺其自然吧”她说,“这完全是一个误会,是不是啊,亲爱的迷惑”她在驴子的鼻子上亲了一下。 尽管他们的所见所闻让他们深感震惊,但是大伙儿现在仍旧坐下来,继续他们的谈话。 珍宝没有什么消息可以告诉他们。在它被俘期间,几乎所有的时间它都被绑在马厩的后面,当然完全没有办法听到敌人的任何计划。它曾经被踢过它也毫不客气地回踢了几脚,也曾经被打过,甚至还曾受到死亡的威胁,除非它愿意说它相信每天晚上在火光中被带出来给它们看的那个东西就是真正的阿斯兰,他们才肯饶它的性命,放它一条生路。事实上,如果它没有被蒂莲国王救走的话,那天一大早它就要被执行死刑了。它根本就不知道它将要惨遭灭顶之灾。 对于当晚他们是否要重新回到马厩山的问题,他们必须要立刻做出决定。是把迷惑展示给纳尼亚子民,设法让他们明白自己是如何被欺骗的,还是,他们应该悄然撤退,离开此地向东而行,去与人头马龙威特从凯尔帕拉维尔搬来的救兵会合,然后回过头来对诡谲和它的卡乐门士兵发动有效的攻击呢蒂莲国王非常想要按照第一个方案行事,一想到毫无必要地放任诡谲继续威逼恐吓他的子民,哪怕是再多一秒钟,他都怒火攻心,憎恨不已。但是从另一方面来看,前一天晚上小矮人们的行为也算是一个警告。很显然,即使他把驴子迷惑展示给大家看,可是到头来谁也说不准民众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再说还得把卡乐门士兵考虑进去呢。波金认为有三十名左右的卡乐门士兵。蒂莲认为如果纳尼亚的子民都聚集在他这一边的话,他就肯定有把握一战,他和独角兽珍宝以及两个孩子,再加上小矮人波金迷惑可不能算数,那将会是击败敌人的大好时机。但是,倘若有一半的纳尼亚民众包括所有的小矮人在内只是坐在那里看热闹,又该怎么办呢或者甚至是武力反抗他呢那么所冒的风险就未免太大了。再者说,还有一个像一团云雾的塔什神呢,它届时会有什么举动也说不定。 进一步说,正如波金所指出的,离开一两天让诡谲处理它自己的麻烦也没有什么害处。现在它已经没有迷惑可以带出来展示给大伙儿看了。看来不管是诡谲还是金格,想要编造什么故事来解释清楚为什么阿斯兰失踪,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野兽们每晚都要求见到阿斯兰,而又没有阿斯兰被带出来,毫无疑问,哪怕是头脑最简单的野兽,也会心生疑虑的。 到了最后,全体人员一致同意,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离开,然后设法与龙威特会合。 他们刚做出决定,立刻就感觉不一样了,每个人都觉得心情变得轻松愉悦。我并不认为这是因为他们当中有人害怕进行战斗或许要把吉尔和尤斯塔斯排除在外,但是我敢说,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在内心深处都非常高兴不用再去接近或者说其实还没有接近那个可怕的长着鸟头的家伙。这个家伙,不管是看得见还是看不见,现在很有可能正在马厩山上徘徊。无论如何,当一个人下定了决心以后,总是会感觉心情舒畅得多。 蒂莲国王说他们最好还是除去伪装,因为他们不想被误认为是卡乐门人,而且,或许他们很有可能会遇到忠诚的纳尼亚子民的攻击。小矮人用灶台里的灰烬以及保存在油脂罐里用来擦剑和矛的油脂制成了一种看起来十分恐怖的糨糊,令人讨厌的混合物制成的泡沫状物就像软皂一样。于是他们脱掉了卡乐门盔甲,蹲在小溪旁清洗这可真是一种愉快亲切的景象,只见蒂莲和两个孩子跪在溪水边,用力擦洗着自己脖子的后半部分,连喷带吹地把溅在身上的泡沫弄掉。然后他们带着一张红扑扑的闪着光的脸回到了塔楼,就好像人们在参加宴会之前特别认真细致地洗了一番似的。他们按照真正的纳尼亚风格重新武装了自己,身佩笔直的宝剑,手持三个角的盾牌。“回归自我,”蒂莲国王说道,“这样好多了。我现在感觉自己重新变回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迷惑十分急切地恳求大家帮它把狮子皮从身上拿掉。它说,穿着这个感觉太热了,而且狮子皮在它背上皱成一团也让它非常不舒服,另外,这让它看起来像一个傻瓜,可笑至极。但是他们告诉它,它还得再穿久一点儿才行,因为他们仍旧打算把打扮成这副模样的它展示给别的野兽看,哪怕他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与龙威特会合。 那些吃剩的鸽子肉和兔肉没有带走的价值,不过他们拿了些饼干。随后,蒂莲国王把塔楼的大门锁上了,结束了他们在那里的逗留。 下午两点钟刚过,他们就动身出发了,这是今年春天第一个如此温暖的日子,嫩叶似乎比昨天长大了很多,雪莲花已经凋落,但是他们看见了几朵报春花。阳光斜斜地穿过树木,鸟欢声歌唱,耳畔总是尽管总是在视野之外响起河流奔腾的声音。这让人很难再去想及类似塔什神这样可怕的事情了。孩子们感触颇深:“终于见到了真正的纳尼亚。”甚至蒂莲国王的心情也愈发轻松起来,他走在大家的前面,哼唱着一首古老的纳尼亚进行曲。曲子里有个经常重复的叠句: 嗬,隆隆,隆隆,隆隆, 战鼓急擂轰隆隆。 走在国王后面的是尤斯塔斯和小矮人波金。波金正在跟尤斯塔斯讲述那些他不认识的纳尼亚的树木、鸟类、植物的名字。有些时候,尤斯塔斯也把它们的英文叫法告诉波金。 在他们的身后是迷惑。在迷惑后面则是吉尔和珍宝,他们走在一起,靠得很近。吉尔,正如你可能会说的,已经完全爱上独角兽了。她认为她想得也不算太离谱它是她所遇到的最华丽、最优美、最优雅的动物,而且它又是那么温柔亲切,如果你不了解它,很难相信它在战斗中的表现是多么凶猛可怕。 “噢,真是太美好了”吉尔开心地说,“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吧。我希望会有更多类似的冒险经历呢。纳尼亚总是有那么多事情发生,真是太让人遗憾了。” 但是珍宝对吉尔解释说,她是完全错误的。它说,只有在纳尼亚发生动乱或者被推翻的时候,亚当和夏娃的儿子和女儿才会被从他们自己那稀奇古怪的世界送到纳尼亚来,所以,她不能认为事情总是那个样子的。在他们两次来访间隔的那段时间,有着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美好时光,爱好和平的国王一个接着一个,直到你根本没法儿记住他们的名字或者清点他们的数目,当然,这些也确实没有写进什么历史书。紧接着,珍宝又谈起吉尔从未听说过的古老年代的那些女王和英雄。它讲起白天鹅女王,她生活在白女巫统治纳尼亚,将纳尼亚变成永恒的冬天的那个时代之前,她长得是那么美丽,她随便朝着树林里任意一个池塘里看一眼,她面容的倒影便会从水里发出耀眼的光芒,就像夜空中明亮闪耀的星星,一直发一年零一天的光。它讲起野兔蒙伍德,它长着一对了不起的耳朵,当它坐在雷鸣般的大瀑布下的大锅深渊边儿上时,竟可以听到身在凯尔帕拉维尔的人们的低声细语。它讲起国王盖尔,他是国王弗兰克一世的第九代后裔,他航海远行至东海,从一条龙的手上把孤独群岛解救了出来,而作为回报,人家又是怎样把孤独群岛献给他,让孤独群岛从此永远成为纳尼亚国土的一部分。在它谈到的整整好几个世纪里,纳尼亚全国上下都是那么幸福快乐,尤其被记住的事情是那些著名的舞会和宴会,或者最多再加上骑士比武大会。总是一天比前一天更好,这一个星期比上个星期更好。在珍宝滔滔不绝的时候,所有这些幸福快乐的美好画面,随着时光的排序,成千上万张堆积在吉尔的脑子里,令她觉得自己仿佛站在高山上,向下俯瞰一片富饶肥沃且美丽可爱的平原,平原上遍布着浓密的树林、奔腾的河流以及绿油油的麦田,连绵不断,一直向着远方不断延伸开来,直到距离变得太远,然后慢慢变淡,逐渐模糊。于是她说道:“噢,真希望我们可以很快把诡谲打败,赶紧回到那些美好而平常的幸福时代。然后,我希望这些美好的日子永远持续下去。我们的世界终有一天会结束,或许这个世界不会。噢,珍宝,如果纳尼亚将会一直持续存在,岂不是一件很愉快很美妙的事情吗就像你曾经说过的那样” “不是这样的,我的姐妹,”珍宝答道,“所有的世界都终将会结束的,除了阿斯兰自己的国土。” “那么,至少,”吉尔继续说道,“我希望这个世界在亿万年以后再结束喂我们怎么停下来不走啦” 蒂莲国王、尤斯塔斯和小矮人全部都抬起头仰望着天空。吉尔突然打了个寒战,想起了他们已经看到过的那个可怕的东西。但是这一次完全不是那一类的东西。它很小,在蓝天的映衬下,看起来是黑色的。 “我敢发誓,”珍宝说道,“从它飞行的姿态可以看出,那是一只会说话的鸟。”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蒂莲国王说道,“但是它到底是朋友还是猿的密探呢” “陛下,依我之见,”小矮人说道,“它好像是一只千里眼老鹰。” “我们应该躲到大树下面吗”尤斯塔斯问道。 “不必,”蒂莲中王说道,“最好是像一块石头那样站着一动不动。如果我们移动了,它肯定就会发现的。” “看吧它在转变方向呢,它已经看到我们了”珍宝说道,“它兜了一个大圈,正往下面飞呢。” “小姐,箭搭在弦上,”蒂莲国王对吉尔叮嘱道,“不过,在我下令之前绝对不要把箭射出去。或许,它是我们的朋友。” 如果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话,单是观赏那只巨大的鸟优雅而自在地向下滑翔,就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它飞落在一面离蒂莲只有几英尺远的岩石峭壁上,弯下它那生有冠毛的头,敬了个礼,并且用它独特的老鹰腔调说道:“国王,向您致意。” “你好啊,千里眼老鹰。”蒂莲国王说道,“既然你称呼我为国王,我就可以相信你不是诡谲以及冒牌阿斯兰的拥护者。你的到来让我深为高兴。” “陛下,”老鹰说道,“当你听到我带来的消息时,你就会对我的到来感到伤心了,比你曾经遭遇过的最大的灾难更让你伤心难受。” 蒂莲国王听到这番话,感到自己的心脏仿佛要停止跳动了,但是他咬紧牙关说道:“请继续说下去吧。” “我看见了两个情景,”老鹰说道,“一个情景是凯尔帕拉维尔城里充满了死去的纳尼亚人以及活生生的卡乐门人,蒂斯罗克的旗帜插在了你那王城的城垛之上,你的臣民们从城里仓皇出逃慌不择路,逃往树林之中。凯尔帕拉维尔是被来自海上的敌人攻克的。前天晚上,在漆黑的夜色里,二十艘卡乐门大船从那里杀了进来。”这时鸦雀无声,没人能够开口说话。 “第二个情景则是,在距离凯尔帕拉维尔不到十五英里的地方,人头马龙威特的侧腹被卡乐门人的箭射中,倒地身亡了。我陪龙威特度过了它临终前的最后一个小时,他让我将这个消息传达给陛下:要切记,所有的世界都终将完结。而崇高的死亡是宝藏,是没有人会穷得买不起的宝藏。” “这么说来,”经过了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国王说道,“纳尼亚王国已经不复存在了。” 9.马厩山上的重大集会 半晌,他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甚至连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这时,独角兽珍宝用它的蹄子跺着大地,摇摇它颈背上的鬃毛,开口说话了。 “陛下,”它说道,“现在不需要协商讨论了。我们已经知道,猿诡谲的诡计比我们所想象的要深。毫无疑问,长期以来它一直与蒂斯罗克秘密勾结,当它发现狮子皮时,它就立刻传达消息给蒂斯罗克,让他的舰队做好准备,占领凯尔帕拉维尔以及整个纳尼亚王国。现在我们七个已经别无选择,只有回头前往马厩山,将事情的真相公之于众,并且要冒险说是阿斯兰派我们来的。如果出现一个伟大的奇迹,我们打败了与诡谲勾结在一起的那三十个卡乐门士兵,那我们就转过身来,迎战不久以后从凯尔帕拉维尔开过来的更大规模的卡乐门军队,然后在战斗中光荣地死去。” 蒂莲国王点了点头,但是他向孩子们说道:“现在,亲爱的朋友们,你们回到自己世界的时间已经到了。毫无疑问,你们已经把派你们来到这里该做的所有事情都做到了。” “但但是我们什么也没有做啊”吉尔说。她一直在颤抖,但那并不是由于害怕,而是因为整件事情都太糟糕、太可怕了,简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不,”国王说道,“你将我从树上松绑,救了我。昨天晚上,你还在树林中像一条蛇似的在我身前滑行,而且见到了驴子迷惑,揭发了假阿斯兰的真相;还有你,尤斯塔斯,英勇地杀死了你的对手。但你们都太年轻了,不必去参与一场如此血腥的战争。而我们其他的人,今晚,也或许是三天以后,都必须要面对这个结局。我恳求你们不对,我命令你们回到你们自己的世界去。如果让如此年少的战士在战斗中倒在我的身边,我会对此感到羞愧难当。” “不,不,不是这样的,”吉尔说道当她开始说话的时候,脸色十分苍白,然后突然涨得通红,紧接着又变得苍白了,“我们是不会回去的,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在乎。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会坚持跟你在一起,尤斯塔斯,你说是不是这样” “没错儿,但是没有必要说得那么激动啊。”尤斯塔斯说,他将双手插在口袋里他忘记了当时自己身上穿着锁子甲,这个样子看上去是多么古怪滑稽,“因为,你要知道,我们完全没有选择。空谈回去有什么用呢说出来容易,可是要怎么回啊我们可没有什么魔法可以让自己回去” 这番话是非常在理的,但是,在这个时刻,吉尔很讨厌尤斯塔斯把它说出来。当其他人情绪激动的时候,他总是喜欢摆出一副就事论事的淡定模样。 当蒂莲国王意识到这两个孩子没有办法回家时除非阿斯兰突然间将他们匆忙带走,他便打算让他们穿过南部的山脉进入阿钦兰境内,对他们来说,在那里应该会安全一些。但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路该怎么走,再说也派不出什么人陪他们去。同样,正如波金所指出的,一旦卡乐门人攻占了纳尼亚,那么在下个星期之内,他们就一定会攻占阿钦兰蒂斯罗克一直都打算吞并这些北方国家,将其纳为己有。最后,经过尤斯塔斯和吉尔的一番苦苦哀求,蒂莲国王终于答应他们可以跟他一起前往,把握此次机会,或者,正如他更加明智地将此行定义为“阿斯兰为他们送来的冒险经历”。 蒂莲国王的第一个想法是他们不应该回到马厩山去最起码要等到天黑以后再说,现在他们一听到马厩山这个名字就感到头晕恶心,浑身都不舒服。但是小矮人告诉他们,如果他们选择在天亮的时候前往那里,或许就会发现那里荒凉寂静,没什么人迹,除非有可能碰到某个卡乐门的哨兵。因为所有的野兽根本就不敢靠近马厩山,只有当它们被叫去参加那些糟糕的、可怕的午夜会议时例外,他们都被猿诡谲和金格告诉它们的阿斯兰或者塔什神的愤怒吓破了胆,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之中。卡乐门人一向不擅长在林间活动。波金认为,即使是在白天,他们也可以很轻易地绕到马厩山背后的什么地方而不被敌人发现,而等到晚上再来行动的话就会困难得多,因为那个时候猿就会把所有的野兽都叫出来聚集在一起,而那些卡乐门人也会出来站岗放哨。待到集会开始进行时,他们就把迷惑藏到马厩后面去,藏得严严实实,避开所有的视线,直到他们抓住适当的时机把它带出来展示给大家看。这显然是一个考虑相当周全而且对他们颇为有利的策略因为他们唯一的胜算就是出其不意地让纳尼亚民众大吃一惊。 所有人都赞同这个计划。紧接着,整支队伍都踏上了一条新的路线,朝着西北方而去,奔向那个让他们恨得牙痒痒的马厩山。老鹰时而在他们头顶上方的高空盘旋,时而落在迷惑的驴背上略做栖息。除非有什么重大的急需,否则任何人都不会想着去骑一头独角兽,就连蒂莲国王本人都不例外。 这回,吉尔和尤斯塔斯两个人走在了一起。当他们一齐向国王恳求允许他们跟其他人一起前来的时候,他们曾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充满了热情和勇气,然而现在,他们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勇敢了。 “波尔,”尤斯塔斯压低声音,悄悄地说,“不妨告诉你吧,我已经胆战心惊了。” “哦,你没事的,尤斯塔斯,”吉尔也悄声说,“你还能与人作战。但是我如果你想要知道真相的话,我告诉你,我现在浑身就在抖个没完。” “噢,发抖没什么大不了的,”尤斯塔斯说道,“我觉得我都快要吐出来了。” “看在上帝的分儿上,我们还是不要再谈论这个话题了。”吉尔脸色惨白地说。 然后他们就一声不吭地走了一两分钟。 “吉尔。”过了没多久,尤斯塔斯忍不住又说话了。 “干吗”吉尔问道。 “如果我们在这里被别人杀死了,那么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尤斯塔斯想到了一个古怪的问题。 “我猜想,这样一来,我们两个就都变成死人了吧。”吉尔漫不经心地回答。 “但是,我的意思是说,在我们自己的世界里会发生什么事情呢我们会不会一觉醒来,然后发现我们又回到那列火车上了呢还是从此就消失不见、杳无音信,再也没人听得到我们的任何消息了或者,我们会死在英国”尤斯塔斯继续说道。 “我的天哪,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吉尔喊道。 “对彼得和其他人来说,如果他们明明看到我在车窗里对着外面挥手致意,可是等到火车进站以后,找遍了所有的地方都找不到我们的踪迹,那不是一件非常古怪的事情吗或者说,如果他们找到的是两具尸体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死在英国的话。” “呸”吉尔说,“这个念头是多么可怕啊” “对我们来说没什么可怕的,”尤斯塔斯说,“我们不应该在那里的。” “我几乎希望话虽这样说,不,我不”吉尔吞吞吐吐地说。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啊”尤斯塔斯急切地追问道。 “我想要说的是,我希望我们永远都不会再来。但是,我不能,我不能,我说不出口,哪怕我们都被杀死了。我宁可为了纳尼亚而战死在这里,也不愿意回到家乡慢慢变老、变迟钝,或许老到走不动了还得坐着轮椅出门,然而到了最后,还不是一样,最终难逃一死。”吉尔激动地说。 “或者是被英国的火车砸得粉身碎骨”尤斯塔斯加上一句。 “你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呢”吉尔不解地问。 “当那阵可怕的火车震动发生时,就是好像把我们扔进纳尼亚的那个大震动,我还以为那是一次火车事故的开端呢。所以当我发现我们居然到了纳尼亚的时候,我真的是开心得不得了。” 当尤斯塔斯和吉尔在谈论这些事的时候,其他的人正在探讨他们的行动计划,他们现在已经感觉没有那么悲惨和痛苦了。那是因为现在他们满脑子都在想着当晚要采取什么行动,而不是想着纳尼亚将会发生什么事情想着它所有的荣耀和欢乐时光都已经结束所有这一类的想法都被暂且抛到脑后,搁置一旁了。但是,一旦他们停止讨论,那些念头就会跑出来,让他们再次陷入悲惨不幸的阴霾中不过他们一直在讨论着。当晚他们必须要做的事情确实让波金心情愉悦,他很肯定的是,野猪、熊,很有可能所有的狗都会立刻加入他们的阵营。他也不相信其他的小矮人全部都会支持格里夫。再说,借着火光打斗以及在树林间进进出出都对比较弱势的一方有利。到了那个时候,倘若他们当晚赢得了胜利,他们还真的有必要在几天之后迎战卡乐门的主力军队,在战争中牺牲自己的生命吗 为什么不隐藏在森林之中,或者干脆前往大瀑布以外的西部荒野地带,像个逃犯一样隐藏起来呢接下来他们可能会逐步变得越来越强大,每天都有会说话的野兽以及阿钦兰人前来投奔他们,最终他们将从藏身之处挺身而出,横扫卡乐门人那个时候,这帮家伙早就忽略他们的存在了,把他们赶出这个国家,纳尼亚王国便可以再度复兴。毕竟,类似这样的事情在国王弥若兹的统治时期是发生过的 蒂莲国王倾听了波金的全盘计划,同时想到:“但是塔什神怎么办呢”他骨子里认为,波金设想的这些事情一件都不可能发生,不过他并没有把这番打击士气的话说出来。 当他们越来越接近马厩山时,大家的动作就都变得格外轻柔。随后,一场真正的树林行动计划开始执行了。从他们第一眼望见马厩山的那一刻起,一直到他们全部都抵达马厩背面那一刻为止,他们总共消耗了两个多钟头。这类事情是没有办法完全且恰到好处地描述的,除非要一页又一页地把每件事都详细记录下来,这段旅程从每一个隐蔽点抵达下一个隐蔽点之间的那段距离都是一场冒险,在此期间,他们还要经过一些漫长的等待,以及经历几次虚惊。如果你是一个优秀的侦察兵或者一名不错的向导,你就必定会了解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形了。大约在日落时分,大家全都安全地进入了距离马厩背后大约十五码远的一片冬青树丛中。他们用力嚼食了些硬饼干,然后全部躺了下来。 于是他们就进入了极其糟糕难熬的等待阶段。幸运的是,孩子们躺在那里睡了两个小时,这样一来感觉时间过得能稍微快一点儿。不过当然啦,等到他们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而且变得十分寒冷。更为糟糕的是,刚刚睡醒的时候口渴得不得了,却没有机会好好喝上一回。迷惑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因为紧张和焦躁不安,身体有些颤抖。与众不同的是蒂莲国王,他把头枕在珍宝的侧腹上酣睡,就仿佛正睡在自己置于凯尔帕拉维尔王宫内的床榻上一样香甜,直到一阵叮当的敲锣声把他吵醒,他才赶紧站起身来观望。只见马厩的另外一边有火光显现,他知道,他期待的那个时刻已经到了。 “珍宝,吻我吧,”他说道,“毫无疑问,这必定是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个夜晚了。如果我曾经冒犯了你,惹你恼怒,那么无论大事小情,现在都请原谅我吧。” “我亲爱的国王,”珍宝温柔地说道,“我倒是真心希望你曾经冒犯过我,这样一来我就有机会原谅你、宽恕你。我们在一起的时光都是那么快乐而美好,让我的内心充满了巨大的喜悦。如果阿斯兰赐予我选择的机会,那么我不会想要另外一种生活,我只会选择我所经历过的这一段,就算面对死亡也义无反顾。” 紧接着,他们叫醒了一直把头藏在翅膀下面睡觉的老鹰这让它看起来好像完全没有脑袋一样,朝着马厩的方向慢慢往前爬行。他们把迷惑留在了马厩后面并非一句温和友善的话都没说,因为现在根本就没有谁对它生气了。他们告诉迷惑,除非等到他们当中有人过来接它,否则一定要待在原地不要乱动。随后,他们在马厩的一头摆开了阵势。 篝火才被点亮没多久,刚刚开始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篝火与他们相距不过几英尺而已,那一大群纳尼亚的野兽都在篝火的另外一边,所以开始的时候,蒂莲国王看不太清楚它们,不过,他可以看见很多双眼睛在篝火的映照下闪着亮光,就如同你在汽车前灯的灯光里看到的野兔或者猫的眼睛那样闪亮。蒂莲国王刚在自己的位置站定,敲锣声就停了下来。在他的左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了三个身影。第一个是卡乐门士兵们的首领,泰坎利什达。第二个则是猿诡谲,它的一只前爪被泰坎牢牢抓在手里,它一直不断地呜咽啜泣着,嘴巴里咕哝抱怨着:“别太快啦,不要走得这么快,我压根儿就吃不消啊。噢,我头昏脑涨的,我可怜的脑袋啊这些午夜集会对我来说实在是太多了,超出了我所能承受的范围。猿在夜间是不应该起床的,我们可不像老鼠或蝙蝠那样适合在夜间活动。哦,我可怜的脑袋,昏沉沉的”在诡谲的另一侧出现的正是猫金格,它迈着轻柔而庄重的步伐,翘起的尾巴笔直地伸向空中。它们三个一齐向着篝火走去,这几位现在与蒂莲国王靠得那么近,如果他们往正确的方向看过去的话就会立即发现他。幸运的是,他们没有那么做。不过,藏在暗处的蒂莲听到利什达对金格低声说:“喂,猫,到你自己的岗位上去,务必把你自己的角色扮演好。” “喵,喵,看我的吧不会让你失望的。”金格发出猫的叫声,信心十足地说道。然后,它就走到了篝火外面,端坐在聚集的野兽群的前排,正如你可能要说的那样,坐在了听众之中。 说真的,正巧,眼下这个场面就好像在剧院一样。纳尼亚成群的野兽就像看席上的观众一样,那个燃烧着篝火,诡谲以及卡乐门士兵的首领站着对着一大群兽类演讲的那个地方马厩前面那块狭小且长满茵茵绿草的平地,就像一个舞台。马厩本身就像整个舞台后面的布景,而蒂莲国王和他的朋友们就像藏在布景后面四下偷偷窥视的人。如果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迈步向前走到明亮的篝火前,全部的眼睛都一定会立刻将他牢牢盯住;另一方面,只要他们一直安安静静、一动不动地躲在马厩的阴影里,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会引起敌人的注意。 泰坎利什达慢吞吞地将诡谲牵到篝火边上。他们两个都转过身来,面向兽群,当然啦,这样一来就意味着此时此刻他们正背对着蒂莲和他的朋友们。 “喂,猴子,”泰坎利什达低声说道,“把比你聪明得多的智者塞进你嘴巴里的话赶紧说出来吧。还有,把你的脑袋给我抬起来。”当他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用脚尖在诡谲的背后做了一个小动作,不知道是戳了它一下还是踢了它一脚。 “别碰我,离我远点儿”猿诡谲不满地抱怨着。但是它坐在那里把腰板挺得更直了,同时用一种更加响亮的嗓音开始讲话:“在场的各位,都给我注意听好了。发生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一件邪恶的事情,一件在纳尼亚从未发生过的最邪恶的事情,而且阿斯兰” “塔什神,蠢货。”泰坎利什达在一旁低声纠正道。 “当然啦,我的意思是说塔什神,”诡谲继续说道,“它对这一事件深表震怒。” 野兽们沉声静气地等待,想要听听它们到底又摊上了什么新的麻烦事,现场鸦雀无声,一片死寂。马厩阴影那一头的各位同样屏气凝神现在大家将要面临的是什么变故呢 “是的,”诡谲说道,“就在这个非常时刻,当那个令人生畏的阿斯兰本身就在我们当中之时,在我身后这个马厩里,一头邪恶的野兽竟然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滔天罪行,那是一件你们会认为即便是远在千里之外也没人胆敢去做的事情。它在自己的身上披上了一张狮子皮,正假装成阿斯兰本尊,在这些树木之间悠闲地晃荡着。” 吉尔这会儿正在想,那个诡谲是不是已经发疯了难道它要把整件事情的真相公布于众吗一阵痛恨和愤怒的咆哮声从野兽中传了出来。“吼”一只动物低声吼叫着,“是谁胆敢做出这种事情它在哪里它到底在哪里我要用我的利牙把它撕成碎片” “昨晚还看见它了,”诡谲尖叫着喊道,“不过被它逃掉了。那是一头毛驴,一头寻常而卑鄙的驴子如果你们当中任何一个看见了这头该死的驴子” “吼”野兽们全部愤怒地咆哮起来,“我们一定会把它找出来,我们一定狠狠地咬它,把它撕成碎片。它最好离我们远一点儿,有本事别被我们碰上,否则绝对不会放过它” 吉尔注视着国王他瞠目结舌,一脸痛恨、嫌恶的神色。这个时候,她才明白过来,这都是敌人残忍恶毒、奸诈狡猾的诡计:将一丁点儿真相掺杂进去,就可以让他们的谎言更加真实有力。这样一来,即便现在跟野兽们说有一头驴子被装扮成狮子,用来欺诈误导它们,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那个诡谲只要说上这么一句:“这可是我刚才说过了的。”他们就前功尽弃了。把身披狮子皮的迷惑带出来让野兽们观看,又有什么用呢它们只会一拥而上将它撕个稀巴烂。“那就等于拿走了推动我们航行的风,让我们停滞不前。”尤斯塔斯低声说道。“把我们脚下的土地撤掉,让我们无立足之地。”蒂莲国王说道。“真是可恨,这该死的聪明手腕”波金在一旁说道,“我敢对天发誓,这个新的谎言一定是金格编造出来的。” 10.谁将进入马厩 吉尔感觉到她的耳朵被什么东西弄得痒痒的,原来是独角兽珍宝。珍宝凑到她的耳边,用它那张宽阔的马嘴对她耳语。她一听见它说的那些话就赶紧连连点头,随后就踮着脚回到了驴子迷惑眼下立足的那个地方。她敏捷而麻利地将绑在迷惑身上用来捆缚狮子皮毛的最后几根绳索割断。毫无疑问,在诡谲说出那样的一番话之后,再让它披着狮子皮出现的话,一旦被逮住,那可绝对是小命难保了她倒是很想把狮子皮藏得远远的,但那实在是太重了,她根本拿不动。她所能做到的就是把那团狮子皮踢到繁茂浓密的灌木丛中。她做了个手势,示意迷惑跟在她身后,然后她们就一起回到了队伍当中。 那个诡谲再次发表他的高论了。 “在发生这样可怕的事情之后,阿斯兰塔什神比以往更加愤怒了。它说,它对你们实在是太仁慈、太友善了,简直好过了头,每天晚上它都要出来给你们观赏。现在,它十分生气,以后再也不会出来了。” 动物们用一阵阵的咆哮声、哀号声、尖叫声和呼噜声作为回答,但动物群中突然爆发了一阵突兀的哈哈大笑声,一个不同立场的声音开口说话了。 “仔细回想一下这个猿猴所说过的那些话吧,”它大声呼喊着,“我们知道它为什么没有把它那贵重的宝贝阿斯兰给带出来。让我来告诉你们为什么吧,事情的真相就是,因为阿斯兰现在不在它的手上了。除了一头背上披着狮子皮的老驴子之外,它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如今,那头驴子被它弄丢了,它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蒂莲国王看不太清楚篝火另一边的那些面孔,不过他料想这个发话的人应该是小矮人的首领格里夫。不过一秒钟之后,他就可以完全确认他的推断了,所有小矮人的声音都跟着响了起来,他们一齐唱道:“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都给我闭嘴”泰坎利什达大声喝道,“大地的孩子们,都安静一点儿还有你们,其他的纳尼亚子民,都给我听好了,否则的话,我就会传令给我的战士们,他们可是要挥着尖刀向你们发动进攻了。诡谲大人已经把那头邪恶的驴子的所作所为告诉你们了,难道你们认为,因为这件事情,马厩里面就没有真正的塔什神存在了吗你们是这么认为的吗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当心啊,当心” “不,不”大多数的野兽都喊了起来。但是小矮人们说道:“说得没错儿,黑鬼,还真被你说中了。快点儿吧,猿猴,给我们看看马厩里到底有什么吧,眼见为实,只有亲眼见识到了才会让人相信。” 随后就迎来了瞬间的沉默,这时诡谲说道:“你们小矮人一向自恃聪明,难道不是吗但是不要把话说得太快了。我可从来没有开口说过你们再也看不到塔什神。不管是谁,想见就去见。” 众人默不作声。随后,在沉默了将近一分钟以后,熊开始用一种缓慢的、困惑的声音说道:“我并不是很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它咕哝着,“我认为你说的是” “你认为”诡谲重复道,“好像每个人都可以把你们脑子里正在琢磨的事情说成是我认为,你们所有在场的人,都注意听好了。每个人都可以见塔什神,但是它不会再出来了,你们得自己走进马厩里去见它。” “噢,谢谢你谢谢你”几十个声音争先恐后地说道,“这才是我们真正想要的我们可以进去跟它面对面地相见了。那么它现在一定是仁慈、亲切而友善的,而且,一切都将会像以前那样了。”开心的鸟开始喋喋不休,狗兴奋得汪汪叫个不停。随后,突然,野兽群中爆发了一阵激动人心的骚动和鼓噪的喧闹声,所有的野兽都站起来了。下一秒钟,这一整群的野兽都一股脑儿地往前冲去,全都试图要一齐挤进马厩门。但是这个时候诡谲大声喊了起来:“都给我回去肃静还没那么快” 野兽们停了下来,很多爪子还悬在半空中,有些野兽的尾巴还在摇摇摆摆,不过所有的野兽都一齐侧过头去,听它说话。 “我认为你是说”熊第一个开口说话,但是诡谲毫不客气地把它打断了。 “不管是谁,都可以进去见它,”诡谲说道,“但是,一次只能进去一个。谁想要第一个进去啊它可没有说过自己感觉有多舒服。自从前两天的夜里它把那个邪恶的国王吞食以后就一直在不断地舔着它的嘴唇。今天早上它咆哮了好一阵子。反正今天晚上我自个儿是不怎么想要进到马厩里面去见它。不过,至于你们,那就请自便了,我可不会挡着你们。谁想要第一个进去如果它把你们整个吞到肚子里面去,或者是用它那略微恐怖的双眼把你变成碎渣的话,你们可不要归咎于我。那是你们的私事,与我无关。那么,谁要一马当先啊要不要你们小矮人先派一位出来呢” “好啊,好啊,赶紧进去好被你们杀死”格里夫不为所动地冷笑道,“我们怎么知道你在里面到底做了什么手脚,下了什么圈套。” “嗬嗬,”诡谲大叫着,“这么说来,你们也开始认为里面确实是有什么东西存在了,是不是啊好吧,一分钟以前你们这些野兽还吵吵闹闹争先恐后地想要挤进去,怎么现在反而像受了什么打击,一个个都一言不发了难道都变成哑巴了到底谁要第一个进去” 所有的野兽都站在那里,互相看来看去,同时开始慢慢地从马厩前往后退了。现在只剩下屈指可数的几条尾巴在那里摇摆。诡谲摇摇摆摆地在大家面前走来走去,不断地嘲笑、揶揄着野兽们。“嗬嗬嗬,”它笑着,“我还以为你们都迫不及待、热情洋溢地想要跟阿斯兰面对面相见呢现在改变主意了,是不是啊” 吉尔踮起脚竭力想要凑近蒂莲国王耳边说些悄悄话,于是蒂莲国王低下头来倾听。“你认为马厩里面的真实情况是什么”吉尔问道。“这个问题谁又能知道呢”蒂莲国王轻声答道,“在我看来,很可能是两个卡乐门士兵手里拿着出了鞘的弯刀躲在马厩里面,门口两侧各站一个吧。”“难道你不认为,”吉尔小心翼翼地说,“很有可能你知道会不会是那个我们刚刚见过的可怕东西”“塔什神亲自降临吗”蒂莲国王悄声说道,“这还是未知的事情。但是,要心怀勇气,孩子,我们都在真正的阿斯兰的爪子之间啊。” 然后,一件最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猫金格好像毫无任何兴奋激动之情,用一种孤傲冷漠、清晰明朗的声音说道:“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想要进去看看。” 每一头野兽都朝着猫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它看。“陛下,这必定是它们精心设计的计划,”波金对国王说道,“这可恨的猫参与了这场密谋,而是整个阴谋的核心,我敢打包票,不管马厩里到底有什么东西,都不可能会伤害它的。那时金格会再次从马厩里走出来,说是它看到了无法想象的东西。” 但是蒂莲国王来不及回应他,诡谲已经叫猫走上前去。“嗬嗬”诡谲说道,“所以你,一只穿戴得体、打扮时髦的猫咪,想要与阿斯兰面对面地相见,是吧那么,赶紧去吧我将会为你打开大门。如果它把你吓得连脸上的胡子都掉下来的话,可别怪罪到我的头上来,要怪就怪你自己吧。” 猫从兽群中它的座位上站起身来,走了出去,它循规蹈矩、姿态优美地慢慢走着,翘起的尾巴笔直地伸向空中,柔滑的皮毛上没有一根毛发是不合时宜的。它走上前来,直到经过了那堆篝火,走得如此近。蒂莲国王的肩膀紧靠着马厩端墙,从他站立的地方刚好可以直接看到猫的脸。它那双绿幽幽的大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它冷静极了,”尤斯塔斯小声嘟囔着,“因为它知道没有什么可害怕的。”那个诡谲吱吱地笑着并且做着鬼脸,穿梭到了猫身旁,抬起爪子抽出门闩,打开了那扇门。蒂莲认为猫走进黑暗的门口时,他能听见猫发出的呼噜声。 “啊哎啊哎嗷呜”你从来没有听过的、最可怕的猫的叫春声让大家都跳了起来。如果你曾经在午夜时分被猫在屋顶上吵架或者叫春的声音吵醒过,那么你就会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声音了。 事态进一步恶化了。诡谲被以最快的速度从马厩里蹿回来的金格撞了个倒栽葱。如果你还不知道它是只猫的话,或许你会把它当成一道姜黄色的闪电。它在空旷的草地上疾驰掠过,奔回兽群。无论是谁,这个时候都不会想要跟一只处于疯狂状态的猫相遇。你可以看见野兽们左闪右避,给它让开一条通道。它猛蹿到一棵树上,急速地转了个圈,然后就大头朝下倒挂在树枝上。它尾巴上的毛张开着,直到几乎跟它的整个身体一样粗,它的眼睛像燃着碧绿火焰的茶碟,它的整条背脊上的每一根毛都笔直地竖了起来。 “我情愿牺牲我的胡子,”波金低声说道,“去弄清楚那只畜生仅仅是在装腔作势,还是真的在那里面发现了什么让它受到惊吓的东西。” “安静一点儿,我的朋友。”蒂莲国王说道。因为这时卡乐门人的首领也在和诡谲耳语,而他想要听一听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除了听到诡谲再次低声呜咽着“我头疼啊,我的头好晕啊”之外,并没有如他所愿听到更多的东西。不过他由此萌生了一个想法,那就是他们两个也被金格的这番举动弄得摸不着头脑了。 “喂,金格,”卡乐门士兵的首领喊道,“你也叫得差不多够了吧告诉它们你都看见了什么。” “啊哎啊哎嗷呜”猫金格激动地尖叫着。 “难道你没有被称作一只会说话的野兽吗”那个首领说道,“那就把你那魔鬼似的叫声赶紧停下来,说句人话吧” 接下来的一幕相当可怕。蒂莲国王很有把握地认为其他人也是这么认为的那只猫正试着说些什么,但是除了那些寻常的难听的猫叫之外,从它的嘴巴里什么也说不出来。在英国的后院里,你应该可以从任何一只发怒或者受惊的老猫那里听到这种叫声。同时,它那种发春般的尖叫声叫得越久,它看起来就越不像一只会说话的野兽。于是,一阵不安的呜咽声和尖细的尖叫声在其他动物之间爆发了。 “看吧看吧”野猪的声音响起了,“它不能说话了它已经忘记了该怎样说话了。它已经退化成为一只不会说话的哑巴畜生了。看看它的脸吧。”大家都知道这是真的,它们全都看亲眼到了。于是,所有恐惧中最大的恐惧降临在这些纳尼亚的子民身上。因为它们当中的每一个都曾被这样教导过当它们还只是小鸡或小狗或幼兽的时候阿斯兰是如何在世界开创之日把纳尼亚的兽类变成了会说人话的兽类,同时警告它们,如果有朝一日,当它们品行不端、作风不正之时,就会再次变回原本的样子,就像你在其他国家里遇到的低等的没有思维能力的野兽那样。“现如今,这种事情正降临到我们身上。”它们悲叹不已,发出绝望的。 “请大发慈悲,怜悯怜悯我们吧”野兽们苦苦哀求道,“诡谲大人,救救我们吧你站在我们和阿斯兰之间,传达着阿斯兰的旨意,你一定经常进到里面去,那么请你为了我们,再进去跟它好好谈一谈吧我们不敢去,我们不敢见它啊” 金格跑到树林深处,消失不见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谁看到过它。 蒂莲国王站在那里,将手按在剑柄上,脑袋垂了下来。那晚的恐怖事件搞得他头晕目眩,惶恐不安。有时候他想干脆立即拔剑冲着卡乐门人直接冲杀过去算了。然而接下来,他又认为最好还是先等等,看看事态会有什么新的变故。现在一个新的变故来了。 “我的父亲,”一个清晰响亮的声音从兽群的左边传来。蒂莲国王马上就知道这是一个卡乐门士兵在说话,因为在蒂斯罗克的军队里,普通士兵管军官称作“我的长官”,但是军官把他的上级军官称作“我的父亲”。吉尔和尤斯塔斯对于这一点并不了解。经过一番东张西望之后,他们总算是看到了说话的人,因为位于兽众边上的人当然要比位于兽众中间的人更容易被看见,尤其是中间部分的火光燃烧得正旺,在它之外的一切景象看起来都是黑乎乎的一片。说话的那个卡乐门人看起来非常年轻,他个子很高,身材瘦削,皮肤黝黑,正是神情傲慢的卡乐门式风格,甚至可以用相当漂亮来形容。 “我的父亲,”他对首领说道,“我也希望我可以进去看一看。” “安静一点儿,伊梅思,”首领呵斥道,“谁让你来这里掺和的这里轮得到你一个小孩子来发言吗” “我的父亲,”伊梅思恳求道,“我的确是比你年轻,但是我也跟你一样,身上同样流着泰坎一脉的血,我同样也是塔什神的仆人,所以” “闭嘴别说了”泰坎利什达发怒道,“我是你的首领,难道你连这一点都没有弄清楚吗眼下,你跟这个马厩没有任何关系,它是为纳尼亚民众而建的。” “不是这样的,我的父亲,”伊梅思恭敬地答道,“你曾经说过,他们的阿斯兰跟我们的塔什神是同一个神祇。如果这番言论属实,那么塔什神本尊就会在那里面。你又怎么能说我与它没有任何关系呢如果我能有机会当面一睹塔什神的威仪,就算是让我死上一千次,我也欣然接受。” “你真是个傻瓜,愚蠢的孩子,什么都不懂。”泰坎利什达无奈地说道,“这些都是高水平的事情。” 伊梅思的脸色变得愈发严厉了:“那就是说,塔什神和阿斯兰是合而为一的并且是同一个神祇的说法并不是真实的,对吗”他问道,“那只猿竟然胆敢对我们撒谎” “它们当然是同一个神祇。”猿诡谲道。 “诡谲,那么你对此起誓吧。”伊梅思说。 “噢,我的天哪”诡谲呜咽道,“我祈求你们不要再打扰我。我的头疼极了。是的,没错儿,我对天发誓。” “那么,我的父亲,”伊梅思说,“我下了十足的决心,坚决要进去” “真是一个傻瓜啊。”泰坎利什达开始叹道。但是小矮人们马上开始大声呼喊起来:“黑鬼,赶快去吧你为什么不让他进去呢为什么你只让纳尼亚人进去,却把你们自己人挡在外面那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是你不想让你们自己人去接触的” 蒂莲和他的朋友们只能看见泰坎利什达的后背,所以他们永远都不知道他耸了耸自己的肩膀时脸上是哪种表情:“请在场的各位一齐做证,对于这个小傻瓜流血,我是无辜的。进去吧,鲁莽的孩子,既然做事不考虑后果,那么就赶紧进去吧” 于是,就像金格之前那样,伊梅思走上前来,步入篝火与马厩之间的那片开阔的条状草地。他的眼睛闪烁发光,神情严肃,一只手按在剑柄上,抬头挺胸。当吉尔望着他的脸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同时,珍宝在国王的耳边窃窃私语道:“凭着狮子的鬃毛起誓,我几乎爱上这位年轻的战士了,尽管他身为卡乐门人。一个比塔什更好的神才值得他去信仰。” “我真希望我们能知道马厩里面究竟有什么。”尤斯塔斯说道。 伊梅思把门打开,走了进去,进入了马厩那黑暗的类似嘴巴的门里。他把自己身后的那扇门关了起来。只是一会儿的工夫但是似乎过了很久,马厩门才重新打开。一个身穿卡乐门锁子甲的身影踉跄着走了出来,背部着地倒下了,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马厩的门在他身后又重新关了起来。卡乐门首领朝着那人猛冲过去,弯下身来盯着他的脸。他看起来好像吓了一跳,但是他稳住了自己的情绪,转过身来对着兽群高声叫道:“这个鲁莽的孩子已经完成了他的愿望。他看到了塔什神,而且已经死了。你们都要引以为戒。” “我们会的,我们一定会引以为戒的”可怜的野兽们连连说道。但是蒂莲国王和他的朋友们盯着那个死掉的卡乐门人观察了一番,随后又相互看了一眼。因为他们距离尸体是那么近,可以看到那些离得较远且在篝火外围的野兽看不到的情景那个死掉的男人并不是伊梅思。这个人看起来完全与伊梅思不同,他年纪略长,身材较为粗壮,个子也不怎么高,还长了满脸的大胡子。 “嗬嗬嗬,”诡谲咯咯地笑道,“还有谁想要进去吗没有人想要进去了吗好吧,既然你们都那么害羞腼腆,那么下一个人选就由我来做主吧。你,就是你,野猪你过来卡乐门士兵,把它押过来。它必须得跟塔什神面对面见一见。” “噢噢呣,”野猪打着呼噜说道,猛地站了起来,“赶紧来吧过来吧,来试试我的獠牙” 当蒂莲国王看到勇敢的野猪准备为它的生命而战时,卡乐门的士兵们已经开始拔出手中的弯刀朝它围拢过来,可竟然没有一个纳尼亚子民跳出来帮助野猪。蒂莲国王的心中好像有一个东西突然爆发了,他不再去在乎目前是不是干涉的最佳时机了。 “拔剑,”他对其他的伙伴低声说道,“箭上弦。跟我来” 下一刻让纳尼亚子民大为吃惊的一幕上演了。只见七个身影从马厩前面跳出来,其中四个人穿着发光铮亮的锁子甲。当国王在他的头顶上方挥舞着利剑时,那把剑在火光中闪动着耀眼的光芒。他一边冲出来,一边用高亢的嗓音喊道:“站在这里的,是我,纳尼亚的国王蒂莲,以阿斯兰的名义,以我的身体来证明:塔什神是一个邪恶的、散发着恶臭的魔鬼;猿是一个诡计多端、不可饶恕的卖国贼。而这些欺压我们的卡乐门人都是该死的家伙。所有真正的纳尼亚子民,站到我这一边吧难道你们要等到你们新的主人把你们一个一个地杀掉吗” 11.加快步伐 泰坎利什达快如闪电,避开国王的利剑,迅速跳了回去。他并不是一个懦夫,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会愿意跟蒂莲以及小矮人厮杀打斗的,但是他没有办法应付老鹰和独角兽。他知道老鹰如何飞到你的脸上拼命地啄你的眼睛,还会用它们那巨大的翅膀蒙蔽你的眼睛,让你无所适从。他曾经从他的父亲那里听说他的父亲曾在战争中与纳尼亚野过手,除非用弓箭或者长矛,否则任何人都不是独角兽的对手,因为当它的后腿站立起来,挥动着两只前蹄朝你扑落下来的时候,你就必须要立刻同时对付它的蹄子、它的独角以及它的利齿。所以,利什达迅速地冲进那一大群聚集者中,站在那里振臂高呼道:“注意听从我的命令,蒂斯罗克愿他万寿无疆的勇士们听从我的命令,所有忠心耿耿的纳尼亚子民,如有违抗,那么塔什神的愤怒就会降临到你们头上” 就在这件事发生的时候,还有另外两件事也发生了。可怜的猿不像见多识广的泰坎那样反应迅速,它还没有意识到危险已经降临。有那么一两秒钟,它依然优哉游哉地蹲在篝火旁,注视着这群刚刚冲出来的人。于是蒂莲国王冲向这个阴险狡诈的猿猴,抓住它的颈背,一把将它拎了起来,随后又猛冲回马厩前,同时大声叫道:“把门打开”波金立即将门打开了。“诡谲,进去喝你自己的头疼药去吧”蒂莲说道,随即用力一掷,将诡谲扔进了黑漆漆的马厩之中。当小矮人砰的一声重新把门关上时,一束耀眼的蓝绿色光芒立即从马厩里照射出来,整个大地都在震颤,响起了一种奇怪的声音一种咯咯的尖叫声,很像某种可怕的怪鸟发出的沙哑的声音。野兽们的声、嚎叫声以及呼叫声响成一片。“塔什神在它面前遮蔽住我们吧”很多野兽跪拜在地,还有很多野兽将自己的脸用翅膀或者脚爪遮住。此时此刻,除了一切生物中眼神最好的千里眼老鹰之外,谁都没有注意到此时此刻泰坎利什达的表情。根据所看到的情形,千里眼老鹰马上就明白了,利什达同大家一样震惊,而且惶恐不已,几乎吓坏了。“一个已经去了,”老鹰心中暗想,“它曾召唤它并不信奉的神明,但是如果神明真的降临了,它又将面临怎样的境遇呢” 在同一时间内发生的第三件事,是那天晚上发生的唯一一件真正美好的事情。整个集会中的每一只会说话的狗一共是十五只都开心地汪汪叫着,连蹦带跳地奔着国王跑了过来。大部分都是些肩膀厚实、脚爪厚重的优秀的大狗。狗来势迅猛,就好像巨浪冲上海滩一样,差点儿就将你扑倒。因为虽然说它们是会说话的狗,但是它们又像所有狗都会竭尽所能做的那样,它们全都后脚着地站了起来,两只前爪搭在人类的肩膀上,用它们的大舌头亲昵地舔着人们的脸,它们全都立刻叫道:“欢迎国王欢迎你们到来我们会帮忙的,帮助你,帮助大家,告诉我们怎么做吧怎么做,怎么做,到底怎么做” 眼前这幅场景实在是太令人心情愉悦了,简直让你感动得直想哭在他们的内心深处,一直期盼有这种情形出现,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还有,过了一会儿,几只小动物老鼠和鼹鼠以及一只松鼠之类的啪嗒啪嗒地朝这边跑了过来,满怀喜悦地尖声叫着,同时说道:“看吧,看吧,我们来了,站在这一边了。”还有,在它们之后,熊和野猪也朝着国王这一边走了过来。尤斯塔斯开始有这样一种感觉,那就是,或许在这之后,一切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了。然而蒂莲观望四周,他发现只有极少数的动物在挪动它们的脚步。 “听我的命令听我的命令”他大声呼唤着,“难道自从我成了你们的国王,你们就全都变成一群懦夫了吗” “我们不敢帮助你啊,”几十个呜咽啜泣的声音传来,“塔什神会发怒的。保护我们免受塔什神的愤怒吧” “所有会说话的马都在哪里啊”蒂莲国王问道。 “我们见过它们,我们见过它们,”老鼠们吱吱尖叫着说道,“猿逼着它们去干活儿了。它们都被用绳子系在那座小山脚下。” “那么,你们所有的小家伙,”蒂莲国王吩咐道,“你们这些能啃善咬的小家伙,使出全力的力气蹦蹦跳跳地奔跑吧,有多快跑多快,去搞清楚那些马是不是站在我们这一方。如果它们是我们的朋友,那么就用你们尖利的牙齿将系在它们身上的绳索咬断,帮助马恢复自由,然后立即把它们带到此处。” “陛下,愿为您效劳。”小小的声音一齐答道,随即尾巴一甩,它们这些眼神锐利、动作敏捷、牙齿尖利的鼠类小动物就一溜烟地跑开了。蒂莲国王满心喜爱,微笑着目送它们离开。现在是时候考虑一下其他的事情了。泰坎利什达正在另一头下达他的指令。 “给我往前冲”利什达指挥道,“尽可能把他们全部的人马都生擒活捉,然后将他们全都扔进那个马厩里,或者将他们逼进去。待到他们全都进了马厩以后,我们就放一把火把这个马厩烧个一干二净,把他们当成祭品献给我们伟大的塔什神。” “啊”老鹰自言自语道,“这个举动就表示,他希望赢得塔什神对他的宽恕,因为他并没有真正信仰过塔什神。” 敌军的战线一半是利什达的军队现在正向前挺进,时间紧迫,蒂莲国王几乎来不及下达命令。 “吉尔,你负责从左侧出击,在他们靠近我们之前尽量放箭射击。野猪和熊紧随其后。波金在我的左边,尤斯塔斯在我右侧。珍宝负责掌控右翼。迷惑,你去站在珍宝身边,用你的蹄子发动攻击。老鹰负责在高空出击。狗,紧紧跟在我后面。当双方刀剑开始交锋时,你们就闯到敌人中间进行攻击。愿阿斯兰保佑我们” 尤斯塔斯站在那里,他的心怦怦跳得厉害,希望自己能够义无反顾,勇往直前。他从来没有见过任何虽说他曾经见过一条龙和一条海蛇如同敌方战线中那些面孔黝黑、眼神发亮的士兵般让他奔腾的血液变得如此冰冷的东西。那里共有十五名卡乐门敌军、一头纳尼亚的会说话的公牛、狐狸斯林基、半神半兽的森林之神瓦格。然后他听到左边砰的一声弓弦声响起,随即嗖的一声,只见一个卡乐门士兵应声倒下了;接着又是砰的一响,然后嗖的一声,半神半兽的森林之神也倒了下去。“噢,射得好,我的小姑娘”蒂莲国王的赞叹声传来。话音刚落,敌人就朝着他们扑了过来。 接下来两分钟内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尤斯塔斯全然不记得了。一切都像在做梦一样就是那种你只有在发高烧的时候才会做的梦,直到他听到泰坎利什的叫喊声从远处传来:“撤退回到这里来,先休整,再进攻” 这时,尤斯塔斯恢复了知觉,同时看见卡乐门士兵惊慌失措地朝着他们的同伴奔逃而去。但是他们并非全员撤退,还有两具躺在地下的尸体,一个被珍宝的独角刺穿,一个死在蒂莲国王的剑下。狐狸的尸体就躺在他自己的脚下,他有些糊涂,使劲回想着到底是不是自己把它干掉的。那头公牛也倒在地上,吉尔射出的一箭射穿了它的眼睛,它的侧腹也被野猪的獠牙划伤了。同样,我们这一方也损失惨重,三条狗被杀死了,第四条狗用三条腿一瘸一拐地走在战队后面,不断地低声呜咽着。熊躺在地上,无力地挣扎着,直到最后,它依然困惑不解,用沙哑的嗓音喃喃自语道:“我我不明白啊”随后,它的大脑袋就垂到了草地上,安静得就像一个快要入睡的孩子,永远都没法儿再动弹了。 事实上,敌人的第一次攻击失败了。但尤斯塔斯似乎并没有为此高兴,他口渴得厉害,胳膊也疼得厉害。 当战败的卡乐门士兵退回到他们的指挥官身边时,小矮人们开始不断地嘲笑和揶揄他们。 “够受了吗,黑鬼们”他们又喊又叫地说道,“难道你们不喜欢这样吗为什么你们那伟大的泰坎不亲自去战斗,反而把你们派出去送死呢可怜的黑鬼们啊,真是替你们感到悲哀” “小矮人们,”蒂莲国王冲着他们喊道,“来到我们这一边吧,别逞口舌之勇了,赶紧挥动你们手里的利剑开始战斗吧,现在依然来得及纳尼亚的小矮人们,我知道你们骁勇善战,个个都是勇士。赶快回来,为了你们的忠诚而战吧” “呀”小矮人们冷笑道,“那可不见得。你们跟另外那一群人一样,都是大骗子。我们不需要什么国王,我们小矮人要为小矮人自己而战。呸” 这时,一阵鼓声响起但是这回可不是小矮人的鼓,而是卡乐门的公牛皮大鼓。鼓声一响起,孩子们就深感厌恶。“咚咚吧吧咚”的声音始终不间断地响着。倘若孩子们明白这鼓声的用意,他们就会对这种声音更加厌恶和憎恨了。国王蒂莲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意味着在这附近某些地方还有其他的卡乐门军队,泰坎利什达在发送信号,请求他们的援助。蒂莲和珍宝望着彼此,一脸绝望的、悲哀的神情。今晚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还怀有希望,也许自己这一方可能会赢但是出现了新的敌军,那么毫无疑问,他们必定是全盘皆输。 蒂莲国王绝望地朝四周望去。只见几头纳尼亚野兽正跟卡乐门士兵站在一起,说不上到底是已经背叛还是因为真心恐惧塔什神。其他的野兽依然安静地坐在那里,采取观望的态度,完全不像有加入任意一方的意图。不过,现在兽群已经比最初的时候规模小得多了,仅剩寥寥可数的几只动物罢了。很显然,它们当中有数只野兽在双方混战时就已经蹑手蹑脚地偷偷溜掉了。 “咚咚吧吧咚”,可怕的鼓声还在继续响着。这时,有另外一种声音掺和了进来。“听”珍宝竖起耳朵说道。“快看”老鹰也说道。片刻之后,大家就完全可以确定这声音是谁发出来的了。随着一阵如雷鸣般的轰隆隆的蹄声,还有那摇晃的脑袋、张大的鼻孔,飘扬的鬃毛,不必怀疑,至少二十匹会说话的马儿全速奔驰着,正往山上冲来。能咬能啃的小家伙们顺利完成了它们的任务,重获自由的马已经火速赶来支援国王了。 小矮人波金和孩子们张大嘴巴正想要欢呼雀跃,但是他们的欢呼声根本就没有机会发出来。因为突然,空气中响起了激烈的砰砰的弓弦声和嗖嗖的射箭声。一时间,吉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射箭的是那些小矮人,而他们居然正朝着那些飞驰而来的马放箭。小矮人都是箭无虚发的高明弓箭手。马一匹接着一匹地翻滚倒地。这群高贵的野兽始终无法来到国王的身边。 “畜生们”尤斯塔斯狂怒不已,忍不住跺着脚尖声骂道,“卑鄙无耻、肮脏下流、不忠不义的小畜生们”甚至连珍宝都按捺不住心头的愤怒说道:“陛下,要不要我去追上这些小矮人,用我的独角一下子戳死它们十个”但是蒂莲国王面不改色,神情冷峻,严肃得就像坚硬的岩石一样,他冷静地说道:“珍宝,站稳,坚守你的岗位。甜心这是对吉尔说的,把你的脸转到一边哭去,别让眼泪沾湿了你的弓弦。还有你,尤斯塔斯,肃静别像一个厨娘那样破口大骂。真正的战士绝对不会撒泼骂人,以礼待人或者强有力的攻击都是身为一名战士唯一的语言。” 小矮人们毫不示弱,回过头来对尤斯塔斯冷嘲热讽:“小朋友,看来这对你来说是一个大惊喜,对吗你还以为我们都是站在你们这一边的,是不是啊别怕,我们可不想要会说话的马跑来瞎掺和什么。我们可不希望你们比另外那一帮家伙赢得更有利的因素。你们别妄想让我们受骗。小矮人都是为小矮人自己战斗的。” 泰坎利什达依然在跟他的士兵们讲话,很明显,这是在安排部署下一次的攻击策略,很可能想要把他的整支队伍全部投入到第一战场。咚咚的鼓声还在继续。随后,让人深恶痛绝的是,蒂莲国王和他的朋友们都听到了,远远的地方传来了一阵微弱的鼓声回应着。另一支卡乐门的队伍已经听到了利什达发出的求救信号,正在赶来支援他的途中。现在,你从蒂莲国王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他的内心已经放弃了一切希望,他依然神态自若,十分镇定。 “听着,”他用一种就事论事的平淡声调低声说道,“现在,我们必须主动出击,要趁着那伙恶徒的增援队伍尚在远处,在他们还未抵达之前发动进攻。” “陛下,请三思,”波金劝阻道,“坚守此处的话,我们的背后是马厩优质的木板墙,不必担心敌人从后面偷袭我们。可是如果贸然向前,我们难道不会陷入包围之中,在敌人的刀尖下腹背受敌吗” “小矮人,按照我所说的去做就是,”蒂莲国王说道,“把我们挺进马厩难道不是他们的计划吗我们距离这扇致命的门越远越好。” “国王说得没错儿,”老鹰说道,“无论如何,都必须远离这个该死的马厩,管它里面到底住着什么妖魔鬼怪。要不惜任何代价离开这里。” “是啊,我们赶紧离开吧。”尤斯塔斯也说道,“我每看它一眼,恨意就绵绵不断地喷涌而来。” “很好,”蒂莲国王说道,“现在朝着我们的左侧看过去。你们可以看见那边的火光里闪烁着白色的光芒,那是像大理石一样的巨石。我们首先要攻打那些卡乐门士兵。你,小姐,移动到我们的左侧,用最快的速度把箭射进他们的队伍当中;而你,老鹰,从右侧起飞,攻击他们的头部。在此期间,我们其他人马只管奔着他们冲杀过去。当我们与敌军贴近的时候,吉尔,你就要停止射箭,以免误伤我们自己人,你可以回到白石头那里等候。你们其他诸位,即便是在战斗中,也要把耳朵给我竖起来,注意聆听周围一切动静。我们必须速战速决,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把就他们惊走,否则就完全没有任何机会了,因为我们的人数要比他们少得多,不利于持久战。当我一喊撤退,大家就立即跑回白石头那里与吉尔会合,在那里有石头挡着,就等于我们背后有了保护,大家可以喘口气,稍做歇息。现在,吉尔,出击吧” 伴随着可怕的孤独感,吉尔跑出了大约二十英尺远的距离,她右腿后曲,左腿向前,将一支箭搭在弦上,她祈求自己的双手别抖得那么厉害。当她的第一支箭迅速地朝敌军飞去,并从敌军的头上掠过时,她懊恼道:“这一箭射得太差了。”但是一眨眼的工夫,她已经将第二支箭搭在弦上,她知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速度,要打他个措手不及。她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直扑到卡乐门士兵的脸上。那正是迅猛的老鹰。开始只是一个士兵,紧接着是另外一个,他们都赶紧丢掉手里的剑,挥动着双手拼命地保护自己的眼睛。紧接着,吉尔射出的箭中有一支射中了一个士兵,另外一支射中了一头似乎加入了敌军的纳尼亚狼。不过,她仅仅射了几秒钟就不得不停止了。随着一阵闪烁的剑光,野猪的獠牙、独角兽的独角以及狗的狂吠,蒂莲国王及其伙伴就像参加了男子百米竞赛,以飞一般的速度朝着敌军猛冲过去。吉尔大为吃惊的是,她看到那些卡乐门士兵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她还没有意识到这正是她和老鹰的功劳。如果他们一面要面临弓箭的袭击,另外一面还要遭遇老鹰的猛啄,极少有军队能够稳住阵脚,牢牢盯着前方战线。 “噢,做得好做得好”吉尔兴奋地大声喊叫着。国王的队伍夺路直接攻入敌军之中。独角兽把人挑起扔出去,就像你用叉子挑动干草一样。对吉尔来说,甚至尤斯塔斯毕竟他对剑术还不甚了解也在战斗中发挥出色。狗纷纷咬住了卡乐门士兵的喉咙。一切都进展得十分顺利,终于胜券在握了。然而这时,吉尔注意到了一件奇特的事情,这让她的心里涌起一阵可怕的寒意,以至于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虽然纳尼亚的战士每一剑砍下去都会有一名卡乐门士兵倒下去,但是卡乐门士兵的数量好像丝毫都没有减少。事实上,他们的人数的确比刚开始作战的时候增加了很多,而且每分每秒都在增加。他们从四面八方奔涌而上。这些都是刚刚抵达的卡乐门士兵。这些新来的士兵手中都持有锋利的长矛。敌军的人数是如此之多,吉尔几乎没有办法看见她的伙伴们了。这时,她听见蒂莲国王在呼喊:“撤退撤到岩石那里去” 敌军的援兵已经抵达。战鼓完成了它的使命。 12.通过马厩的门 吉尔应该早就回到白石头那里,但是她沉浸在观战的激动情绪之中,把与她相关的这部分命令忘得一干二净。现在她总算想了起来,于是便立即转过身去跑向白石头。当她抵达那里的时候,仅仅比其他人早到一秒钟而已。在他们撤离的那个瞬间,所有人都是背对着敌军的。所以当他们抵达了白石头以后,都赶紧转过身来观望。只见一个可怕的景象映入他们的眼帘。 一个卡乐门士兵的腋下挟着一个连踢带打、拼命挣扎的东西正朝着马厩门跑去。当那个士兵行经他们与篝火之间时,他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士兵以及他腋下所挟着的那个东西的身影竟然是尤斯塔斯 蒂莲国王和独角兽冲了出去,试图营救尤斯塔斯。但是那个卡乐门士兵距离马厩门可要比他们近得多。他们两个还没有冲到一半距离,他就已经将尤斯塔斯扔了进去,同时把门紧紧地关上了。这时,六七个卡乐门士兵也跟在刚才那个士兵身后跑了过去,他们在马厩前的空旷地带排成一行。现在根本没有办法冲过去了。 尽管面临这样的局面,吉尔依然牢牢记得将她的脸转到一侧,避开她的弓弦。“就算我不能停止哭哭啼啼,也绝不能把我的弓弦沾湿。”她坚强地说道。 “小心弓箭”波金突然提醒道。 每个人都低下头来,把头盔拉低,直到可以遮得住自己的鼻子。狗蹲伏在后面。虽然有几支箭朝着他们的方向射来,但是不一会儿大家就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他们并不是这些弓箭射杀的目标。格里夫和他的小矮人们又在拉弓射箭了,这一回他们则是冷静地对着卡乐门的士兵们射击。 “别松懈,继续射,伙伴们”格里夫的声音传了过来,“一起行动。小心谨慎一点儿,严密警惕周边我们再也不要黑鬼对我们指指点点了,他们比什么猴子,或者狮子,或者国王之类的更要不得。小矮人们要为了小矮人自己而战。” 不管你对小矮人们的所作所为到底会有何种评议,却是无论是谁,都不能说他们不勇敢。他们原本可以找个安全的地方躲得远远的,但是他们宁可留下来,并且竭尽全力地尽量杀掉双方更多的人马:除非他们双方互相残杀,这样一来才能仁慈地省掉小矮人们动手的麻烦他们想要纳尼亚成为小矮人们自己的国家。 也许这些小矮人并没有考虑到的是,卡乐门的士兵们都身穿铠甲,可是那些可怜的马却完全没有任何防护。尤其是他们还有一个首领在指挥作战。只听得泰坎利什达在大声喊着:“你们三十个人继续监视躲在白石头后面的那些傻瓜其他的人,都跟我来,或许我们应该狠狠地教训这些泥土的儿子一番” 蒂莲国王和他的朋友们依然没有从战斗的喘息中平复过来,这样的安排倒值得他们感激,因为可以为他们争取到几分钟的休息时间。他们站在原地,观看泰坎利什达带领他的人马对小矮人们发动攻击。就目前来说,这实在是一个奇怪的场景。火焰开始下沉,变得低矮,火光也越来越微弱,开始转变为暗红色。人们的目光所及之处,整个集会的场所现在除了小矮人和卡乐门士兵以外,空荡荡的一片。在这种模糊的视线中,你很难清楚地看到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听起来好像是小矮人们正在奋勇杀敌,拼尽全力。蒂莲国王可以听见格里夫嘴里正在咒骂着极其难听的脏话,而且时不时地传来泰坎发号施令的声音:“采取一切手段,要尽可能抓活的活捉他们” 不管战斗过程如何,并没有持续太久。嘈杂的喧闹声很快就消失了。紧接着,吉尔便看到泰坎已经朝着马厩这边走来,十一个士兵紧随其后,拖曳着十一个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小矮人。其他的小矮人是被杀死了,还是已经逃走了,永远都没有人知道了。 “把小矮人们扔进塔什神的祭坛。”泰坎利什达命令道。 然后,这十一个小矮人就被一个接一个地,或是被扔,或是被踢,通通丢进了黑漆漆的马厩里。门再一次被紧紧关上,泰坎利什达毕恭毕敬地对着马厩弯腰鞠躬,说道: “伟大的塔什神啊,这些同样都是为你准备的祭品,敬请收下。” 与此同时,所有的卡乐门士兵都开始用手中弯刀的平面地击打着自己的盾牌,并且大声喊道:“塔什神塔什神伟大的塔什神不可阻挡的塔什神”再也没有荒唐可笑的“塔什神”之说了。 白石头这一头的小战队观看着他们的这番举动,随即开始互相耳语起来。他们发现,有一股涓涓细流从巨岩上流淌下来,大家都急切地喝了起来。吉尔、波金以及国王都用双手掬水来喝,四足动物们则从巨石脚下形成的小小水潭中舔水喝。他们口渴得不得了,因而这水就好像是他们这辈子所喝过的最美味的饮品。在喝水期间,他们内心充满了十足的幸福感,其他的事情都被暂时搁置一旁,想也不去想了。 “我从骨子里觉得,”波金说道,“在清晨来临之前,我们全都会一个接一个地通过那扇黑暗的马厩门。我可以想出一百种让我情愿去死的死法,也不想这么死掉。” “这的确是一扇残忍可怕的门,”蒂莲国王说道,“它更像一张可怕的大嘴。” “噢,难道我们不能做些什么来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吗”吉尔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啊,美丽的朋友,”珍宝安慰着她,用鼻子温柔地蹭蹭她,“别担心,对我们来说,或许这是一扇通往阿斯兰世界的门,说不定今晚我们可以在它的餐桌上吃晚饭呢。” 泰坎利什达背对着马厩转过身去,慢吞吞地朝着白石头前方的一个地方走去。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他一脸傲慢地说道,“如果野猪、狗以及独角兽愿意到我这儿来,恳求我的宽恕,那么我就会大发善心,留下它们的贱命。野猪将会前往蒂斯罗克御花园的笼子中供人观赏;狗可以被安排到蒂斯罗克的养狗场去;至于独角兽嘛,等到我把它的独角锯掉以后,将会被派去拉货车;但是老鹰、孩子们以及那个身为国王的人,今天晚上则必须成为塔什神的祭品。” 他得到的唯一回答就是一阵低沉的怒吼。 “拿下他们,勇士们,”泰坎利什达下令道,“畜生们通通杀死,两条腿的人要全部活捉。” 纳尼亚最后一位国王的最后一战开始了。 让战斗陷入绝望的,并不是难以计数蜂拥而至的敌兵,而是敌兵手中的长矛。那些卡乐门人刚开始跟猿诡谲互相勾结的时候,并没有携带长矛。因为那个时候他们是一个两个地进入纳尼亚的,乔装打扮成不惹是生非的商人,如此他们当然不能带着长矛走来走去,因为长矛可不是一件可以藏匿的东西。而这些新来的卡乐门人一定是稍晚一些进入纳尼亚的,在猿诡谲根基站稳、势力强大以后,他们就可以公开地行军至此了。长矛改变了整个局面。手持长矛,你就可以在野猪的獠牙还够不到你的时候就把它刺死,也可以在独角兽的独角还触及不到你的时候把它刺穿,假如你身手敏捷,头脑灵活的话,这些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现在,这些被卡乐门士兵平举在手的长矛正朝着蒂莲国王和他的朋友们逼近。下一分钟,他们都将为自己的生命而战。 或许你会认为,从某些方面看来,选择拼死一战也并不是那么糟糕。 当你充分运用全身每一寸肌肉的力量,低头避过指向这里的矛尖,纵身跳过指向那里的矛尖,时而前冲,时而后退,有时还要不断地旋转绕圈时,你就会发现,你根本就没有半点儿时间去感觉恐惧或者悲哀了。蒂莲国王明白,到目前为止他对其他人马都已经爱莫能助了,他们命中注定难逃一死。他隐隐约约看到野猪倒在了他的某一侧,而珍宝正在另一边勇猛地战斗着。他用一只眼睛的余光瞥到,事实上也不过是恰好勉强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卡乐门人一把揪住吉尔的头发,不知道把她拉到哪里去了。但是他很难去思考这些事情,他没有太多的精力去分神。现在他一心只想着,要尽可能地为自己即将付出的生命换取昂贵的代价。但是最糟糕的是,他没有办法继续坚守最初选好的阵地,也就是白石头之下。一个人同时与十几个敌人作战,必须尽可能地抓住任何一个他能够把握的机会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看到敌人露出没被保护的胸膛或脖子,就必须马上飞身冲过去砍杀。而刚挥舞了几刀,就会使你离你出发的地点相当远了。蒂莲很快就发现自己越来越往右偏离,离马厩越来越近。他脑子里有一个模糊的念头,远离马厩是有一些正当的理由的。但是他现在已经无法记起到底是什么原因不能靠近马厩了。不管怎样,他现在已经身不由己,无计可施。 突然,每一件事都立刻变得非常清楚了。他发现自己此刻正在跟卡乐门的泰坎作战。篝火剩下的残余火焰位于他的正前方。事实上,他现在几乎就在马厩的门口打斗着,而现在,马厩的门是敞开的,还有两个卡乐门士兵在门口守着,准备在他踏进去的那一瞬间猛地把门关上。他想起了所有的事情,而且他也意识到了从战斗刚开始时起,敌人的意图就是要把他慢慢诱逼到马厩那里去。当他在思考这件事情的时时,他仍然在竭尽全力与泰坎全力拼杀。一个新的主意在蒂莲国王的脑海里浮现。他丢掉他的剑,在泰坎挥砍着的弯刀下方朝前猛冲过去,双手抓住敌人的皮带,直接将对方俘获到手。随后,他自己向后退去,进到了马厩里面,口中大声喊着:“进来吧,亲自跟你的塔什神会会面吧” 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就跟当初诡谲被扔进去时一样,地面开始摇晃震动,发出了一道令人目眩的耀眼光芒。 马厩门外的卡乐门士兵们都激动地高声呼喊:“塔什神塔什神”随即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如果塔什神想要他们的首领,那么塔什神一定会留下他的。至于他们自己,无论如何,都绝对不想跟塔什神碰面。 有那么一两分钟,蒂莲国王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他竭力稳住自己的身形,眨了眨眼睛,环顾四周。马厩里面并不像他所预料的那么黑暗。此刻他正置身于耀眼的光芒之中这就是他会眨眼睛的原因。 他转过身来朝着泰坎利什达看过去,不过利什达并没有看他。利什达在大声哀号着,并且在那儿指指点点,然后,他将自己的双手伸到面前,脸朝下直接栽倒在地。蒂莲国王朝着泰坎刚才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立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一个可怕的身影正朝他们走过来。此刻,它的身形看起来比他们在塔楼附近见到的时候要小得多,然而依然比人类的身形要大得多。蒂莲国王肯定,他这两次见的都是同一个家伙。它生着一颗秃鹫的头以及四只手臂。它的尖喙是张开着的,眼睛里燃烧着夺目的光芒,一个低沉粗哑的声音从它的尖喙里发了出来。 “泰坎利什达,你呼唤我到纳尼亚来。现在我已经来了,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可是,泰坎既不从地上抬起头来,也说不出半个字。他就像患了恶性打嗝症一样,浑身抖个不停。他在战斗中绝对是勇气十足,但是在今晚早些时候,当他心里第一次怀疑可能有真正的塔什神存在的时候,就已经有一半的勇气离他而去了。而事到如今,面临真正的塔什神,他那仅存的一半勇气早就已经彻底化为乌有。 突然,塔什神猛地一动,就好像一只母鸡俯首啄食一条小虫一样,朝着可怜的利什达扑了过去,将他塞到自己左边那两只胳膊下面。随后,塔什神将它的头斜斜地侧过来,用一只可怕的眼睛牢牢盯住蒂莲国王,因为当然啦,它脖子上面长了一颗鸟头,肯定是没有办法直视你的。 但是,从塔什神的背后,突然出现了一个犹如夏天的浪涛一般大而从容的声音:“走开魔鬼,带着你的合法猎物回到你自己的土地上去吧我们以阿斯兰以及阿斯兰的祖先海外皇帝的名义命令你。” 那个令人惊骇、极其丑陋的家伙带着挟在手臂下的泰坎利什达一下子便消失不见了。蒂莲转过头来,想看看说话的人到底是谁。 他所看到的景象让他的心脏狂跳不已,在任何战斗中,他的心脏都从来不曾跳得这么剧烈。 七个国王和女王站在他的面前,所有人的头上都戴着王冠,衣着华丽光鲜。不过,国王们都穿着精美的铠甲,手中拿着出了鞘的宝剑。蒂莲彬彬有礼地向他们弯腰鞠躬致意,他正打算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那个最年轻的女王突然开口大笑了起来。蒂莲国王紧紧地盯着她的脸瞧,惊愕地倒抽了一口气,因为他当然是认识她的,她正是吉尔,但这并不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的那个吉尔,那时候的吉尔整张脸上脏兮兮的,而且挂满了泪水,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训练服,甚至一个肩膀上有一半滑了下来。而现在的吉尔看上去十分清爽干净,清爽得就像刚刚出浴一样。乍看上去,他觉得她看起来好像年纪略长了些,但是细看又不像。在这个问题上他有点儿拿不定主意。随后,他又看出那个最年轻的国王是尤斯塔斯,他也跟吉尔一样,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蒂莲国王突然觉得很尴尬,因为他身上依然沾满了战斗中残留的血迹、灰尘和汗水,这让他在这些气度不凡的国王与女王面前似乎显得很不合时宜。但是下一刻他就意识到自己完全不是在那样的情境中。他也是清新、清爽、干净的,身上穿着他在凯尔帕拉维尔参加盛宴的时候常穿的那种衣服。但是,在纳尼亚,像样的衣服绝对不会让你穿着不舒服的。在纳尼亚,他们懂得怎样才能把衣服做得不只是看起来美丽优雅,穿在身上也要感觉舒适美好。从整个国家的这一头到另外一头,你绝对找不到任何一样类似浆衣服的淀粉、法兰绒以及松紧带之类的东西。 “陛下,”吉尔走上前来,行了个优雅的屈膝礼,然后说道,“请让我为你引见一下纳尼亚诸位国王之上的至尊王彼得吧。” 蒂莲根本不需要询问哪一位是至尊王,因为他还记得自己在梦中见过的那张脸当然,此刻看起来更显高贵。他跨步向前,单膝跪地,低头亲吻彼得的手。 “至尊王,”蒂莲说道,“欢迎你到来。” 至尊王随即将他扶起来,以至尊王该有的礼节亲吻了他的双颊。紧接着,至尊王带他觐见了年纪最大的女王事实上她的年纪看上去也不是很大,她的头上一根灰白的头发都没有,而且面颊光滑柔美,一道皱纹都找不到。至尊王介绍道:“阁下,这位就是纳尼亚王国开创的第一天就来到这里的波莉夫人,那天正是阿斯兰让树木长出、让野兽学习说话的第一天。”接下来,至尊王为他引见的是旁边的一位金色胡须垂至胸前的男子,他的脸上充满了智慧。“还有这一位,”彼得说道,“迪格雷勋爵,他跟波莉夫人是同一天来到纳尼亚的。还有,这一位是我的弟弟,埃德蒙国王,以及这一位,她是我的妹妹,露茜女王。” “阁下,”蒂莲国王向所有人都问候致意之后,开口说道,“如果我读过的编年史准确无误的话,应该还有一位才对啊。陛下不是有两个妹妹吗苏珊女王在哪里” “我的妹妹苏珊,”彼得的回答短促而沉重,“她已经不再是纳尼亚的朋友了。” “没错儿,”尤斯塔斯说道,“而且不论什么时候,你试着想要让她过来谈谈纳尼亚或者做一些与纳尼亚相关的事情,她就会说:你们的记忆力也未免太好了吧真是无法想象,事到如今,你们居然还在想着我们儿时经常玩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有趣游戏。” “噢,苏珊”吉尔也开口说道,“现如今,她除了尼龙长袜、唇膏和请柬之外,对什么都毫无兴趣。她总是热衷于成为一个成年人。” “成年人,确实是,”波莉夫人说道,“我希望她能成熟起来。她浪费了她所有的校园时光,一心要达到现在的年纪,而且,她将会浪费她余生的所有时光,来试图停留在现在的年纪。她的整个想法就是,以尽可能快的速度运转到人的一生当中最傻里傻气的阶段,然后尽可能地延长她停留在这个阶段里的时间。” “嗯,现在我们还是不要去讨论这件事情了。”彼得说道,“看吧这里有许多可爱的结了果子的果树。我们赶紧尝尝吧” 然后,蒂莲国王第一次环顾四周,他开始意识到这是一次多么奇特的冒险啊。 13.小矮人拒绝上当受骗 蒂莲曾经以为或者说如果他有时间好好去思考的话,他或许会以为他们所有人都在那个小小的马厩里面,里面大约是十二英尺长,六英尺宽。实则不然,他们现在站在一片青草地上,头顶上是蔚蓝的天空,和风轻柔地吹拂在他们的脸上,正值初夏,正是一个云淡风轻、阳光明媚的好日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一片果树林,枝繁叶茂,每一片树叶下面都露出了或是金黄色,或是淡黄色,或是紫色或是艳红色的各色水果,此类的水果在我们这个世界里是绝对没有人见过的。看着这些果实时,蒂莲认为这肯定应当是秋季了,可是感觉上,空气中有些东西分明告诉他现在的季节最迟也不过六月。他们一行人都朝着果树走了过去。 每个人都伸手去摘他们最喜欢的果子,然后所有人都迟疑了一下。因为这果子实在太美丽了,以至于每个人都觉得:“这不可能是你可以享用的肯定不会允许我们摘取的。” “没问题的,”彼得说道,“我知道大家都在想什么。但是我很确信,非常确信,我们不必为此担心。我可以感觉得到,我们到了一个可以被允许做任何事情的国度。” “那么,我们就尽情地吃吧”尤斯塔斯说道。于是,所有人都开始大吃特吃起来。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水果呢遗憾的是没有人能够描述得出它的味道。所有我能说得出来的就是,跟那些水果相比,你所吃过的最新鲜的葡萄柚也未免太过无味了,最柔软的梨子也未免太过坚硬和干涩了,最甜的野草莓也未免太酸了,这些水果没有籽,没有果核,也没有恼人的黄蜂。一旦你吃过这种水果,这个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尝起来都会像服过药之后的味道。但是我无法形容,你没有办法说出它到底是怎样一种口味,除非你自己到那个国家去,并且亲口品尝过才会知道。 他们吃饱之后,尤斯塔斯问彼得:“你还没有跟我们说你们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当国王蒂莲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你刚好要说下去的。” “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当时,我和埃德蒙全都站在月台上,然后看见你们乘坐的那列火车进站了。我记得当时我还在想,这列火车转弯的时候速度也未免太快了,而且我还记得我当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也许我们的人都在同一列火车上呢。然而露茜对此毫不知情,这真是很有趣” “至尊王,你们的人”蒂莲国王问道。 “我指的是我的父亲和母亲,也就是我、埃德蒙和露茜的父母。”彼得回答道。 “为什么是他们啊”吉尔问道,“你的意思不是说他们也知道纳尼亚吧” “噢,不是的。这跟纳尼亚没有半点儿关系,他们是去往布里斯托尔的途中。那天早上我刚刚听说他们要前往那里。不过,埃德蒙说他们一定会搭乘那列火车的。”埃德蒙是那种对火车运行情况相当了解的人。 “那么,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吉尔问道。 “嗯,这个可不大容易描述,是吧,埃德蒙”至尊王彼得问道。 “不好说,”埃德蒙说道,“上次是魔法将我们从自己的世界给强行拉出去的,这次的情况跟上次完全不同。一阵可怕的轰鸣声响起,紧接着有个什么东西砰的一声撞到了我身上,但是我没有被伤到。当时我感觉并不是那么害怕,嗯,这让我有些激动。噢,这可真是一件古怪的事情。我的膝盖一直都很痛,是踢橄榄球的时候弄伤的。我留意到它突然就不再疼了,同时我也感觉自己非常轻盈自在。然后,我们就出现在这里了。” “这跟我们坐在车厢里发生的情况差不多。”迪格雷勋爵说道,把他金色胡须上面的水果渍擦掉,“只是我觉得,你和我,以及波莉,主要都是感觉我们的身体都变得不那么僵硬了,你们这些年轻人是不会懂得那种感受的。你瞧,我们现在已经停止衰老了。” “说什么年轻人,真是的”吉尔说道,“我可不相信在这里你们两个能比我们老多少。” “即使我们现在看起来不老,那么我们也曾经老过。”波莉夫人笑着说。 “那么你们到达这里以后可曾发生了什么事情”尤斯塔斯好奇地问。 “嗯,”至尊王彼得说道,“很长一段时间里至少我认为是很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然后门就打开了” “门”蒂莲国王问道。 “是的,”彼得说道,“也就是说你进来的那扇门或者说是你出来的那扇门,顺便问一句,你不记得了吗” “但是门在哪儿呢”蒂莲问道。 “瞧,在那儿啊”彼得边说边指着。 蒂莲朝着那边看了过去,看到了一个你能想象得出的最古怪、最好笑的东西,距离他不过几码远而已,而且在阳光下看得一清二楚。那里立着一扇粗糙的木门,它的周围是门的框架,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没有墙壁,没有屋顶。他朝着木门走去,深感困惑,脑子里一片混乱。其他人跟在他的身后,想看看他会做出什么举动。他绕到了门的另外一侧,但是这跟他在刚才那一边看起来的情形相同,他仍然在露天当中,在一个夏天的清晨里。那扇门就简单直接地兀自立在那儿,就像一棵树生长在那里一样。 “尊敬的阁下,”蒂莲对至尊王说道,“这真是一个伟大的奇迹。” “这就是你和那个卡乐门人五分钟前走进来的那扇门啊。”彼得微笑着说。 “但是我不是从外面那片树林进到马厩之中的吗然而这扇门好像是一扇不知道从哪里通向哪里的门。” “听起来好像是你围着它绕了一圈似的。”彼得说道,“把你的眼睛凑到两块木板之间的缝隙处,透过那里看看就知道了。” 蒂莲将他的眼睛凑近那个缺口。刚开始的时候他除了一团黑暗什么也没看到,随后,他的眼睛开始慢慢适应了,他看见暗红色的篝火马上就要熄灭,在篝火的上方,漆黑的天空中,星光闪烁。然后他可以看见在他与篝火之间有一些黑色的身影或是在不停地走动,或是站立不动。他能够听见他们谈话,他们讲话的声音跟那些卡乐门士兵一样。于是他就明白了,他通过马厩的门往外看到的正是他进行最后一战的地方,也就是黑漆漆的灯柱野林。那些士兵正在讨论是不是要进入马厩寻找泰坎塔什利但是他们当中没有人愿意那么做,或者放火烧了马厩。 他再次环顾四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头顶上是湛蓝的天空,铺青叠翠的绿色土地朝着四面八方延伸,直到极目可见之处,而且他的新朋友们都围在他身边哈哈大笑。 “那么,好像是,”蒂莲说道,面带微笑,“这个马厩从内部看起来跟从外面看起来简直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地方啊。” “没错儿,”迪格雷勋爵说道,“马厩的内部要比它的外部大得多。” “是的,”露茜女王说道,“在我们的世界里也是如此,一旦一个马厩里面有了什么东西,那么它就比我的整个世界都要大得多。”这是她第一次开口说话,从她的声音里能听出一种由于兴奋或者激动而引发的颤动。蒂莲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她对一切事物的体会甚至比其他所有的人都要深刻。她感觉自己太开心、太幸福了,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可是他想再次听到她讲话,所以他说道:“女士,请你继续说下去吧,把你的整个冒险经历告诉我吧。” “经过那阵剧烈的震动和喧闹之后,”露茜继续说道,“我们就发现自己已经到了这里。我们就跟你刚才一样,对这扇门充满了惊叹。随后,那扇门第一次打开了当门打开的时候,我们透过那扇门看见了一片黑暗,进来了一个高大的男人,手中握着一把出鞘的弯刀,我们从他的武装上得知他是一个卡乐门人。他站到了门边,将刀举起放在了肩膀上,做好了砍杀任何一个进入门内的人的准备。我们走到他身边跟他说话,但是我们认为他既看不见我们,也听不见我们所说的话。他压根儿就没有环顾四周的蓝天、阳光以及青草地我认为他根本就看不见这些。所以我们就在那里等了很长时间。后来,我们就听到门的另一边的门闩被拔掉了,但是那个高大的男人在没有看清楚进来的人到底是谁之前,并没有准备挥刀砍下去。所以我们料想他一定是奉了他人的命令来杀掉某些人,而放过其他的。但是就在门正在打开的这个紧要关头,塔什神突然就出现在那里,就在门的这一边。我们当中没有一个人看见它是从哪里跑进来的。这时候,从门的那边走进来一只大猫,它一看见塔什神就立刻逃命刚好来得及,因为塔什神朝它猛扑过去的时候,关起来的门刚好碰到了塔什神的鸟喙。那个高大的士兵可以看见塔什神,他整张脸立刻变得惨白,随后就俯身在这个魔鬼面前,跪了下去塔什神却消失不见了。” “我们又等了很长时间。最后,那扇门终于第三次被打开了,这回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卡乐门士兵。我很喜欢他。门口那个士兵跳了起来,当他看见那个年轻人的时候,脸上流露出一副相当吃惊的表情。我认为他一直期待的应该是跟这个人完全不同的” “现在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尤斯塔斯说道他有打断别人讲故事的坏习惯,“那只猫被安排第一个进来,而那个哨兵肯定是奉了命不会伤害它。然后那只猫原计划再走出去对大家说它见到了凶残的塔什神,装出一副受惊的样子吓唬其他的动物。但是诡谲从未想到,真正的塔什神会现身,所以金格是真的受惊而逃的。在那之后,诡谲将会派另外一个它一心想要除掉的对象进入马厩,到时哨兵就会杀死他们。还有” “朋友,”蒂莲柔声说道,“你妨碍小姐讲她的故事了。” “好的,我继续说。”露茜说道,“哨兵大吃一惊,这刚好让另外一个人来得及做好防卫。他们两个进行了一番打斗,年轻士兵杀死了哨兵,把他的尸体扔出了门外。然后,他慢慢地朝着我们的方向走了过来。他可以看见我们以及其他的东西。我们试着跟他说话,但是他很像一个神情恍惚的人。他一直在念叨着:塔什神,塔什神,塔什神在哪里我要去找塔什神。所以我们放弃了跟他沟通。后来就不知道他走到哪里去了朝那边去了。我挺喜欢他的。在那之后啊”露茜做了个鬼脸。 “在那之后,”埃德蒙接着说道,“有人从那扇门扔了一只猿进来。这时候塔什神又出现了。我的妹妹心肠太软,她不想告诉你们,那个塔什神轻轻一啄,那只猿就不见了它被吃掉了。” “它这是咎由自取”尤斯塔斯说道,“同样,我原本也希望它跟塔什神意见不合。” “而且在那之后,”埃德蒙继续说道,“进来了十多个小矮人,再就是吉尔和尤斯塔斯,以及你们当中的最后一个人,也就是你,也进来了。” “我希望塔什神把这些小矮人也吃掉,”尤斯塔斯说道,“一群小坏蛋” “不,它并没有那么做,”露茜说道,“不要说这样的话,让人家对你产生反感。小矮人们依然在这里,事实上,你可以从这里看见他们。尽管我一再试图跟他们交朋友,但是没有用。” “你居然还想要跟他们交朋友”尤斯塔斯气恼地叫了起来,“如果你知道那些小矮人都做了些什么坏事,你就不会那么想了。” “噢,算了吧,尤斯塔斯,”露茜说道,“快过来看看他们吧。国王蒂莲,或许你可以为他们做点儿什么事情。” “我今天对小矮人也产生不了什么伟大的爱。”蒂莲说道,“不过,小姐,既然你已经提出了请求,那么我就做一些比这个还要伟大一点儿的事情。” 在露茜的带领下,他们很快就看到了小矮人们。他们看起来神情古怪。他们既没有在散步和放松享乐虽然绑在他们身上的绳索已经不见了,也没有躺下来休息,他们围成了一个小圆圈,面对面席地而坐,他们压根儿就没有往四周看,也没有留意到任何人类。直到露茜和蒂莲已经走得非常近,几乎就要碰到他们了,小矮人们才抬起头来。但是好像他们根本就看不见任何人,全都拼命集中精神竖耳聆听,并试图通过声音来推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心啊”其中一个小矮人粗鲁地说道,“你们要往哪里去,请自己多加留意,别走到我们的脸上来” “没问题”尤斯塔斯愤愤不平地说道,“我们不是瞎子,我们的头上长着眼睛呢” “如果在这里你们的眼睛还能瞧见人的话,那眼神可真是够好的。”那个叫作狄格尔的小矮人再次说道。 “在这里你们指的是哪里”埃德蒙问道。 “你这个没大脑的家伙,”狄格尔说道,“当然是马厩这个黑漆漆、狭小、臭烘烘的地方啊” “你瞎了吗”蒂莲问道。 “在黑暗之中,难道我们不都是瞎子吗”狄格尔反问道。 “但是这里根本就不黑,你们这些可怜的、愚蠢的小矮人啊,”露茜说道,“难道你们看不见吗抬头看看上面看看你们的周围难道你们看不见蔚蓝的天空、翠绿的树木以及那些盛开的鲜花吗难道你们看不见我吗” “以所有骗子的名义起誓,这里明明什么都没有,我又怎么能看得见呢在这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你们看不到我们,我们又怎么可能看得到你们呢”小矮人顽固地说道。 “但是我能看见你啊,”露茜继续说道,“我可以证明我能看见你。你的嘴巴里正叼着一根烟斗。” “每一个可以闻到烟草味的人都会那么说。”狄格尔讥笑道。 “哦,这些可怜的小东西,真是愚蠢、固执得可怕。”露茜叹道,然后她想到了一个点子,她停止辩论,弯腰摘了朵野紫罗兰,“小矮人们,你们听着,”露茜说道,“如果你们的眼睛都有问题,看不见东西,那么你们的鼻子总不会出差错的,你们能闻到味道吗”她俯身将那新鲜的微湿的花朵伸到了狄格尔的丑鼻子前。然而她不得不迅速地往后跳开,避开小矮人那坚硬的小拳头突然发出的一击。 “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小矮人愤怒地叫道,“你怎么胆敢如此放肆你把马厩里那堆肮脏、污秽的垃圾丢到我的脸上是什么意思里面还有一根蓟呢,你未免太莽撞无礼了还有,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土地上的人啊。”蒂莲说道,“她是露茜女王,是阿斯兰从远古时代送到这里来的。而正是因为她,我,也就是你们的合法国王,才没有把你们的脑袋从肩膀上砍下来。事实证明,你们都是一些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背信弃义之事的叛徒。” “简直是不可理喻”小矮人惊叫道,“你怎么能还在继续说着那一套烂得发霉的谎言你们那声震寰宇的狮王阿斯兰并没有来帮助你们,对吧想想也知道。而且现在,即便是现在,当你被打败并被丢进这个黑漆漆的屋子里,跟我们其他人沦落到同样的境地时,你还在玩你的那套老把戏开始编造一个新的谎言想让我们相信我们当中没有人被关押,相信这里并不黑暗,还有那些老天才会知道的事情。” “这里根本就没有黑暗,傻瓜,省省你们的幻想吧”蒂莲喊道,“从里面走出来吧。”随即,他朝前倾身,抓住狄格尔的腰带和头巾,把他从小矮人们的圈子里拎了出来。但是蒂莲刚把他放到地上,狄格尔就立即奔回到那伙小矮人当中他自己的位置上,揉着鼻子大声哀号着:“噢噢你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居然把我的脸往墙上撞,你差点儿弄断了我的鼻梁。” “噢,我的天哪”露茜无奈地说道,“我们到底能为他们做点儿什么呢” “顺其自然,随他们去吧。”尤斯塔斯说道。当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整个大地都在震动了,清香的空气突然变得更加芳香浓郁,一道亮光在他们背后闪现。所有人都回过头去。蒂莲是最后一个回头的人,因为他心生惧意。站在那里的,正是他一心渴望的巨大的、真正的、金光闪闪的狮王阿斯兰本尊。其他人早就已经围着它的前爪跪成一圈。当它俯下那颗巨大的脑袋用舌头舔着他们额头的时候,所有人都把自己的手和脑袋埋进了它那金黄色的鬃毛里。它的眼睛牢牢地盯着蒂莲。蒂莲战栗不已,走上前来,拜倒在阿斯兰的脚下。阿斯兰亲吻着他,说道:“做得好,纳尼亚的最后一位国王在最黑暗的时刻依然坚韧不拔,威武不屈。” “阿斯兰,”露茜泪流满面地说道,“你可不可以,你是否愿意,为这些可怜的小矮人做点儿什么” “我最亲爱的,”阿斯兰温柔地说道,“我会让你看到什么是我能做的,什么是我做不到的。”它走近那些小矮人,发出了一声低吼虽然低沉,但是整个空气都为之震动。可是小矮人们互相讨论道:“你们听到了吗那是马厩里另外那一帮人搞出来的动静,想要唬住我们。他们必定是用了某种机器制造出那种声音来,不要在意。哼,他们别想再骗我们上当了” 阿斯兰抬起头,摇摇鬃毛。一顿极其丰盛的筵席立刻出现在小矮人们的膝上:馅饼、鸭舌、鸽子肉、乳脂松糕,以及冰品。每个小矮人的右手都端着一只斟满了美酒的高脚杯,但这显然也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他们开始贪婪地大吃大喝起来,但是很明显,他们根本就完全尝不出任何味道。他们认为自己吃的喝的不过是马厩里随处可见的某些东西。一个小矮人说它正在吃干草,另外一个说他正在吃一小块陈年的芜菁,第三个则说他发现了生的甘蓝菜叶。而他们将斟满了红葡萄酒的纯金高脚杯举到唇边,喝过之后却说道:“呸难以想象我们居然喝着驴子喝过的水槽里的脏水真是从来都没想到我们会沦落到这种境地。”但是很快,每一个小矮人都开始怀疑其他小矮人发现了比自己手里的东西更好吃的食物,随后他们就开始争抢起来,吵吵嚷嚷个没完。没几分钟,他们就开始了一场混战,所有的精美食物全都沾在了他们的脸上或者衣服上,或者被他们踩到了脚底下。最后,当他们坐下来收拾自己乌青的眼圈以及血流不止的鼻子时,所有的小矮人都说道:“好啦,至少这里没有什么骗子。我们绝对不能让任何人欺骗我们,引我们上当。小矮人只为了小矮人自己战斗。” “你们看吧,”阿斯兰说道,“他们根本不让我们去帮助他们,相对于信任,他们宁愿选择奸诈和狡猾,他们的牢笼正是他们自己的想法,他们依然待在那个牢笼里面,因为他们生怕被人欺骗,所以他们拒不接受别人带他们出来。现在,过来吧,孩子们。我还有别的事情得去做。” 阿斯兰朝门走去,众人都跟在它的身后,它抬起头高声吼道:“现在时间到了”随后,声音变得更加响亮:“时间到了”紧接着,又发出一声响彻天谷、连闪耀的群星都为之震撼的怒吼:“时间到了”在怒吼声中,那扇门打开了。 14.夜幕笼罩纳尼亚 他们全都站在阿斯兰的右侧,透过那扇打开的门往外望去。 篝火已经熄灭了,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事实上,如果你没有望见那些树影朦胧的尽头和星光开始闪烁的地方,你根本就不能说自己现在正朝着一座树林望进去。当阿斯兰再次高声呐喊时,他们发现在自己的左侧有另一个黑影。也就是说,在没有任何星光的地方,看到了另一个黑影。这个黑影越升越高,最终变成了一个人类的身形,是所有巨人当中最为巨大的一个。在场的各位都对纳尼亚的地貌深为熟悉和了解,足以判断出巨人所站立的确切位置。巨人必定是站在那块越过斯力布河,一直往北绵延而去的高沼地上。这时,吉尔和尤斯塔斯想起了很久以前发生的一件事,在那些旷野沼泽地的深洞下面,他们看见过一个非常庞大的陷入沉睡之中的巨人。那时候,有人告诉他们,这个巨人被称作时间老人,待到世界末日来临的那一天,他就会醒过来。 “没错儿,”阿斯兰说道,尽管他们都只字未提,不过阿斯兰明白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当他躺在那里做梦的时候,他的名字叫作时间。现在他已经醒了过来,那么他将拥有一个新的名字。” 随后,那个伟大的巨人举起一只号角,放到嘴边。他们可以根据他在星光的照耀下所呈现出的黑色影子的变化来推断他的举动。在那之后真的是有一点儿久,因为那个声音传得非常缓慢他们听到号角响起的声音:嘹亮激昂,令人血脉偾张,然而又是一种奇特而致命的完美音色。 顷刻间,整个天空都布满了流星。就算只有一颗流星也足以赏心悦目了,可是眼下这些可是十几颗、几十颗,及至成千上万颗流星都在往下坠,就像满天银白色的流星雨,绵绵不绝地下着。流星雨下了一阵儿以后,他们当中有一两个人开始以为又有一个巨人般的身影逆天而起。但这次是出现在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在头顶上方,也就是被你们称为“苍穹”的地方。“也许那是一片云吧。”埃德蒙暗自琢磨着。至少那里一颗星星都没有,只是一片黑暗。不过在它的四周,流星雨还在倾泻而下。紧接着,那没有星光的黑块开始变大,从天空的中央向远处不断地扩散出去。过了没多久,足有四分之一的天空都变得一片漆黑。随后,半片天空陷入黑暗。最后,流星们只有在靠近天际的地方持续滑落了。 带着对这幅奇观的震撼其间也掺杂着一些恐惧之心,他们都突然意识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那个逐渐蔓延扩散的黑影根本就不是什么云朵,那不过是虚无。天空中的黑暗部分就是那些星星降落以后的部分。所有的繁星都在降落阿斯兰已经在呼唤他们归来。 流星雨即将结束的最后几秒钟是非常激动人心的时刻。繁星们开始在他们的周围降落。但是那个世界的星星,并不像我们这个世界的星星那样是一个巨大的燃烧的球体,他们是人类埃德蒙和露茜曾经见过一位。所以,现在他们发现一大批银光闪闪的人,全部都有着一头像在燃烧着的银色发丝,手持金属长矛,从黑暗的天空朝着他们俯冲而下,来势迅猛,比掉落的石头更加快速、更加敏捷。当他们双脚落地的时候,周边发出咝咝的刺耳声音,连地上的青草都燃烧起来了。所有的星星都在他们身边经过,站在他们身后稍微靠右一点儿的地方。 这对他们来说绝对是极为有利的,不然的话,因为现在空中连一颗星星都没有了,万物都将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你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但是像现在这样的情形,一大群闪闪发光的星星在他们的身后发出强烈的白光,光芒越过他们的肩膀向外扩散出去,他们依然可以看见一英里又一英里的纳尼亚树林不断在前方展现,看起来就好像它们都是反光灯一样。每一个灌木丛以及每一棵小草的后面都有着它的黑影,挺立出来的每一片叶子的边缘都那么锋利,你会觉得,如果你的手指在上面轻轻划过,一定会被割伤。 他们自己的影子位于面前的草地上,但是最醒目的当属阿斯兰的影子,庞大且极为可怕的影子向他们的左侧铺展。现在,所有人都站在一片永远不会再有星光的天空下。 从他们背后稍微偏右一点儿的地方照射过来的光芒是那么强烈,甚至连北方沼泽地的斜坡都被照亮了。那里有些东西在动来动去。巨大的动物们有的正在缓缓爬行,有的则是往山坡下滑落,它们都进入了纳尼亚:巨龙、巨型蜥蜴、生着蝙蝠翼的无毛的鸟。它们在树林中消失不见,大概短短的几分钟内,那里一片沉寂。随后就传来了一阵哭叫哀号的声音,刚开始的时候是从很远的地方开始的。后来,从四面八方传来了一片沙沙声、啪嗒啪嗒的跑步声和扇动翅膀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很快大家就可以辨别出,小脚们蹦蹦跳跳地惊慌奔逃在迈着啪嗒啪嗒步伐的大脚爪的侧边,噼啪噼啪的小而轻的蹄子声在沉重的大蹄子的隆隆声中依稀可闻。然后你就可以看见成千上万双闪闪发光的眼睛。到了最后,从树林里冲出来的影子为了宝贵的性命都一股脑儿地冲上了小山,有数以百万计、所有种类的生物:会说话的野兽们、小矮人、半人半兽的森林之神、半人半羊的农牧神、巨人、卡乐门人、阿钦兰人、马诺帕德人,以及来自偏远的岛屿以及未知的西方陆地上的神秘、神奇的生物。这些生物蜂拥而上,奔向阿斯兰所站立的那个门口。 这一段冒险经历是绝无仅有的,当时就仿若身在梦中,而且事后很难完全记得具体的情形。尤其是没有人能说得出这种状况到底持续了多长时间。有时候感觉就像仅仅持续了几秒钟而已,有时候又会觉得或许足足持续了好几年。显而易见的是,除非那扇门变得非常非常大,要不然就是那些生物都变得像虫子一样小,否则的话,这样一个庞大、拥挤的群体是不可能有办法全部通过那扇门。但是那个时候根本没有人去考虑这方面的问题。 各类生物都急速冲了上来,当它们越来越接近站在地面上的繁星时,它们的双眼就越来越明亮闪烁。但是,当它们走近阿斯兰时,它们当中的每一个都面临着两种情况,不是这样,就是另外一样。它们都直直地看着阿斯兰的脸,我不认为它们有其他的选择余地。当一些生物朝它看过去的时候,它们的脸色变得非常糟糕,那是一种恐惧和仇恨的表情。除此之外,在会说话的野兽们的脸上,恐惧和憎恨的表情持续了不到一秒钟,你就会发现它们突然就不再是会说话的野兽了,而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动物罢了,那些这样看着阿斯兰的生物全都改变了方向朝着右边而去,也就是阿斯兰的左边,消失在它那巨大的黑色影子里。那影子正如你所知道的是朝着门口的左侧铺展的。孩子们从此再也没有见过这些生物。我不知道它们变成了什么样子,但是其他盯着阿斯兰的脸瞧的并且深爱着阿斯兰的生物,虽然它们中的一些此刻看起来也依旧有些害怕和惶恐,这些生物则全都进到了门里,站在了阿斯兰的右侧。但是,其中也掺杂着一些古怪可疑的家伙,尤斯塔斯甚至认出了一个小矮人,他正是那些射杀马的小矮人之一。但是他可没有时间去想这方面的事情而且无论如何那也不关他的事,因为一个不得了的开心事让他把其他的事情都抛到九霄云外了。从那拥挤的一群当中挤出来的,围绕在蒂莲和他的朋友们身边的,都是那些他们以为已经在战斗中死去的伙伴,它们分别是人头马龙威特、独角兽珍宝、忠厚的野猪、善良的熊、千里眼老鹰,还有亲爱的狗和马,以及小矮人波金。 “更高,更深入”龙威特高声喊道,随即就在一阵轰隆隆的啼声中向西疾驰而去。虽然大家并不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是这些话在某种程度上让他们全身热血沸腾,情绪变得激昂起来。野猪兴高采烈,呼噜呼噜地咕哝着这句话。熊正要自言自语地唠叨着它依然不明白时,它看到了位于它们身后的那些五彩缤纷的果树,于是,它以最快的速度摇摇摆摆地朝着那些果树走了过去。毫无疑问,在那里它找到了它深为喜爱的食物。但是狗依然摇头摆尾地留在原地,波金也留了下来,同每一个人握手,他那张诚实可靠的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独角兽珍宝将它那颗洁白如雪的脑袋靠在蒂莲国王的肩膀上,蒂莲国王正对着珍宝的耳朵低声细语。然后,众人将注意力重新转回到通过那扇门可以看见的情景之中。 那些巨龙和巨型蜥蜴现在已经把纳尼亚当作囊中之物了。它们肆意地跑来跑去,将树木连根拔起,然后放进嘴巴里嘎吱嘎吱地咬嚼起来,就好像在吃大葱一样。宽阔的树林分分秒秒在迅速减少,很快就无影无踪了。整个国土变得光秃秃一片,你可以看得见所有这类东西的形状你以前从未留意过的小土丘和小坑洞。青草也都死去。一眨眼间,蒂莲就发现自己正在望着一个光秃秃的只有岩石和土地的世界了,这让人简直无法相信这里曾经有任何生物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怪物们自己也变得老去,纷纷倒在地下死掉了。它们的肌肉迅速干枯萎缩,露出了森森白骨。不一会儿,它们就仅剩下巨大的骷髅,这儿一个、那儿一个地零星分散在各处,摊在死寂的岩石上。看上去,就好像它们已经死去了几千年一样。半晌,万物都寂静无声,死气沉沉。 最后,在那些站立的群星的照耀下,一些白色的东西一道漫长而又平整的白色正从东方的世界尽头朝着他们移动过来。从各个方向传来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起初是连续而低沉的汩汩声,然后是奔腾的隆隆声,最后是咆哮的轰鸣声。现在,他们能够看见过来的到底是什么了,以及它的速度到底有多快。那是一道泛着水花和泡沫的水墙。海面正在不断上升。在那个寸草不生、树木全无的世界里,你可以将这一幕看得极为清晰明了。你可以看见所有的河流变得越来越宽广,湖泊面积变得越来越大,每个单独的湖泊都融到一起,汇成一片,然后这片流域就演变成了新的湖泊。小山都变成了岛屿,随后这些岛屿也都淹在水中不复存在了。他们左边的那些高沼地以及他们右边的更高的山峰,都四分五裂,坍塌崩落,下滑沉没到逐渐上涨的海域中了,溅起了大片大片的浪花。湖水旋转着涌到了那个门口的门槛但是始终没有越过去,这样一来,浪花便在阿斯兰的前足附近飞溅。从他们目前所站立的地方一直到水面与天空的相接之处,尽皆是位于同一个平面的汪洋大海了。 外面的世界开始有了亮光。一道沉寂的曙光绵延在天际,逐渐变得宽广而又明亮。直至后来,他们就很难再去留意那些站在他们背后的星光了。太阳终于升起来了。当太阳从高空升起时,迪格雷勋爵和波莉夫人对视了一眼,并相互点了点头。这两位,在某个不同的世界里曾见过一次垂死的太阳,所以他们马上就明白这个太阳也同样濒临死亡。眼下这个太阳比它正常时大了足有三倍到二十倍,颜色非常暗淡。当太阳的光芒落在庞大的时间巨人身上时,他也变成得红彤彤的了。在阳光的映照下,整片荒凉而漫无边际的水域看上去如鲜血般殷红。 随后,月亮就在完全错误的方位升了起来,它此刻离太阳非常近,看上去也是红彤彤的。当月亮出现在太阳的视线当中时,太阳就开始朝它喷射出巨大的火焰,那深红色的火焰如同火蛇,奔着月亮而去。此刻的太阳仿佛条章鱼,试着用自己的触手把月亮拉到它的怀中。也许它真的是在拉月亮。无论如何,月亮已经开始向太阳靠拢,最初的时候速度十分缓慢,但是后来速度变得越来越快,直到最后,太阳长长的火焰席卷了整个月亮,它们终于合而为一,变成了一颗巨大的圆球,就像是一个正在热烈燃烧的煤堆。巨大的煤火从太阳中掉了下来,掉进了深海之中,水蒸气在海面上升腾而起。 这时候,阿斯兰说道:“现在该结束了。” 时间巨人将他的号角扔进了大海,然后他伸出了一只手臂,他的手臂看起来十分黝黑,向高空伸延长达几千英里,穿过了天空,直到他的手触到了太阳才停下来。他将太阳拿在手中,就像你挤压橘子那样把太阳握住挤压起来。瞬间,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除了阿斯兰以外,每个人都从那冰冷的空气中往后跳,因为现在这道冷风已经穿过了那扇门,门框的边缘已经开始被冰柱覆盖。 “彼得,纳尼亚的至尊王,”阿斯兰命令道,“把门关上。” 彼得冷得直发抖,他朝着那个黑暗世界探出身子,把门拉上。当他拉门的时候,门在冰上擦过。紧接着,他笨手笨脚地即使那只是瞬间而已,他的双手已经冻得青紫,麻木得失去了感觉掏出一把金钥匙来,将门锁上。 他们通过那扇门看到的奇特景象已经足够多了。但是比所有的景象更令人感到奇怪的是,他们四下观望,然后发现他们正沐浴在暖洋洋的日光下,头顶上是一望无际的蔚蓝天空,地上繁花似锦,绿草茵茵,阿斯兰的眼中笑意盈盈。 阿斯兰迅速而敏捷地转过身,略向下蹲伏,用尾巴拍打自己着的身体,然后像一支离弦的金箭一样嗖地蹿出去了。 “奔向更高处奔向更深处”阿斯兰在奔跑中回过头来高声喊道。可是,谁能跟得上阿斯兰的这种步伐呢他们都跟在它的后面朝西走去。 “这么说来,”彼得说道,“夜幕笼罩到纳尼亚身上了。喂,露茜怎么了啊,你没哭吧在阿斯兰的带领下,我们不是都在这儿呢吗” “别试着阻止我,彼得,”露茜说道,“我确信阿斯兰不会不让我哭的。我认为为消失了的纳尼亚哀悼并不是什么错事。替那扇门背后所有倒地而亡以及被冰冻的生命想想吧。” “没错儿,而且我很希望,”吉尔说,“那个世界能够永远继续下去。我知道我们的世界不可能永恒,但我以为纳尼亚或许会永远存在呢。” “我目睹了纳尼亚的开始,”迪格雷勋爵说道,“但是,我没有想到我会活着见证它消亡。” “诸位阁下,”蒂莲说道,“让小姐们尽情地去流泪吧看吧,我自己也忍不住流泪了。我曾亲眼见到我的母亲去世。除了纳尼亚,我还能了解什么世界呢这与德行和价值无关,但是如果我们不为它深深哀悼,那绝对是极大的失礼。” 他们离开了那扇门,也离开了依旧挤成一团围坐在想象中的马厩里的小矮人们,沿着阿斯兰指引的方向走去。他们边走边相互交谈着,谈论起那些古代的战争、古代的和平、古代的国王和纳尼亚所有的光辉和荣耀。 狗依然与他们在一起。它们偶尔也会说上几句,但是说的不怎么多,因为它们忙着跑前跑后,还会突然跑进草丛里嗅来嗅去,直到把自己搞得打起喷嚏来。突然,它们似乎嗅到了一种让它们激动不已的气味,便纷纷开始对这个味道展开了争辩:“没错儿,就是不,那不是那就是我刚才所说的随便是谁都闻得出那是什么把你的大鼻子拿到一边去,让其他的狗过来闻闻。” “怎么回事,我的好兄弟们”彼得问道。 “陛下,这附近有个卡乐门人。”几条狗立刻同时说道。 “那么,就烦请你们带路去把他找出来吧,”彼得说道,“不论他是选择用和平的方式还是用战争的方式来与我们相会,他都是受欢迎的。” 狗带头在前面飞奔,过了没多久就回来了。一路上它们拼了命地奔跑,大声喊着说这真的是个卡乐门人。会说话的狗,就跟那些普通的狗差不多,表现得好像无论此时此刻它们正在做什么,它们都会认为那件事情非常重要一样。 狗在前面带路,大家都跟着它们走到了一个地方,发现有个年轻的卡乐门人正坐在一条清澈的小溪边的一棵栗子树下。这个人正是伊梅思。他看见他们以后,立刻站了起来,神情庄重地鞠了一躬。 “阁下,”他对彼得说道,“我并不知道你们到底是我的朋友还是我的敌人,但是无论你们是其中的哪一种,我认为这都是我的荣耀。有一位诗人不是说过这样一番话吗高尚的朋友是最好的礼物,而高尚的敌人仅次之。” “阁下,”彼得微笑着说道,“我不知道在你和我之间需要什么战争。” “请告诉我们你的来历以及在你身上发生的事情吧。”吉尔说道。 “如果要准备讲故事的话,那么我们还是痛快地喝点儿水,然后坐下来仔细倾听吧。”狗汪汪叫着:“我们实在是太喘了,理当稍做休息。” “如果你们一直都像刚才那样急速奔跑的话,当然会喘得厉害啦。”尤斯塔斯说道。 于是,大家就都坐在了草地上。当狗在小溪里喧闹着喝足了水以后,也全都坐了下来,准备专心听故事。它们挺直了腰板,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舌头从嘴巴里耷拉下来,稍微斜向一边。不过珍宝仍然站着,用它的身体侧边擦亮它那美丽的独角。 15.更高,更深入 “禀告尚武善战的国王们啊,”伊梅思说道,“以及美丽照耀天地万物的女王们啊,我是伊梅思,是大沙漠之外西部的塔什班城的泰坎哈帕的第七代后裔。我和另外二十九个卡乐门士兵是奉了泰坎利什达的命令,最近才进入纳尼亚的。当我初次听到我们一行人将行军至纳尼亚时,深感欣慰,因为我曾听过众多发生在纳尼亚国土上的故事和传闻,内心极度渴望可以同诸位英雄在战场上一较高下。但是当我发现我们将要伪装成商人对于一个战士以及一个泰坎的儿子来说,乔装改扮简直就是一种耻辱,而且还要说谎和欺骗,这让我内心的喜悦离我而去。最令人无法接受的是,我发现我们必须要服侍一只猿猴,当它说到阿斯兰和塔什神是同一体的时候,我觉得我眼中的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黑暗。因为自从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起,我就是侍奉和信仰塔什神的,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多了解它一点儿,如果有可能的话,想要亲眼看见它的面容。然而,阿斯兰的名字对我来说,是令人厌恶的。” “还有,正如你们所看见的,我们全都被召集到那个稻草屋顶的野兽住的小棚子外面,夜复一夜,燃起篝火,然后那只猿猴就从茅草棚里带出一个四条腿的什么东西,由于天黑,我看不太清楚。所有的人类及野兽都朝它弯腰鞠躬,向它致敬。但是我认为,我们的泰坎是被猿猴欺骗了,他一定是被蒙在鼓里,因为这个从马厩里出来的东西既不是塔什神,也不是其他任何一位神明。但是当我观察泰坎的脸色,留意他与猿猴说的每一句话时,我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因为我发现泰坎自己也根本不相信那些,那时我就明白了,他根本就不信奉塔什神他若是相信,又岂敢藐视和嘲弄塔什神,还做出这种大不敬的行为呢” “当我明白这一点的时候,一股强烈的愤怒涌上心头,我想知道真正的塔什神怎么不从天上降下一道火焰,将猿猴以及泰坎两个都打倒在地。尽管如此,我按捺住了自己的愤怒,闭口不言,装作若无其事,等着看这件事如何收场。但是昨天夜里,正如你们当中某些人所了解的那样,那只猿没有把那个长有黄色毛皮的东西带出来,却说任何一个渴望与塔什神相见的人或动物他们把塔什神跟阿斯兰结合在一起,假装它们是同一个神明必须要一个一个地进入那个茅草棚才行。那个时候,我就对自己说,毫无疑问,这是另一场骗局。但是当那只猫从从容容地进去又恐惧到发疯似的蹿出来以后,我就告诉在自己,这必定是真正的塔什神,被一个既不了解也并不信奉它的人召唤了过来,降临到我们之中了,它将为自己复仇。尽管由于塔什神的崇高伟大、恐怖可怕已将我的内心深深震慑,然而,内心的渴望终究战胜了恐惧,我竭力控制那颤抖的双膝,也控制自己的牙齿不要咯吱作响,哪怕塔什神将我杀死,我也下定决心要亲自见它。所以我请求恩准我前往马厩之中。泰坎虽然不情愿,却也只好勉勉强强答应让我进去。” “当我刚走进门内的时候,第一个让我感到惊奇的就是,我发现我自己居然置身于这片伟大的阳光之中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尽管从马厩外面看进来是黑乎乎一片。但是我没有时间对这件事情表示惊叹,为了保住自己的脑袋,我马上被迫与另外一个我们的自己人打斗起来。我刚看见他的时候,就明白这是那只猿和泰坎安排好的,如果有谁没有参与他们那个秘密的阴谋并且进到里面,他就会将来者杀死。由此我就推断这个男人也必定是一个骗子和嘲弄神明的人,并不是真正侍奉塔什神的人。因此我就更加想要与他战斗。后来,我把那个浑蛋杀死了,并把他从我身后的那扇门丢了出去。” “随后我观察周围,看见了碧蓝辽阔的天空和广袤无垠的大地,闻到了甜美的芳香。于是我说道:诸神在上,这可真是一个赏心悦目的好地方,很有可能是我来到了塔什神的国度。于是我在这个奇妙的陌生国度开始了我的探索之旅,寻找塔什神。” “我越过无数肥美的绿草以及娇艳欲滴的繁花,在各种各样、惹人喜爱的树木中穿梭,直到来到了两块岩石之间的狭窄地带。一头巨大的狮子迎面而来,它行速如鸵鸟,巨大如象,毛发如纯金,明亮的双眼犹如熔炉内的液态黄金,它比拉格尔的火焰山更加恐怖,但是它又美丽得不可思议,远胜过世间万物,甚至就像在沙漠中盛开的玫瑰一样超脱,光彩照人。我在它的脚边倒了下来,当时就想,这肯定是我死亡的时刻到了,对于伟大的狮王一位值得赞誉的神而言,它必定会知道我这一生都在信奉塔什神,而不是信奉它。无论如何,见到了伟大的狮王然后死去,也比成为这个世界的蒂斯罗克活着却没有见过它要好得多。但是这头辉煌荣耀的狮子朝我俯身,低下了它那金色的脑袋,用它的舌头轻舔着我的额头,并且说道:儿子啊,这里欢迎你到来。但是我说道:阿斯兰阁下,我不是你的儿子,因为我服侍和信奉的是塔什神。它回答说:孩子啊,你对塔什神的所有服侍和效劳,我都把它视作对我的服侍和效劳。由于我极度渴望通晓智慧和事理,于是竭力战胜内心的恐惧,向光辉荣耀的狮王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我说道:阁下,那么说,这个说法是真实的了,也就是如同那只猿所说的,你和塔什神是同一个神明狮王听见我的话,咆哮了起来,整个大地都在震动但是它的愤怒并不是针对我,然后狮王说道:这个说法是错误的。并不是因为它跟我是一体的,而是因为我们是互相对立的。我把你对它的服侍和效劳拿来,是因为我跟它是截然不同的:因为能够献给我的服侍和效劳,没有一个是卑鄙恶俗的;而能够奉献给塔什神的服侍和效劳,则没有一个不是卑鄙恶俗的。因此,若是一个人以塔什神的名义起誓,遵守他起誓的那番誓言,那么他真正的宣誓对象就是我,尽管他并不知道这一点,而对他施以回报的也是我。但是如果一些人以我的名义为非作歹,那么,虽然他口中说是以阿斯兰的名义,但事实上他服侍和效劳的是塔什神,塔什神接受了他的宣誓。孩子,这样说,你明白了吗我说:狮王啊,你知道我明白了。但是,我还是得说因为事实真相强迫我说出来,我这一生都在不断地追寻塔什神。亲爱的,光辉荣耀的狮王说道,除非你一直渴望寻找到的是我,否则的话,你是不会寻找得那么长久、那么忠实的。因为只要是真心实意地寻找,所有人都能找到自己所追寻的。” “随后,它朝我吹了口气,让我的四肢不再颤抖,站稳了脚步。在那之后,它就不怎么说话了,只是说我们会再次相遇,而我必须要前往更高更深处。然后它旋起一阵金色的风暴,突然不见了。” “从那时候起,国王们和女王们啊,我就开始神情恍惚,一路漫游着寻找它,我幸福得不得了,甚至这让我感觉如同受伤般虚弱无力。这简直就是奇迹中的奇迹啊,它还叫我亲爱的,而我自己不过是像条狗一样” “嗯这话是什么意思”其中一条狗不高兴地说道。 “阁下,”伊梅思说道,“这只是我们卡乐门所流行的一种说话方式。” “然而,我可不能说这种话我有多喜欢。”那条狗说道。 “他并无恶意,也没有打算伤害谁。”一条年长的狗说道,“毕竟,当我们的幼犬不守规矩时,我们也总是叫它们儿子。” “我们确实如此,”第一条狗说道,“或者是叫女儿。” “嘘嘘嘘”那条年长的狗说道,“不管到哪儿,你们都得记住,那可不是什么好词汇,不要乱用。” “快看啊”吉尔突然说道。有只动物走了过来,站到他们面前,它看起来相当胆怯。这是一只优雅得体的四足动物,一身银灰色的光亮皮毛。他们盯着它看了足有十秒钟,然后才有五六个声音同时说道:“哎呀,这是老迷惑啊”他们从来没有在白天见过它没有披着狮子皮的模样。如今,眼前的迷惑可真是大变样了,现在它终于做回了自己:一头美丽迷人的驴子,一身柔软的灰色皮毛,一张温文尔雅而又诚实本分的脸。如果你看见它,你也会像吉尔和露茜那样朝它奔过去,用你的手臂环抱着它的脖子,然后亲吻它那湿乎乎的鼻子,轻抚它那大而柔软的耳朵。 他们问起它之前跑去哪里了。它说它是跟其他动物一起走进那扇门的,但它曾经好吧,实话实说,它曾经尽可能不要跟它们走同一条路,避开它们,也避开阿斯兰。因为,自从亲眼看见了真正的狮王,让它对于身披狮子皮的荒谬而愚蠢的行为感到羞耻,这让它很难为情,不知道有什么颜面跟大家相会。不过,当它看见它所有的朋友都往西走去,在它低头吃了一口青草之后,“我这辈子从来都没有吃到过这么鲜嫩美味的青草。”迷惑赞叹道。它终于鼓起勇气,跟在了大家身后。“但是,如果我真的必须得见到阿斯兰的话,我要怎么做才好,我真的不知道。”它补充道。 “当你真的见到阿斯兰时,你会发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露茜女王说道。 随后,大家一同向前走去,一直朝着西方迈进,因为当阿斯兰高声呐喊“奔向更高处奔向更深处”时,它所指的好像就是这个方向。其他许多动物也在同一条路上朝着西方缓缓而行。当然,这个百草丰茂、繁花似锦的国度非常宽广,大家走在其中丝毫不觉得拥挤。 天色似乎依然尚早,空气中弥漫着清晨的清新气味。他们总是走走停停,时不时地驻足看看周围,或是回头展望,一部分原因是这里的风景实在是优美至极,风光旖旎,山明水秀,但是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这个世界当中有些事物让它们无法理解。 “彼得,”露茜说道,“你猜想过这是哪儿吗” “我不知道,”至尊王彼得说道,“这里的景象让我想起某个地方,但是我说不出来具体是哪里。很有可能是在我们还非常小的时候曾经去度假的那个地方吧” “那一定是个让人欢天喜地的有趣假期。”尤斯塔斯说道,“我敢打赌,在我们的世界里,绝对找不出任何一个像这样的地方。看看这些颜色吧在我们世界里的那些山脉之中,绝对找不到这么蓝的蓝色。” “这里不是阿斯兰的国度吗”蒂莲问道。 “并不像世界的东方尽头之外的那座高山山顶上的阿斯兰国度,”吉尔说道,“我曾经在那儿待过。” “如果你问我的话,”埃德蒙说,“它跟纳尼亚世界里的某个地方很像。你们仔细看看前面那些崇山峻岭,还有这些山脉之外的那些巨大的冰峰。这些跟我们过去一直在纳尼亚所见到的山脉确实都非常相像,也就是越过大瀑布向西绵延的那些巍峨耸立的群山。” “没错儿,看起来确实如此,”彼得说,“只不过这些山脉相对来说要更大一些。” “我不认为这里的一切全都跟纳尼亚国内的有多么相像,”露茜说,“除此以外,你们瞧瞧那边吧。”她指向他们左侧的南方,所有人都停下脚步,转身观看。“看看这些小山,”露茜说道,“这座郁郁葱葱、绿树成荫的山,还有它后面那座蓝色的山,难道你们不觉得它们跟纳尼亚南部边界的那些山脉很相像吗” “是很像啊,”埃德蒙沉吟片刻后,大声喊道,“哎呀,它们确实很像呢,一模一样你们看吧,那个峰顶是叉状的,不就是皮尔峰吗那是通往阿钦兰的关隘” “可是,感觉它们又不是那么相像,”露茜说道,“两者还是有区别的。这里的山脉色彩更加丰富饱满,看上去比我记忆中的更加遥远。怎么说呢,它们更加更加噢,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更加像是真正的东西。”迪格雷勋爵轻声说道。 突然,千里眼老鹰张开翅膀,飞到距离里面三十到四十英尺的高空中盘旋,片刻之后,飞落在地面。 “诸位国王和女王,”老鹰高声喊道,“之前,我们都被蒙蔽了双眼。刚刚我才开始注意到自己究竟在哪儿。我在高空中可以看见全部,有艾丁斯荒原、海狸大坝、大河以及依然在东部边缘海岸熠熠生辉的凯尔帕拉维尔。看来纳尼亚没有灭亡,这里就是纳尼亚啊”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彼得百思不得其解,“因为阿斯兰曾经对我们这些已经长大的人说过,我们再也无法回到纳尼亚了,而此刻我们却身在其中。” “是啊,”尤斯塔斯道,“再说,我们都亲眼见证了纳尼亚的毁灭过程,最后连太阳都消亡了。” “而且一切又是如此不同。”露茜也说道。 “老鹰看到的没错儿,”迪格雷说道,“听我说,彼得。阿斯兰说你永远回不了纳尼亚时,他所指的是你脑中所想的那个纳尼亚,但是那个并不是真正的纳尼亚。那里有开始也有终结,只不过是真正纳尼亚的过去和将来的一个影子或者复制品而已。就像我们自己的世界,无论是英国还是其他各国,也都只是阿斯兰的世界里的一个影子或者某些东西的复制品。露茜,你没有必要为了纳尼亚的灭亡而哀悼。旧纳尼亚中所有重要的东西以及一切善良可爱的动物,都已经通过那扇门进入了真正的纳尼亚。两者有所不同,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像一个真正的东西不同于它的影子,或是像清醒现实的人生不同于梦境一样。”当他说出这番话时,声音就像喇叭似的高亢,让每个人都心潮澎湃起来。但是,随即,他又压低声音补充道:“这都是柏拉图思想,都是柏拉图思想。我的天哪,他们学校里都教了些什么东西啊”听到这句话,那些年纪稍大一些的孩子忍俊不禁,大笑起来。因为多年以前,他们在另外那个世界可是听他说过同样一番话的,不过在那里,他的胡子是灰白色而不是金黄色。他当然知道他们因何而发笑,他自己也觉得颇为好笑,于是就跟大家一起笑了起来。但是很快,他们就再度变得神情庄重起来。因为如你所知,有一种幸福和美妙的感觉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变得严肃认真。这一切都那么完美,开玩笑实在是太浪费了。 很难说明这个沐浴在阳光下的纳尼亚与旧的纳尼亚的不同之处,就像没有办法跟你描述这个国度的那些色彩斑斓的果子尝起来跟其他世界的果子有什么不同一样。如果你从这个角度来思考的话,或许会得到一些启示。或许你曾经来过这样的一个房间:朝着房间的一个窗口望出去,你会看到海边那个美丽可爱的海湾或者绿树成荫的溪谷曲折迂回地环绕在山峦之中。或许有一面镜子挂在房间正对着窗户的位置上,当你从窗前转过来时,你突然在镜中又一次看见了整个海湾或溪谷。无论是镜子里的大海,还是镜子里的溪谷,在我们的意识中,它们都跟真正的大海或溪谷完全一样。然而,又说不出它们在什么地方有所不同:更深入,更精彩,更像传说中的所在在一个你从未听到过却又非常想要了解的传说中。新旧两个纳尼亚之间的差异就类似这般。新的纳尼亚是一个更深奥的国度,每一块岩石、每一朵鲜花、每一片青草,看起来好像都意味更悠长、更深远。我没有办法描述得比这更好、更生动了,如果有朝一日你到了那里,你就会明白我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把所有人的感觉归纳总结起来的是独角兽。它在地面上顿着它的右前蹄,并且长嘶一声,随即高喊道:“我终于回家了这是我的真正的家乡,我属于这里这是我穷尽毕生一直在寻找的土地,虽然在这之前我从不知道它的存在。这就是我们热爱旧纳尼亚的理由,因为那个旧纳尼亚有时候看起来有那么一点儿像这个国度。布里嗬嗬到更高处,到更深处去吧” 独角兽摇晃着颈背的鬃毛,随即向前一跃,四蹄凌空,疾驰飞奔而去。要是一头独角兽在我们的世界里这样飞驰的话,片刻以后你就看不到它的踪影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其他的伙伴也都跟着它开始奔跑,让他们感到无比惊讶的是,他们发现自己居然可以跟得上独角兽的速度不仅仅只有狗和人类跟得上,甚至就连肥胖的驴子和短腿的小矮人波金也不落人后,紧紧跟随。此刻,吹在他们脸上的风就好似他们正坐在一辆没有风挡玻璃的急速驾驶的汽车中那般强烈。国土在他们的四周飞掠而过,就像他们坐在特快列车中从车窗往外看见的那样。他们越跑越快,但是谁都不觉得燥热、疲倦,或者气喘吁吁。 16.告别幻境 如果一个人可以不知疲倦地奔跑的话,我不认为他除了奔跑还会想做其他事情。不过,也说不准有什么特殊的原因让他停下脚步。让尤斯塔斯不久以后大叫起来的正是一个特殊的原因:“哎呀停下来看看我们这是来到哪儿啦” 他很可能停了下来。因为现在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正是大锅深渊以及深渊后面那高不可攀的悬崖峭壁,以及每秒钟有成千上万吨水从悬崖上倾泻而下的大瀑布,它的某些地方如钻石般闪烁着光芒,其他的地方则呈现出如玻璃般的暗绿色,轰隆隆奔腾的流水声如雷声般在他们的耳畔轰鸣。 “不要停朝着更高、更深处前进”老鹰呼唤他们,稍向上斜斜地飞翔。 “这对它来说倒是很容易。”尤斯塔斯嘟囔着说道。不过,独角兽珍宝也同样大声叫道:“不要停朝更高、更深处前进要泰然处之” 在咆哮轰鸣的瀑布声中,独角兽的声音只能勉勉强强被听到,但下一刻大家就看见它已经骤然跳进大锅深渊之中了,匆促忙乱,慌慌张张,身后扑腾扑腾地溅着水花,其他的同伴们也都跟它一样。深渊的水并不像他们所料想的那样冷得刺骨特别是迷惑,泡沫倒是让人感觉十分清凉舒适。这会儿,大家都发现,他们正在直奔大瀑布而去。 “这简直是太疯狂了”尤斯塔斯大声对埃德蒙说道。 “我知道,然而”埃德蒙说。 “这不是很奇妙吗”露茜说道,“你还没有留意到,在这里一个人很难产生恐惧的感觉,就算你想要害怕都害怕不起来吗试试就知道了。” “我的天哪,真是没有办法感觉害怕呢。”尤斯塔斯试过之后说道。 珍宝是第一个抵达大瀑布脚下的。蒂莲亦步亦趋,紧随其后。吉尔是最后一个,所以,这整个过程她看得最为真切。她看见有一个白色的东西在大瀑布的水面上稳步向上移动。那个白色的东西就是独角兽。你说不清楚它到底是在游泳还是在攀登,只是始终在不断移动着,越升越高。它用独角将流淌到它头顶的水流分开,分成两道彩虹色的五彩缤纷的溪流,顺着它的整个肩膀淌了下来。 就在独角兽的后面,紧随其后的是蒂莲。他如同游泳般地摆动着双腿和两臂,笔直地上升,就好像他可以沿着房子的墙壁往上游似的。 看起来最可笑的当属于那些狗。刚刚一路飞速地疾驰并没有让它们有丝毫的气喘,现在,它们聚成一大群,并挤成一团,向上扭动着身体,在它们当中传来很多激动而急促的说话声以及打喷嚏声,那是因为它们忍不住不停地汪汪叫着,而每一次吠叫都令自己灌了满嘴满鼻子的水。吉尔还来不及把所有的细节都看透,她自己便也进入了大瀑布中。这种事情在我们的世界里是完全不可能会发生的。倾泻而下的瀑布重量极为可怕,因为即使你没有被淹死,也会被冲撞在数不胜数的岩石缺口上变成碎片了。不过在那个世界里一切都变得可能。你继续往前,不断上升,水面反射的各种光芒在你的身上闪耀着,各种形状的彩色石子又透过水面闪闪发光,如此一来,你就好像是正在攀登那光芒一样,而且始终是越升越高,直到那种高度让你感觉极度惊慌,当然那得是在你会感觉到害怕的前提下,可是在这里你只是产生一种令人兴奋的光荣感而已。最后,他们来到了漂亮的碧绿光滑的弯道,这正是朝上奔涌的河流最顶端所在。然后他们便发现自己已经身在瀑布上方的平面河流之中了。水流在你身后极速奔腾而下,而你倒像是一个极好的游泳能手,居然可以逆流而上。不一会儿,他们全都上了岸,全身都湿淋淋的,河水顺着身体不断滴下来,但是每个人的内心都充满了快乐。 一座长长的峡谷在他们眼前伸展开来,还有层峦叠嶂的雪山,在天空下巍峨高耸他们现在离得更近了。 “向更高、更深处前进。”独角兽珍宝大声叫道。于是他们立刻又出发了。 现在,他们已经走出了纳尼亚,往上进入了西部荒原,不管是蒂莲还是彼得,甚至是老鹰,以前从未见过此处。不过,迪格雷勋爵和波莉夫人曾经来过这里。“你还记得吗你还想得起来吗”他们相互交谈着,一直用平稳的声音说着,丝毫没有喘息,即使眼下整队人马用一种比离弦的箭还快的速度奔跑着。 “什么,阁下”蒂莲惊奇地问道,“那么,正如那些故事里所讲的,你们两位在纳尼亚王国的创世之日就到这里旅行了,现在看来,这个传说果然是真实的啦” “是的,”迪格雷说道,“而且一切都历历在目,让我感觉那些事情就好像是昨天才发生过的一样。” “而且还骑了一匹飞马吗”蒂莲继续追问道,“这一部分是否属实呢” “那是当然啦,”迪格雷说道。但是狗汪汪叫着:“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 于是他们就越跑越快了,跑到后来,几乎都感觉不像在奔跑,简直就如同飞一样,甚至在空中的老鹰也没有比他们更快了。他们奔过了一座又一座蜿蜒的山谷,奔上一座座小山的陡坡,从另一面下坡的时候,速度比之前更快了,他们有时候沿着河流奔跑,有时候从河流中穿过,有时候掠过高山湖泊,就如同他们是有生命的快艇一般。最后,他们抵达了一个长湖的尽头,湖水如绿松石般湛蓝。他们看到了一座光滑的绿色小山,小山的两侧如同金字塔的侧边般陡峭。环绕着山顶,有一道绿色的围墙,从墙壁上方探出来的那些树枝叶子,看上去它们很像是银的,而那上面结着的果子就像金的。 “向更高、更深处前进”独角兽珍宝大吼着。无人退缩,大家都满怀激情地朝着山麓直冲而去。随即,他们就发现正在陡直的山坡上奔跑,几乎就像一股大波浪的潮水涌上了海湾尖端一块凸起的岩石上似的。虽然斜坡几乎像屋顶那样陡峭,草地像保龄球场那样光滑,不过谁都没有打滑。只是当他们抵达山顶时,他们的速度都慢了下来,那是因为他们发现自己正面对着宏伟的金色大门。一时间,他们当中谁也没有足够的胆量去试试大门是否会打开。此刻,他们的感觉就如同当初对那些水果的感觉一样:“我们敢吗这么做对吗这是为我们而设的吗” 正当他们站在门前犹豫不决的时候,一阵嘹亮的号角声响起,那声音响亮而充满愉悦,在那座围墙花园里的某处吹奏着。这时,金门缓缓地打开了。 蒂莲屏气凝神地站着,正在疑惑第一个走出来的会是谁。这就是他所期待的最后一件事:一只皮毛光滑亮泽、眼睛明亮如秋水、小小的、会说话的老鼠。只见一根红色的羽毛插在它头上的一个环形饰物里,它的左脚爪搁在一把长剑上。它弯腰鞠了一个最优雅、最漂亮的躬,用尖厉的嗓音说道:“以狮王的名义,欢迎你们。请往更高、更深处前进吧” 随后,蒂莲便看到至尊王彼得、国王埃德蒙和女王露茜迅速跑上前去,单膝跪地,纷纷向老鼠致意,并且全都高声呼喊道:“雷佩奇普” 这完全就是一个奇迹啊蒂莲呼吸急促起来,因为他知道,他现在正凝视着一位纳尼亚的大英雄老鼠雷佩奇普,它曾经参加过伟大的柏卢纳战役并立下不巧战功,之后跟随航海家凯斯宾国王航行到了世界尽头。但是他还来不及理清这件事情,便感觉到两只强壮的手臂将他抱起,一个留着胡子的人在亲吻他的脸颊,同时听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说道:“怎么样,我的孩子我的胡子比上次亲你的时候更浓密、更长了吧” 这正是他的父亲善良的国王厄莲,不过这并不是蒂莲最后一次看见时那个被人送回家的脸色苍白的父亲,他当时在与巨人作战时受了重伤。甚至也不是蒂莲记忆中那个头发灰白的老战士。眼前这个父亲年轻、快乐而又充满活力。蒂莲只能记得,父亲的这个形象出现在很早之前,当他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跟他的父亲在凯尔帕拉维尔的城堡花园里玩游戏,就在夏天傍晚上床睡觉之前。而晚餐时他经常吃的牛奶加面包的特殊味道又回来了。 独角兽珍宝暗忖道:“我要让他们单独聊聊,过一会儿我再走过去向国王厄莲致敬。当我不过是一个小家伙的时候,他经常拿亮晶晶的苹果给我吃。”但是下一刻,它又有其他的事情琢磨了,因为从大门里走出来一匹巨大的马。它昂首阔步,高贵,那卓尔不群的风度和仪表甚至让独角兽在它面前都自惭形秽那是一匹生着巨大翅膀的马。它盯着迪格雷勋爵和波莉夫人看了一阵子,随后便嘶鸣道:“哎呀,兄妹们啊”他们两个也大声喊道:“飞马善良的老伙计飞马”赶紧跑过去亲吻它。 老鼠又一次催促他们赶快进去,于是大家都穿过金门走了进去,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从花园中向他们吹来。接着,他们走进了阳光与树影斑驳的清凉的通道里,随后走在了弹性十足的草地上,上面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白色的花朵。首先引起每个人注意的是。这个地方似乎比从外边看起来要大得多。不过,没人有时间去琢磨这件事情,因为人们都正从各个方向赶过来,与这些新到的人相见。 每一个你曾经听到过的如果你了解这些国家的历史人,好像都出现在这里了。有猫头鹰格里姆费瑟、沼泽怪普德格伦、不再着魔的国王瑞廉以及他的母亲,也就是那位星星的女儿,还有他的那个了不起的父亲凯斯宾国王。紧挨在凯斯宾身边的,是德里宁勋爵和伯恩勋爵,还有小矮人杜鲁普金、善良的獾特鲁弗汉特、人头马格兰斯托姆,以及拯救大战中的百余名英雄。进而,从另一边又来了阿钦兰国王科奥、他的父亲国王伦恩、他的王后阿拉维斯以及他的兄弟勇敢的王子霹雳拳击手科林、战马布里和母马赫温。接踵而来的这一幕,对蒂莲来说简直就是一个超越一切奇迹的奇迹,还有来自更遥远的过去的人物,两只善良的海狸和羊怪图姆纳斯。大家互相问候、亲吻、握手,古老的笑话也被重新回忆起来了你完全不知道一个古老的笑话听起来是多么有趣动听,当你把它搁置了五六百年之后又重新拾起的时候。整只队伍朝着果园的中心移动。果园里,有一只凤凰坐在一棵树上,低下头俯视着他们。在那棵大树底下,有两张御座,这两张御座上分别坐着一位国王和王后,看上去是如此伟大而美丽,大家全都俯身拜倒在他们面前。这是他们理应做的,因为这两位正是国王弗兰克和王后海伦,纳尼亚王国和阿钦兰王国的大部分古代国王都是他们的后裔子孙。蒂莲此刻的感受就像你被带到朝气蓬勃、年富力强的亚当和夏娃面前时的感受一样。 大约半个钟头以后也或许是五十年以后,因为那里的时间跟我们这个世界的时间可不大一样,露茜和她的亲爱的朋友,也就是她在纳尼亚认识最久的朋友羊怪图姆纳斯站在一起,从花园的墙头俯瞰过去,只见整个纳尼亚在他们下面铺展开来。但是当你俯瞰时,你就会发现这座小山远比你以为的要高得多,它携着闪亮的悬崖下沉,在他们下方足有数千英尺,树木在较低的世界里看起来并不比盐粒大。然后她再次转向花园里面,背靠着墙,站在那里注视着花园。 “我明白了,”她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最后终于说道,“现在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座花园就像马厩一样,里边的世界远比外面的世界大得多。” “那是当然啦,夏娃的女儿,”羊怪说道,“你走得越高、越深远,所看见的一切东西就变得越来越大。里面要比外面大得多。” 露茜一眼不眨地打量着花园,她发现这真的不是一座花园,而是整个的世界,有它自己的河流、森林、海洋和山脉。但它们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她认识它们全部。 “我明白了,”露茜说道,“这里仍然是纳尼亚,比下面的那个纳尼亚更加真实、更加美丽,就如同下面的那个纳尼亚远比马厩门外的纳尼亚更加真实、更加美丽一般我知道了,这就是世界中的世界,纳尼亚之中的纳尼亚” “说得没错儿,”图姆纳斯先生说,“这就好比一颗洋葱,除非你一直不断地往里边剥,否则的话,每一圈总比上一圈大得多。” 露茜东瞧瞧西看看,很快就发现新的奇妙的事情发生在了她身上,无论她看向哪里,也不管距离有多远,一旦她将自己的眼睛牢牢地盯住它,那个东西就会变得格外清晰和贴近,就好像她透过了一架望远镜在观察一样。她可以清楚地看见整个南方大沙漠,视线越过沙漠之后还看得见塔什班城,朝着东方望去,她能看见位于大海边缘的凯尔帕拉维尔以及那个曾一度属于她的房间的窗户。远在大海之上,她可以发现岛屿,岛屿一座接着一座,直到世界的尽头。超越世界尽头,那里是巨大的山脉,被他们称为阿斯兰的国度。但现在她看清楚了,这条山脉不过是环绕整个世界的、绵绵不绝的山峦的一部分,就在她的前方,看起来好像是离得很近的样子。然后她朝着自己的左边望去,她看到了一大块她原本认为是色彩缤纷的灿烂云朵的东西,一道裂缝横亘在他们与云朵之间。不过她盯着那里仔细地看了半天,才看出那根本就不是什么云朵,而是一块真正的陆地。当她的眼睛盯住其中一个特定的地点时,她马上喊了出来:“彼得,埃德蒙,赶快过来瞧瞧啊快点儿过来”于是他们便走了过来,朝着那里望了过去。他们的眼睛也变得跟露茜的一样敏锐了。 “哎呀”彼得惊叫道,“那是英国啊。那座房子就是老柯克教授在乡下的老房子,我们所有的奇遇开始的地方” “我还以为那座老房子早就塌了呢。”埃德蒙说。 “确实是塌了,”羊怪说道,“但是你们现在正在观望的是英国里的英国,就像这是真正的纳尼亚一样。而在那个里面的英国,一切好的东西都不会被毁掉的。” 突然,他们都将视线转移到了另一个地点,彼得、埃德蒙和露茜被眼前的这幅景象震惊得倒抽了一口气。他们大喊着,并且开始挥动双手,因为他们在那里看到了自己的父母,而他们的父母也隔着那座又大又深的山谷朝他们挥手致意。这场景看起来就像是,当你看到人们在一艘大船的甲板上朝你挥手时,你刚好正在码头上等待与他们相见。 “我们要怎么做才能跟他们走到一起呢”露茜问道。 “那很简单,”图姆纳斯说道,“那个国家和这个国家都是真正的国家都不过是阿斯兰的巨大山脉上的突峰兀石而已。我们只需沿着山脊走,不断向上,向更深处走去,一直走到直到两个世界相交的地方。你听弗兰克国王的号角声响起了,我们必须都得往上走了。” 过了没多久,他们就发现大家都走在一起了,一支庞大而辉煌的队伍,向上朝着山脉的更高处走去。那些山远比你在这个世界里能看到的高山还要高,如果他们在那里看得到高山的话。但这些山峦之上是没有积雪的,到处都是浓密的森林、草丰林茂的绿色山坡、清甜芳香的果园以及反射着耀眼光芒的瀑布,一个越过一个,永远向上而行。而他们正在行走的这片土地一直都在不断地变窄,两侧各有一座很深的峡谷。翻过深谷,另外那一边的土地就是真正的英国,现在距离他们已经越来越近了。 他们前方的光芒变得越来越强烈。露茜看到了一系列庞大的、绚丽多彩的山峰,层峦叠嶂,在他们面前就像巨人的楼梯一样。接下来,她把其他一切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因为阿斯兰本尊正朝着这里奔来,从一个峭壁往下跳到另外一个峭壁,一路跳下来,如同充满力量和美感的瀑布奔流,行云流水一般。 阿斯兰第一个叫过去的是驴子迷惑。驴子向阿斯兰走去,当它朝着阿斯兰走过去的时候,你绝对不会看到一头驴子比迷惑更加软弱无力、糊涂愚蠢了,它站在阿斯兰的身边,看上去小得就像一只站在圣伯纳德狗身边的小猫一样。狮王低下头,对迷惑耳语了几句。听到这番话之后,迷惑的长耳朵耷了下来;但是接着,阿斯兰又说了些别的话,这又让迷惑的耳朵竖了起来。阿斯兰先后两次所说的话,大家一次也没听到,因此并不知道它究竟说了些什么。随后,阿斯兰转向他们说道:“看起来,你们并不像我预想中的那么快乐啊。” 露茜说道:“阿斯兰,我们害怕又要被你打发走,因为你老是把我们送回我们自己的世界。” “别再担心了,”阿斯兰说道,“你们都猜不到吗” 大家紧张得心跳加速,他们的内心深处升起了热切的希望。 “火车事故真的发生了,”阿斯兰温和地说道,“你们的父亲和母亲,以及你们所有人都死掉了,就像你们经常所讲的,到幻影世界去了。学期已经结束,假期开始了。梦结束了,现在是清晨了。” 当它说这番话时,不再像一头狮子那样盯着他们。之后发生的事情是那么伟大与美好,我没有办法用笔描述出来。而且对我们来说,这是所有故事的结局,我们可以最诚实地说,从那以后,他们都过着幸福的生活。但是对他们来说,这只不过是一个真正故事的开始罢了。他们在这个世界里的整个人生以及他们在纳尼亚王国的所有奇遇和冒险经历,只不过是封面和扉页,现在,他们终于开始谱写这个伟大故事的第一章的开头部分,这个世界上还从来没有人读过呢。这个伟大的故事将会永远继续下去,每一个章节都会比前一个章节更加精彩,更加引人入胜。 完 1在英语发音中,尤斯塔斯的谐音意为“没用的”,斯克罗布的谐音意为“卑鄙的”。 2特拉法尔加广场,位于英国伦敦的威斯敏斯特。 3英语中陌生人与守林人发音相似。 4英语中吉尔与被杀一词发音相近,小矮人由于耳聋听错了。 5是中文“我”的意思。 6拨奏弦鸣乐器,音色明亮且纤细。 7故事详见凯宾斯王子。 :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